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快乐的宿命   第三十四章

弗斯特从工作中抬起头来,“小子!“什么事,阁下?”

“你想要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可以了。火星人刚刚已经放手了。”

迪格比有些迷惑,“抱歉。我对哪一个年轻的造物负有什么责任吗?”

弗斯特露出天使的微笑。奇迹从来都没有必要——事实上,“奇迹”这个伪概念是自相矛盾的。但这些小子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认识到这一点。”没什么,”他温和地说,“这是一次小型殉难,我会亲自去守护——对了,小子!”

“阁下?”

“请叫我‘弗斯'。出外勤的时候正式些也好,但在工作室就没必要了。还有,记得提醒我别再管你叫‘小子’。我看过记录,上次的临时任务你干得很不错。你想我叫你哪个名字?”

他的助手眨眨眼,“我还有别的名字吗?”

“成千上万。有特别喜欢的吗?”

“唔,在这个永世里,过去的事儿我真记不起来了。”

“好吧……你觉得‘迪格比’怎么样?”

“呃,不错。是个好名字。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天使长弗斯特没有忘记自己刚才承担下来的那个小任务,于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中。有那么一会儿,他考虑着该怎么做才能让小帕特丽夏不那么伤心,但随即又责备自己竟产生了如此不专业、几乎是人类式的念头。天使心中是不可能有宽恕的,因为它已经给天使的怜悯占满了。

火星的灵老为他们的重大美学问题找到了一个一流的解决方案(实验性的),于是把它搁在一旁,让它在几个完满三的时间里产生新的问题。在这段时间里,被送回自己世界的那个异星巢仔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同胞,灵老们不慌不忙、几乎心不在焉地接收了他的知识,然后对他放手了(当然是在珍爱过之后),对于他们的目的而言,他已经不再有进一步的用途了。

他们拿走了他收集的数据,之后便开始考虑进行一次探查。这是为了测试先前那个实验性的解决方案。灵老们完全是出于美学研究,其结果也许会导致地球的毁灭——从美学的角度而言,这也许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在完满地灵悟出决定之前,还将有许多等待。

镰仓大佛再一次遭到强烈的地震袭击,震中距日本本州岛二百八十公里。地震杀死了一万三千人,还把一个婴儿抛进了镰仓大佛的肚子里。后来,幸存的和尚们搭救了他。这个孩子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之后,他活了九十七个地球年,据说一辈子都老打嗝,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辛希娅·杜爵斯在一片闪光灯下进入了一所修道院,三天之后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前联邦秘书长道格拉斯轻微中风,疾病瘫痪了他的左手,却没能瘫痪他的脑子,他仍然管理着人家委托给他的资产。环月有限公司公布了一份招股说明书,它旗下附属的战神零售公司准备发行股票。使用莱尔驱动器的探险飞船“玛丽·简·史密斯号”在冥王星上降落。二月份,科罗拉多的弗雷泽出现了自有记载以来的最低平均气温。

牛舌主教在新大道礼拜堂布道,讲的是《马太福音》第二十四章二十四节:“因为假先知、假基督将要起来,显大神迹、行大奇事。倘若能行,连选民也就迷惑了。”他还强调说,自己这番咒骂不是针对摩门教、基督教科学派、罗马天主教,或者新启示教——尤其不是针对这最后一个——也不针对任何探索旅程中的同路人,他们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条或仪式上有一点点分歧,但大家的工作都是好的……他说的只是那个宣扬异端邪说的暴发户,是他诱使忠实的捐献者远离了自己父辈的信仰。在这同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城市,一个亚热带的度假胜地,三位原告控告一位牧师、他的三个助手,还有张三李四以及其他人,指控他们公开猥亵,外加家庭生活不检、参与腐化青年等罪行。县检察官无意提起公诉,他手上还有一打这类东西记录在案呢——原告证人在传讯的时候从没露过面,无一例外。

他向他们指出了这一点,但他们的发言人回答说:“这次你会得到支持的。大主教肖特已经下了决心,不能让这些敌基督再兴旺下去。”

检察官对敌基督不感兴趣,可是,初选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了。“好吧,不过别忘了,没有支持,我什么也干不了。”

“会有的”

朱巴尔·哈肖医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他听说的类似事件实在太多,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安宁。最后,他屈服于那种最最阴险的恶习:新闻。迄今为止,他还只是订购了剪报服务,接受任何有关“火星来客”、“瓦·迈·史密斯”、“窘宇教”和“本·卡克斯顿”的新闻。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就在最近,他两次一时冲动,差点让拉里把叽叽呱呱匣子装上。两次都是险胜。

该死的,难道这些孩子就这么让他干着急,就不能时不时地录封信给他吗?“速记!”

