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达拉斯市热的就像炼狱一般,尤其是在机场的跑道上。我们好不容易在良辰镇过了短短几天的秋日,这下又回到了炎夏。空气中的热浪感觉就像火烧焰撩一般,裹挟着达拉斯——沃尔斯堡机场的各种噪音的气味——小汽车和飞机开动的声音、使用的燃料和装载的各种噪音和气味——从我正等候着的飞机的货舱里降下一条坡道,热气仿佛都积累在坡道的底端。我刚乘坐一个常规的商业航班抵达机场,然而比尔必须得由特别的飞机运过来。
当那名天主教的牧师靠近我时,我正扑扇着上衣,想让胳膊窝干爽些。
起初,我对牧师的装束充满敬意,尽管我并不真的想和那个人聊天,我也没有反对他向我靠近。我刚刚经历了一段全然不同的体验,面前还有好几个困难在等着我。
“我能够给你一些帮助吗?我不由自主地留意到你的处境。”小个子牧师说。他身着教士的黑色制服,着装庄重,嗓音里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同情。此外,就像过去那些接近陌生人、然后得到礼貌对待的教士,他内心充满了信心。然而,在我看来,他的发型对于一位牧师来说有点儿不同寻常;他的棕色头发有点儿长,纠缠在一起,另外还蓄有胡须,不过我只是隐隐约约注意到这些。
“我的处境?”我随便地问了一句,对他的话并没有真正在意。我刚刚瞥了一眼搁在货舱边缘的锃锃发亮的木制棺材。比尔是一个格守传统的人;假如用金属棺材,旅行时会实用得多。身着制服的服务人员推着棺材到坡道上端,这么看来他们肯定不知用什么办法在棺材下面搁了滚轮。他们向比尔承诺,会毫无差错地将他送抵目的地。在我身后,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是一重保险,保证没有狂热分子能冲过来掀开棺材盖。这是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在广告里大肆宣扬的额外服务之一。依照比尔的指示,我也明确地要求必须头一个把比尔弄下飞机。
截至目前,一切平安。
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几分钟前,停机坪四周的电灯就已经亮了起来。在刺眼的灯光下,飞机尾翼上的黑色豺兽头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投射下深色的阴影,那儿空无一人。我再次对了下手表。
“哎,劳驾了。”
我侧过头看这这位不速之客。他是在巴顿鲁治上的飞机吗?我记不清他的相貌,然而就在那时,我开始对整个旅程感到万分的紧张。“对不起,”我说,“有何贵干?你遇到麻烦了?”
他精心地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呃,”此刻棺材正靠着滑轮从坡道上缓缓滑下来,他冲着棺材点了点头,说,“是你过世了的亲人?是不是你的挚爱?”教士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近。
“这个嘛,是的。”我这么回答,心里有点儿疑惑,又有点愠怒。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航空公司肯定不会花钱雇牧师来安慰每一个带着棺材旅行的乘客吧?特别是从阿努比斯航空公司卸下来的棺材。“还有别的原因能让我站在这儿吗?”
我开始担忧起来。
于是,我慢慢地、小心谨慎地除去了读心术防御,开始侦查我身边的这名男子。我心底晓得,这是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然而我不仅仅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好友为比尔的安全着想。
牧师恰好属于脑袋里整日反复放广播类型的人,他和我一样专心致志地关注夜幕的降临,当然他带有更多的恐惧。他正在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出现在原定的位置。
为了隐匿我越来越严重的焦虑,我再次抬头望着天空。夜入黄昏,在得克萨斯州的天空中,只余下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或许是你的丈夫?”牧师五指弯曲,抓住了我的手臂。
是这个人让人不寒而栗,还是别的什么?我扫视了一眼牧师。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飞机货舱里清晰可见的行李搬运工。他们穿着银黑相间的连身衣,左胸口上有“阿努比斯航空”的标志。接着,他的目光闪烁地移向地面上的航空公司雇员,而后者正在指引着棺材降落到加有衬垫的行李上。牧师希望•••他想要干什么?他正尝试着逮住所有人侧过脸去、全神贯注的机会。他不想让他们见到这一幕。当他•••时,他想做啥?
“不,这是我的男朋友。”我这么答道,只是为了把我俩打的虚腔继续下去。奶奶把我抚养成一位彬彬有礼的淑女,可他并没有把我培养成一个笨姑娘。我用一只手偷偷地拉开肩包,拿出一个比尔以前给我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胡椒喷雾器。我握住小小的圆桶瓶,贴至大腿处。当棺材盖开启时,我缓缓地离开那位冒牌的牧师以及他的晦暗不明的意图,而他按在我的手臂上的那只手也随之收紧。
机舱里的两名行李搬运工转眼间就下到了地面上。此刻他俩深深地鞠了一躬。指引着棺材落到行李车上的那名员工咒骂了句“该死的”,然后也鞠了一躬(我猜他是新来的)。这点谄媚奉承的鞠躬礼也属于航空公司的额外赠送,不过我感觉有点殷勤得过了头。
牧师说:“上帝啊,请助我一臂之力!”然而他并没有双膝下跪,而是蹦到了我的右手边,紧紧抓住我那只握着喷雾器的手臂,然后开始猛地拉起我。
起初,我以为他打算将我拉到安全的地方,避开开启的棺材这一危险之地。依我的猜测,在那两名行李搬运工看来也是如此。他们正沉浸在阿努比斯公司的仆从角色扮演中。结果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帮我一把,即使当我用尽肺活量,高声大喊“放开我!”,他们也毫无动静。“牧师”一直拖着我的手臂,想要跑走,而我使劲将自己的五厘米高的鞋跟戳进草地中、拼命往后拉,还用自己闲着的那只手朝牧师打去。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拖我去一个我不想去的地方,除非先好好地干上一架。
“比尔!”我真的被吓坏了。牧师个子并不强壮,却比我要高,也比我有力气,几乎和我一样的意志坚定。尽管我尽可能地让他举步维艰,然而一寸接着一寸,他渐渐地将我拖近机场大厅的一扇员工出入用门。突然,毫无来头地吹来一股风,又热又干,假如我喷出喷雾剂,只会直接吹回到我的脸上。
棺材里面的男子慢慢地坐起了身,硕大的深色眼眸环顾了一遍四周。我飞快地瞥了一眼,看到比尔正用手抚摸着自己柔顺的棕色头发。
“比尔!”
我的身边传来一阵嗖嗖声,在须臾之间,牧师已经松手,就像一只躲避灰狗公司长途汽车的野兔般地蹿进了门内。我随之一个踉跄,要不是比尔放慢脚步,并且及时抱住了我,我早就摔了一个倒栽葱。“嘿,宝贝。”我感叹了一句,内心感到无比的心安。我扯了一下身上那件崭新的灰色上装,很高兴自己在飞机着陆时补上了点唇膏。我朝着牧师逃窜的方向望去。“真是古怪得要命。”我重新把胡椒粉喷雾塞回了皮包里。
“苏琪,”比尔说,“你没事吧?”他倾下身给了我深情一吻,全然不顾在阿努比斯航空公司舱门旁的一架包租的飞机上工作的行李搬运工们充满敬畏的窃窃私语。尽管整个世界在两年前就已得知,吸血鬼不仅仅是传说故事和恐怖电影中出现的人物,而是确确实实在人类周围生活了许多世纪,许多人还是未见过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
比尔对旁人视而不见。在忽略那些他认为不值得关注的事宜方面,比尔从来就是位能手。
“嗯,我很好,”我回答道,略微有些头晕眼花,“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想要掳走我。”
“错误地理解了我俩的关系?”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想他知道我在等你,而他试图在你醒来前把我绑架走。”
“我们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比尔同情打理地说,“除了这起古怪的事件,今天晚上情况如何?”
