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六章
地中海腹中的尤利亚岛就是当年的无名小岛,欲知后事如何,且问数百年后子孙后代。
如果那位前近海航行船长神经没有错乱,那么,当他听到有关第4小岛的真实情况时,持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呢?
从那天以后,皮埃尔·塞尔旺·马洛,完全变了样,他又恢复了老习惯,在城墙和码头散步,抽烟斗,玩小石头。他嘴上常挂冷笑,不讲财宝,也不提远征旅行,更不讲最后北极之行以及去把那寻找了那么久的亿万法郎的财宝取回拿到手。真不可思议。
他的家人和朋友都闷在葫芦里,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时刻都期待着他会向他们喊道:“启程!”然而,他却没喊。
“他怎么了?”纳侬问道。
“他完全判若两人了!”朱埃勒答道。
“大概是怕娶赞布哥小姐吧!”驳船长提醒说。“娶就娶了吧,不能让亿万法郎白白扔掉呀!”
总之,我们的圣马洛人改弦更张了,现在轮到吉尔达·特雷哥曼来扮演他的角色了。他反倒为搞到金银财宝而焦躁起来。况且,这也合乎逻辑。当不知道能否找到小岛时,大家拼命去找,如今小岛位置知道后,反而不登程去取?岂非咄咄怪事?
驳船长和朱埃勒不断地讲这件事。
“何必呢!”青年船长答道。
他又和纳侬讲此事。
“算了吧!就让财宝放在那儿好啦!”
他跟小爱诺卡特讲这事。
“真的,小爱诺卡特,3300万法郎会倒入你的口袋呢!”
“瞧您,书雷哥曼先生,给您33个吻吧!……那才是值得的。”
两周以后,他终于决定向昂梯菲尔师傅把问题摆出来:
“啊,那个……小岛?”他对他说道。
“什么小岛,驳船长?”
“地中海上的小岛呗!……只要它存在。”
“驳船长,它是否存在吗?……我确信它存在,甚至超过确信你和我的存在!”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呢?”
“去,……那得等咱们长出鳍来,内河老水手?”
这回答是什么意思?吉尔达·特雷哥曼费尽心思,想要弄个明白。但是,他并未灰心丧气!不论如何,3300万法郎,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孩子们!……对恩爱的新婚夫妻,是不大考虑将来的!……应该替他们想!
总之,由于他一再催促,一天,昂梯菲尔对他说:
“看来,这次是你要求出发?”
“是的,我的朋友。”
“你的意见是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宁早毋晚!”
“好吧!……咱们去!”
圣马洛人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讲最后这个词呀!
然而,在出发前,必须和银行家赞布哥和公证人勃·奥马尔取得联系。他们以共同遗产继承人和公证人的身份要求:
第一,通知他们发现了第4小岛的方位;第二,约他们在某一天到达所说的小岛,一个是取回分给他的那份财宝,一个是得到应得的酬金。
昂梯菲尔师傅可能比驳船长还要积极,按规定办妥了诸项事宜。发了两封电报,一封发往突尼斯市,一封发往亚历山大港,和两位有关人员约定于10月23日,在西西里的吉尔让底相会,以便一道去挖掘财宝。吉尔让底是离最后这个小岛最近的城市。
至于梯尔克麦勒神甫的那一份,将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寄给他去。如果他怕烫手,可以把那上百万法郎扔到福思湾里,随他自便了。
关于萨伍克,用不着去管他,他又不是总督的遗产继承人,在爱丁堡牢房过几年囚徒生活,也是他罪有应得。
旅行已定,这次吉尔达一定要去,这不足为奇。但如果爱诺卡特不愿同往,那才怪呢?结婚才两个月,朱埃勒能舍得离开妻子吗?是否跟随丈夫,爱诺卡特也可能犹豫不决。
这次新的探险为期多久?肯定时间不长。只是往返的时间罢了。总不会再去第5号小岛吧!不会的,说明上写得很清楚,财宝就存放在第4号小岛的一块岩石下,那个小岛准确无误地位于西西里海岸和班泰雷利亚岛之间。
“小岛大概很小,因为,地图上根本没有!”朱埃勒提醒说。
“很可能!”昂梯菲尔师傅冷笑着回答。
这种冷笑真令人不解!
