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VI —对不是双胞胎的双胞胎故事
(省略部分内容)
……但在那时,我最常做的行当是太空商人,密涅娃。从奴隶到主教的飞跃是強加在我身上的。我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规规矩矩的,这不是我的风格。也许耶稣是对的,他说驯服的人将继承土地一问题是他们继承的非常少,大约只有六英尺乘以三英尺大小的面积。
但是,从种田苦力通向自由的道路必须经过教堂,而教堂要求驯服,所以我表现得非常驯服。那些牧师有一些怪异的习惯……
(省略九千三百字)
——于是,我离开了那个该死的行星,永远不想再回去了。
——但几个世纪以后,我又回去了。那时我刚做完回春治疗,看起来再也不像那个乘着飞船消失在太空中的主教大人了。
我又是一个太空商人了。这一行对我很适合;它让你不断地旅行,见识新鲜事物。我回到布莱斯德是为了挣钱,不是复仇。我从来不在复仇上浪费脑筋;基督山伯爵综合症太累人了,也很无趣。如果我和一个人发生了打斗,而他活了下来,我不会以后再回来杀他。相反,我要比他活得更久一这同样能平衡我的心理。我估计两个世纪的时间足以让我那些在布莱斯德的敌人们都死去。自打我离开那地方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死了。
要不是为了经商,我是不会在布莱斯德停留的。星际间的贸易是最为基本的经济活动。你不能通过挣“钱”挣到钱,因为离开了发行这种钞票的行星,钞票就不是钱了。银河系里绝大多数货币都是名义货币;满满一飞船钞票在其他地方只是一堆废纸。银行的信贷更不值钱;银河系里星际之间的距离太大了。即使是叮当作响的硬通货也必须视为交易的商品,而不是钱,否则你就是拿自已开玩笑,把自己弄得一文不名。
于是,掌握经济学精髓的是太空商人,银行家和教授很少能达到这个高度。商人专注于物物交换,而不是其他一些无聊的事情。他会缴纳无法逃避的税款,并不在意它是叫“消费税”、“国王的便士”、“财政压榨”,还是直截了当的贿赂。这是另一个孩子的球棒、球和后院,所以你必须按他的规则玩球。没什么好商量的。尊重规则应该注重实效。女人天生就知道这个;这就是为什么她们都是走私犯。男人通常相信——或者假装相信——“规贝”是神圣的,或者至少是一门科学。但这是没有根据的假设,对政府倒是很有利。
我很少走私。这很危险。你可能最终挣到了钱,但在发行这些钱的行星上却不敢花。我只是极力避免在税收过重的地方经商。
按照供应和需求理论,决定一件物品的价值的时候,这件物品位于哪里和它是什么一样重要——这就是商人干的事;他把商品从价值低的地方运到它们能值更多钱的地方。马厩里的臭大粪运到南方就成了价格不菲的肥料,一个行星上的鹅卵石到了另一个行星就成了珍贵的宝石。选择货物的技巧就在于了解商品在哪里会值更多的钱,能猜中这个的商人一次就能挣到迈达斯的家产,猜错的人则可能变得一文不名。
我很幸运,因为我当时在兰德弗,想去瓦尔哈拉,然后再回到兰德弗。我在考虑结婚,再养活一个家庭。但我想多挣些钱,稳定下来安家的时候可以过上贵族般的生活。那时我的生活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我的全部财产只有一艘侦察飞船和一点当地货币。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做些贸易了。
在两个地方之间进行贸易获得的利润很少;因为稀缺的资源很快就能补充上。但在三地之间进行的贸易活动——或者在更多的地方——利润却很高。比如:兰德弗有些物品,就说奶酪吧,在布莱斯德就成了奢侈品;而布莱斯德出产的一些商品,比如粉笔,在瓦尔哈拉的需求很大……而瓦尔哈拉则生产一些兰德弗需要的小玩意儿。
按照这样的顺序贩运商品就可以挣到钱;顺序相反的话,你会穷得失去最后一件衬衫。
我先在头两个星球贩运货物,从兰德弗到布莱斯德,很成功,我的商品全卖出去了——什么商品?我要能记住就成奇迹了;我经手了那么多的东西。总之,我卖了个很好的价钱,暂时有了很多钱。
多少是“很多”?就是在你离开一个永远不会再回去的地方之前有花不完的钱。如果你留着那些钱,等以后再回去的时候,你通常会发现——在我的记忆里总是这样的——因为通货膨胀、战争、税收、政府更迭,或者其他的一些什么事,你保留的那些名义货币已经丧失了它所代表的价值。
我的船要装货了,我把货款打进了港务局的保证金账户。剩下的钱迟早会贬值,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处理掉它,也就是在我的船上货之前。上货时我必须在旁边看着;我自己当我的事务长,我不愿意相信别人。
所以我来到商业区。我想在这里可以买些便宜货。
我身着高档的当地服装,后面还跟了一个保镖。那时的布莱斯德还处于奴隶经济时代,社会阶层呈金字塔型分布,你的位置离金字塔尖越近越好,至少要看起来像是那样。我的保镖是个奴隶,但不是我的奴隶。我是从一个中介机构雇的他。这个奴隶除了跟着我到处转,然后像头猪一样吃东西以外,一点事也不用做。
我不是个虚伪的人,但我表现出的社会地位需要一个男仆跟着我。在布莱斯德,一个“绅士”身边如果没有贴身男仆的话,他是无法在博爱市希尔顿酒店或其他当地:一流宾馆里登记人住的。如果没有我自己的仆人在身后站着,我也不可能在高级饭店吃饭。其他事情也是如此。人乡随俗。我还去过强制你和女主人一起睡的地方,这种事有时实在很可怕。比较而言,遵循布莱斯德的习俗还不算很困难。
尽管那个中介机构给了他一根长棍,但我并没有依赖他。我身上准备了六种防护措施,在街上走的时候也很当心。我自己在此地当奴隶的时候,布莱斯德要危险得多,一个“绅士”很可能成为袭击的目标,虽说骚扰他的不是警察。
那天不是拍卖奴隶的日子,我抄了个近道,打算穿过奴隶市场去珠宝街。就在这时,我看到奴隶市场上有一个特卖会,‘于是我放慢了脚步。我并不想买奴隶,但一个自己曾被卖过的冬不会在看到这种情况时默然走开,面对奴隶的苦难境地无动于衷。
看起来没有人想买这两个人;围着代理人帐篷的都是些穷人。我从他们的衣着和其他一些特征作出了判断,那里没有带着贴身男仆的人。
被出售的奴隶站在桌子上,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年轻男孩。男孩处在青春期的后期,女孩已经发育成熟了。考虑到女孩成熟得早一些,可以说他们两个的年纪相差无几。以我自己年轻时为标准,就算他们十八岁左右吧。:在这个年纪,男奴通常被关在一只桶里,通过桶上的洞吃食物,而女奴则要准备嫁人了。
他们身上都穿着无袖长袍。我太清楚这样的袍子意味着什么了;他们应该只展示给可能的买家,而不是贫民。长袍表示这是有价值的奴隶,他们不应该在公开的拍卖会上被出售。
当然,拍卖采用的方法是荷兰拍卖法,最低的标价是一万布莱森。这个价格——我怎么才能向你解释几个世纪以前、距离此地几百光年的行星所使用的货币呢?这么说吧:这个价格哪怕除以五,都是标价过高,除非这两个孩子是非同寻常的人物。那天早晨的财经新闻刚报道过,最好的年轻奴隶,无论哪种性别,都只能卖到一千布莱森。
你有没有遇上过这种事:被商店橱窗里的一件衣服吸引,然后走进商店,经不住诱惑买下了它。不,你当然没有。但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所做的就是对那个代理人说:“先生,你是不是把价格写错了?或是这两个人有什么没有展现出来的特长吗?”我只是出于好奇,密涅娃,因为我既不想拥有奴隶,我口袋里多余的钱也无法让我改变这个行星普遍存在的交易。但我想搞明白为什么。那个姑娘不是特别漂亮;作为一个女奴隶彳她不会得到很高的出价。那个男孩也不是很强壮。他们两个也不般配。如果是在地球上,我会把她当成意大利人或者埃及人,他则像是个瑞典人。
我被热情地请进了那个帐篷,那两个奴隶被推到我面前;代理人的态度表明,这一整天里,他没有接到一次询价。我的影子在我的耳边说:“主人,这个价格太高了。我可以带你去一个交易黑市,那里的价格更合适,而且保证你满意。”
“我说闭嘴,忠诚!”——所有被雇用的贴身仆人都叫“忠诚”,可能是和实际情况做对比——“我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帐篷的盖帘一放下来,把我们和外面那些贫民分开后,那个代理人立刻给我搬来一把椅子,鞠着躬给我递了一杯饮料、然后热情地说:“啊,尊贵的先生,我非常高兴您问了那些问题!我要向您展示一个伟大的科学奇迹!能够震惊上帝的奇迹!我是以一名虔诚的信徒、我们永恒的教堂的孩子的名义来说上面这番话的。我是不会撒谎的!”
不会撒谎的奴隶代理人还没有出生呢。那两个年轻人恭顺地站在展示台上,忠诚则对我耳语道:一个字都别相信他,主人。那个姑娘什么都不是,至于那个男孩,我可以空手打败三个那样的小混混——而出租公司有八百布莱森就可以把我卖给你,就是这样。”
我示意让他安静。“先生,这个骗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骗局,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亲爱的先生!您相信他们是兄妹吗?”
我看了看他们,“不相信。”
“您能相信他们不仅是兄妹,而且是双胞胎吗?”
“不相信。”
“您相信他们是源于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同一个子宫、在同一时间出生的吗?”
“同一个子宫,也许。”我让步道,“代孕母亲?”
“不,不!,真真切切是同一对父母。而且——这就是稀奇之处了——”他盯着我的眼睛,压低嗓门说,“而且他们还能配对繁殖……因为这对双胞胎之间互相没有联系!您能相信吗?”