“航班一切正常。”我一边说,一边尽量不撅起嘴唇。
“还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么?”比尔的嗓音似乎有些许的乏味。他心知肚明,知道我认为自己成了牺牲品。
“因为之前我从未乘过飞机,我不知道一般的航班旅程是怎样的。”我辛辣地说道,“不过在那名牧师出现之前,我敢说一切都相当顺利。”比尔单眉一挑,摆出一副上级的模样,我只得继续详细说明。“我并不认为那人真的是牧师。他干嘛到这儿接机?他为何走过来和我攀谈?他就是等机舱里干活的所有人都不朝另一个方向看的机会。”
“我们稍后到一个私人地方再继续谈。”比尔扫视了一圈聚拢到飞机周围、想要看个究竟的男男女女,对我说道。他踱步走向身着制服的阿努比斯公司雇员,用安静的声音斥责了他们没有向我施以援手的过错。至少,从那几个雇员面色煞白、开始低声咕哝的样子看来,我猜想斥责也是比尔说话的重点。然后,比尔伸出手臂搂抱住我的纤腰,我俩开始朝机场大厅走去。
“把棺材送到棺材盖上的地址。”比尔回头喊了一句,“静摊酒店”。静摊酒店是达拉斯市区唯一一家经过必要的大幅修缮、可以招待吸血鬼顾客的宾馆。它是那种位于闹市区、历史悠久、富丽堂皇的宾馆,这是宣传手册上说的,倒不是因为我之前曾经观光过达拉斯闹市区或者这种富丽堂皇、历史悠久的宾馆。
我俩走进一间楼梯间,沿着一条邋遢而狭窄的楼梯,台阶而上就可以进入主旅客大厅。“现在,告诉我一切。”比尔追问道。我抬头望着比尔,同时脑袋里将从头至尾的所有琐碎的怪事联系到一起。比尔脸色惨白,我知道他肯定饿坏了。映衬着苍白的肤色,他的眉毛显得浓黑,而棕色眼眸看起来比实际更为色深。
比尔帮我打开一扇门,我穿行而过,一脚踏入了世界上一家最大的机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中。
“你有没有细心倾听过他?”我立刻明白过来,比尔所指的并不是用到耳朵的那种“倾听”。
“我那时依旧加上了屏障,好在飞机上抵挡住各种内心的想法,”我解释道,“等到我关注到那人,开始试着对他施展读心术时,你就从棺材里跳出来了,然后他逃之夭夭。在他逃跑前,我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我迟疑着不知话题是否扯远了。
比尔则耐心地等我说完下文。他并不是那种浪费口舌的人,总是允许我把话完整地说完。我们停顿了一下,朝墙边走去。
“我感觉他在那儿出现,是为了绑架我,”我说,“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儿胡说八道。谁会了解我的身份,还知道我会在达拉斯出现?谁会知道我在接机?但是我从探知中得到的印象确是如此。”比尔用他冷冰冰的双手握住了我暖呼呼的纤手。
我抬头凝视着比尔的眼睛。我个头不矮,比尔也不是非常高,但我依旧得抬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眸。能够直视他的双眼,而不是被电得神魂颠倒,这就关系到我的个人自尊。有时候,我希望比尔能够赋予我全然不同的记忆——譬如说,我毫不介意于忘记美娜德那档子事——然而,比尔做不到。
比尔在思忖我刚才的一席话,把情报整理归档以供日后参考。“这么说来,旅途本身挺无聊的?”他问道。
“事实上,旅途很让人兴奋。”我承认说,“我先是监督阿努比斯航空的员工将你装上他们的货机,然后我登上自己乘坐的客机。空姐向我们演示,当我们坠机时该怎么办。我正好坐在紧急出口旁边的那一排。她说,如果我们自己应付不了紧急状况,就调换下座位。不过我认为自己可以,你说呢?不就是应付紧急状况么?空姐给我送来一杯饮料和一本杂志。”你也许能明白,我自己就是一名女招待,自己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所以我真的很享受被别人服务的滋味。
“苏琪,我相信你能应付所有的事情。当飞机起飞时,你有没有害怕?”
“没。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今天晚上。除此之外,一切都顺利。”
“抱歉我不能和你待一起。”比尔呢喃道。他冷峻的嗓音如水,流转在我周围。然后,他再一次将我搂进他怀中。
“没事。”我在比尔的怀中说道,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你也知道,头一回乘坐飞机总是让人神经紧张。不过直到飞机着陆之前,旅程安然无事。”
我兴许会发发牢骚,或许还会哀怨几声,不过因为比尔及时地出现,带着我转悠出机场,我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不经世面的可怜乡巴佬。
我们不再谈起那名牧师,不过我知道比尔还没有忘记。他陪着我取走了行李,然后找到了递送行李的地方。他大可以将我送到某个地方,然后安排好一切,然而,就像比尔时常提醒我的那样,假如我俩肩负的事务要求我们打白天着陆在哪个地方,我有时就必须单靠自己完成一切。
机场内人头攒动,拥挤得不可置信,所有人看上去都肩负重担,郁郁不乐,尽管如此,在比尔不时的轻推下,我还是尽力跟着路标走,当然我前提是加强了我的精神防御。被旅行者令人生厌的忧郁情绪冲的头昏脑涨,不要细听他们各自的感伤理由,情况已属糟糕之列。我指引着搬运工运送我们的行李到出租车招呼站(比尔单凭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拿起行李),然后,在比尔遇到紧急状况后的40分钟内,我俩已经在去往酒店的路上。阿努比斯航空公司的员工已经对天发誓,一定在三小时内把比尔的棺材送到酒店。我们会密切关注此事。假如他们为做到承诺,我们就将享受免费航班。
自从我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七年,我已经忘却了达拉斯市的都是风貌。城市的灯光闪烁,繁忙景象,都令人惊异不已。我凝望着窗外,注视着出租车行驶经过的一切,而比尔则带着一种惹人生气的纵容,对着我微笑。
“苏琪,你看上去漂亮极了。着装也恰如其分。”
“谢谢。”我说话后感觉放心了,也高兴了起来。比尔曾坚持说我需要“职业化的装扮”,而等我开口问他,“哪种职业化装扮?”他就会用那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我。所以我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套装,衬着雪白的女式衬衫,佩戴上珍珠耳饰,拎着一个黑色的包包,脚上穿着高跟鞋。我甚至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梳齐,然后用我从电视购物节目中订购的海尔厄盖米牌美发工具,在后脑盘出了一个发髻。我的密友艾琳帮了我一把。在我看来,我看上去确实像名专业人士,但说实话——就像是殡仪馆里专业的服务员——不过比尔似乎很欣赏。我在塔拉服饰店买了整套行头,全记在比尔的账上,因为这属于正当的生意开销。所以我也没法抱怨购买衣服的花费。
如果穿上酒吧女招待的制服,我会更加舒服。随便哪一天,给我一条短裤和一件T恤衫,我都要胜过整天穿着女式套装和长筒丝袜。我还可以穿上我的阿迪达斯鞋配上女招待制服,不用穿眼下这双累人的高跟鞋。我不禁叹了口气。
出租车在酒店门前停下,司机下车取出我俩的行李。旅程计划三天,所有行李也不少。假如达拉斯市的吸血鬼按照去的指示去做,我就可以尽快解决掉麻烦事,明晚就可以回到良辰镇,然后就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与吸血鬼的权术政治毫无瓜葛——至少是在比尔下一次接到电话之前。然而,目前还是多带点衣服为好,不要光指着早日结束。
我从汽车座椅上下来,跟着比尔的身后,而他在支付司机钞票。一位身着制服的酒店门童正在把行李放到一辆手推车上。他转过瘦削的脸庞,对着比尔说:“欢迎来到静摊酒店,先生!我叫巴里,我是•••”比尔朝前踏出一步,来自酒店大堂门口的灯光倾洒的比尔的脸上。“我是为你们服务的门童。”巴里轻声结束了介绍。
“谢谢你。”我回应说,给这位至多18岁的男孩一点时间,好让他镇定下来。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我投射出一张精神探测网,想查明男孩为何而苦恼。
