2143年4月9日,星期二
从搭乘光波宇宙飞船降落在纽卡斯尔市外的镇区高沼开始,接下来的十个星期中,克莱顿·诺思二代过得很辛苦。第一个晚上,他和伊万的人绑架了他的表兄弟阿布纳,有可能那就是最糟糕的一晚,但阿布纳的年纪最符合克莱顿经过回春手术之后的外貌,让他成为理所当然的选择。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实地任务了。当他们闯入阿布纳的公寓、在阿布纳的卧室里将他包围起来时,克莱顿得硬下心肠才能面对阿布纳的恐惧与迷惘。幸好,诺思家族天性淡漠。
两人谈的交易也帮了不少忙。阿布纳的合作换取了在木星居住所进行全面回春治疗,这是他在地球上永远得不到的。作为额外的甜头,克莱顿甚至提出同时进行“十选一”的基因重新调整。阿布纳愤怒地大吼咒骂,在强烈抗议了他不可以任人宰割之后,他又很没有风度地同意接受额外一千年的寿命。
所以1月15日星期二的上午,上班的人是假装成阿布纳的克莱顿。他安顿的过程可以容许一点瑕疵,毕竟刚有诺思二代兄弟被杀害,有点无法回神、精神恍惚也是很正常的。靠着阿布纳很不情愿地快速提供的密码与个人资料,他很快便适应了占用的身份。从那一刻起,调包的另一个受害人就只有可怜的梅莉沙·斯托诺斯奇,阿布纳的女友,她被利落地甩了——另一个诺思家族熟练无比的特性。
虽然克莱顿成功地适应了新身份,但过去的十个星期仍然让他感到深深的挫败。他必须承认,席德·赫斯特警探办案很有一套,尤其他还要扛住HDA的监控与干涉,在回溯倒查出租车的枯燥地狱中,他的整个团队展现的决心令人相当钦佩。
调查虽然颇有成就,但这十个星期里唯一产出的实际结果只有厄尼·雷因特,一个可以被牺牲、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算不上什么惊人的成就。
在圣天秤星上杀死好几个诺思族人的东西回来了,仍然在纽卡斯尔的街头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席德太彻底、太专注,克莱顿反而觉得担忧。康斯坦丁坚信,奥古斯丁和巴特拉姆之间没有任何争执,这绝对不是被搞砸的企业内斗,而是更奇特的事件。自从巴特拉姆被杀害之后,木星就在放长线,等着外星人再次出现。
在安杰拉·特拉梅洛几乎闹剧般的审判结束之后,康斯坦丁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派克莱顿负责带人对这可怕的事件进行仔细的私人调查。克莱顿花了十八个月周密详细地调查,不受亚贝利亚和GE之间的政治领域影响,还有专家和昂贵的数头帮忙,可以帮他从他们不该知道的地方抓资料出来。他甚至去了新华盛顿星,跟马拉克见面,远比他跟莎丝塔·诺利夫之间的快速、短暂、脏话不断的会面要愉快很多。结束之后,他交给康斯坦丁一份巨细靡遗的报告,揭露安杰拉·德维亚/马修斯/霍华德/特拉梅洛小姐精彩万分的人生。
他毫不怀疑,人不是她杀的,她在HDA接受的残酷审问证实了这点。这表示真的有未知人士在针对诺思家族下手。以防万一,他们把丽贝卡带去木星,克莱顿至今仍然认为那次是他最杰出的秘密任务。让她住进他们的居住所,成为他们的一分子,让康斯坦丁必要时能有额外的一手牌。在此之后,他们除了等待观察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但没人想到会等这么久。
可是现在,即使他们这么努力,纽卡斯尔凶杀案仍然成为死局,整件事里唯一让人不安的就是有一名不知名的诺思二代存在,木星上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不论是什么东西或谁杀了诺思族人,它都搬回圣天秤星了。丽贝卡最后一次的通信说得很清楚。现在她和巫岗的其他人都被困在那里,被步步追杀。他相信她可以平安面对安杰拉记忆里的怪物,存活下来。丽贝卡跟他一样有先进的战斗设备,而且也受过训练。
克莱顿所不了解,也是他最大的担忧就是,为什么外星人挑中了巫岗?