我告诉他我相信,我还相信他会失去他的执照,还要面临亵渎罪的起诉。
他笑得更灿烂了。他恭维了我的智慧,然后问我愿意为这两个人付多少钱——如果他能证明所有这些事都是真的。必须高于一万布莱森,因为我必须知道,一万只是此前的出价。也许是一万五千,中午之前把钱存进保证金账户。
我说:“算了吧,我在中午之前就要离开了。”我开始站起身来。
他说:“等等,我求您了!我看得出您是个受过良好教育、懂科学、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绅士,您当然会给您卑微的仆人一个机会来向您展示他的证据?”
我仍然想离开;欺骗让我很反感。但他挥了挥手,那两个孩子脱下他们的长袍,开始摆出各种姿势。男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两只脚站得很稳。女孩摆了一个和夏娃一样古老的优雅姿势:一条腿的膝盖略微向前,一只手放在臀部上,另一只胳膊松弛地下垂着,前胸向前略微挺出。这个姿势几乎让她变得美丽起来,只是她看起来有点厌倦。毫无疑问,这样的动作她肯定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了。
但让我停下来的原因不是这个;有东西惹恼了我。那个男孩当然是裸体的,而那个女孩戴了一条贞操带。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密涅娃?
“是的,拉撒路。”
这太恶劣了。
我说:“让孩子把那个该死的东西去掉!马上!:”这样做很愚蠢,我很少在一个陌生行星上干涉任何事情。但是那东西太令人厌恶了。
“当然可以,尊敬的先生;我正要让她去掉。伊斯特丽塔!”那个女孩转过身去,脸上还是那副厌倦的表情。那个代理人用背挡住那个男孩,不让他看到他打开号码锁的动作,然后抱歉地说:“她必须戴这个,不仅为了防备那些无赖,还为了保护她不受她兄弟的骚扰。他们睡在一张小床上,但她还是——您会相信吗,先生,您看她都完全长大成人了?——一个处女!给这位尊敬的先生看看,特丽塔。”
带着那副厌倦的表情,她开始动作起来。我一直认为对处女的迷恋是一种变态,于是示意她停下来,然后问代理人她会不会做饭。
他向我保证,她是布莱斯德所有大厨嫉妒的对象,说完又想把她锁在那个钢尿裤里。我粗暴地说:“别再给她戴那个了!这里没人想强奸她。你答应给我看的那些证明呢?”
密涅娃,他向我证明了所有的事——除了她的厨艺。他向我展示的证据仍旧不能打消我的怀疑,但仅仅是因为这是他展示的。如果我在这里的诊所看到那些证据,我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要提一句,虽然我们家族没有在布莱斯德居住,但那里也有一家回春诊所。那家诊所最后被教堂接管了,普通人再也享受不到那些即使是在寿命很短的人身上都能显示出良好效果的抗衰老技术,那些技术只应用于大人物身上。但那个行星在生物技术方面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因为教堂需要它。
密涅娃,我已经把奴隶贩子所说的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告诉你了。你现在对生物学、基因学及其相关技术和伊师塔知道得一样多,甚至更多;而且你还没有她在时间和记忆量上的局限。那么你说说看,他都向我证明了什么?
“他们是互补二倍体,拉撒路。”
正确!只不过他把他们叫做“镜子双胞胎”。你能告诉我这两个孩子是怎样生出来的吗,密涅娃?要是由你负责,你会怎么制造这样的双胞胎?
计算机一边思考一边回答道:“‘镜子双胞胎,是对符合某些条件的受精卵的非专业称呼——这个叫法更有趣一些。根据我的记录,塞昆德斯没有进行过类似的实验,所以我只能在理论上回答你的问题。制造真正的互补二倍体双胞胎的必要步骤包括:首先需对父体和母体的配子细胞发育过程进行干涉,此种干涉需在配子细胞的染色体数目进行减数分裂之前进行也就是说,整个过程需从初级精母细胞和初级卵母细胞开始,这些是没有缩减的二倍体。
“干涉父体的精母细胞,这在理论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精母细胞非常小,干涉过程有一定的困难。如果我有时间制造出必需的精密外延装置,我可以对此进行尝试。
“符合逻辑的做法是,一开始,把父体和母体的生殖原细胞放在玻璃器血中进行培育。当发现一个精原细胞变成一个仍是二倍体的初级精母细胞时,立刻将此初级精母细胞分离;当被分离的初级精母细胞分裂成为两个次级精母细胞时——此细胞是单倍体,一个精母细胞携带x染色体,另一个精母细胞携带y染色体——马上又将此二个次级精母细胞分离,让每一个都发展成精子。
“只在精子阶段进行干涉是不够的;这样无法棑除配子对的k淆,造成受精卵只有在偶然的情况下才出现互补。
“从操作上讲,对于母体细胞的干涉过程相对简单一些,因为细胞个体较大。但是这个过程会牵扯到另外的问题;初级卵母细胞在减数分裂时必须通过适当干预才能产生两个单倍体和互补的次级卵母细胞,而不是一个卵母细胞和一个极体,拉撒路,可能需要经过多次尝试,才能找到可靠的技术来实现这一过程。这和同卵双胞胎产生的过程类似,但从配子发育的整个过程来看,它比同卵双胞胎提前了两个阶段。但是,这些步骤可能并不比培育一只没有父亲的母兔子更难。我不会贸然提出自己的观点’因为我缺乏以前的事实做依据。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来发展这项技术的话,我感觉这是可以完成的。
“现在我们有了互补的精子组,一组携带Y染色体,一组X染色体,我们还有一对互补的卵子,每一个携带的都是X染色体。授精过程是在玻璃器皿中完成的,我们还可以选择特定的精子来和两个卵子组成女性一男性互补配,但实现起来非常困难,除非我们能够精确地确定单倍体的基因图谱,而这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能导致基因损害;我觉得不应该进行这样的尝试。相反,应该任意挑选一个精子植入卵子之中,把另一个互补精子植入另一个卵子之中。
“要达到那个奴隶代理人所说的情况,还需要满足最后一个要求:应该从玻璃器皿中取出这两个受精卵,移植到卵原细胞捐赠者的子宫里。在那里,这对双胞胎经历自然妊娠和分娩的整个过程,最终出生。
“我说得对吗,拉撒路?”
一点没错!亲爱的,去找班主任吧;你的成绩单上会得到一颗金星。密涅娃,我不知道这种事是不是那样发生的。但代理人正是这么说的,他向我展示的证据似乎也证实了他的说法:实验室报告、全息电影,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这个小偷可能会伪造一些这样的“证据”,然后随便找一对孩子来蒙人。如果没有他的花言巧语,这两个孩子的售价不会高于平均水平。那些所谓的证据看起来还不错,实验室的报告和其他证明有主教的印鉴和密封章。那些照片和影像看起来也像是真的。但话又说回来,一个门外汉怎么能判断呢?即使这些证据不是伪造的,它们所能证明的也只是这样的过程确实发生过;它们不能证明这两个孩子就是这个过程的结果。哼,他可能已经用它们卖出了很多对奴隶了,那个主教完全可能正靠这个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我看了看那些证据,包括有关这两个孩子成长资料的剪贴簿,说道:“非常有趣。”然后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代理人一个箭步窜到我和帐篷盖帘之间。“先生,”他急切地说,“仁慈的、慷慨的先生——一万二千怎么样?”
密涅娃,这时候,我商人的本性占了上风,“一千!”我还价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噢,不,我知道。那个姑娘的身体已经被那个该死的托尔克马达 贞节带弄伤了;我想侮辱这个人贩子。
他惊得倒退了一步,满脸痛苦,仿佛正在把一个破啤酒瓶子生下来一般。“您在和我开玩笑。一万一千布莱森,他们就是您的了——我连本都捞回不来!”
“一千五百。”我回答道。我身上有点钱,到别的地方也花不了。我告诉自己我有能力给他们自由,不让那个女孩再被那个该死的刑具绑着。
他念叨着:“如果他们属于我的话,我会把他们送给您。我爱这两个小精灵,就像爱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不为别的,就为给他们找一个仁慈的、温和的、懂科学的主人,他能认识到这两个孩子出生奇迹的科学价值。但主教大人会把我吊起来,让人把我的身体=块一块割下来,把我活活折磨死。—万布莱森,您可以拿走所有的证据。为他们两个我要损失一大笔钱——这只是因为我是如此地敬仰您。”
我把价格加到四千五百,他则降到七千,然后我们僵住了。我要把钱留到最后一分钟,我也感到他已经接近了在不会引起主教愤怒的情况下卖掉这两个孩子的临界点。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主教存在的话——
他转过身去,好像在说这个讨价还价的过程结束了,我不再奉承你了。他尖声命令那个女孩戴上那个钢刑具。
我拿出我的钱包。密涅娃,你知道钱是怎么回事;你负责处理政府的财政事务。但你也许不知道现金对某些人的影响,和骨头对狗的影响一祥。我在那个无赖的鼻子底下数出了四千五百布莱森,红色金色相间的大钞票——然后停了下来。他出汗了;大口吞咽着唾沫,但他还是费劲地、微微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慢慢地、慢慢地数出更多的钞票。数到五千布莱森了——然后一把把这些钱收起来。
他挡住了我——然后我发现自己买下了我拥有过的唯一的奴隶。
这以后,他松弛下来,像解脱了一样。但他还要我出些小钱,买下他出示的证据。虽然我对拿走还是留下那些东西并不在乎,但还是为那些照片和影像资料付出了二百五十布莱森。他收下了钱,然后又一次让那个姑娘戴上她的刑具。
我阻止了他,说:“给我看看那玩意儿怎么弄?”