结果让我既吃惊又开心,我察觉到(我对巴里的脑袋进行了一番快速搜查)他也有读心术的天赋,和我一模一样!不过他还在组织和发展的阶段,大概就像我12岁年纪时那样。这个男孩真是一团糟。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精神防御乱七八糟。他拼命否认自己拥有读心术的天赋。我不知道自己该抓起他来个热情的拥抱,还是在他脑门上敲上几下。接着,我意识到自己无权泄漏出男孩的秘密,双眼看向另一个方向,将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会拉着行李跟在你们后头。”巴里嘟哝着,比尔对着他微微一笑。巴里勉强地回了一个笑脸,然后就忙活着拉起手推车。肯定是比尔的样子让巴里害怕不已,因为他无法读出比尔的心思,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可是吸血鬼族最大的诱惑哦。巴里必须得学会如何在吸血鬼身边放松下心神,因为他已经同意在一家招待吸血鬼的酒店工作。
一些人认为所有的吸血鬼都面相可怖。多我来说,这要视吸血鬼而言。我依然记得当我第一次遇上比尔时,自己也认为他的长相是截然不同的;然而我也没有被吓到。
在静摊酒店的大堂里等候着我们的那个女吸血鬼,模样就让人害怕。我敢打赌,她能让小巴里吓得尿湿裤子。等我们办理完入住登记手续,比尔将他的信用卡放回钱包里(当你活了160岁时,试着去申请一张信用卡,那手续可真累人),接着给巴里小费后,女吸血鬼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同时我侧着身子稍稍靠近了比尔,希望她不会注意到我。
“比尔•康普顿?来自路易斯安娜的调查员?”女吸血鬼的嗓音和比尔一样平静和冰冷,简直就差不了多少。她肯定亡故有一段时间了。女吸血鬼肤色像纸一样白,身材像飞机场一样平坦,身上穿着的这条拖至脚裸、蓝色和金色间杂的修长裙子没有丝毫的补救,反而愈加突出了她那苍白的肤色和平坦的身材。她那浅棕色的发丝(梳成了辫子,长得够得着她的臀部)和闪烁光芒的绿色眼睛又强调了她并非常人。
“嗯。”吸血鬼之间从来不握手,不过俩人进行了眼神的接触,稍点了下脑袋,向对方致敬。
“这就是那个女人?”她大概是用快如闪电的动作指了指我,因为我的眼角处就捕捉到一阵模糊的动静。
“这位是我的伴侣和同事苏琪•斯塔克豪斯。”比尔说。
过了半响,女吸血鬼才点了点头,示意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我是伊莎贝尔•博蒙特,”她说,“等你们把行李拿到自己的房间里,料理一下自个儿,然后就跟着我走。”
比尔说:“我必须吃点东西。”
伊莎贝尔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她无疑正在纳闷,为什么我没有给自己的护花使者提供血液,然而这不关她的事。她开口说:“只需要摁下通话按钮,叫客房服务就可以了。”
我这个终究会死的平凡人必须从菜单上点些吃的。不过当我考虑到时间的限制,就意识到自己如果等到晚上的事情全都了结后再去吃饭,会感觉更棒些。
等到我俩的行李都摆在卧室里了(房间大小足够同时放上一副棺材和一张床),狭小的客厅里的沉寂气氛变得令人不舒服。房间里隔着一台小冰箱,里面放满了人造血液,不过今天晚上比尔想要喝点真正的血液。
“苏琪,我必须叫客房服务。”比尔说。在旅途开始前,我俩就讨论过这事。
“没问题。”我避开了比尔的眼神,退到了卧室里,关上了房门。比尔或许必须要喝别人的血,那样我可以保存精力,应付将要到来的棘手事件,然而我并不需要目睹这一场面,也无需喜欢这种事情。几分钟后,我听到走廊那边的房门被人敲响,比尔开门放人进来——那就是比尔“会走路”的大餐。接着,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紧接着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尽管我此刻异常的紧张,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失去理智,不可能做出些像是把发梳或者高跟鞋扔到房间另一头的事情。也许这样能保持我一定的尊严,同时我也清楚地知道比尔能容忍我多大的脾气。所以,我打开了手提箱,将我的化妆用品一件一件地摆在浴室里,尽管我眼下并不感到特别紧迫,还是上了下厕所。我早就知道。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厕所是可有可无的,即便在一栋吸血鬼住的楼房里有可以使用的与洗设备,他们偶尔也会忘记放上厕纸。
不久,我听到外面的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比尔在进入卧室前,先轻轻地敲了下房门。他看起来脸色红润,脸庞圆润丰满。
“你准备好了么?”他问。突然一下子,我平生第一次要真正为吸血鬼干事的念头击中了我的脑袋,接着就感到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假如我成功不了,我的生活将彻底陷入危境,比尔也会比现在更接近死亡。我点了点头,喉咙因为惧意而干涩不止。
“不要带上你的包。”
“为什么不?”我低头瞪着提包,做出吃惊状。谁会反对我带着包包?
“东西可能藏在提包里。”我猜想到,东西可能是指木桩子。“就把房门钥匙塞到•••这条裙子有暗袋么?”
“没。”
“呃,那就把钥匙塞到你的底裤里去。”
我提起裙子,那样比尔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得往怎样的一条内裤里塞东西。看到比尔脸上的表情,我心中的快意无以言表。
“这•••这条内裤怎么就•••一条带子?”比尔仿佛是突然被迷住了心魄。
“就是这样的。我过去不明白将专业精神奉行到皮肤的需要。”
“多美的肌肤啊。”比尔呢喃着,“茶褐色的肌肤,光滑得•••”
“嗯,我估摸着自己都不需要穿什么长筒袜。”我将那张朔料方卡——所谓的“房间钥匙”——塞到内裤的一边的带子下。
“哦,我想不能把它放在那里。”比尔的眼睛睁得好大,射出亮光,建议说,“我俩也许会分开行动,所以你肯定需要把钥匙带在身上。试试放在别的位置。”
我把钥匙移到了别的位置。
“哦,苏琪。让你干成某种事,总不是太容易。我们必须•••啊,我们必须出发了。”比尔似乎想竭力摆脱目前的恍惚状态。
“行,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我回答道,同时抚平裙子,盖住了我的那条“底裤”。
比尔朝我投来一个阴郁的眼神,像男人那样拍打着口袋,只是为了确信他们掌控了全局。这是人类的一个古怪姿势,以某种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形容清楚的方式,深深地触动了我。我俩对着彼此利索地点了点头,沿着廊道走到电梯处。伊莎贝尔•博蒙特在电梯里等候着我俩,而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并没有适应这种等候。
这位年岁甚大的吸血鬼,看上去却还不到35岁,刚好等候在我俩刚刚与她道别的位置。在静摊酒店里,伊莎贝尔感到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一名吸血鬼,其中包括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一动也不动。人类会焦躁不安,他们被迫表现得忙碌于某件事物,或者抱定某种意图。吸血鬼们可以占据某块空间,而不会感觉一定要证明自己有权这么做。当我们走出电梯时,伊莎贝尔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雕像。你可以把帽子搁在她的脑袋上,不过你肯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当我们走到距离伊莎贝尔不到两米远时,某种预警机制就起效了。伊莎贝尔的眼珠子瞟向我俩,右手随之动了起来,就好象有人按下了她身上的“启动”开关。“随我来。”伊莎贝尔出声说,然后就滑步迈出了大门。巴里差一点无法及时地为她打开大门。我留意到巴里接受过足够的训练,懂得在伊莎贝尔经过时垂下眼睛。你听到的所有与吸血鬼的眼神相遇的传闻都是真实无误的。
