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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特的办公室位于休斯敦市中心航通部总部大厦的高层,等他溜达进办公室接待区的时候,那位微微有些发胖、人已中年、办事无比细致的秘书金妮早已忙碌起来。金妮有三个儿子,都年近二十了,她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中,那股劲头让亨特有时候觉得可能代表着一种赎罪的姿态——因为她把那三个小子强加给了这个社会。他发现,金妮这样的女人干活儿总能令人满意。长腿金发女郎确实让人赏心悦目,可要是想让事情及时办妥,他宁愿找年龄更长的老大姐。

“早上好,亨特博士。”她露出笑脸迎接他。有件事他永远都没法让她完全接受,就是英国人并不期望,或者说真的不想时时刻刻都被人正式地称呼。

“嗨,金妮。你今天怎么样?”

“噢,我觉得还行啦。”

“那只狗有什么新动静吗?”

“好消息。兽医昨晚打电话来说,它的骨盆总算是没有骨折,歇几个星期应该就会好了。”

“那太好了。今天早上有什么新鲜事儿?有让人不安的事情吗?”

“没什么事。麻省理工的斯匹汉教授几分钟前打电话来,希望你能在午饭前回个话。邮件我马上就要看完了,有几件想必是你感兴趣的。从利沃摩尔实验室发来的资料稿,我猜你已经看过了吧。”

接下来,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看邮件,安排当天的时间表。等到航通部里归亨特管辖的那些办公室都坐满了人,他便动身去几个正在运行的项目组了解最新的动向。

亨特的副手邓肯·沃特是一年半之前从太空军团的材料与结构分部调来的理论物理学家,他正在从全国诸多研究团队中搜集冥王星问题的研究成果。将目前太阳系的状态与“沙普龙号”飞船的记录做一番比较,就能看出两千五百万年前太阳系的真正模样,并进一步证实慧神星的主体确实变成了冥王星。地球最初形成时并没有卫星,月球曾是慧神星唯一的卫星。当慧神星爆炸的时候,它的月亮迎着太阳向内坠落。出于纯粹的巧合,它被地球俘获了,从那之后便绕着地球稳定运行。问题在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动力学的数学模型能够解释冥王星是如何获得足够的能量来对抗太阳引力,从而到达它目前所占据的位置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天文学家和天体力学专家尝试了各种方法解答这个问题,但都一无所获。既然伽星人自己都不曾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论,那这样的结果也就并不令人意外了。

“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假设一种三体式的反应。”邓肯说着,气恼地甩了甩手,“也许战争对此毫无贡献;也许让慧神星解体的是某个横穿太阳系的东西。”

三十分钟之后,顺着走廊往前几扇门的地方,亨特看到玛丽、杰夫以及另外两个从普林斯顿借调来的学生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墙上一块大显示屏上是一组偏微分张量函数问题。

“这是利沃摩尔的麦克·拜罗团队最新搞出来的。”玛丽对他说道。

“我已经看过了,”亨特回答,“不过还没时间仔细研究呢。关于冷核聚变的东西,对吧?”

“它说的似乎是伽星人并非必须生成高温能量才能克服质子对质子的斥力。”杰夫插嘴道。

“那他们是怎么做的?”亨特问道。

“动了些手脚呗。他们从中子微粒着手,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斥力。然后,当粒子达到强作用力范围之内,他们就充分增加粒子表面的能量梯度,促进电子对产生。中子吸收正电子变成质子,然后电子被甩出去,于是就得到了牢牢结合在一起的两个质子。砰!结果就是聚变。”

尽管亨特已经体验过太多伽星人物理学带来的震撼,可这一幕还是让他印象深刻。“而且他们能控制微观粒子?”他问道。

“这正是麦克的人推断的。”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一个细节展开了争论,于是亨特离开这群人,让他们自己去给利沃摩尔实验室打电话进行求证。