我其实知道怎么操作。一个圆柱型的十个字母的组合锁,你可以每次使用时重新设置一个组合。设好字母组合,把绕着她腰部的钢带从圆柱体两端穿出来,再转一下字母盘,这样就锁住了,要打开时转动字母盘回到原先设好的字母组合。这个锁很贵,腰带用的也是好材料:无法用钢锯锯开的合金。这也增加了他故事的可信度。因为,虽然在那个奇怪的行星上有专门出售处女的市场,但一个接受过训练的女奴价格和处女也差不多,再说这个女孩也不是专门留着卖给别人当小妾的。所以一定有其他理由来定制这样一个昂贵的贞节带。
我们背对这那两个奴隶,他向我展示了所设定的字母组合:E、S、T、R、E、L、L、I、T、A(伊斯特丽塔),很得意地向我显示他是多么聪明地挑了一个他不可能忘记的组合。
我故意笨拙地摸索着字母锁,装出终于搞明白了怎么弄,把锁打开了。然后,他准备把贞操带给那个姑娘戴上,送我们上路。我说:“等一等。我要确认我能正确使用这个。你把它戴上,我来给你解锁。”
他不想这么做。所以我装出恼怒的样子,说他想骗我,要让我解不开锁的时候不得不派人去找他,付给他更多的钱来请他解锁。我要把我的钱要回来,准备动手撕毁销售凭单。他屈服了,走进了我设计的圈套。
他的腰围比那个姑娘大,钢带的两端差点就合不上了,但他总算把自己挤进了那个刑具。我说:“把那个字母组合拼给我听。”——然后俯身操作那个锁。他拼的是“ESTRELLITA”,而我设置的是“HORSETHIEF”(盗马贼)。设完以后,我把钢带两端使劲挤到一起,转了一下字母盘。
“好了,”我说,“锁上了。你再给我拼一遍。”
他又拼了一遍,我仔细地对上字母“ESTRELLITA”。字母锁没有打开。我说是不是他第一次给我拼字母组合的时候,说的是一个L两个T这个组合同样不管用。
他找出一个镜子,自己试了试,还是打不开。我说这个锁准是卡住了,请你缩起肚子,我们来摇它一摇。这时他开始出汗了。
最后,我说:“这样好了,先生,我把这个带子送给你。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一把挂锁。你到锁匠那儿——不,你不能戴着那个出门;告诉我到哪里能找一个锁匠,我付钱让他到这里来给你解锁。这样公平吗?我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我在比乌拉园还有一个饭局。他们的衣服在哪里?忠诚,把那些破衣服收一下,带上这两个孩子。”
就这样,我离开了他,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让锁匠快一点来。
我们离开他的帐篷时,正好有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我让忠诚拦下计程车,我们几个都坐了进去。我没有去找锁匠;我让司机把车开到空港。途中我们在一家商店停留了一会儿,给两个孩子买了些能穿的衣服。男孩的是一件布衣服,女孩的是一件巴厘布裙——嗯,很像哈玛德娅德昨天穿的那件。我想它们可能是这两个孩子穿过的第一件真正像样的衣服。我买不到正式的鞋;就给他们买了两双凉鞋。我不得不把伊斯特丽塔从镜子前拖走;她在那儿没完没了地欣赏着自己,不时整理整理衣服。那些拍卖时穿的袍子我把它们全扔了。
我把那两个孩子推进计程车,对忠诚说:“看到那条小路了吗?我会把背对着你,你沿着那条小路跑。我不会追你的,我得看着这两个孩子。”
密涅娃,我遇到了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奴隶的心思。忠诚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当我一字一句把话说完,他吓呆了。难道他没有提供好的服务?难道我想让他饿死?
我放弃了。我把他送回中介公司,拿回我留在那里的押金。因为他的良好的服务,我还给了他小费。我和我的奴隶继续乘着计程车向空港驶去。
事实证明我需要那些押金,以及我身上几乎所有的钱。为了让那两个孩子上我的飞船,我得向海关支付税款,尽管我手头有完备的销售凭单,不需要再付钱了。
我总算把他们带上了船。一上船,我就让他们跪下来,把手放在他们头上,给了他们自由。他们看上去不相信发生的事,所以我解释道:“你们现在自由了。自由了,懂了吗·你们不再是奴隶了。我会签署你们的解放证书,你们可以去教区办公室登记。或者你们可以在这里吃晚餐,在船上睡一晚。明天飞船起飞前,我会把手头的钱都你们。又或者,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待在船上,和我一起去瓦尔哈拉。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比这里冷一些——但那里没有奴隶。”
密涅娃,我不认为丽塔(当地口音听上去像‘伊塔’)或者乔(也叫乔西或乔斯)听懂了我说的没有奴隶制度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这和他们理解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但他们听说过星际飞船是什么,能乘星际飞船去一个新地方让他们心驰神往。就算我告诉他们到了那个地方后他们会被绞死,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且,在他们心里,我还是他们的主人;虽说他们知道解放证书是什么,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的思维习惯。这就是旧式忠仆的特点:总是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希望籍此挣得一点酬劳。
但旅行不一样!他们一生里最远的旅行就是从位于那个行星北部的一个教区来到首都——他们被卖掉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出了一点小问题。一个叫西蒙·利格里的注册奴隶代理商投诉了我,声称我对他造成了身体损害和精神伤害,还有多种违法行为。我让警察在飞船上的起居室里坐下,我给他倒了一杯饮料,然后让丽塔进来,脱下她漂亮的新衣服,让警察看了看她臀部的伤疤,完事后让她离开了。起身去拿销售凭单的时候,我碰巧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一百布莱森的纸钞。
那个警察对着销售凭单挥了挥手,说双方对于交易额没有疑问——但他要告诉利格里,他很幸运,无需面对买方因为他销售残次商品而提起的反诉……不,再一想,如果说他在我的飞船起飞之前没有找到我,事情会更简单一些。那一百布莱森纸钞没有了,警察也走了——下午时分,我们也走了。
但是,密涅娃,我还是上当了丽塔一点儿也不会做饭。
从布莱斯德到瓦尔哈拉的路程很长,航行很困难。船长谢菲尔德很高兴能看人陪伴他。
航行的第一个晚上发生了一件令人尴尬的小事,它是由前一晚开始的一个误会造成的,当时飞船还停在地面上。这艘飞船有一个舱室和两个高级客舱。船长通常自己驾驶飞船,他把客舱用来存放一些临时用品和小货物,所以客舱还没有准备好接待乘客。第一晚,他让那个已经自由的姑娘住他的舱室,他和她哥哥睡在起居室里的躺椅上。
第二天,谢菲尔德打开客舱的门锁。他让那两个孩子把客舱打扫干净,他自己先去看看货舱还能腾出多少空间,再来告诉他们把客舱里的杂物搬到货舱去,并给那两个孩子一人分配一个房间。但后来他一直忙于安置货物、处理最后的报税,忘了这件事。起飞后他又在监控导航计算机。按照飞船上的时间,他一直忙到很晚。飞船终于进入了第一段n维空间飞行,他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走进他的舱室,心里想着是先吃些东西,还是先洗个澡,或者两个都不做,直接睡觉。
伊斯特丽塔在他的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等着他。
他说:“丽塔,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用生硬的奴隶语言告诉他,她在他的床上干什么。在等他。她知道谢菲尔德船长大人为什么同意带他们走,知道他期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已经和她的哥哥商量过了,是哥哥让她这么做的。
她还补充说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已经准备好了,渴望着这种事。
亚伦·谢菲尔德对她说的前半部分还是相信的;后面的补充却显然是为了让他宽心而说的谎话。他以前见过被吓坏了的处女——不是很多,但也有几个。
他没去理会她的恐惧。他说:“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婊子,把你的屁股从我床上挪开,滚回你的房间去。”
这个自由的女人震惊不已,对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她生气了,觉得受了侮辱——然后她哭了起来。之前她感受到的那种莫名的恐惧被一种更糟的情绪淹没了:因为他拒绝了她提供的服务,而她认为这是自己欠他的,也是他想要的,她小小的自尊心被摧毁了。她哭泣着,眼泪滴到了他的枕头上。
对于船长谢菲尔德来说,女人的眼泪总是能激起他强烈的性欲。他立即有了反应——他抓住她的脚脖子,把她拖下床,硬把她从他的舱室赶回她自己的客舱,把她锁在里面。然后他回到自己的舱室,采取了一些措施让自己平静下来,沉沉地睡去了。
密涅娃,丽塔是个完美的女人。在我教会她怎样好好给自己洗个澡以后,她变得十分迷人:优美的身材,可爱的小脸和优雅的举止,雪白的牙齿,芳香的气息。但和她睡觉却不合规矩。所有“性爱”都是习俗,亲爱的;单纯的性交谈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也用不着毫无意义地掩饰这种行为。“性爱”只是一种让人们共同感受快乐的方式。这是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逐步发展起来的生存机制,对于推动人类向前发展起到了非常复杂的作用。这种作用无处不在,繁衍功能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点。
如果硬要判断性行为是否道德,其标准与那些用来判断人类日常行为道德与否的标准完全相同;其余所有关于性的规矩只是简单的习俗,与地区相关,而且存在时间较为短暂。性习俗的规矩比狗身上的跳蚤还多。这些规矩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是“上帝规定的”。我记得有一个地方规定,在私密场所性交是淫秽的、被禁止的、罪恶的——而在公共场所性交却是“怎么着都行”。我生长的那个社会对此的规定完全相反一但同样也是“上帝规定的”。我说不准哪种规矩更难遵守,但我希望上帝的心思别变来变去的,因为忽略这些规矩总是很危险。无知不成其为借口;有好几次,无知差点要了我的命。
在拒绝丽塔的时候,我遵循的不是道德标准;我在遵循我自己的性规矩,这是通过几个世纪里不断地尝试、犯错误、得到教训而建立起来的规范:永远不要和依靠自己生存的女人上床,除非我和她结了婚,或是想和她结婚。这是与道德无关的经验之谈,取决于你周遭的环境,而且不适用于那些不依靠我的女人。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但这条规矩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适用的安全预防措施——保护我的安全措施……因为,和那个我跟你说过的来自波士顿的女士不同,很多女人都把性交当作正式的求婚。
一时冲动让我陷入了一个困境。现在丽塔暂时依赖我;我不想和她结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不欠她的。密涅娃,长命的人永远不该和短命的人结婚;这样对后者或者前者都不公平。
然而,一旦你捡了一只流浪猫,并收养了它,你就不能丢弃它。你不允许自己这样做。那只猫的命运会影响你内心的平静。就算做到不失信于猫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你还是得这么做。我既然买下了这两个用解放证书也无法摆脱的孩子,我就必须计划他们的未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计划。他们就是流浪猫。
第二天一“早”(飞船上的时间),船长谢菲尔德起床后打开丽塔的客舱,发现她在睡觉。他把她叫醒,让她起床,快点洗漱,然后准备三个人的早餐。吩咐完毕后,他去叫她哥哥,发现他的客舱是空的,他在船上的厨房里。“早晨好,乔。”
这个自由的男人惊得跳了起来。“噢!早晨好,主人。”他急忙蹲下身子,跪了下来。
“乔,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早晨好,船长。’在目前来说,这两个称呼都一样,因为我的确是这艘飞船的主人,也是船上每个人的领导。但当我们到了瓦尔哈拉、你们离开这艘船以后,你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主人了。没有,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现在叫我‘船长’。”
“是的……船长。”他服从地说。
“别鞠躬!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要站直身子,看着我的眼睛,要显得自信和骄傲。对于命令的正确回答应该是‘遵命,船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嗯,我不知道——船长。”
“我也不知填你在干什么。那些咖啡够一打人喝的了。”谢菲尔德用胳膊肘把乔推到一边,把那个男孩倒在碗里的大部分咖啡粒舀了出来,只留下足够冲九杯的量。他担心那个姑娘不会冲咖啡,于是写了张纸条告诉她冲调方法,让她在工作时间为他们准备咖啡。
他坐下来喝第一杯咖啡的时候,那个姑娘出现了。她的眼睛是红的,周围还出现了黑眼圈;他怀疑她在早晨又哭了。但他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声早晨好,然后让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着。她看过他前一天是怎么做饭的。
没过多久,他便深深怀念起了前一天简单的午餐和晚餐——他自己做的三明治。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两个人别站在他身边,而是坐下来和他一起吃早饭。早餐主要是咖啡,飞船上的冷面包和罐装黄油。和蘑菇一起煎的阿克拉鸡蛋简直是一堆没法吃的垃圾。她还试图兑些果汁。能把这个果汁弄砸了的人简直就是天才;兑这种饮料只需要在一份浓缩果汁里兑上八份冷水,包装上有说明。
“丽塔,你识字吗?”