和我猜测一样,伊莎贝尔的汽车是一辆黑色的量身定做版雷克萨斯跑车。吸血鬼们可不会开着一辆吉优兜来兜去。伊莎贝尔等我扣上了安全带(她和比尔压根就无需使用安全带),然后才发动汽车,开下了停车道,这一切让我惊异不已。接着我们沿着一条开阔的主干道,开车穿过达拉斯城。伊莎贝尔看上去是那种不露声色、性情内敛的人,不过当我们坐进汽车大约五分钟后,她仿佛在自个儿颤抖,好像她刚刚被人提醒自己有命在身。
汽车向左拐弯。我看见一片青草菌茵的绿地,还隐约看到一块似乎是某种历史纪念碑的东西。伊莎贝尔举起一根瘦骨嶙岣的修长手指,冲着右手边说:“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伊莎贝尔如此说道,我从而明白到她感觉自己是被迫向我介绍风景。那也就意味着她是被人命令这么做的,真是有趣极了。我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急切地望去,尽量将这座红砖建筑收入眼底。它并不是怎么引人注目,对此我深感惊讶。
“这就是那座著名的草丘么,”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激动地嚷嚷道。就好像我刚巧撞见了兴登堡号或者其他传说中的历史遗迹。
伊莎贝尔颌首示意,动作快得儿乎不能察觉,只因她的发辫摇摆,我才逮到这一幕。“在仓库大楼里有一家博物馆。”她说。
啊,这就是我该在白天观光一下的地方。要是我们在这里逗留些日子,当比尔躺在棺材里时,我就会四处逛逛,兴许还能查明白该如何打的。
比尔回过头,冲我露出笑容。他熟悉我最细微的情绪,在生活里大约百分之八十的时候,这种善解人意令人感觉愉快。
我们仨至少又开了二十来分钟,离开了商务区,进入了居住区。起初,建筑都四四方方、外观朴素;然而逐渐地,尽管地段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房屋却都仿佛服用了类固醇,体积见长。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一栋盖在狭小地块的硕大宅子。狭小的空地挤压在房子的周围,即使在夜里,这栋房子看上去也可笑极了。
我应该能够忍受一段更久的行程。
我们在大宅子面前的街道停下车子,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比尔为我打开了车门。我站立了片刻,迟疑着不敢开始这份——活汁。我知道宅子里面有许多吸血鬼。我同样知道自己分辨出等候在宅子世面的还有人类。但是我觉察到的并非实实在在的心理活动,我以往正是靠它来显示出人类的存在。我的心神仿佛看到了一张画……我该怎么描述?宅子里面的虚空中,布满一个一个的孔洞。每个孔洞都代表了一名吸血鬼。我沿着短短的人行道走出几步,来到了正门前,在那儿我终于觉察到了一息人类的精神活动。
门前的照明灯开启着,因此我能看见这栋宅子是米黄色砖制建筑,装饰着白色的装饰条。电灯也是为了照顾我的需要而打开的;和眼神最锐利的人类相比,任何一名吸血鬼的眼力都胜出一筹。伊莎贝尔带着我俩走向前门,门上用砖头砌成了圆拱形状,上面放着一个用葡萄胯和干花做成的颇有晶位的花圈,几乎把门上的猫眼给遮掩了:真是聪明的主流做法。我觉察到这栋宅子从外表上看起来,与我们经过的其他任何一座豪宅没有一丝的不同,并没有堂而皇之地暗示宅子里面住着吸血鬼。
然而,里面确实住着大量的吸血鬼。当我随着伊莎贝尔步入屋内,前门打开后,看到主房间里有四个吸血鬼,门廊里有两个,而在那间轩敞的厨房里至少有六个吸血鬼,厨房看上去是设计用来一次就为二十个人烹饪食物的。我一下子就知道吸血鬼们是购得了这栋宅子,而不是自己修建了它,因为吸血鬼族总是会设计小面积的厨房,或者把厨房整个剔除掉。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台用来储存人造血液的冰箱,外加一台用来加热人造血液的微波炉。吸血鬼们需要烧些啥菜?
在厨房水槽边,一个竹竿子身材的人类正在洗碟子,这么看来宅子里或许真有人类居住。当我们走过时,他半转过身,对着我点了点头:他正在洗杯子,袖子摞起。我都没机会和他打声招呼,因为伊莎贝尔正领着我和比尔走进一间似乎是宴会厅的房间。
比尔紧张不安。我也许没法读出他的心思,但是我对他知根知底,能解读他的肩膀摆出的姿势的含义。没有一名吸血鬼会舒舒展展地迈入另外一群吸血鬼的领地。吸血鬼家族和任何其他的社会一样,有着为数众多的规矩和法度;他们只是尽量把规矩都藏了起来。不过我正在把突情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在宅子里的所有吸盘鬼中,我不一会儿就认出了首领。他正坐在宽敞的宴会厅里的长桌边,瞧上去纯粹就是个技术怪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接着我才意识到他是小心翼翼地假扮成一名技术怪人,他其实是……相当的与众不同。他那头黄棕色的头发朝后梳着,身形瘦削,毫不引人注目,那副黑边眼镜完全属于装饰,细条纹牛津布衬衫的下襟塞到了棉和涤纶混纺的长裤里。他面色苍白——呃,不仅如此—还略带雀斑,外加短短的眼睫毛和几不可见的眉毛。
“比尔•康普顿!“技术怪人”招呼说。
“斯坦•戴维斯!比尔应道。
“呀,欢迎来到达拉斯。”斯坦•戴维斯的声音里些微可以听到一丝外国口音。我探测到,他过去名叫斯坦尼斯洛斯•戴维槽维茨,揍着,我就像擦拭写字用的石板一样把头脑抹了个一干二净。假如这群吸血鬼中的任何一个发觉我不时地从他们犹如一潭死水的内心中,探测到游荡而出的内心想法,我肯定会被他们吸得血尽人亡,然后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甚至连比尔也对此毫不知情。
当那一双双苍白的眼眸锁定在我身上,逐一地打量起我的五官相貌时,我将满心的畏惧藏进内心的最深处。
“她的穿着挺合体。”斯坦•戴维斯对比尔说道,我估计比尔事说这是一句赞语,就像是上级朝你背后轻拍了一下。
比尔倾头听着。
在同样的情况下,吸血鬼族不像人类那样会把时间浪费在唠叨事情上。换作一位人类的经理,他会询问比尔他的老板艾瑞克的近况;在我不听话时会对比尔略加威胁;也许还会向比尔和我介绍房间里的其他重要人物。吸血鬼首领斯坦•戴维斯完全不同。他抬起脑袋,然后有一位留着黑色平头、年纪轻轻的西班牙裔吸血鬼离开了房间,他回来时身后跟随着一个人类女孩。当女孩看到我,她就哭天抢地地尖叫起来,试图挣脱紧紧抓住自己上臂的那个吸血鬼。
“帮帮我,”女孩叫遭,“无论如何也请帮帮我!”
我立马就知道了她是一个蠢女孩。毕竟,面对整整一屋子的吸血鬼,我能做些什么呢?她的苦苦乞求近乎荒唐。我快速地自我暗示了好儿回,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完眼下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我迎上了女孩的视线,举起手指,让她保持安静。她一看到我,眼神锁定在我身上,就依我意思做了。我没有吸血鬼的鬼魅眼神,然而我看上去也并非毫无气势。我瞅起来就像你在美国南部随便哪个城镇里随处可见的那类干着低廉薪酬的工作的女孩子:她们金发碧眼,酥胸傲人,肤色古铜,青春无敌。或许,我看上去还不怎么有智慧。不过,我认为这种想法更多地是人类(还有吸血鬼)的揣测,假如你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还做着一份薪酬低廉的工作,而据此事实。你就会是一个笨姑娘。
我转过身,正面朝着斯坦•戴维斯,心里很感激比尔站在我背后。“戴维斯先生,你该明白,我询问女孩时需要更多的隐私。我还得知道你要从她那得到什么。”
女孩开始呜咽起来。哭声低缓,让人心碎,在目前的情境下还尤其惹人生气。
戴维斯灰白的眼睛紧盯在我身上,他并不是想要魅惑我,也没有驯服我的意思,他只是在打量我。“我了解到你的这位护花使者肯定知道我和他的老大达成的协议条款。”斯坦•戴维斯说,行,我全明白了。因为我是一名人类,我就要遭受轻视。我对着斯坦说话,就好比—只小雏鸡冲着肯德基公司的采购员说话一样,可以搁置一旁。不过我还是得知道我们的目标。“我明白,你满足了第五区提出的交易条件,”我尽量保持嗓音的坚定,“我也会尽力而为。但假如我不了解目标,也就无法开始行动。”
“我们想要知道我们的一位弟兄在哪里,戴维斯停顿了半晌,然后说道。
我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震惊的表情。