安妮走进来,但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皑皑的白雪和空荡荡的游泳池上。“安妮,”他说,“给咱们租个珊瑚岛。把这座坟挂牌卖掉。”

“好的,老板。”

“不过,把这片荒地交还给印第安人之前,珊瑚岛要先签个长期合同。我有多久没写过赚钱的货色了?”

“四十三天。”

“把这当成个教训。开始,《林中小马的镇魂歌》——”

冬日的渴望冻结在我心深处

破碎的盟约烤炙着灵魂

久已失落的迷醉仍如幽灵般隔开你我

苦涩的寒风带来极地的悲鸣

伤痕累累、肌腱扭曲,斩落了肢体仅剩残端

饥俄如痛苦的深渊,错位的骨头抽痛不已

沙土灼烧双眼,睦中的光彩早已黯淡

然而孤独的折磨却也不曾稍添……

高烧的微光描绘出你神圣的脸

破裂的鼓膜中依旧回荡着你的语言

奔涌而来的黑暗我并未畏惧

然而死亡将让我失去你,惟有它令我悲叹

“好了,”他轻快地加上一句,“署名‘路易莎·M·阿尔科特’,寄给《团结》杂志。”

“老板,这就是你的‘赚钱的货色’?”

“嗯?过不了多久就会值钱的;把它存档,我的遗嘱保管人可以拿它付遗产税。追求艺术就是这么回事儿:只有等到作家没法子数钞票了,他最好的作品才能卖得起价钱。文学生涯——哼!猫要是不叫,你就一直挠它,挠到它喵喵喵为止。这就是文学生涯。”

“可怜的朱巴尔!没人为他难过,所以他只好自怜自伤了。”

“还在挖苦我!难怪我什么都写不出来。”

“不是挖苦,老板。只有穿鞋的才知道哪儿夹脚。”

“我道歉。好吧,赚钱的货色,这就来了。题目:《送你上路》——”

垂下的蝇结带来遗忘,

斧子中也有慰藉,

然而毒药更加直白,让你的神经得以松驰。

手弹带来休止,

绞架上也有安眠,

然而毒药更是唾手可得,千斤重担从此不必再挑。

你在电椅上寻着休憩,

毒气也能给你安逸,

然而就在最近的拐角,药剂师便有一堆堆封好的安息。

若你厌烦了面对事实,

堂的墓地里总能找到逃避,

好心的骗子开下毒药,那便是最平坦的大道。

一起唱吧——

一声呻吟,一声叹息,然后两腿一蹬,

死亡就此降临,要么安安静静,要么吵吵闹闹——

但要找到归宿

啊,还有什么比朋友手中的一杯忘川水更好?

“朱巴尔,”安妮忧心忡忡地问,“你肚子不舒服吗?”

“从没舒服过。”

“这个也是要存档的?”

“呃?这是给《纽约人》的。”

“他们会毙了它。”

“他们会出钱买它。它够病态,他们会买的。”

“再说,韵律也不大对头。”

“当然!你总得给编辑点儿什么东西,让他可以动笔删改一番,不然他会难过的。等他往里头撒过尿,那味儿就更讨他喜欢了,于是他就会买下来。亲爱的,我这辈子都在避免写出诚实的东西,干这种活儿的时间比你活的日子还长呢。别想对爷爷指手画脚。去把它寄了,要不要我替你看着阿比?喂!现在是阿比盖尔吃奶的时间!你不是速记,朵卡丝才是。”

“等上一小会儿阿比也饿不着。朵卡丝躺着呢。孕初反应。”

“胡说八道。安妮,谁要真怀孕了,我能比她还早两个星期发现——这你比谁都清楚。”

“朱巴尔,你别去烦她了!朵卡丝生怕自己没怀上……她就是想觉得自个儿怀上了,能骗自己一时算一时。难道你对女人这么不了解?”

“呣……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了解。好吧,我就不去惹她了。你干吗不把你的小天使带到这儿来喂她呢?”