“不,主人。”
“叫我‘船长’。你呢,乔?”
“也不会,船长。”
“算术呢?就是数字?”
“噢,是的,船长,我知道数字。二加二是四,二加三是五,三加五是九——”
他的妹妹纠正他:“应该是七,乔西,不是九。”
“行了,”谢菲尔德说,“我知道我们有忙的了。”他边想边哼着小调,“所以最好是……有一个妹妹……或者甚至是一个老船长——”然后,他大声补充说,“吃完早饭后,你们先解决一下自己的个人需要,然后整理各自的房间。要做到井然有序、干净整洁,我过后会检査。把我舱室里的床铺整理好,但是别动其他东西,尤其是我的桌子。那以后,你们两个都去洗澡。对,我说的就是:洗澡。船上的每个人每天都要洗澡。如果愿意,还可以洗得更频繁。船上的水有的是;我们的水是循环使用的,旅程结束时,船上的水比启航时还要多几千升。别问我为什么;工作原理就是这样,我以后会给你们解释的。(对这两个连三加五等于几都搞不清楚的年轻人来说,至少要几个月以后。)当你们做完这一切以后,就是从现在开始一个半个时以后——乔,你会看时钟吗?”
乔看了看挂在飞船舱壁上的老式时钟,“我拿不准,船长。那个钟上的数字太多了。”
“哦,是的,当然了;布莱斯德用的是另一套计时体系。好吧,当这个短的指针直直地指向左边,而这个长指针直指向上时,回到这里来。但这次就算你们晚了也没关系;适应新环境需要一段时间。不要为了按时赶回来而省略了洗澡。乔,用洗发香波洗洗你的头。丽塔,你过来,亲爱的;让我闻闻你的头发。是的,你也要用香波。”船上有没有发网?如果他关掉入工重力装置,让这两个孩子出于失重状态,他们就用得着发网了——或者理发。理发对乔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妹妹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是她最大的特点,会帮助她在瓦尔哈拉找个丈夫。他不认为船上有发网,因为他自己的头发一直很短,适合失重状态。好吧,那个女孩可以把头发辫起来,再用什么东西绑一下。他有没有足够的动力在整个行程中一直保持八分之一G的重力?不习惯失重的人在失重情况下肌肉会松弛,甚至可能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损害。
(先别管这些了。)“把你们的房间搞整齐,再把自己洗干净,回到这里来。去吧,两个没用的人。”
他列了一张清单:
列出每个人的分工——注意:教他们做饭!
开始教他们东西:从哪一科开始?
很显然,应该是最基本的算术。不需要用布莱斯德语来教他们算术;他们不会再回那里去了——永远不会回去了!但在教会他们说格拉克塔语之前,布莱斯德语仍然是船上的通用语言,但他们必须学会用格拉克塔语阅读和书写——还有英语。他对他们进行的速成教育中,使用的很多书都是英语的。他有没有在瓦尔哈拉上讲的格拉克塔语磁带?像他们这样大的孩子能够很快学会当地的口音,以及所使用的习语和词汇。
更重要的是如何治愈他们那受创伤的,嗯,“心灵”。他们的性格——
他怎么才能把这两只驯服的成年动物变成有能力的、快乐的人?在各个必要的领域内受过教育、能够在一个自由社会里进行竞争的人?愿意去竞争,不恐惧竞争——他这才意识到他揽上的“流浪猫”问题有多严重。他是不是需要在未来的五六十年,或是更长的时间里,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他们,直到他们自然死亡?
很久很久以前,男孩伍迪·史密斯发现了一只快死了的小狐狸,显然是和它的母亲走失了,也可能它的妈妈已经死了。他把它带回家,用小瓶子喂它吃的,在笼子里养了它一个冬天。春天到了,他把它带回当初发现它的地方,打开笼门的插销’把狐狸和笼子一起留在那里。
几天之后,他回到那里,想把笼子拿回家。
他发现那只狐狸缩在笼子里,严重脱水,已经饿得半死了——笼门的插销开着。他又把它带回了家,又一次照顾它,直到它恢复健康。然后他用细铁丝网替它圈了一块地,再也不想把它放回山林了。用他外祖父的话讲就是,“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从来没有机会学习如何成为一只真正的狐狸。”
他能把这两个被吓坏了的、无知的动物变成人吗?
当“短的指针直直地指向左边,长指针直指向上时”,他们回到了起居室。他们一直等在门外,直到表上的指针走到这个位置。船长谢菲尔德假装没有看到他们。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墙上的表,说:“时间正好——很好!你们肯定用了香波,记得提醒我给你们找些梳子。”(他们还需要哪些盥洗用品?需不需要教他们使用那些物品?而且——哦,该死!船上有没有女人经期使用的东西?能临时准备些什么?唉,幸运的话,这个麻烦可能过几天才会出现。问她是没有意义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该死的,这艘飞船根本没为乘客准备什么物品。)
“坐下吧。哦,不,等一等。到这里来,亲爱的。”船长发现她穿的衣服令人生疑地贴在她身上;他觉得那衣服是湿的,“你洗澡时是穿着这件衣服的吗?”
“不是的,主——不,船长;我把它给洗了。”
“我知道了。”他记起来了,在她笨手笨脚做早饭的时候,咖啡和其他污渍把她的衣服搞脏了,“把衣服脱下来挂在么地方;不要用身子把它焐干。”
她慢慢地照他说的动作起来,下巴微微颤抖着。他记起给她买这件衣服的时候,她是怎样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等一等,丽塔。乔,把你的短裤脱下来.,还有凉鞋。”
男孩立刻照他说的做了。
“谢谢你,乔。短裤没洗的时候不要再穿上;现在它已经脏了,尽管看起来还很干净。除非你愿意,飞船航行的过程中不需要一直穿着它。你坐下来。丽塔,我给你买衣服的时候你有没有穿衣服?”
“没有……船长。”
“现在我穿着衣服没有?”
“没有,船长。”
“在某些时间和地点是需要穿衣服的——其他时候穿衣服就很愚蠢。如果这是一艘客运飞船,我们都会穿着衣服,我还会穿一件时髦的制服。但它不是,这里除了我和你哥哥以外没有其他人。看到那边那个仪器吗?那是温度和湿度计,它使飞船的计算机把这里的温度控制在二十七度,湿度是百分之四十。它还可以任意变化温度和湿度来刺激我们——这些话你们可能听不懂,总之,这样的环境使我在裸露皮肤时感觉很好。每天下午有一个小时,室内的温度会降低一些,以鼓励大家做些运动。飞船上的生活会让人的肌肉变得松弛下来。
“如果你们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我们再把温度调一调。但先按照我设定的试试。现在说说贴在你屁股上的那块湿布。如果你很愚蠢,就委屈自己,让你的体温把它焐干。如果你很聪明,就把它挂起来,让它平平展展地晾干。这是一个建议,不是命令。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穿着它。只是别穿着它坐下,那是湿的;没有理由把坐垫弄湿。你会缝纫吗?”