正如我之前所说过的,有些吸血鬼和比尔一样地独来独往,独自居住。而另一些吸血鬼觉得聚在一起会更安全,那一伙吸血鬼就构成了一个吸血鬼巢。当他们在同一个巢里生活一段时间后,就会称呼彼此为兄弟姐妹,有些吸血鬼巢存在了数十年之久(新奥尔良的一个吸血鬼巢已经有200年的历史)。在我俩离开路易斯安那州前,比尔给我简单介绍了相关情况,我从而了解到达拉斯的吸血鬼们生活在一个超大号的吸血鬼巢里。
尽管我无法窥透斯坦脑子里的动静,可我也明白,对斯坦这么厉害的吸血鬼来说,想念一位同巢的兄弟,不仅是不同寻常,更是让人丢脸面的事。
在丢脸受辱方面,吸血鬼族拥有着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反应。
“请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吧。”我用最若无其事的声音问道。
“我的兄弟法雷尔已经有五个晚上没回自己的巢了。”斯坦维斯说。
我知道他们肯定已经检查过法雷尔最喜欢的捕猎地段,问过达拉斯城吸血鬼巢里的每一个吸血鬼,查明了有没有人见到过法雷尔,然而,就像人类不由自主地要发问一样,我张开嘴巴想要追问。但比尔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扭头看去,发现比尔在微微摇头。看来,我的提问会被视为严重的冒范。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我转而问道。女孩已经保持了安静,不过她浑身都在战栗发抖;那位西班牙裔的吸血鬼似乎是惟一能让她服服帖帖的人。
她在法雷尔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酒吧里上班。那家‘蝠翼’酒吧是我们自己开的。”酒吧自然是吸血鬼最爱经营的项目,因为每逢晚上,酒吧就顾客盈门。不知什么道理,吸血鬼开的通宵干洗店的吸引力就是比不上那些散布着吸血鬼的酒吧。
在过去的两年里,光顾吸血鬼族经营的酒吧,已经变成了一座城市可以吹嘘的最炙手可热的夜生活方式。那些对吸血鬼万分着迷的可怜的人类——也被称为“尖牙恋人”——流连于吸血鬼酒吧内,还经常身着盛装,希望能吸引真正的吸血鬼的注意。观光客们来到酒吧,瞠目结舌地望着一对对吸血鬼和“尖牙恋人”。这些酒吧可不是最安全的工作场所。
我注视着那个西班牙裔吸血鬼的眼睛,朝着长桌边靠我这侧的一张椅子指了指。他随即让女孩坐了下来。我低头望着她,准备探测她内心的想法。她的内心没有什么像样的保护;我闭上了眼睛。
她的名字叫做贝瑟妮,今年21岁,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想作是一个野孩子,一个真正的坏女孩。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陷入何种麻烦中,直到此时才明白。到蝠翼酒吧里工作,曾代表着女孩生活里的叛逆姿态,如今却或许就是一次致命的错误。
我回过神,重新凝望着斯坦•戴维斯。“你该明白,”我冒着很大的风险,对他说道,“假如女孩交待出你想要的情报,她就该毫发无损地获得由;”戴维斯肯定会说他明白交易条款,但是我必须要确保万一。
比尔在我身后一声长叹。这可不是让人乐观的—幕,有一会儿,斯坦•戴维斯的眼睛确实放着光芒,泄露出他是多么的恼怒。“呃,”他咬牙切齿地憋出了这个词,尖牙半露,“同意。’我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心里都知道:甚至就在两午之前,达拉斯的吸血鬼族肯定会绑架贝瑟妮,然后对她施加折磨,直到他们榨取出她脑袋的每一点情报,还要包括胡编乱造的部分。
让吸血鬼融入主流,迈入公众场合,承认他们的存在,能带来许多的好处——然而也有它的代价。在这一事例坐,代价就是我的服务。
“法雷尔的长相如何?”
“牛仔模样。”斯坦毫不幽默地回答,”他系着领巾.穿着牛仔裤和绣有仿珍珠纽扣的衣服。”
达拉斯的吸血鬼看来对高级女装并不怎么有鉴赏力。也许我还可以穿着酒吧女招待的衣服过来。“头发和眼睛分别是什么颜色?”
“褐色的头发,略有白发,棕褐色的眼睛,下颚粗大,大概……有一米八高。”斯坦说话时正在将数字从另一种度量衡转换过来。“在你眼里,他大概38岁的年纪。”斯坦补充道,“胡子剃得于干净净,身材瘦削。”
“你肯让我把贝瑟妮带到别的地方么?你有没有比较小、不那么拥挤的房间?”我尽力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因为这瞧上去像个好主意。斯坦打了个手势,动作快得令我根本看不清,然后倏忽之间,除了斯坦和比尔之外的每个吸血鬼都离开了厨房;不用瞧,我就知道比尔正靠墙站着,准备应付任何状况。我深吸了一口气。冒险的机会到了。
“贝瑟妮,你还好么?”我温柔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脱口问道。这是一张带轮子的早餐椅,我将它从餐桌边推了出来,止它对着我正坐着的另外一把椅子。斯坦依旧坐在餐桌的桌首处,在我的背后微靠左手边处。
“我能说出关于你的许多事情。”我试图装出一副古道热肠、无所不知的模样。接着我开始探知她的内心所想,就像从果实累累的树上摘苹果那么容易。“你小时候养了一只名叫,汪汪’的小狗,你妈妈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椰蓉蛋糕。你爸爸有次在玩牌时输掉了太多钱,你不得不典当了你的录像机为他还债,那样你妈妈就不会查出究竟。”
女孩惊讶得把嘴张得老大。她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自己身陷险境。“真让人吃惊,你和电视上的特异功能者一样灵验,和广告里的大师一模一样!”
说到这,贝瑟妮,我并不是特异功能者,”我说道,口气稍显尖厉,“我是读心术士,我所做的就是探读你的心思,面你或许毫无发觉。我首先会让你放松下来,然后我俩一道回忆起你在酒吧工作的那晚——不是今天晚上,面是五天之前的那个夜晚。”我别过头望了眼斯坦,他点了点头。
“可我并没有想起过妈妈做的蛋糕!”贝瑟妮疑问道,对这个让她震惊不已的念头穷追不舍。
我尝试压制住自己的一声叹息。
“你自己没有察觉,可你确实想起过妈妈的蛋糕。当你注视着肤色最为白暂的吸血鬼伊莎贝尔时,这个念头就滑入你的脑晦,因为她那白皙的脸蛋像极了蛋糕上的那层糖霜。而当你想起父母会多么想念自己时,你又连带着想到了自己是多么想念那条小狗。”
我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犯了个错误。女孩回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又开始哭得个稀里哗啦。
“那么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一边哭一边问道。
“我到这儿来帮助你回忆。”
“可你刚说自己不是特异功能者。”
“我确实不是。”还是我确实是名特异功能者?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天赋”(只有吸血鬼们才会认为它是天赋)混杂着某种偏见。我本人一直认为它更像是一种诅咒,直到我遇上了比尔。“特异功能者能触摸物品,然后获知使用者的情况。一些特异功能者能窥见过去或者未来的种种事件,一些特异功能者能与往生者沟通。我是读心术者,我可以探知某人的内心世界。据我推测,我还能够向外发射想法、然而我从未试过。”现在我又遇上了另外一位特异功能者,与他进行心灵的沟通成了一件具有可能、令人兴奋的事,但我把主意搁置一旁,等到有空时再作细究。我必须聚精会神注意眼前的事情。
当我与贝瑟妮井膝坐下,我的脑中闪过一系列想法。有目的地使用我那“倾听心声”的本事,还是—个全新的点子。我的大部分人生都花费在如何尽力不去倾听上、现在,倾听别人的心声成了我的工作,贝瑟妮的性命有赖于它,而我的小命差不多也是如此。
“仔细听着,贝瑟妮,我们现在要这么做。你需要回想那个夜晚,我会和你一起经历那份回忆,在你的脑海里。”
“这会疼么?”
“不,一点也不疼。”
“事后呢?””哎呀,你事后就可以回去了。”
“回家?”
“当然。”当然,贝瑟妮的记忆会经过修正,会抹去关于我苏琪今夜和吸血鬼的“好意”的种种。
“他们不会杀了我?”
“不会。”
“你保证?”
