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悉如琉璃 夜探谭府
绣楼内,猫瓦懒散地靠在黄花梨百宝圆洞门架子床上,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少爷这仆人倒也忠诚、精怪得紧。入了绣楼,便得把我当主子来看了,这出房门都不敢转身,但想来摸本姑娘的底,你还嫩着呢。猫瓦想。
“……十五、十六……十九。”猫瓦竖起耳朵,静静地数着,这十九级是出入绣楼的台阶。阿四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不甘心地离去。
听着阿四走远,猫瓦轻轻起身,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绣楼。绣楼的布置谈不上奢华,但也典雅。屏风之后又隔成花厅和闺房,花厅有绣架、茶桌、条案,条案上摆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盒、花粉和首饰;闺房内除了架子床,便是衣柜和嫁妆柜。
猫瓦快速转了一圈,并无需要留意之处,便轻轻推开通花的满洲窗,足尖轻点窗沿,纵身跃出,掠上楼顶,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墙。此时负责各种日常杂务的用人已熄灯就寝,只有个把婢女带着倦意在府内行走,像是要准备明早的点心。
观察整个府第最快捷的方法,便是抢占制高点。猫瓦怕引起下人的警觉,每次都快跃轻落,很快便掠至大屋正厅顶楼之上,此地因为供奉着祖先牌位,所以建得最高,一直通向天台。整个谭府被猫瓦尽收眼底,宽敞宏大的大厅院墙内连半个人也没有,红栋、黑桷、白瓦都略显孤寂。
猫瓦又向后掠去,未料这大厅为取光在屋顶加了玻璃明瓦,这脚下一滑,陡然间身子失衡,头下脚上一个倒转,眼看便要碎开瓦片,掉落屋内。但猫瓦应变极快,半空双掌接替拍落,“啪!啪!”两声,掌尖击中一侧的雕花瓦,借得它力,往前翻了个空心筋斗,又稳稳地落在屋顶上。
见窗内人影晃动,猫瓦悄悄翻进露台,却见明烛照得敞亮的房间里,一对男女正准备就寝。男主身着半旧的黑色湖绉锦袍,腰间黑玉束带若隐若现,手里捏着刚摘下的金丝眼镜。这男人想必就是谭家老爷,猫瓦暗想。
“若是真下得了手,你就莫老嚷嚷着家法伺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二娘布氏,她坐在雕工精湛的红木梳妆台前,仔细端详着大玻璃镜台中的容颜,三十年的时光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风儿太不像话了,管教不下了。”谭老爷正在泡脚,想起家法又没罚成,不由得长吁短叹。女子不接这茬儿,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点蓝凤蝶嵌南珠发钗,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打坏了他,谭家香火可就断了!”
有……有人!
猫瓦耳尖,听到些许杂乱的脚步声,回头察看,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在距离不到四丈的下方屋顶上竟然有家丁在巡夜!猫瓦不知,这西关大屋的屋顶都能连通起来,因为地下七弯八绕,还不如走屋顶来得直接。
虽然月光黯淡,但只要家丁抬头一望,一身黑衣的猫瓦便无所遁形。情况紧急,猫瓦仍处乱不惊,她有着丰富的夜探经验,只见她翻身一跃,贴着露台往下滑去,又一个鹞子展翅,挟风飘落青云巷,奔跃如飞,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猫瓦心里得意,方才一滑也属险招,带来的快感却无与伦比。此前路过青云巷时,猫瓦偷偷用手摸了摸墙壁,得知这青砖墙是用糯米饭拌灰浆砌成的,又经人打磨得平滑而又富有光泽,外表严丝合缝,她这才兵行险招。
纵跃之下,绣楼顷刻便在眼前,这时,绣楼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步履很轻,此人显然有备而来。
猫瓦秀眉微蹙,深吸了口气,稳准地从满洲窗跃入闺房,落在绣架前。
“姑娘尚未歇下?”
嗓音从门外传来,猫瓦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