“是的船长。唔……会一点。”
“我会看看能找出些什么来。你是飞船里唯一穿女士衣服的人,如果你坚持要穿衣服的话,为了未来几个月的生活,你需要给自己做一些衣服。你也需要为了在瓦尔哈拉的生活准备一些衣服:那里可不像布莱斯德那么暖和。那里的女人要穿长裤和短大衣;男人穿长裤和长大衣;每个人都要穿靴子。我在兰德弗定做了三套衣服;也许在我能给你们找个裁缝之前,那些衣服可以先凑合一下。靴子——我的靴子你准穿不了,跟公鸡穿袜子一样不合适。唔,我们可以把你的脚裹起来,这样的话,去鞋店以前,.我的靴子说不定还能在你的脚上待着,不会掉下来。
“这些事不用现在就考虑。到这里来吧要么穿湿衣服站着,要么舒服地坐下来。”
伊斯特丽塔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选择了后者。
密涅娃,这两个年轻人比我想象的聪明。刚开始的时候是我要求他们学习。但当他们感受到文字的神奇魅力后,他们立刻被吸引住了。他们学习认字的劲儿就像鹅吃草一样,其他事情都不愿意做了。他们尤其喜欢读故事书。我有很多藏书,绝大多数是缩影书,有几千本。还有几十本珍贵的装订版,是我在兰德弗淘到的摹本古董。那里的人讲英语,格拉克塔语只是贸易用语。你读过《绿野仙.踪》系列吗?
是的,你当然读过;我曾经帮助制定了大图书馆的规划,在里面放了一些我小时候喜欢的书,还有一些严肃读物。我要确保乔和丽塔能读到内容广泛、主题严肃的书,但大多数时候,我会让他们沉溺于故事中:《原来如此的故事》、《绿野仙踪》、《爱丽斯漫游仙境》、《儿童诗苑》和《两个小野人》,等等。这样的书很少,是我还是小孩时读的书,那是大散居前三个世纪的事了。从另一方面讲,银河系的每一个人类文明都起源于那时的文明。
但我想确保他们知道小说和历史之间的区别——这很困难,因为我自己都不能肯定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区别。我还得向他们解释,神话又是另一种虚构故事,它在从事实到想象的方向上又进了一步。
密涅娃,向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的人讲这些是非常困难的。什么是“魔力”?你的魔力比童话里的魔力还要强大。如果对不懂什么是“科学”的孩子们说,你拥有的不是魔力,你只是科学的产物,他们理解不了。再说,当我解释这些差别的时候,连我本人也不能确定这些差别是否真的存在。在我的游历中,我有很多次遇到过奇妙的事情——我只能说,我看到了我无法解释的奇景。
最后,我只能这样处理这个问题:我以权威的语气对他们说,有些故事只是用来娱乐的不一定是真的。《格列佛游记》和《马可波罗东游记》讲的不是一类事情,而《鲁滨逊漂流记》介于两者之间。如果在这方面有什么疑问,他们可以来问我。
有时候他们的确会来问我,并且没有异议地接受了我的解释。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每次都相信我说的话。这让我很高兴;这说明他们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即使是错误怖想法也没有关系。关于我对于绿野仙踪系列的说法,丽塔只是礼貌地表示了尊重。她对翡翠城的存在深信不疑。如果她能选择的话,她会到那里去,而不是瓦尔哈拉。嗯,我也愿意到那里去。
重要的是,他们逐渐成了独立自主的人。
我用小说教育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点也没有犹豫过。小说比纪实作品更能让人迅速了解各种陌生的人类行为,只比实践差一点。再说,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把这两个胆怯无知的动物变成人。我可以教他们心理学、社会学和比较人类学,手头也有这样的教材。但乔和丽塔无法把它们综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结构。只要我允许,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读书。他们俩像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盯着阅读机,互相抱怨着翻页的速度。通常都是丽塔埋怨乔;她读书的速度比他快。或许正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竞争与促进,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文盲变成了阅读速度很快的人。我没有让他们看有声音和图像的磁带——我要让他们阅读。
我不能让他们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他们还需要学习其他事情。不仅仅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技能,更重要的是对一个自由的人来说必不可少的冲劲和自立的能力,。我揽上这两个拖累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这种能力。唉,我甚至不能确定他们两个有没有这种潜能;这种品质也许在他们人为操纵的出生过程中被抹去了。但只要他们身上还存在着代表希望的星星之火,我就必须找到它,让它形成燎原之势。否则我永远没办法让他们成为真正自由的人。
所以我强迫他们尽可能地自己拿主意,训斥他们的时候也非常谨慎。我欣喜地欢迎他们的每一点小叛逆的行动——当然是在心里,嘴上没有说出来。我把这些行动看作进步的证明。
我开始传授乔打斗的技巧,只是徒手搏斗,我不想让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被杀死。船上有一个舱室被布置成了运动馆,这里的设备可以适应有重力和失重两种状态;每天一个小时的低温时间,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在这里训练乔。我也要求丽塔参加,但只是做做运动。我心想,应该让他妹妹看到他被痛打的样子,这样可能会激励他。
乔需要这样的刺激;他那个脑子花了很长时间才转过弯来,搞明白他可以踢打我,而且我希望他这样做,如果他成功了我是不会生气的一担如果他没有尽自己的力量,我却会生气。
这个过程花了很长时间。起初,无论我怎么门户大开,他都不会攻击我。我开始辱骂他,嘲弄他,他仍然会犹豫,错过攻击机会,反而让我能够靠近他、攻击他。
但有一个下午,他看透了我的意图,狠狠地给了我一下。就算我真想躲开,可能也会很困难。晚餐后,他得到了奖赏:可以去读一本装订书,有一页一页的纸。他戴上了我的手术手套,我警告他,如果他把书弄脏、或是撕坏的话,我会狠狠揍他一顿。我不允许丽塔碰那本书;这是给她哥哥的奖励。她生气了,甚至不愿意去看阅读机。最后他问我,他可不可以把书的内容念给她听。
我说她可以和他一起读——但她不能碰书。这样她才又高兴起来,凑到她哥哥身边,头挨着头一起读书,指挥她哥哥翻书页。
第二天她问我,为什么她不能学搏击?
毫无疑问,她觉得一个人锻炼很无趣。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之所以一个人也要坚持锻炼,只是为了保持身体状态——谁知道下一次着陆你会碰到什么样的危险。密涅娃,我从来不认为女人应该参加战斗保护女人和孩子是男人的职责。但女人应该知道怎么战斗,因为有时候她可能需要保护自己。
所以我同意了,但我们必须改变规则。乔和我一直是按照码头规则来练习搏击的,也就是说没什么规则。我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永久伤害,同样,最多只会让他给我弄上一些皮外伤。但我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相反却告诉他如果他办得到的话,他可以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吃掉——我很小心,让他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我先为丽塔做了一副胸甲,保护她的乳房。这很有必要;她那个部位有些过于发达了,我们有可能在不注意的时候伤到她。我还私下里告诉乔,给她弄上一些皮外伤是可以的,但如果他打断了她的一根骨头的话,我也会打断他的骨头,这是我的规矩。
我对他的妹妹没作什么限制——我低估了她;她的进攻性比他强一倍。虽然没有受过训练,但是动作很快——而且她是玩真的。
第二天再和她一起练习时,不仅她穿上了胸甲,我和她哥哥也戴上了护身三角带。对了,前一天晚上,丽塔也被允许看了一本真正的书。
乔颇有烹饪天赋,所以我鼓励他充分利用船上的存货,做出尽量好看花哨的菜式。同时我也给丽塔施加了压力,想让她成为一名过得去的厨师。会做饭的人到哪儿都能养活自己。任何人,无论是男还是女,都应该会做饭、打扫房间、照顾孩子。起初我说不清丽塔有什么天赋,但在我的教导下,她显示出了数学方面的才能。我大受鼓舞;一个能读、能写、长着适合学数学脑袋的人,无论什么都能学会。所以我开始让她自己从书本中自学如何做账,还有一些会计原理,我不提供任何帮助。我让乔学习如何使用船上的所有工具——其实也没多少,主要是些维护工具。使用这些工具的时候,我把他盯得很紧;我可不想让他在转动的机器上丢掉手指’或是损毁机器。
我的心中充满希望。然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省略大约三千一百字)
——一句话,我太蠢了。我养过家畜,还养过一大堆孩子。飞船上的所有职务都由我一人充任,包括随船医生的角色。我们的旅程开始几天后,我用手头现有的设备给他们做了一次尽可能全面的检查,在那个时代可以说是相当全面。我在离开奥穆兹德以后就没再干过医生这一行了,但船上的医务室里配备了必要的药品和设施。每一次到比较发达的行星时,我都会买一些有关最新医疗发展的录像带,在漫长的旅途中学习它们。我是一个不错的赤脚医生,密涅娃。
这两个孩子就像看起来的那样健康。男孩只有轻微的龋齿问题,牙上有两个小洞。我发现奴隶贩子关于那个女孩的说法是真的——她是处女,半月形的处女膜没有破损,所以我用的是最小号的内窥镜。她既没有抱怨,也没有显得紧张,或者问我在干什么。我得到的结论是他们以前定期做身体检查,接受种种治疗——比布莱斯德的奴隶通常能享受的医疗待遇要好。
她有三十二颗非常健康的牙齿,但却不知道后面的四颗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只说是“在不久以前”。男孩有二十八颗牙齿,牙床上的空隙非常小,应该不会出现我担心的长出智齿的问题。X光片也没有显示牙蕾出现。
我补上了他的牙洞,并记下来等到了瓦尔哈拉一定要把他牙洞里填充的东西取出来,让牙齿自己重新长出来,然后接受预防接种,防止再发生龋齿。瓦尔哈拉的牙科技术很发达,比我做的先进得多。
丽塔不记得她上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她和乔讨论了这个问题;他们一致认为她的上一次月经是在离家以前,于是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他们离家多长时间了。我告诉她下一次、以及以后每一次来月经的时候都要告诉我,以便让我知道她的月经周期。我给了她一罐卫生巾,我以前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备用物品——它在船上的时间一定有二十年了。
下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她告诉我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怎么打开那个装卫生巾的罐子,只好由我打开。她很喜欢罐里装的那些小小的弹性内裤,在不需要的时候也经常穿着它,把它当成了一种“装饰品”。这个女孩对衣着非常着魔;作为一个奴隶,她从来没有机会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告诉她,她可以一直穿着衣服,前提是每次穿过衣服后都能把它洗干净。我对,个人卫生的要求非常严格,会检査他们的耳朵,让他们离开饭桌去把指甲洗干净,等等。这个方面,他们从前受的培训不比猪多。那个女孩从来不用我说第二次,她还会挑别自己的哥哥,以确保他也能符合我对他们的要求。我发现我对自己的要求也严格起来了;我不能带着脏指甲到饭桌上,也不能因为太困了就不洗澡。既然我制定了规矩,就不得不自己率先遵守。
她的缝纫技术和她的烹饪技术一样糟糕,但她开始自学缝纫,因为她喜欢衣服。我找出了一些色彩明亮的商品布料,让她从中寻找乐趣——把它作为胡萝卜加大棒政策中的胡萝卜。后来,穿衣服也成了一种特权,表现好才能享受。用这种方法,我让她改掉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她哥哥唠唠叨叨的毛病。
这个办法对她哥哥不起作用;他对衣服不感兴趣。但如果他不听话,我会在锻炼的时候让他多吃些苦头。这事很少发生——他不像她有那么多问题。
在她的第三、或是第四个生理周期过后的一天晚上,我在看日历的时候注意到她已经过了月经期——我忘了这件事。密涅娃,我从来不会不敲门就走进他们的房间;船上的空间太小,所以需要尽可能采取措施来保护隐私。
她的房门大开,房间里没有人。我敲了敲他的房门,没有动静。于是我继续在起居室和厨房里找她,甚至还去了小体育馆。我想她一定是在洗澡,第二天再和她谈吧。
回房间的路上再次经过他的房间时,门开了;她走了出来,然后拉上了房门。我说:“噢,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乔睡了。”
“他刚睡,”丽塔说,“你找他吗,船长?要不要我叫醒他?”我说:“不,我f找的是你。,我在五到十分钟之前敲过他的房门,没人回答。”
她很抱歉没听到我敲门的声音。“对不起,船长。我想那会儿我们很忙,没有听到你敲门。”她告诉了我他们刚才在忙什么。
——这我想到了。发现她一向很准的月经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产生怀疑了。“这可以理解,”我说,“我很高兴敲门的声音没有打扰你们。”
“我们一点也不想因为这事打扰到你,船长。”她回答的神态很严肃,十分可爱,“我们都是等晚上你回你的房间以后、或是你午休的时候才在一起。”
我说:“亲爱的,你们不用那么小心。只要你们完成工作和学习,其余时间你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飞船‘利比’不是个让人受苦的地方;我希望你们俩能开心。你那个糊涂脑子到底搞明白没有,你已经不是奴隶了?”