“嗯。”我尽力对女孩露出一脸的微笑。
“行。”女孩迟疑地说道。我稍稍地挪近她,那样女孩就无法越过我的肩头而看到斯坦,我不知道斯坦举止如何。不过在我试图让她松弛下来的时间内,女孩不需要看到那张苍白的脸孔。
“你真漂亮,”女孩贸贸然地说道。
“谢谢,你也很漂亮”至少,假如她不是置身干如此的处境中,女孩会更漂亮些。与她的脸蛋相比,贝瑟妮的樱桃小嘴实在过小了,不过一些男人也许会觉得她的五官挺诱人,因为瞧上去她似乎总是撅着小嘴、她长着一头浓密而蓬松的棕色头发,身材娇小,一对Rx房也小巧玲珑。因为有另一个女人在检视她,贝瑟妮担心起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和时日已久的妆容。
“你看起来不错。”我握住女孩的手,静静地安慰她,“现在我们只需要彼此握住双手,保持一分钟——我对天发誓,不会对你动什么手脚。”女孩咯咯地笑了出来,十指又放松了些许。然后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对我来说,这是一项新招数。在比尔的鼓励下,我已经不再一门心思地避免使用我的读心术,而是尝试提高读心术能力。“尖牙同盟”酒吧里的人类员工就扮演了实验室里的小豚鼠的角色。我几乎是在机遇巧合之下,发现自己能在片刻之间把人给催眠了。并不是对他们施用魔咒之类的东西.只是让我轻轻松松地进入他们的脑海。通过探读某人的内心世界,你就能明白什么最能让他放松下来,那么,要把那人催眠进入神志恍惚的状态,也就成了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
“贝瑟妮,你对什么事情最为享受?”我提问说,“你是否经常地去享用一下按摩?或者你喜不喜欢美甲服务?”我细细地窥视着贝瑟妮的脑海,为了达到最佳目标,我选择了最优的渠道。
“你修剪过了头发,我用柔和平静的嗓音说道,“是你最喜欢的发型师做的……杰瑞。他一遍遍梳理你的头发,再也没有发丝的纠缠,他小心翼翼地撂出一段头发,因为你的发丝是这么的浓密,他要花上一段时间来剪掉发丝,但他满心期盼.因为你的头发闪耀光泽,洋溢着健康。杰瑞捏起一缕秀发,开始了修剪……剪刀略微咔嚓作响。一缕发丝坠落在塑料斗篷上,又接着滑落到地板上。你感觉到发型师的手指又一次触摸起你的发丝。一遍又一遍.他的纤指在你的头发中移动,捏起一缕秀发,咔嚓一声剪断。有时,他会再次梳理一遍头发,看看发型是否完美无缺。感觉好极了,你就坐在那儿,有人修剪你的头发。再也没有别的人……”不,等等。我已经引起了一丝不安。“在店铺里,只有几个人,他们都和杰瑞一样的忙碌。有人正在吹干头发:你几乎听不到隔壁小间里传来的呢喃声。他的手指抚过发丝,捏起一缕,咔嚓剪落,又再梳理头发,一遍又一遍……”
我不知道假如一位训练有速的催眠师看到我的技术后,他会做何评价,但至少这回还蛮管用。贝瑟妮的大脑进入了宁静的休息状态,就等待着我给予一项指令。我用同样平和的声音说道:“发型师在修剪你的头发,我们将要重历一遍你工作的那晚。发型师会不停地剪发的,对吧’开始了,准备好去酒吧、不要介意我的在场,我只是你肩后的一缕烟气而已。你也许听到了我的声音,可声音是从那家漂亮的发艺沙龙的隔壁小间里发出的。除非我喊到你的名字,你甚至无法听到我在说些什么。”此举既是在安慰贝瑟妮,也是在告知斯坦。接着,我进一步潜入了女孩的记忆长河。
贝瑟妮正扫视着她的公寓。房间非常狭窄,却相当整洁,她和蝠翼酒吧的另外一位员工合租了这套公寓,那人自称德茜瑞•仲马。在贝瑟妮看来,德茜瑞•仲马长得就像她杜撰的名字一样:自认为像是魅惑船员的塞壬,稍有点丰满,过于金发碧眼点了,另外还对自己的内欲之美充满信心。
看着女招待所经历的一切,仿佛是观看一场电影,还是一场沉闷得要死的电影。贝瑟妮的记忆好得无与伦比:跳过止人厌倦的部分,譬如贝瑟妮和德茜瑞对于两个牌子的睫毛膏孰优孰劣的争吵,贝瑟妮剩下的记忆就是这些:她和往常一样准备开工,她和德茜瑞一起乘车去酒吧。德西瑞在蝠翼洒吧的礼品店里上班。她穿着大红色的紧身胸衣,脚踏黑色皮靴,为了大把大把的钞票拼命兜售吸血鬼纪念品。她佩戴着人造犬牙,摆好姿势和观光客们拍照留念,为的就是一笔可观的小费、骨瘦如柴、害羞腼腆的贝瑟妮是一位地位低下的女招待;一年多来,她一直等着能进入更适合她工作的礼品店,在那里她不会赚到太高的小费用,不过基本工资会更高些,在不太忙碌时她也可以坐下歇息会儿:贝瑟妮还没能进礼品店工作。就贝瑟妮而言,她对德茜瑞真是叫作妒忌在心;不过此事与调查无关,然而我还是听到自己向斯坦报告了这一”至关重要的情报”。
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入地窥探到另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我一边查探,一边试图拔除她脑海里的野草,可这法子并不管用。最后,我任山各类杂草蔓延。贝瑟妮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依旧享受着“做头发”的好滋味。她的视觉回忆能力棒极了,投入得就好像她上班的那个晚上我也在场似的。
在她的记忆里,贝瑟妮只给四位吸血鬼顾客上过人造血液:一个红头发的女吸血鬼;一位矮个子、身材结实、眼珠子漆黑的西班牙裔女吸血鬼;一个留着远古时代的文身图案、金发碧眼、少年模样的吸血鬼;还有就是一位凸下巴、打着饰扣式领带的棕发男吸血鬼。看呐!法雷尔在贝瑟妮的记忆里。我不得不压制下自己的惊喜和表扬,试着凭借威信促使贝瑟妮注意到法雷尔。
“贝瑟妮,就是那人,”我悄声说道,“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哦,是他啊。”贝瑟妮大声地喊道.吓得我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贝瑟娩的脑海里,她别过头瞧着法雷尔,心里同时想起了他。他买了两份O型阳性的人造血液,还给了贝瑟妮一笔小费。
当贝瑟妮注意到我的请求,她双眉一皱。她现在努力地搜索着记忆。那个夜晚的一点一滴开始合到一块,她这才能触及关于那位棕发吸血鬼的记忆。”他带着人造血液去了洗手间。”女孩回忆道,我正她的脑晦里见到了那位金发碧服、留着文身、相貌年幼的吸血鬼。假若我是一名画家,定会特他描摹下来。
“年轻的吸血鬼,大约16岁。金发碧眼,身上有文身。”我对斯坦咕哝道,他则露出了一脸的惊讶。我此时此刻要凝神注意这么多事情(这就好比试图耍弄把戏),差一点就错过了观察,可我确实认为在那一刹那,斯坦的脸上确实浮现出惊讶的表情,真让人疑惑不解。
“他百分之百是个吸血鬼,”我问贝瑟妮。”他喝人造血液。”贝瑟妮直截了当地脱,“他肤色苍白。还让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嗯,我确定他就是个吸血鬼。”
他和法雷尔一起走进了洗手间。我变得心神不宁”。一名吸血鬼走进洗手间,惟一的缘由就是有人类在里面,吸血鬼想要与之做爱,或者啜吸人类的鲜血,抑或同时做这两件事情(这可是所有吸血鬼的最爱哦)。我再次潜入贝瑟妮的语亿,注视着她给另儿位顾客端上酒水,尽管他们和之前几位主顾一样面目清楚,我却一个也没辨认出。多数人看上去就像安分守己的观光客。其中有一个黑脸浓须的大汉,样子很眼熟,因此我用尽心思记下了他的同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留着齐肩长的金色头发;还有—位矮冬瓜身材的女士,顶着一个我平生见过的最难看的发型。
我有好几个问题要问斯坦,但我想首先了结贝瑟妮这桩事。“牛仔模样的吸血鬼有没有再次出来,贝瑟妮?”
“没。”贝瑟妮顿了一下才开口答道,”我没见他出来。”我又细细地检测了一番她的脑海,看是否有记亿的空白点;我设法置换掉抹去的记忆,但我或许能知道女孩的记忆是否遭到过篡改。我—无所获。我分辨得出,贝瑟妮正在使劲地回忆。我感觉得到,她正竭尽所能地回忆又一次瞥见法雷尔的情景。我从她紧张的样子觉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贝瑟妮的所思所想与记忆的控制。
那位金发的年轻吸血鬼怎么样了?就是留着文身的那位?”