大家决定使用最快的交通工具,铁路是最快的了,能乘火车就乘火车。当时,从圣马洛到那不勒斯,已经有了横贯法国和意大利的直通线路。既然能发掘出3000多万法郎,尽可不必吝惜旅费。
10月6日晨,纳侬和出远门的人告别,旅行者登上第一列火车。他们在巴黎甚至没停留片刻,便搭上了巴黎——里昂的快车,越过了法意边界,连米兰、佛罗伦萨、罗马都没能一饱眼福,便于10月20日晚到达了那不勒斯。吉尔达·特雷哥曼对这次新的远征满怀信心,足足乘了100小时颠簸的列车。
第2天,昂梯菲尔和吉尔达、朱埃勒和爱诺卡特,离开了维多利亚旅社,搭上了去巴勒莫的轮船。经过一天的海上航行,便抵达西西里的省会。
这次仍然不能观赏风光、游山玩水。吉尔达甚至都没打算带回什么回忆,也没想参加他早已听说过的西西里的晚祷。不,在他看来,巴勒莫并算不上什么名城,日耳曼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曾先后占领过这座古城。此城是公共汽车、邮车或公共马车的始发站,每周有两次班车,9小时可达科列奥奈。从科列奥奈到吉尔让底要12小时,也是每周两班车。
然而,我们的旅行者要到吉尔让底办事的,他们和赞布哥、奥马尔约定在位于岛的南海岸的阿格里琴托古城相会。
乘这种车可能会发生交通或意外事故吧?比如,在西西里还有强盗。强盗永远消灭不了,就像橄榄或芦荟那样,还会生长出来。
不管怎么说,公共马车第2天出发了,一路平安无事。10月24日晚,他们到了吉尔让底,虽说还没到达目的地,至少已近在眼前了……
银行家和公证人如期赴约,一个来自突尼斯市,一个来自亚历山大港,对金钱的欲望,真是欲壑难填!
两个共同遗产继承人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
“这次,小岛肯定有吧?”
“肯定!”
但是,昂梯菲尔师傅的回答带着何等讽刺的语气,他的瞳孔射出何等嘲弄的目光呀!
在吉尔让底找一只船并不费难,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在这个港口、渔民、沿岸航行者比比皆是,大型单帆船、小帆船、长帆船、平底单桅快船或者地中海船队的其它类型的船只,不胜枚举。
况且,这只不过是海上的一次短途郊游而已——就好似在海岸西部40海里海面上散步一般。当晚乘风启航,第2天便可在午前到达,完全来得及测定方位。
船是租来的,叫“普罗维当扎”号,是一只30吨位的长帆船,由一位有经验的老水手指挥,此人50来岁,名叫吕普·马里迪姆斯,一直在这一带水域航行。他对这一带水域了如指掌!他闭着眼睛也能从西西里航行到马耳他,从马耳他直到突尼斯沿海省份。
“完全没必要告诉他们去干什么,朱埃勒!”
朱埃勒认为驳船长的叮嘱是颇为谨慎的。
该船主叫雅考波·格拉巴,卡米尔克总督遗产继承人真是时来运转,这位船主虽不操法语,却能来几句洋泾滨,也能对付着听懂人家的讲话。
还有一个祥兆——一种异乎寻常的福气,现在是10月,差不多正是气候不好的季节……有诸多理由可以说天气不大有利……海水上涨……天空阴沉……嘿!那天并非如此!秋风从陆地吹来,空气干燥,已经寒气袭人了。可是,当“普罗维当扎”号驶到大海上时,皎洁的月光却洒在了西西里高耸的山峦上。
船主仅有5个船员,操作帆船恰到好处。轻舟急驶在广阔的水面上,大海风平浪静。勃·奥马尔一点也没感到晕船,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例外的航行。
一夜平安无事,第2天晨曦预示着,又是个绝妙的好天气。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双手插在口袋里,嘴上叼着烟斗,在甲板上散步。这位老兄一副闲情逸致,无所谓的样子,真让人感到惊诧不已!吉尔达则兴奋异常,看到他朋友这个样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来到船前部坐下,爱诺卡特和朱埃勒靠在一起,年轻的妻子陶醉在大海上的无限情趣之中。啊!为什么她不跟着丈夫永远形影不离,伴随着他跑遍海角天涯呢!