很显然,她还没有搞得很明白,密涅娃,因为她还是为没有听到我的敲门声、没有立即回应而懊恼不已。我说:“别傻了,丽塔。我们明天再说吧。”
但她坚持说她现在不困,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心希望做我吩咐的事。我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密涅娃,关于“性爱”有件最奇怪的事情:女人总是在性交刚完时表现得最为渴望,丽塔的经历也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压抑自己的冲动。更糟的是,我发现自从他们俩上船以来,我几乎第一次意识到她是个成熟的女人。这是个狭窄的走道,她和我站得很近,一只手里拿着她饶有兴致地完成的一件奇装异服,脸上还带着刚才那场愉快的运动留下的一点红晕。我有点冲动了。我敢肯定她会高兴地作出回应。她已经怀孕的情况掠过我的脑海——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
但在从奴隶主到类似父亲角色——严厉但却慈爱的父亲——的转换过程中,我已经因为这两个在我生命中转瞬即逝的孩子给自己惹了太多的麻烦。如果我和她上了床,我会丧失现在的角色,给已经很复杂的局面增加一个更让人烦恼的变数。所以我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船长谢菲尔德说:“那好吧,丽塔。你到我的房间里来。”他朝他的房间走去,她跟在后面。进到房间里,他给她拿了一把椅子。她犹豫了一下,把她那件华丽而俗气的衣服垫在椅子上,这才坐下。她的细心让他很高兴。以前的她是无知的动物,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让她变成人的努力没有白费。但他没有对她的举动作出评价。
“丽塔,你的月经时间过了一周,是不是这样?”
“是吗,船长?”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没有感到不安。谢菲尔德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教会她怎样开启密封的卫生巾罐子以后,他就把这个数量有限的备用物品的管理权移交给了她,并且警告她,到瓦尔哈拉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如果用得太浪费的话,她就不得不自己做一些凑合着用了。那以后,他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只在每次她来向他报告说月经来了时,在桌上的日历里记一笔。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忘了记录?上个星期有三天时间,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让这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吩咐他们把饭送到房间里来。每次想集中注意力考虑什么事情吋,他都会这么做。在那段时间里,他吃得很少,根本不会睡觉,几乎不会注意与他的研究不相干的事。是的,这是有可能的。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丽塔·如果你的月经准时来了,那就是你没有向我汇报。”
“噢,不,船长!”她瞪大双眼,显得很难过,“你说过要我告诉你……我也是这么做的——每次,每次都是!”
我又追问了她几个问题,发现她虽然数学学得不错,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来月经;其次,她的月经不应该是上个星期来,而是更早。
是时候告诉她了——“亲爱的丽塔,我想你快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吃惊地张大了嘴,眼睛又一次瞪圆了。“哇,太棒了!”她接着说,“我可以跑去告诉乔吗?可以吗?请让我去吧,我马上就回来。”
“天哪!别着急。我只是说有可能。别抱太大的希望,在我们确认之前,也别告诉乔。很多女孩的经期有时都会推迟一个星期,或是更长时间,却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我很高兴知道你想要它——这个孩子,看起来怀孕的可能性很大。)明天我会给你做个检查,看看能不能确认。(船上有没有什么能检测怀孕的东西,该死的,如果他必须给她做人工流产,就要在危害最小的时候进行,就像去掉子宫内的一个小碎片一样。那么——不,船上连类似‘周一早晨’这种药都没有,更不用说先进的避孕用品了。伍迪,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下次没准备好之前不要进入太空!)同时,不要太兴奋。”(但女人总是会为这种事兴奋不已。这是当然的。)
她显得有些沮丧,但又很高兴。“我们是那么努力!我们尝试了《性爱圣典》中的所有方式,甚至更多。我想我们应该让你指点我们,告诉我们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乔很肯定我们没做错。”
“我想乔是对的。”谢菲尔德站了起来为他们两个每人倒了一杯酒。他耍了点小把戏,给她的酒里放了些药。继续一番轻松谈话之后不久,她就会进入梦乡了,也许不会再记起这次谈话。他需要了解一切,“给你。”
她怀疑地看着那杯酒,“我会变傻的。我知道,我以前喝过一次这个。”
“这不是布莱斯德卖的那种私酿酒;这是我在兰德弗买的。安静,把它喝下去。就当是祝福你的孩子吧——如果你怀孕了的话’要么就祝你下次成功。”(怎么处理“下一次”?不知他的担心有没有根据。绝不能让这两个孩子生下一个有缺陷的婴儿。健康婴儿已经是很沉重的负担了——他们俩还在学习如何自立呢。他能不能把事情拖着,等他们到了瓦尔哈拉的时候再解决?到那里以后,她就会有安全的避孕手段了。如果不行,他该怎么办?把他们分开·怎么分?)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你们上船的时候,你还是个处女。”
“哦,是的,当然是。他们一直把我锁在那个处女框里。有时候,他们会把框子取下来,但会把我关起来,让哥哥睡在木板房里。你知道,就是我流血的时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乔西和我很长时间以来都在尝试怎么绕过那个可怕的铁框子,但是都失败了。那样会把他弄疼,我们尝试的有些方法还会让我受伤。最后我们放弃了,只是做些我们一直在做的有趣的事情。哥哥说要耐心一些;不会永远这样的。我们知道我们会被一起卖掉·,作为一对—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孩子。”
伊斯特丽塔兴高采烈,“我们果真被一起卖掉了,而且现在我们是一对了。谢谢你,船长!”
(不,把他们分开不是件容易的事。)“丽塔,你有没有想过让其他男人来养活你,而不是乔?”(至少先试探一下。给她找个丈夫并不困难;她真的挺有魅力。有种“大地之母”的感觉。)
她看起来有些迷惑。“为什么,当然不了。从几乎还是小婴儿的时候起,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一对儿。我们的母亲告诉过我们,牧师也是这样说的。我一直是和哥哥一起睡觉的。为什么我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你以前曾准备和我一起睡,你还说你很渴望。”
“噢!那不一样——那是你的权利。可你不想要我。”她加上了一句,几乎是在责备我。
“不完全是那样,丽塔。我是有原因的,现在我不想说这个。不管我是不是想要你,你是不是愿意,我都不会和你上床。而且你说过,你真正想要的是乔。”
“唔……是这样。但我还是很失望。我告诉哥哥你不想要我,我们俩都觉得很难过。但他说要耐心一些。我们想你可能会改变心意,所以我们又等了三天,然后乔就把我睡了。”
(站起来时是个唠叨老婆,躺下时是个温顺的绵羊。并不少见的类型,谢菲尔德想。)
他发现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你现在想要我吗,船长?就在乔决定和我上床的那天,他告诉我这仍然是你的权利,永远都是——现在也是。”
(老天爷!只有一个办法能躲开自愿献身的女人:离开行星,到太空中去。)“亲爱的,我累了,你也困了。”
她忍住一个哈欠,“我不累,我从来没累过。船长,在我第一次问你的那个晚上,我有点害怕。但现在我不害怕了,我很想,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很可爱,但是我累了。”(为什么那个药还没有发挥作用?)他换了个话题,“船上的铺位几乎不可能让两个入睡在一起,不是吗?”
