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化学系楼
我在风中凝视着这座宏伟的建筑。
九层的板式结构上嵌满了众多的窗棂,里面或明或暗的灯光使它们看来仿佛是一只只睁睁闭闭的眼睛。越过简陋的自行车棚,我终于看到了它的楼门。而随着我的挺进,楼体上“化学楼”和玻璃门上“化学大楼”两行大字从我的头顶上一闪而过。
狭小的前厅中矗立着一面十分宽大的镜子,把我的人类身形逼真地反映在了它那光洁平滑的镜面上面。我突然打了一个激凌,似乎感到自己的心灵已经被人窥视。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人类放到一个什么巨大的仪器下观察,恐怕那时我就会真正现出自己的原形了。
就在我陷于沉思的短暂瞬间,一声低沉的钟声突然响起,划破了楼内原有的宁静。在那张镜子的后侧,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钟忠实地执行着它对时间的看守。
这就是化学系所在教学楼。我就要从这里正式开始开展我的工作。
化学楼里阴森恐怖,这就是我对其内部所产生的第一印象。
我一进楼便直奔楼梯,无声地迅速冲到最上面的一层,因为我认为从上往下清理是一种最好的办法。楼里面不是没有电梯,但一到晚上就被关闭了;即使它晚上能够使用我也不会去乘,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要用自己的双脚来衡量楼里的每一寸角落。
楼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我沿着右手方向一次次地反复转弯。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美丽的风景画。因此在我寂寞的征途中,眼前所呈现的景色便忽而是雪山溪声,忽而是百花怒放,忽而是黄果瀑布,忽而是海南沙滩。
直上到最上面的几层楼梯时,我的眼前才显出墙体的洁白本色。
我终于小心地踏进最高一层的走廊当中。
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漫长走廊里,我颇有一种幽灵的感觉。不过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害怕的应该是别人——假如他们有幸在这里遇到我这个异类的话。
走廊的尽头是通地的玻璃门,给人一种打破玻璃就能跃入夜空的感觉。
当然这不过是一种想象,我进来之前便已发现,这座楼的西侧有外挂式的楼梯,因此玻璃门外显然是楼梯通道。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不过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时间欣赏这城市美景,于是匆匆离开了玻璃门。
走廊上空低矮的楼顶从我头顶上慢慢向后退去,我想那里面一定都是密布的管道。在男女卫生间之间,上面挂有“酸碱池”牌子的门让我费心幻想了半天,以为是装满了酸液和碱液的池子。当终于忍不住打开门来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分别用来洗刷酸液器皿和碱液器皿的水池,以避免同池清洗可能带来的酸碱中和反应。化学楼里实验室大概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这也正是我最先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因为早晚有一天,当我要改变自己形象的时候,这里将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场所。
我是从西边的楼梯上来的。当我走到顶层东边的楼梯口时,发现有几个大学生正在那里打乒乓球。我绕过他们走下了东边的楼梯,并顺着楼梯往回走。两边都有楼梯对我来说十分方便,因为它可以使我以“一笔划”的方式从上面不重复地一直走下来。
接下来几乎每一层都有亮着灯的房间,看起来现在时间还太早,上自习的学生和搞科研的教师还没有撤退干净。我小心地贴墙走着,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四下的动静。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就算今天晚上整座大楼里的化学物品没有一样发生丢失,我也很难向别人解释这样一个问题:一位中文系的博士为什么要在晚上光临化学系楼。
当我下到第六层的东边时候,突然一下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开始非常惊慌,但平静下来之后发现这很正常,因为这一层里几乎没有人,因此也就没有亮了灯光的房间,光线自然暗些。不过当我走完这一层时,还是发现了在其中一间屋子里露出了微光。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每当奇数层便灯火通明,而一到偶数层便光线黯淡。而当我下到四层的时候,甚至连一盏孤独的灯光都看不见了。
在下降的途中我便已经想明白了:不行,现在还不行。时间太早了,楼里的人还太多,我必须晚些时候再来。
我在楼外的工地附近漫步,足足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