朱埃勒不时走到操舵水手旁,看看船的航向,看看是不是在向西航行。照现在这种速度,他认为帆船能够到达如此渴望的水域。然后,他又回到爱诺卡特身边——这招来吉尔达老头不止一次的劝告:
“朱埃勒,多操心些我们的事吧!别光守着你媳妇。”
现在,他说“我们的事了!”这位驳船长变化可真不小呀!但是,这难道不是为了孩子们吗?
10点钟时,看不到任何陆地的迹象。的确,在地中海这一部分,在西西里和邦角之间,除了班泰雷利亚岛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大岛了。然而,现在要找的并非大岛,而是一个普通小岛,那也不是小到连看都看不见的岛。
当银行家和公证人注视昂梯菲尔师傅时,由于他那烧得正旺的烟斗升腾起蓝色的缭绕的烟,只能看到他那电光闪闪的眼睛和咧到耳根的大嘴。
船主丝毫也不知道旅客要船驶向何方。他们莫非想到突尼斯沿海去?总之,这对他关系不大。人家给了他好价钱,要他向西他决不会向东。
“喂!一直这样向西走吗?”他对朱埃勒说道。
“是的。”
“好吧!”
于是,船一直向西。
10点15分时,朱埃勒手拿六分仪,进行了第一次观测。帆船正处在北纬37度30分,东经10度33分的方位。
当他在观测的时候,昂梯菲尔眼睛一眨一眨地斜视着他。
“怎么样?朱埃勒?”
“叔叔,我们已在该经度上,只要南下几海里就行了!”
“那么,侄子,我们就南下吧,南下!……我看我们还得往南走个没完呢!”
听听吧,古往今来最奇特的圣马洛人所说的怪话都来了。
帆船偏左舷行驶,以便靠近班泰雷里亚岛。
船主咬着嘴唇,眯着眼睛,在揣摸着。吉尔达正在他身旁,船主按捺不住,便低声地问他来这里找什么。
“找我们在这儿丢掉的一块手帕!”驳船长回答道。这位禀性敦厚的老兄耍起脾气来了。
“好吧,老爷!”
差一刻中午的时候,仍然看不到任何石堆。但是,帆船已在第4个小岛的位置上了……
极目四望,什么也没有……
朱埃勒从右舷船栏杆上爬上桅杆顶,这样,在12~15海里之内,他的视线可以一览无余。……一无所有!……还是一无所有!
当他跳到甲板上时,赞布哥由公证人陪着,走了过来,不安地问道:
“第4个小岛呢?”
“没看见!”
“你对观测的方位有把握吗?”昂梯菲尔以嘲弄的语调补充了一句。
“有把握,叔叔!”
“那么,应该说,我的侄子,你连观测都不会了……”
青年船长真被挖苦得够呛,面红耳赤,狼狈不堪,爱诺卡特向他作着恳求的手势,叫他平静下来。
吉尔达·特雷哥曼认为应该出来说两句了,他向老船主问道:
“格拉巴?”
“听您指示。”
“我们正在找一个小岛……”
“是,老爷。”
“难道在这一带水域没有一个小岛吗?”
“一个小岛?”
“对。”
“您说的是一个小岛?”
“一个小岛,我们在问你一个小岛!”昂梯菲尔师傅耸耸肩膀重复道,“你听见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岛!小……小……小岛!……你听明白了吗?”
“请原谅,大人,你们是在找一个小岛?”
“对,”吉尔达说,“有一个吧?”
“没有!老爷。”
“没有?”
“没有!……可是,有一个,我甚至于看见过,在它上边待过?”
“在它上边?”驳船长重复道。
“但是,它消失了……”
“消失了?”朱埃勒喊了起来。
“是的,老爷,消失已经31年了……又露出了一个圣鲁西亚岛!”
“原来那个小岛是什么样子呢?”吉尔达·特雷哥曼搓着两只手问道。
“唉!除了驳船,你啥也不知道,驳船长,”昂梯菲尔师傅喊了起来,“那是一个小岛,干脆说了吧,那是尤利亚岛!”
尤利亚岛,……朱埃勒这才茅塞顿开!