她又打了个哈欠,咯咯地笑起来,“对,有一次我们从哥哥的床铺上掉了下来。所以现在我们睡在桌子上。”
“桌子·为什么,丽塔,那很危险。我们得想点什么办法。”(让这两个孩子睡在这儿?这里有船上唯一的一张双人床。新娘度蜜月需要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这张床能满足要求;她现在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应该好好享受爱情,无论爱的是谁。早在几个世纪以前,谢菲尔德就认为,对于寿命短暂的人来说,最让人悲伤的就是他们的时间几乎不够去爱。)
“哦,桌子没那么差,船长;我们以前都是睡地上的。”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看来已经撑不住了。
“好吧……明天我们再来安排一下。”(不行,他的房间不行;他的桌子在那里,还有他的书和文件。这两个孩子会妨碍他,他也会妨碍人家。他和乔能否把两张窄床拼成一个双人床?也许可以,但这样可能会占去一个房间的面积。没问题,把他们两个房间隔开的墙壁不是承重墙,可以在中间开个门,这样他们就有一个套间了。为一个可爱的新娘准备的“新婚套间”。就这么办。)他说道,“在你从那把椅子上掉下来之前,我还是把你送到床上吧。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亲爱的。(该死的,我倒要看看会怎么好起来。)明天晚上以后,你和乔就可以睡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了。”
“真的?噢,那可真——”她又打了一个哈欠——“棒!”
他扶她进了她的房间;她一倒在床上就立刻睡着了。谢菲尔德看了看她,轻声说道:“可怜的小猫。”他俯身亲了亲她,然后回到自己的舱室。
他翻出那个奴隶贩子提供的有关丽塔和乔的古怪基因特性的文件,深入研究每份文件。奴隶贩子声称他们是“镜子双胞胎”——具有同一对父母亲的互补二倍体,他想从这些文件中找出头绪,看这一说法成立与否。
他希望从这些线索里估计丽塔和乔的孩子出现不利基因强化现象的可能性。
简化之后,这个问题看来可以分为三种情况:
这两个孩子互相之间可能没有联系。不利强化效果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们可能是普通的兄妹。不利强化效果出现的可能性:非常高,不能忽略。
他们可能正如奴隶贩子宣称的那样,是源于互补结合体的受精卵,在减数分裂过程中保存了所有基因,但没有经过复制。在这种情况下,不利强化效果出现的可能性会是——什么呢?
这种情况先等等再说。如果是第一种假设情况,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没什么特别的风险,可以不予理会。
第二种情况,他们可能是普通的亲兄妹。不过看起来不像,更重要的是,如果是个骗局,那个坏蛋花的成本未免太大了,还公开地使用主教的名义来支持自己。当然,主教可能也是个骗子(完全有这种可能,他太了解宗教圈里的事了!)——但在普通奴隶孩子这么便宜的情况下,随便买两个不相干的孩子就行,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呢?
不,即使假设这是一个骗局,也没有理由在如此精心策划的计划里出现这样一个不必要的风险。所以,这个假设也不对。丽塔和乔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兄妹关系——尽管他们可能是在同一个母亲的子宫里长大的。如果是这样,在遗传方面也没有什么影响。
那么剩下的一种让人担心的可能就是:奴隶贩子说的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后代出现异常的可能性有多大?这种人工繁殖而生的孩子在再次结合时,出现基因缺陷的机会有多大?
谢菲尔德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苦于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持。船上唯一一台真正的计算机是用于导航的计算机,无法对它进行编程来解决一个遗传学问题。他真希望利比在船上。安迪会盯着墙壁看几分钟,然后准确地告诉你可能发生哪些情况,以及这些情况的发生概率。
即使是在拥有全部相关数据(数量以千计!)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计算机帮助,也很难解决这样一个遗传学问题。
那么,就把复杂问题简化一下,先描述这个问题,看看能有什么启发。
基本假设:丽塔和乔是“镜子双胞胎”:源自于同一対父母,且在基因上互补。
参照假设:他们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只不过来自同一颗行星的同一个地区的基因池。(更极端的假设是,同一个地区的奴隶很可能源于一个很小的基因池,而近亲交配则可能进一步缩小这个范围。但作为参照假设,他只能以常态为标准。)
简化的例子:检测一个基因点,比如在第二十一个染色体中的第一百八十七个点。假设这个点带有不利基因,以此判断在每种假设下这个基因被加强、遮蔽、或是彻底清除的可能性。
随机假设:因为这个点上的基因对里可能带有一个不利基因,或者两个,或者没有,在基本假设和参照假设两种情况下,假设三种现象出现的可能性完全一样,且平均分布。即没有不利基因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二十五.,有一个坏基因为百分之五十,两个都是坏基因为百分之二十五——后者是一种极端情形,因为经过几代的繁殖,出现强化现象(在一个基因点有两个坏的基因)的人不太可能活下来,因为不利基因强化现象或者降低一个受精卵的竞争能力,或者导致人的死亡。这两种情况的出现概率不用考虑了,反正没有数据,无法估计。
忘了一点!如果一个坏的强化点显现出来,或是通过实验显现出来的话,这样的受精卵就不会再用了。一个有能力进行这种实验的科学家会尽可能地使用在基因意义上是“干净”的标本——没有已被发现的几百种(现在是不是有几千种?)遗传缺陷;基本假设应该包括这种辅助假设。
谢菲尔德用飞船上的机器检査了这两个年轻人,没有检测到任何缺陷。那个无赖的说法于是更真实了: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奇特而成功的基因控制实验的成果。
谢菲尔德现在有点相信的确进行过这样的实验。他真希望手头有一个较大规模的霍华德诊所里配备的仪器,比如塞昆德斯上的那个,这样他就可以对这两个孩子的基因进行详细的检査。用飞船上的设备无法做到。再说,他也没有能力做这样的检査。
另外一个不断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是他得到这两个孩子的途径。如果他们真如那个奴隶贩子所宣称的那样,那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卖掉他们?实验之后,这两个创造出来的互补孩子放在一起养大,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卖了他们?
唔,也许这两个孩子知道,只是他没问对问题。可以确定的是,在他们被养大的过程中,周围的人让他们确信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策划这件事的人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作了诱导和培育,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婚姻关系更牢固。比谢菲尔德自己长期以来所经历的所有婚姻更牢固——(除了一次;除了一次!)
谢菲尔德不再想这件事了,他集中精力作理论上的推导。在选择好的基因点上,假设每个受精卵有三种可能的状态或是基因对,它们可能出现的概率分别为:25%,50%,25%。
在参照假设情况下,父母亲(双倍体受精卵)在男孩和女孩体内的基因点上都会显示如下分布:
25%
好的-好的
在那个点上很“干净”
25%
好的-坏的
坏的基因被遮蔽,但是可以转化
25%
坏的-好的
坏的基因被遮蔽,但是可以转化
25%
坏的-坏的
出现不利的强化效果——致命,或是出现残疾
但在经过修正的基本假设情况下,谢菲尔德假定那个牧师科学家会把不好的受精卵去掉——这样就会排除第四组(“坏的一坏的”),使得父母受精卵在这个点的基因分布情况变成:
(33.33)%
好的-好的
(33.33)%
好的-坏的
(33.33)%
坏的-好的
这样一来,结果比最初的随机分布强得多,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减数分裂产生的配子(包括精子和卵子)会是:
好的情况:六个配子里面有四个
坏的情况:六个配子里面有两个——
——但是,如果不破坏携带基因的配子,就没有办法检测到坏的基因。至少谢菲尔德是这样假设的。当然,他知道,随着科学的发展,这样的假设不会永远成立。但是出于保护丽塔(以及乔)的目的,他的假设必须基于现有的数据和知识,而且要悲观一些——也就是说,受精卵里的坏基因只有在强化效果显现时才能被发现。
谢菲尔德提醒自己,“好的-显性性状”和“坏的-隐性性状”,这一分类标准不是黑就是白,但现实往往并非如此,比非黑即白的描述复杂得多。对于成年个体而言,某种特性究竟是有利于生存还是不利于生存,只有在明确这一特性究竟是什么、并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才能作出判断——而且要通过一代以上的验证。一个成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后代而死应该算是有利于生存的行为,而一只猫吃掉自己生下的小猫的行为则是不利于生存的,无论它自己活了多久。
同样的,一个显性基因有时也没有什么意义——比如褐色的眼睛。与其相对应的两个隐性基因配对、通过强化效果能够得到会长出蓝眼睛的受精卵’而这并不会对它的生存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其他很多遗传特性也是这样,比如发质、皮肤的颜色,等等。
但话又说回来,“好的-显性性状”和“坏的-隐性性状”,这种定义说到底仍是正确的;它概括了一个种群保留有利的基因突变、(永久地)去除不利基因突变的机制。'严格说来,“坏的一显性性状”这一定义几乎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一个完全是坏的显性基因突变会在一代里就把自己杀死(连带着那个不幸携带这个基因的受精卵),它对子宫里的受精卵来说是致命的,或者它会对受精卵产生破坏作用,使得它无法复制。
但是,在优选过程中,坏的隐性性状却常常很有用。这些性状被保留在基因库里,等到由随机概率控制的意外事件发生时派上用场:当卵子受精时,这样的基因可以和一个与其类似的基因配对,然后通过破坏受精卵根除它自己——但愿这种情况发生在孩子出生前,但也有可能是在出生以后,这就成了一个悲剧。还有一种可能:坏隐性性状会通过在减数分裂过程中减少的染色体得以根除,结果就是一个不带坏基因的健康的婴儿——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两种方法都可以在种群基因库中慢慢地淘汰坏基因。