这样看来,伽星人留下的信息好像是立刻就开花结果了,每一天都会引发一些新生事物。柯德维尔的想法是将亨特的部门作为研究伽星人科学的国际情报交换站,目前已经有了起色。当关于慧神星和伽星人关系的最初线索浮出水面的时候,柯德维尔就让亨特的初始试验团队开展这类工作了。事实证明,这个团体很适合这项任务,如今已成为一支完善的团队,能够胜任最新研究的处理工作。

亨特的上一通电话是打给保罗·谢林的,他的人马驻扎在下面那层,占据了好几间办公室和一间计算机房。伽星人科技最具挑战性的一件事就是他们的“引力”,他们能人工地将时空进行扭曲变形,而无需将质量进行大规模压缩。“沙普龙号”的驱动系统就利用这种能力在飞船前方制造一个“黑洞”,让飞船持续地“坠入”其中,借此推进自身穿越空间;飞船内部的“重力”也是人工制造的,而不是模拟出来的。从罗克韦尔国际公司借调过来的引力物理学家谢林率领着一支数学家队伍,已经对伽星人的场方程和能量计量转换式研究了六个月了。亨特发现,谢林正盯着一幅标着等时线的扭曲时空网格图,看上去若有所思。

“就是这么回事儿。”谢林说着,眼睛始终盯着那些散发出柔和光芒的彩色曲线,从说话的声音听得出他已神游天外,“人工制造的黑洞……就是让它们按照要求不断开合。”

这个信息对亨特来说算不上什么惊喜。伽星人已经确认“沙普龙号”的驱动器确实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而亨特和谢林就此理论基础在很多场合进行过讨论。“你已经解出来了?”亨特问道,顺势滑进了一张空着的椅子里,研究起那幅图。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在按照我们的路子走。”

“这会让我们距离点对点即时传送更进一步吗?”这是伽星人还做不到的,尽管其可能性在他们的理论体系中不言而喻。在普通的空间里,远远分散的黑洞似乎通过超域联通了起来。在超域之中,陌生的物理定律发挥着作用,相对论宇宙的一般概念和限制都不起作用。正如伽星人所认同的那样,这些还不怎么靠谱,因为尚无人知晓如何将它们变为现实。

“就是这个了。”谢林答道,“可能性就在这里,但还有一个方面让我困扰,而且是不可能将其分割出去的。”

“那是什么?”亨特问道。

谢林对他说道:“时间传送。”亨特皱起眉头。这话要是其他任何人说的,他准会毫无顾忌地表示质疑。谢林双手一摊,冲着屏幕做了个手势,“你撇不开这个。如果结论确认能通过普通空间进行点对点传送,那也肯定能通过时间来传送。如果你能找到实现其中一种的方法,就会自然而然实现另一种。那些矩阵积分是对称的。”

亨特等了片刻,以免让人觉得他是在有意嘲笑。“这信息量太大了,保罗。”他说道,“因果关系在哪儿呢?你永远无法理清这团乱麻。”

“我知道……我知道这理论听上去很怪异,但就是这么回事。要么我们走进死胡同,它什么用都没有;要么我们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个问题。”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又扑在谢林的那些方程式上忙活开了,但最终毫无进展。加州理工、剑桥、莫斯科的太空科学部,还有澳大利亚的悉尼大学,所有这些团队也都发现了同样的事情。显然亨特和谢林并没想着立马就能破解这个问题,亨特最终带着一肚子的好奇与思索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拨通了麻省理工斯匹汉教授的电话。斯匹汉就五万年前俘获月球的过程所带来的气候剧变做了模拟模型,终于得到一些有趣的结论。然后,亨特处理了一下今早送来的另外几个紧急事项,刚安坐下来开始研究利沃摩尔的资料,琳便从大厦顶层柯德维尔的套房打来了电话。她的表情异常严肃。

“格雷戈想让你上来参加会议,”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能马上过来吗?”

亨特感觉出她时间紧迫。“给我两分钟。”他赶紧挂了机,把利沃摩尔的资料存放在航通部数据库某个未标识的深层目录下,然后告诉金妮,不管今天有多大的事儿,都去跟邓肯商议,接着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