贝瑟妮思忖着。她此刻时而恍惚,时而清醒。”我没看到他。贝瑟妮说。一个姓名划过女孩的脑海。
“那是是什么?”我质问道,尽量放低嗓门,让声音保持冷静。
“什么都没有!没有!”贝瑟妮的眼睛此刻睁得大大的。她的剪发之旅告一段落:我失去了对她的控制。我的控制还远远算不上完美无暇。
贝瑟妮想要保护某个人;她不想让他经历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可她无法不让自己想起那人的姓名,而我发现了蛛丝马迹。我不是很明白贝瑟妮为什么认为那个男子会知道一些事情,不过贝瑟妮确实持着这种想法。我心里清楚,让贝瑟妮知道我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并不能达成任何目的,所以我冲着她莞尔一笑,然后背过脑袋对斯坦说:“她可以走了。我搞明白了所有事情。”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贝瑟妮的脸蛋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紧接着扭头望向了斯坦。我确信他察觉到我藏着一些秘密,而我不想让他说东道西。当你无法窥透吸血鬼一族的内心想法,谁又能明白一位吸血鬼心里在想啥呢,可我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斯坦明白我的心思。
斯坦并未大声说话,但是走进了另一名吸血鬼,是一个和贝瑟妮差不多年纪的女吸血鬼。斯坦作出了一项上佳的决定。女孩弯下身对着贝瑟妮,拿起她的一只手,微笑地说(尖牙全不见踪影):“我们这就带你回家,好吗?”
哦,太好了!”贝瑟妮额头放光,解脱的表情清楚写在了脸上,“哦,好极了!”她又感叹了一声,稍稍不那么信心满满了,“啊,你真的要去我家?你……”
然而女吸血鬼直直地盯着贝瑟妮的双眸,开口道:“关于今天白天或今晚,除了派对,你会什么都不记得。”
“派对?”贝瑟妮的嗓音听起来呆呆的,似乎她只有一点点好奇。
“你去了一个派对,”吸血鬼一边引领着贝瑟妮走出房间,一边对说,“你去了一个很大的派对,在那儿你遇上一个英俊的小伙。你一直和他待一块。”当她俩走了出去后,女吸血鬼依旧对贝瑟妮喃喃耳语。我希望她能给贝瑟妮编造一段不错的记忆。
“她脑袋里有什么”?当房门在两个女人背后关上后,斯坦出声了。
“贝瑟妮认为酒吧的保安知道些内幕。她看着他紧跟着你的朋友法雷尔和那位身份不明的吸血鬼走进了男洗手间。”我不知道两个吸血鬼之间会不会发生性关系,可我也绝不会去问斯坦。按照吸血鬼的生活方式,性与食物紧密相连,我想象不出一名吸血鬼会和非人类做爱,要知道,他从那人身上可吸不到血。在并不要紧的时候,吸血鬼会不会吸食彼此的血呢?我知道假如一名吸血鬼的生命危在旦夕(挺讽刺吧!),别的吸血鬼就会捐献出自己的血液,让受伤的吸血鬼活过来,但我还未听说过吸血鬼在别的时候会吸食同族的血液。我压根就不想问斯坦。等到我和比尔走出这栋宅子,或许我会和他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你在她的记忆里发现法雷尔曾出现在酒吧,然后和另外一名吸血鬼一同走进了洗手间,而那个年轻的吸血鬼留着长长的金发,全身都是文身。”斯坦总结道,“最后酒吧保安走进了洗手间,先进去的两人也在里边。”
“对的。”
斯坦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停顿了好一会儿。我静静等待着,很高兴对于他内心的激烈斗争自己听不到一个字。没有闪动的记忆片断,也没有一瞬而过的内心想法。
至少,这么一瞬而过地从吸血鬼的头脑瞥视到内心想法。是十分罕见的。我从未捕获过比尔的心思;在我被介绍进入吸血鬼圈子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知道窥视到吸血鬼的内心想法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比尔的陪伴对我来说依旧是百分之百的乐事。在我的生命中,我头一次有可能与男性发展一段正常的感情。当然,比尔算不上活生生的男人,不过你不可能每件事都十全十美。
仿佛比尔知道我想起他似的,我感觉他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肩上。我伸手摸着他的手,希望自己能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在斯坦面前亲吻,不是一个好主意,说不定会勾起他的饥渴欲望。
“我们不知道那个和法雷尔一同进洗手间的吸血鬼是谁,,”斯坦开口道,似乎是漫长的思索后得出的一丁点回答;也许他暂想过绐我一个更详细的解释,可最终认为我聪慧过人,足以理解这一回答。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宁可被人低估,而不要被人高估。此外,这又有什么真正区别呢,不过,我压下自己的疑问,转而提问我需要知道的一些实情。
“这么说来,蝠冀酒吧里的保安是准呢?”
“一个叫做瑞拔的男人。”斯坦说,他说活间透露出一丝厌恶。“他是一名‘尖牙恋人’。”
如此说来,瑞拔干的是一份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和吸血鬼们一块儿工作,为吸血鬼们服务,还可以整夜都和他们待一起。对于那些被吸血鬼们弄得神魂颠倒的人而言,瑞拔真是交上了天大的好运。“如果吸血鬼撒起野来,他能做些什么?”我纯粹是出于好奇而问道。
“瑞拔在酒吧里管的是喝醉酒的人类顾客。我们发现吸血鬼保安往往会滥用他的权力。”
我不想对此深究下去。“瑞拔在这儿么?”
“稍等片刻。”斯坦没有和身边的随从商量,就径直回答了。他几乎肯定是和随从们有某种心灵沟通的手段。我之前从未见过,不过我确信艾瑞克是没法与比尔心灵沟通的。这肯定是斯坦独有的天赋。
在我们等待时,比尔坐了下来,与我肩并着肩。他伸手捉住了我的小手,我觉得比尔此举十分抚慰人,而我也正为此而深爱着比尔。我放松了心神,尽量为接下来的读心盘问积蓄力气。不过,我开始对达拉斯城的吸血鬼族的处境产生了几丝忧虑,担心得要命。我注意到自己瞥见的几位酒吧顾客,特别是那位我白以为认出他的身影的男人。
“哦,不。”我尖叫了一声,突然记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吸血鬼们一下于都全身心地警惕了起来。“苏琪,出了什么事?”比尔问我。斯坦看上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眼睛竟然闪烁着绿光,全然超出我的想象。我急匆匆、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突然想到的事情。“那个牧师,”我告诉比尔,“在机场逃窜、想要抓住我的那个男人。他也在酒吧里。”当我深入到贝瑟妮的记忆中时,不同的衣着以及坐姿糊弄了我,不过此刻我确信无疑。
“我明白了。”比尔缓缓说道。他似乎差不多回忆起了所有事情而我只能指望比尔牢牢记住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我当时认为他不是真正的牧师,现在我知道了他在法雷尔失踪的那晚曾出现在酒吧。”我说,“他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不是白色衣领和黑色上衣。”
然后我就别有深意地打住,不再说下去了。
斯坦微妙地说道:“但即使这个在酒吧里出现的冒牌牧师带着两个人类同伴,假如法雷尔不愿跟他走的活,他也没法劫走法雷尔。”
我直直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一声不吭。我不想成为说出真相的人,比尔也明智地一声不语。最终,达拉斯的吸血鬼头领斯坦•戴维斯说道:“贝瑟妮回忆到有人和法雷尔一道进了洗手间。一个我不认识的吸血鬼。”
我点了点头,依旧凝神注视着别处。
那么说来、这个吸血鬼肯定帮忙绑架了法雷尔。””法雷尔是同性恋么?”我开口问道,试图摆出一副不经意发问的模样。
“嗯,他更喜欢男人。你以为——”
“我什么都没想。”我用力地摇动脑袋,想让斯坦晓得我什么都没想到。比尔捏了一下我的手指。哎唷,痛死人了。
直到一位面相稚嫩的吸血鬼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类走进屋来,凝重的沉寂才被打破,我在贝瑟妮的记忆里见过这个男人,然而,他和贝瑟妮记忆里的样子不尽相同;在贝瑟妮眼中,他更为结实,没那么多脂肪:也更有魅力,衣着不那么杂乱。不过我还是认出他就是瑞拔。