不幸的是,第一种方法经常会制造出一些可以存活的婴儿,但他们有生理缺陷,唯有依靠帮助才能活下去。有的时候,这种帮助是经济援助——他们是天生的失败者,无法自己养活自己;有的情况需要做整形手术、内分泌治疗,或是其他医疗救治。当船长亚伦·谢菲尔德还在当医生的时候(是在奥穆兹德,当时用的是另一个名字),这些不幸的人让他经历了从失望到绝望的各个阶段。
最初,他试图遵循医生誓约来行医治病——或者说尽可能地遵循;从本性上说,他无法盲从任何由别人制定的规则。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脑子暂时短路了,以至于想通过政治途径来解决这个他本人认为十分严重的问题——先天缺陷者的繁殖。他试图劝说他的同事们拒绝救治具有遗传缺陷的人,除非他们无法生育,或是做了绝育手术,或是愿意把接受绝育手术作为获得医疗救治的先决条件。更糟糕的是,他还试图把那些虽然没有生理缺陷、但却从来不努力自己养活自己的人也包括在具有“遗传缺陷”的人里。其实他所在的那个行星并不是很拥挤,而且正是他本人在几个世纪以前选定了这个行星,认为它近于理想状态,适合于人类居住。
他的想法没有出路,大家都对他表示愤怒和蔑视。只有几个同事在私下里赞同他的观点,但在公开场合却仍然谴责他。对于门外汉来说,涂柏油、粘羽毛的酷刑是他们开给“种族灭绝”医生的最温和的处方。
行医执照被吊销以后,拉撒路的情绪恢复了正常。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他明白了,严厉的自然之母的确存在.,牙齿和爪子上血淋淋的,总是惩罚那些无视她的存在、或是违背她的法令的大傻瓜。他不需要充当破坏这些规则的人。
所以他搬家了,换了一个名字,准备离开这个行星。就在这时,一场瘟疫袭击了奥穆兹德。他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执照的医生毕竟还是能够提供医疗救治。两年过去了,两亿五千万人死去了,他又能取回他的行医执照了——条件是他得遵守规矩。
他拒绝了,然后想尽快离开奥穆兹德,可是一等就是十一年。在那段等待的时间里,他成了一个职业赌徒,这是他在那段时间所能找到的最便利的赚钱途径。
对不起,密涅娃,我是在说那两个镜子双胞胎的事。现在这个愚蠢的小贱货怀孕了,于是我又回到了以前照顾婴儿、当乡村医生的角色。我一整夜没睡着,为她、她哥哥和他们的孩子担心——除非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事。为了弄清我该怎么做,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已经发生的事,从中推断出可能会发生什么。因为手头没有非常确切的资料,所以我必须采用一个最古老的、教人如何寻找一头走失的骡子的办法。
首先,我需要站在那个奴隶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一个拍卖奴隶的人是个无赖,但是他很精明,不会冒让自己可能沦为奴隶的风险,或是让自己送命的风险。如果他在布莱斯德拿主教的权威开这样的玩笑,这种事就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因此,这个无赖不会故意撒谎。
接着,我可以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代理人会得到这么一个任务,出售这两个孩子赚取佣金?我需要站在那个主持这项人类生物实验的牧师科学家的角度来思考。先排除这两个孩子是普通兄妹的情况——即使是为了骗人的话,也没有必要挑选这样一对年轻人。也排除他们在任何方面都没有联系的情况,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怀孕只是一件寻常事。当然了,任何女人都有可能生出一个怪物来,即使是基因方面最没有问题的孕育过程也可能出现基因突变,就像一个警觉的助产士也可能忘记在新生婴儿的屁股打第一个巴掌,激活它的生命。这种情况很常见。
所以我只考虑第三种假设:源于同一对父母的互补二倍体。这个实验者做了什么?如果是我,我会做什么?
我会用我能找到的最接近于完美状态的人来做父母,而且我会在实验开始之前,用我能够使用的最为精确的检测方法,证明找到的男人和女人在基因上最为“干净”——在那个时代的布莱斯德,这意味着非常复杂的检测。
对于一个选定的基因点,按照孟德尔25-50-25的分布规律,在实验之前所做的检测将会排除25%几率的坏隐性性状强化效果,这样一来在父母一代的分布情况就变成了.三分之一坏情况、三分之二好情况——我指的是那些可能的乔们和丽塔们的父母。
现在我的角色是一个牧师实验者,我要开始制造镜子双胞胎了。那么发生了什么呢?我们追求的目的是最少的配子数目,符合1/3:2/3的分布规律(前面说过,六个里面有4个好的和2个坏的,那么配对后36个中就有,4个是坏坏结合的),我们会得到十八个可能的“乔”和十八个可能的“丽塔”——但在这两种情况里,都会出现两个“坏”的情况:不好的隐性性状被加强了,受精卵是有缺陷的。实验者去除了这样的受精卵……也许他并不需要这样做;因为这样的强化效果本身就有可能消灭这类受精卵。
到目前为止,问题有了8.33%的改善,换种说法就是,丽塔的孩子没问题的可能性从整体上已经增加了25%。我觉得好点了。考虑到我这个助产士会竭尽全力帮助怀孕的母亲不生出怪物,那么好情况出现的可能性还会有所增加。
所有这些都表明,坏的基因倾向于在每一代都被彻底清除——危害最大的基因被彻底清除的概率最大。当强化效果对子宫内的胚胎有致命影响的时候,这样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而与此同时,具有有利影响的基因被保留了下来。正常的远亲繁殖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是在近亲繁殖的时候作用会更强烈。但在后一种情况下,对于人类的繁殖来说,这一过程虽然会消除不利的基因,它也使得出现残疾婴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就是我担心丽塔会遇到的问题。每个人都希望人类的基因库越干净越好,但没有人希望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家。密涅娃,我已经开始把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但我对于和“镜子双胞胎”相关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我决定在一个给定的基因点进一步深入研究出现坏隐性性状的可能性。对于一个真正要命的坏基因来说,50-50的出现概率还是太高了一些。一开始,出现概率非常高,但这一几率会随着繁殖代数的增加而降低,到最后,精子卵子接合过程中某一个坏基因出现强化效果的几率小到微乎其微。比如,如果百分之一的单倍体带有这个坏基因,那么只有万分之一的受精卵会出现强化效果。我说的是总基因库,在这个例子里,最少两百个成人,包括女人和男人。在这样的基因库里,随机繁殖出现坏性状强化效果的可能性就是刚才计算的比例——这可能是让人高兴的事,也可能是伤心的事,取决于你把这件事视为与己无关的清洁基因库的过程,还是与己相关的个人灾难。
我把这件事视为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我希望丽塔能生下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密涅娃,你肯定认识到了,25-50-25的分布代表最为极端的近亲繁殖的情况。如果是父母与子女交配,一半的情况下会发生这种事;如果是亲兄妹交配,发生概率只有四分之一。这两种情况都是染色体的减数分裂导致的。牲畜育种者经常会使用这种极端措施,筛掉有缺陷的,最后培育出稳定的健康品系。我曾经下流地怀疑过,在古老的地球上,这样的筛选有时会应用在近亲繁殖的皇室成员身上。当然啰,这样的筛选不会经常使用,或者还不够极端。如果像对待赛马那样对待国王和王后,那么皇族的发展会很不错。遗憾的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被别人对待过,反而像社会福利接受者一样被大家供了起来。按照精选繁殖法则应该被筛掉的年轻王子们却受到鼓励,像兔子一样繁衍下一代——于是后代中就出现了血友病患者、低能儿,还有你能想到的其他疾病。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皇族”是一个恶毒的玩笑,表示最差的繁殖选择。
接着,船长谢菲尔德仔细研究了下一个可能的坏基因,这种情况的出现概率比较低:假设诞生了丽塔父母的基因库里存在一个致命的基因。因为基因是致命的,所以只有和与之相对的良性基因配对、被其屏蔽,它才可能在一个成人体内出现。假设在成人身上出现这类屏蔽现象的可能性为5%——在现实中,对于一个致命基因来说,这个可能性还是太高了——但还是先这样假设,看看会发生什么。
父母亲一代:100个女性,100个男性,每一个都可能是丽塔和乔的父母——男性和女性中各有5个可能会带有致命基因,该基因被与之相对的良性显性基因屏蔽。
父母亲单倍体阶段:200个卵子,其中有5个带有致命基因;200个精子,其中有5个带有致命基因。
儿子和女儿受精卵一代(可能的“乔们”和可能的“丽塔们”):有25个因为致命基因的强化作用而死去了;有1,950个带有被屏蔽的致命基因;有38,025个在这个基因点为“干净”的孩子。
谢菲尔德注意到,因为他所选的样本数刚好使推导结果出现了奇数,为了能继续推算下去,他必须假定一个雌雄同体的异常体的存在。噢,该死的!——不过这不会改变统计结果。不,想个办法避免它!——用200个男性和200个女性作为样本来研究这个基因点上的致命基因的情况。那么就是:
400个卵子,其中10个带有致命基因;
400个精子,其中10个带有致命基因——
——这样一来,下一代中(可能的“乔们”和可能的“丽塔们”)就会有:100个死去的,7,800个携带者,152,100个“干净”的。比例没有变化,只是去掉了那个假想的两性人。谢菲尔德简单地想了想两性人的爱情生活,然后又回到他的工作中。下面的数字变得非常庞大,在再下一代里(就是那个小小的、刚刚在丽塔的肚子里扎根、还没有名字的小家伙),这些数字上升到了十亿位以上——15,210,000个通过强化作用被清除掉了,1,216,800,000个携带者,24,336,000,000个“干净”的。他再一次希望自己能有诊所的计算机系统来做这些算术,现在他只好费劲地把这些庞大的数字转换成百分比:分别是0.059509%、4.759%和超过95.18%。
情况再一次明确地朝好的方向发展:大约1,680个里面有一个有缺陷的(而不是1600个里面有一个),携带者的比例降到了5%以下,一代里“干净”的基因比例超过了95%。
谢菲尔德又研究了几个类似的问题,以对他得到的结果作进一步的确认:互补二倍体(“镜子双胞胎”)的孩子,其健康概率至少和相互之间没有关系的人的后代一样大。再考虑到一个令人兴奋的事实,那就是,发起这个实验的牧师科学家在一个或多个阶段会进行筛选操作——而这是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假设。这更提高了这个孩子健康的机率。这使得乔成为他“妹妹”最好的伴侣,而不是最差的。
丽塔可以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