“幸好没有。万一她听懂了你刚才那些——”

“这么说我会腐蚀宝宝了,嗯?”

“她还太小,看不出毒液底下其实藏着果汁软糖。不过要是真带她来,你就会一心一意跟她玩儿,一点活也不干了。”

“还能有更好的法子来填补空虚的时间吗?”

“朱巴尔,你这么迷我女儿真让人高兴;我自己也觉得她挺不错的。可问题是,你每天要么就跟阿比玩……要么就无所事事。”

“再有多久咱们就得吃救济来着?”

“问题不在这儿。你不挤出故事来就要精神便秘,这是一定的。朵卡丝、拉里和我都开始啃指甲了。每次你一喊‘速记’,我们就哆哆嗦嗦地松口气。可每次都是假警报。”

“既然钱够付账单,你们还担心什么?”

“你担心什么,老板?”

朱巴尔想了想。该告诉她吗?阿比盖尔父亲的身份问题,在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朱巴尔就已经完全明白了;安妮在“阿比盖尔”和“季诺碧亚”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干脆两个一起用。安妮从没提起过这些名字的涵义……看来她大概没想到,他朱巴尔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妮坚定地说:“你谁也骗不了,朱巴尔。朵卡丝、拉里和我,我们都知道迈克能照顾好自己。你却吓得胆战心惊——”

“‘胆战心惊'!我?”

“——拉里在他的房里装上了电视,我们总留一个人在那儿看新闻,每次播新闻都看。倒不是因为我们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除了担心你),而是因为每次迈克上电视(他当然要上电视的),我们都能赶在你那些蠢剪报上门前就知道。真希望你别再读那玩意儿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剪报?我明明费了好大工夫搞反侦查的!”

“老板,”安妮有些厌倦地说,“总得有人处理垃圾吧。你以为拉里不识字吗?”

“原来如此!自从杜克走了以后,那该死的粉碎机就没正常过。见鬼,全都乱了套!”

“你只需要给迈克捎个话,杜克立马就会出现的。”

“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干。”安妮大概是对的,这一点几乎毫无疑问。朱巴尔不由得有些恼火……随之而来的是苦涩的怀疑,“安妮!你留在这儿是因为迈克要你留下吗?”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留下是因为我愿意。”

“呣……很难说这算不算是个正面回答。”

“朱巴尔,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还小,我好打你一顿屁股。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请吧。”如果不是迈克,会有任何人留下吗?假如迈克不同意,米丽安会嫁给酒鬼、跟他搬到贝鲁特吗?他们为孩子取名“法蒂玛·米歇尔”,或许一方面是为确认她如今的信仰,另一方面呢,也许是她丈夫的意思,以此来向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致敬吧——又或者它就像小阿比盖尔的两个名字一样,是一种明示。要真是这样,酒鬼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吗?没准儿这帽子还戴得挺自豪呢,据说约瑟夫不就是那样的吗?唔……应该推断酒鬼对自己的天堂美人是了如指掌的,因为水兄弟之间不允许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当然,前提是这事儿真算得上重要。身为医生和不可知论者,朱巴尔自己并不看重它。但他们或许觉得——

“你根本没在听。”

“抱歉。做白日梦来着。”得了,你这讨人嫌的老东西……竟然连妈妈给孩子取的名字也要东闻闻西嗅嗅!接下来就该算生辰八字了……然后还有占星术……再招点儿魂什么的——直到老态龙钟,傻到没法体面地解体,人家只好动用通常处理这类大笨蛋的办法,把你监管起来了事。还是去医务室吧,上锁的九号抽屉,代号“忘川水”,只需要两粒,尽管一粒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剪报什么的压根儿没必要,我们一直留意着迈克……本还以水兄弟的名义保证过,要是私底下有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的消息,他会立刻通知我们。不过,朱巴尔,谁也没法伤害迈克。要是你肯像我们三个那样去巢里瞧瞧,你就不会担心了。”

“我从没接到邀请。”

“我们也一样啊。回自己家还要什么邀请?你在找借口,朱巴尔。本一直催你去,道恩和杜克也都给你带过话。”

“迈克没有。”

“老板,巢属于迈克,也属于我和你,大家都是平等的,迈克只是其中的第一人……就像你在这儿的地位一样。比方说阿比吧,这个家属于阿比吗?”