明摆着,我立即就觉察到瑞拔有点儿不对劲。他欣欣然地跟着女吸血鬼走进屋,还冲着房间里的每个人露出笑脸:不过那很不对劲,不是么?随便哪个人类。甭管他多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只要他察觉到吸血鬼们遇上了麻烦,他肯定会心生忧虑。我站起身,走向瑞拔。他用欣喜的期待神色注视着我渐渐走近。
“嗨,伙计,”我轻声打着招呼,握了下他的手,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体面地抛开了他的手。我连着后退了数步。我需要吃上几颗药,然后躺下好好体息。
“哎,”我对斯坦说,“他脑子里肯定有个空洞。”
斯坦用猜疑的日光打量着瑞拔的头颅。“检查一下。”他说。
“斯坦先生,你在做啥?”瑞拔开口问道。我敢打赌肯定没有人曾经这么对斯坦•戴维斯说过话,至少在过去的五百来年里没有。
“我没事,瑞拔。你呢?”我不由地称赞起斯坦冷静而不动声色的本事。
“你晓得,我感觉棒极了。”瑞拔惊奇地摇摆脑袋,对答说,“这世上最幸运的婊子养的——抱歉,女士,我说了粗活。”
“没事。”我必须得让他继续说话。
比尔问道:“苏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好像他脑袋里被烧出了一个洞,”我说,“确切来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解释方法。我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干成的,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然而当我窥视他的内心世界,他的记忆。那儿早就遗留着一个大号的参差不齐的空洞。就好像瑞拔需要切除一个很小的肿瘤.但手术医生顺道把他的脾脏、或许还把他的盲肠也一井切除了,只为了以防万一;你知道,当你们要取走某人的记忆时,一定会用别的记忆取而代之吧?”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指的是所有吸血鬼“就是这样,有人从瑞拔的脑海里取走了一大块记忆,却没拿什么东西补上。就像大脑白质切除术。”我突获灵感,补上了一句。我阅读过不少书。因为我的读心术,使得学习对我来说很是艰难,不过孤独的阅读给我提供了一种逃离困境的方法、我估摸着自己是自学成才的。
“如此说来,瑞拔对于法雷尔失踪一事的记忆全都丢失了。”斯坦说。
“是的,还带走了瑞拔的一部分人格以及许多其他记忆。
“他还能正常活动么?
呃,我猜他能。”我还从未撞见过类似的情况,甚至从来没有想到它有可能发生。“不过我也不清楚他还能不能成为一名称职的保安。”我尽量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是在为我们工作时受到伤害的。我们会照顾好他。也许他可以在酒吧关门后做点清洁工作。”斯坦说。我从斯坦的声音里意会到,他想要确信我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吸血鬼也可以是富于同情心的,至少是公平行事的。
“天啊,太好了!”瑞拔冲着他的老板露出满脸的笑容,“谢谢你,斯坦先生。”
“带他回家吧。”斯坦先生告诉他的属下。女吸血鬼拖着这个被切除过记忆的男人,径直离去了。
“谁会对他干出如此粗暴的事情?”斯坦纳闷地问。比尔没有作答,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来的,他只需要保护好我,在需要的时候做好自己的侦测工作:一位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吸血鬼走进屋内,在法雷尔被劫持的那晚,她也曾出现在酒吧里。
“法雷尔失踪的那晚,你留意到什么情况么,”我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与吸血鬼间的协议。直接发问。她对着我咆哮,白色的犬牙森然外露,与黑色的舌头和靓丽的唇彩形成鲜明对比。
斯坦说:“合作点,蕾切尔。”女吸血鬼的脸色顷刻间温顺下来,所有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宛若用手抚平床单后即刻不见的褶皱。
“我不记得了。”她最终回了一句。这么看来,比尔能对亲身所见作出栩栩如生的回忆,只是一项个人的天赋。“我记得只见过法雷尔一小会儿。”
“苏琪,你能像对女招待一样,对蕾切尔用凑心术么?”斯坦问我。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答道,语气或许还稍许有点生硬,“我根本读不了吸血鬼的心思,就像无法开启的书本。”
比尔说:“你记不记得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吸血鬼?看上去大概十六岁,在他的手臂和身上都留着古老的蓝色文身?”“哦,记得。”红发的蕾切尔立即说道,“文身是从罗马时代传下来的,我想。它们很原始,但挺有意思。我对那个小伙挺好奇,因为我从没见他到这栋宅子来向斯坦索取过捕猎特权。”
这么说来,吸血鬼们经过别人的领地,需要在访客中心做一下登记。我记住了这一情况,留待日后的参考。
“他和人类待一块儿,至少是在和人类谈话。”红发吸血鬼继续讲。她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绿色套衫,如此的穿着在我看来会热得不行。不过吸血鬼们不大会担心实际的温度。她先是注视着斯坦,然后轮到比尔。比尔打了个令人心动的手势,示意他想知道她记得的所有事情,“那名人类黑色头发,留着胡须,假如我记得没错的话。“女吸血鬼做了个手势,十指张开,虚空一扫,似乎在说,他们长得都是这么相像!
蕾切尔离去后,比尔询问房子里有没有一台电脑。斯坦说有,比尔带略歉意说因为自己没带上笔记本电脑,自己可不可以用一会儿房里的电脑。斯坦随之用好奇无比的目光打量着比尔,点头答应了。比尔正欲步出房间,踌躇不定地回头瞧着我。“苏琪,你待在这儿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我尽力装出自信十足的口吻。
斯坦说:“她待在这儿没事。还有几个要让她检查。”
我点了点头。然后比尔就走了。我对着斯坦笑了笑,我在紧张的时候常常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运算不上欢颜的微笑,但总好过尖声的惊叫。
“你和比尔交往多长时间了,”斯坦问道。
“几个月吧。”斯坦对我俩了解越少,我就越是开心。
“你对他满意不?”
“嗯。”
“你爱他么?”斯坦打趣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我露齿笑道,”你似乎提起过,我还需要检查几个人。
照着检查贝瑟妮时相同的步骤,我将好几双手一一握过来,检查了好几个无聊的脑袋。贝瑟妮肯定是这家酒吧里观察最敏锐的人了。余下的这些人——另一个女招待、一个酒保还有一位自愿到场的酒吧常客(一个“尖牙恋人”)——全都只有沉闷乏味的思想和寥寥可数的几笔记忆。我查出那位酒保放了工后还做销赃的营生,在这个家伙离去后,我建议斯坦另外雇佣一个酒保,否则他肯定会被牵扯进警方的调查。斯坦似乎对我留下了比我预想中更为深刻的印象。我可不想他对我的服务过于倾心。
当我检查完最后一位洒吧员工,比尔也回来了,他微微露着喜色,因此我断定他肯定大获成功。近来,比尔把醒着的时光大多花费在了电脑上,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主意。
“身带文身的吸血鬼,”当房内只剩斯坦和我两个人后,比尔开口道,”名叫戈德里克,尽管在过去的世纪里他总被人叫做戈弗雷。他是一名叛者。”我不清楚斯坦作何想,不过我确实印象深刻。在电脑上仅仅花了几分钟时间,比尔就干了一份干净利索的侦探活。
斯坦满脸的吃惊,我猜想自己则是上脸的迷惑,
“他和人类中的极端分子达成了同盟,打算要自杀。”因为斯坦在沉思中,比尔这才轻声告诉我,”这个戈弗雷计划直面阳光。他自身的存在使他憎恨自我。”
“那么他想要捎带个陪着送命的?戈弗雷会和法雷尔暴露在阳光下?”
“他已经背叛我们,投靠了兄弟会。”斯坦说。
背叛,是一个承载厂诸多情结的单词,可我从未幻想过斯坦念出这个问时会咯咯地傻笑,我听说过兄弟会,不过我还从没有遇见过一位自称是兄弟会会员的人士。三K党针对的是非洲裔美国人,而太阳兄弟会要对付的是吸血鬼。兄弟会是全美拥趸增长最快的教派。
又一次,我陷入了自己难以应付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