纽卡斯尔警察结束凶杀案调查,要把档案送到检察署的同时,克莱顿没有放弃他的分析,所以他晚上九点还在市场街警局,坐在没人用的二楼办公室,挡住了房间的安全罩网,读取理论上应该已经不准被读取的档案网络。他一直对雷因特修车厂里那次鉴证工作进行时发生的爆炸案很好奇,那意味着车库里有杀人犯不愿意警察找到的东西,同样意味着杀手跟可以组织一场成功攻击的当地犯罪成员有关联。
他让e-i用他到第三办公室第一天就安装的调查记录筛选程序读取调查记录,他的网格上布满案子的网络结构。他注意到有十八个调查程序还在运行,利用市场街的影像辨识与AI追踪系统。他让e-i很简单就骇进了管理副程序,发现授权者是万斯·埃尔斯顿,时间是2月底。有意思,因为埃尔斯顿当时还在圣天秤星的艾德瑟。
克莱顿立刻上传了一些自己的监控程序,检查自己的非法入侵是否被人发现,但网络没有发布任何警告。他挖得更深。设定程序的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使用一条多层随机开启/关闭的路径,还有多个随机开口、删除记录,克莱顿甚至得使用纽卡斯尔团队的安全AI来进行追踪。
监控取得的数据流向一个他很熟悉的地址——伊恩·拉纳金探员的单身住宅,而伊恩在搜集数据的对象就更有意思了:马库斯·雪曼、鲁拜、吉迪、博兹。后面三个人在警局网络里都有记录,好几年前的小案件,帮派行动组还注记博兹是红盾帮成员——无证据;马库斯·雪曼在市场街警局网络里没有任何记录。
纽卡斯尔团队的AI花了四分钟才找到这个名字。十五年前,雪曼替诺森伯兰星际公司的安全部门工作,他离开公司以后就人间蒸发了。他快速浏览一下程序搜集到的数据,雪曼先生至今仍然极端低调。
克莱顿靠回椅背,安然地朝控制台一笑。伊恩·拉纳金不会浪费时间去追企业的隐形间谍。他只有两样非工作活动:健身与泡妞。这件事非同小可,绝对十分重要,而且他不可能单独行动。
“席德,你到底在干什么?”克莱顿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欣赏地喃喃自语。
富肯纳街上的公寓很容易侵入。克莱顿带了伊凡一起去,把团队的其他成员,索菲娅和霍德罗伊德,留在停在三栋房子之外的车里。
九点四十五分,云朵开始在天上堆积,挡住新月,街道阴暗,路上毫无行人。索菲娅和AI很快破坏了涂在街边房屋砖墙上的民用罩网,伊凡解开屋子的密码锁。他们安静地进入屋子,知道自己有很充裕的时间。
靠监控其他人图利的人不止伊恩。团队成员总是在检查他的跨网活动:他目前正在临门区的史特雷弗餐厅,东西好吃,但上菜速度有名地慢。他至少还要再待一个小时。
他们一进入三房公寓后,克莱顿和伊凡便迷惘地环顾四周。
“家具呢?”伊凡问。
克莱顿耸耸肩,瞥了一眼卧室:“他有床,还有看看那台苹果控制台,简直可以跑得动AI了。”
伊凡在线条流畅、闪着绿色与紫色LED的长方形盒子后面贴了一块信号拦截器,克莱顿往天花板喷了一片微型智慧监测器,然后进入前厅与厨房,重复同样的动作。
“行了,我在苹果里装了镜像转发程序。他知道的,我们都会知道。我让我们的AI来运行分析程序。”
“走吧。”
回到阿布纳在福廷镇楼里温馨的公寓,克莱顿安顿下来准备耐心等待。伊凡跟其他人不断朝他的e-i发送他们分析伊恩的苹果全像台里资料的最新结果。通话记录显示雪曼和他的同伙正在参与某种交易行动,除了他们在修车厂被炸的同一天起就消失了这一点外,目前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把他们跟雷因特扯上关系的线索。
这是个巧合,没有警察会把这种事情送给法务,更不要提检察署。但克莱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雪曼和雷因特知道食物链中更上层的同一人。席德也明白这点。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正式调查雪曼?
那天晚上的第二个意外,来自伊恩回家的时候。监控伊恩跨网接口的程序显示他从临门区搭出租车回到富肯纳街,公寓罩网让克莱顿可以往下俯瞰进入客厅的伊恩,还有他约会的对象。
是塔鲁拉·帕克。克莱顿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角度的关系,他认错人了。可是他们开始轻松地交谈,一副打得火热的样子,克莱顿便可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在取笑他家里没有家具,他很有风度地接受了,问她想不想喝杯赛美蓉华帝露混酿。显然那是她最喜欢喝的。两人接吻,急切地扯着对方的衣服,伊恩带她进入卧室,酒杯被忘在客厅桌上。
克莱顿取消卧室罩网的数据传送。他可没有偷窥的癖好。
跟伊恩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了十个星期,他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不是伪装。伊恩的脑子都长在老二上,塔鲁拉又出奇地漂亮。他犯的错是居然会跟案子的潜在证人约会,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阴谋存在。
克莱顿看看时钟:十一点二十三分。伊恩的秘密程序的数据依然缓慢、平稳地传来,跟随雪曼在城里转,每次有网络可联机时就上传一点。今天晚上没有大事发生。他上床,向自己保证,明天早上会检查鉴证组去雷因特修车厂的视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