“巧得很,”他回答道,“这儿还真属于她……同时由我终生占有。”朱巴尔刚刚修改过遗嘱,他知道迈克自己的遗嘱已经为所有水兄弟安排好了后路,但这一个巢仔“水”到什么程度他还拿不准——只知道她常常都湿漉漉的,所以他重新分配了自己的遗产,让她和其他几个受赡养人能够从中获益,“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了也没害处。”

“朱巴尔……你害我要哭了,还差点儿害我忘了要说什么。可我必须说完。迈克永远不会催促你,你知道的。我灵悟他在等待完满,你也一样。”

“呣……我灵悟你说得对。”

“很好。你今天比往常还要愁眉苦脸些,大概是因为迈克又被捕了吧?不过这种事儿已经发生过好多回——”

“‘被捕’?我还不知道!”他又添上句,“见鬼,姑娘——”

“朱巴尔,朱巴尔!本没打电话来;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你知道迈克已经进过多少次监狱——在军队,在马戏团,还有其他地方。当传教士的时候,他被捕的次数足有半打。迈克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由着他们逮捕自己。他们永远没法给他定罪,他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哦,还是老一套——公开猥亵、合谋诈骗、组织伤风败俗的集团、助长青少年犯罪、阴谋违反该州的旷课法——”

“什么?”

“他们开教会学校的执照被撤消了,可孩子们没回公立学校上课。没什么大不了的,朱巴尔——这些通通都没什么。从技术上讲,他们倒的确违背了一项法律,但却没人能证实。朱巴尔,要是你去过巢里,你就会知道,就连联邦调査局也别想悄悄塞个摄像头进去。所以尽管放心好了。等新闻界大吵大闹一番之后,他们就会撤诉——信徒会比过去还要多。”

“呣!安妮,这些指控会不会是迈克自己搞的?”

她似乎吓了一跳,“啊?这我倒从没想到过,朱巴尔。迈克是撒不来谎的,你知道。”

“这跟撒谎有关系吗?他也可以散布些真实的消息,法庭上没法证实的那种,不是吗?”

“你觉得迈克尔会那么干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狡猾的骗子是那些明白讲多少实话才合适的家伙——讲过之后就闭紧嘴巴。为了上头版头条而对簿公堂,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好吧,我会暂时忘了这事儿,除非发现他没法应付。你还是‘速记’吗?”

“我可以把阿比带进来,但你得管住自个儿,不能一边摸着她的下巴一边咕咕咯咯的,或者弄出其他类似的非营利性噪音。不然我只好让朵卡丝起来。”

“带阿比进来。我会好好努力,搞些营利性的噪音——一个全新的构思:男孩儿遇上女孩儿。”

“哦,多妙的主意,老板!真不知怎么别人就没想到呢?等我半秒钟——”她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朱巴尔没有食言——只有不到一分钟的非营利性活动,刚够引得小天使阿比盖尔嫣然一笑,之后安妮就靠在椅背上,让孩子吃奶。“题目:”朱巴尔开始口述,“《女孩跟男孩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像男孩》。开始。亨利·M·哈维四世的教育可谓面面俱到。他相信世界上只有两种女孩子:一种是在他跟前的,另一种则不在他跟前。他对后一种要喜欢得多。要是她们都能保持那样的状态,那就更好了。提行。他并不认识掉到他大腿上的这位年轻女士,也不认为平常的天灾人祸能与一次正式介绍相提并——见鬼,你想干吗?”

“老板——”拉里道。

“出去,把门关上,还有——”

“老板!迈克的教堂被烧了!”

他们乱哄哄地溃退到拉里的房间里,转弯时朱巴尔落后拉里半个身长;安妮负重十一磅,但仍旧迅速接近。这阵喧闹也吵醒了朵卡丝,但她起步太晚,落在了后头。

“——昨天午夜时分。您现在看到的是异端礼拜堂正门的情况,这是爆炸后立刻拍到的画面。新世界电视网、您身边的记者,以上是早间新闻摘要。请锁定本频道,为您带来新鲜热辣的独家报道。现在把时间交给您的赞助商——”画面一闪,废墟的图像被一个可爱的年轻主妇取代,镜头开始向她推近。

“该死!拉里,拔插头,把那东西扔到书房去。安妮——不,朵卡丝,给本打电话。”

安妮抗议道:“你知道礼拜堂从来没装过电话。叫她怎么打?”