是的,的确如此,叫尤利亚岛,还是叫费迪南多,或者荷丹,或者格拉姆或者内瑞达,随便叫它什么名字都行——那个小岛于1831年6月28日在这个位置上突然升起。谁会怀疑它是存在呢?当海底火山爆发时,格拉巴船长曾目睹了那一场景。罗马王子比那太里曾观察过新生小岛的中央升起的光柱,光焰久久不熄,如同升腾的烟火一般。依尔敦船长和约翰大卫博士都是这一壮观场面的见证人。在两个月期间,小岛上铺满了火山的热石,人可以行走。此系火山的力量使海底隆起,露出了水面。
后来,1831年12月,巨大的岩石块下沉了,小岛消失了,这水域没留下半点痕迹。
就是在这如此短暂时间内,厄运把卡米尔克总督和邹船长引到了地中海的这个部分。他们在寻找一个无名小岛,真是命中注定,给找到了!这就是那个在6月刚刚出现,12月便消失的小岛!而现在,财宝就藏在100米的海底深渊里!
梯尔克麦勒神甫本想把那上千万的财富抛进大海,没能成功,现在大自然却办了这件善事,再也不必担心那些财富会散播到世上来了。
必须说明,昂梯菲尔师傅知道小岛沉没一事!3周前,当朱埃勒告诉他第4个小岛位于西西里和班泰雷利亚岛之间时,他立刻便知道了那是尤利亚岛。在他学生意的时候,他常常经过这一带水域。他并非不知1831年那短命的小岛的出现和消失,现在它下沉在100米深处。……显而易见,昂梯菲尔经历了一生中最艰险的一段历程,但一场盛怒之后,他决计永远放弃卡米尔克总督的财宝!……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打算进行这寻找财宝的最后远证。在吉尔达的催促下,他之所以同意了,肯花钱进行这最后的远征,完全是为了顾全面子,并以此证明,在探宝一事上,他并不是最上当的。……他之所以和银行家赞布哥,和公证人勃·奥马尔相约在吉尔让底会面,那是为了教训他们一顿,因为他们欺骗过他……
于是,他转向马耳他银行家和埃及公证人:
“是的!”他大声喊道,“上千万的法郎就在这儿——在我们的脚下。如果你们想要的话,那只要一猛子扎下去就行了!……来吧,赞布哥,跳下去吧!……勃·奥马尔,往下跳呀!”
当这位执拗的圣马洛人对那二位先生冷嘲热讽的时候,他们对昂梯菲尔师傅的骗人的邀请感到追悔莫及。而圣马洛人却忘了在这场猎取财富的角斗中,他也和他们一样贪得无厌!
“现在,掉转船头,回家!”皮埃尔·塞尔旺·马洛喊道。
“在家里,我们会生活得幸福……”朱埃勒说道。
“天哪!……既然得不到了!”吉尔达·特雷哥曼以滑稽的,无可奈何的声调说。
但是,青年船长出于好奇心,想在这个位置探测一下水深……
雅考波·格拉巴点头赞同。当绳子放到300~350尺时,探测锤碰到了一块硬物……
这是尤利亚岛……第4个小岛,沉没在海腹中了。
按照朱埃勒的命令,帆船掉转船头。返港途中,整夜都得逆风行舟,这使得不幸的勃·奥马尔得晕18小时。
经过一无所获的探险之后,帆船停泊在吉尔让底码头时,已经大天亮了。
但是,当旅客们就要和老船主告别时,他走近昂梯菲尔师傅,对他说:
“阁下?……”
“你有事?”
“有一件要跟您讲……”
“朋友,你说吧!……说呀……”
“唉!老爷,还有希望呢!”
皮埃尔·塞尔旺·马洛直起身子,眼里射出了一股贪婪的目光,好似闪电一般。
“有希望?”他问道。
“是的,大人!尤利亚岛从1831年底消失了,但是……”
“但是……”
“它从1850年又开始上升了……”
“就像我的晴雨表似的,当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升上来!”昂梯菲尔师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喊道,“不幸的是,当我的尤利亚岛和那上千万财宝……我们的钱,浮起的时候……我们早已不在人世了,——驳船长,你也一样,大概已故去几百年了吧!”
“是活不了那么长!”“可爱的阿美丽”号船长辩驳道。
不过,刚才老船主讲的那番话,看来,倒是实情。尤利亚岛渐渐地向地中海的水面上升……或许,几个世纪之后,这场昂梯菲尔师傅奇遇记将是另一种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