“那就找人过去——不,礼拜堂里肯定已经没人了——呃,打给那儿的警察局长。不,打给地区检察官。最后一次听到迈克消息的时候,他们说他在牢里?”

“没错。”

“但愿他还在牢里,其他人也是。”

“我也一样。朵卡丝,抱着阿比。我来打电话。”

他们刚一回到书房就看见电话闪烁着亮光,要求保密线路和变频防窃听。朱巴尔骂骂咧咧地调好设置,准备无论是谁都把他轰走了事。

是本·卡克斯顿,“嗨,朱巴尔。”

“本!情况究竟他妈的怎么样?”

“看样子你看新闻了。我打电话就是为这个。一切都在控制中。”

“火灾呢?有人受伤吗?”

“没有损失。迈克要我告诉你——”

“没有损失?我刚看了电视,那简直就是——”

“唔,那个啊——”本耸耸肩,“朱巴尔,请听我说。我还有不少电话要打,你不是唯一需要报平安的人,不过迈克要我第一个打给你。”

“唔……好吧,快说。”

“没人受伤,甚至没人烫着。噢,财产损失大概有个两百万左右。那地方已经充满了体验,迈克本来就打算不久就放弃它。没错,它原本是防火的,但只要有足够的汽油和炸药,什么东西都能烧起来,炸个乱七八糟。”

“有人纵火,是这样吗?”

“得了吧,朱巴尔,这还不够一清二楚吗?他们逮捕了我们的八个人,能抓着的第九层全进去了,绝大多数都是现填的空白逮捕令。但一两个钟头之后,迈克就让人把我们保释出来了,只除了他自己。眼下他还在拘留所——”

“我马上就到!”

“别急。迈克说你想来就来,不过其实没那个必要。我也这么想。火是昨晚放的。因为逮捕,所有活动都取消了,礼拜堂是空的。当然,巢里还有人。爆炸的时候,除了迈克,我们留在本地的人都在核心神庙举行水分享仪式,向迈克致敬。我们已经撤到了一个应急的巢里。”

“烧成那样还能逃出来,你们运气可真不错。”

“我们被困在里头,全都死了——”

“什么?”

“我们都上了死亡或失踪名单。你看,那场燔祭之后,没人离开那栋楼……没人从任何已知的出口离开。”

“唔……那儿有一个‘神父的秘道’,对吗?”

“朱巴尔,迈克有办法应付这种事,但我不准备在电话上讨论。”

“你说他当时在牢里?”

“没错,现在还在那儿。”

“可——”

“别问了。如果你来,别去礼拜堂。那儿已经废了。我不会告诉你我们在哪儿……而且我也不是从那儿打的电话。如果你来——我倒是觉得没必要,你也帮不上忙——可如果你来,像平时旅行时一样就成,我们会找到你的。”

“但是——”

“就这些了。再见。安妮、朵卡丝、拉里——还有你,朱巴尔,还有宝宝。分享水。你是上帝。”屏幕变黑了。

朱巴尔骂道:“我早就知道!这就是跟宗教搅和的下场!朵卡丝,给我叫辆出租车。安妮——不,你继续喂孩子。拉里,给我收拾行李。安妮,现金我要尽量多带,明天让拉里去银行再取些。”

“老板,”拉里抗议道,“我们都要去。”

“当然。”安妮毫不迟疑地声援拉里。

“安静,安妮。你也把嘴闭上,朵卡丝。现在可不是女人投票的时候。那儿是最前线,什么都可能发生。拉里,你留下来保护女人和孩子。不用去银行取钱了,因为直到我回来为止,你们谁都不准踏出大门半步。有人在跟迈克玩硬的,这个家和教堂牵扯太深,他们没准儿也想给这里一点颜色瞧瞧。拉里,探照灯整晚都不能关,栅栏通电,开枪之前别犹豫。如果有必要,赶紧把人转移到地下室,可别慢吞吞地——现在就把阿比的摇篮拿下去。好了,去吧——我得换身衣服。”

三十分钟之后,朱巴尔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拉里在楼下大声喊道:“老板!出租车降落了。”

“就来。”他转身望着匍匐在石下的少女,眼里盈满泪水。他柔声道:“你试过了,不是吗,孩子?但那块石头永远都太沉……对任何人都太沉了。”他注视着被压垮的雕像,温柔地碰了碰她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