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星相学之中,星座分成十二种。
其中,并没有“幽灵星座”。
幽灵,怎么会和星座发生联系呢?
既然不会,《幽灵星座》这样的题目,不是根本不能成立吗?
且慢且慢!
如果肯定人死了之后有幽魂,古今中外,那么多幽灵(数字之大,无法估计),都还在地球,还是在传说的“阴间”?
当然是在“阴间”。
阴间是什么意思,单从字义上,就再明白也没有,那是和人的生存空间“阳间”,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根本不在地球上,在另一个星球上!
还能肯定地说,幽灵和星座之间没有联系吗?
如果承认了“幽灵星座”这个题目的可能性,那么,请定下神来,用心看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任何人,不管他是世界级的伟人,还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生的际遇,都不可测。
有人说:命运是一个写好了的剧本,不过没有人可以看到下一场会怎样。只有到了那一步,才知道会怎么样。而且,全然无法预测,一些看来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事,都可以影响人一生的命运。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选择细小事情的机会。例如早上起床,右脚先下床还是左脚先下床;出门,决定靠左走还是靠右走,都会影响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不相信?
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绝对无意偷听他人的谈话,可是在他身后的那一对男女,讲话声响了一些(或许由于是周遭的环境太静)。
他听到女性的声音在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女性的声音很动听,很年轻。他心中笑了一下,那是相识不久的青年男女,在这样的环境中,互相寻找着话题……)
他听到了男人声音的回答:“幽灵星座。”
(男人声音沙哑、苍老,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凄凉,和他刚才想象的“青年男女”绝不相同。从声音听来,那男人至少六十岁了!自然,六十岁男人也有资格和少女谈恋爱,可是回答却太奇怪,“幽灵星座”,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如果他能在那一剎那,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回头去看的话,那么,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衣着相当入时的少女,正侧着头,一脸惊讶之色,像是正在注视着身边的什么,可是她身边并没有人。
他不禁大是惊讶!
这时候,他如果决定不去理别人的事,起身,走开去,只怕过几天,也就会将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可是他却进一步,向那少女问:“你……刚才好象是在对人说话?”
原振侠“呵呵”笑着,挥着手,打断了一个年轻人的叙述。喝了一口酒:“你说的这个鬼故事,不算精采。”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我不是在说鬼故事,是在讲述一件事实。”
原振侠笑:“你至少要使人家知道,当时你是在什么地方──”
那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有相当惊骇的神情。他的身边有人递了一杯酒给他,他接过来,一口喝干:“海边。我由于……最近感情上有点困扰,所以常在深夜,一个人到海边去静坐。”
原振侠听到“感情上有点困扰”,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酒。
那年轻人又道:“我坐在一块大石上,在身后讲话的那一男一女……不……唉,我已经说过了,当我回过头去时,我没有看到那男的,只看到那少女……”
在听那年轻人讲话的几个人,都现出十分有兴趣的神情。年轻人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振侠微笑:“有点意思了,请说下去。”
在这间布置得相当优雅的大客厅中,聚集了二、三十人,各色人等都有。原振侠对于参加这种聚会,并不是十分热衷,他在这里出现,另有一个连他自己也十分难以捉摸的原因……这似乎很难说得通,但情形又确然如此。
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原振侠中午休息时,医院院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肯不肯接受一项邀请?”
原振侠笑:“这算是什么问题,当然要看是什么样的邀请……”
院长也笑了起来:“当然,比起你多姿多彩的各种历险,那可能极乏味……嗯,有一个聚会,估计有十来个年轻人,全是大学生,很想和你谈谈,见一见你……”
原振侠哈哈大笑:“我绝不是青年导师,不会教年轻人忠君爱国!”
院长瞪了原振侠一眼:“那些青年从外国回来度假,其中一个的父亲,是刘心芹。”
院长说出了这个名字,原振侠“啊”地一声。那是一个本地极有名望的外科医生,已经退休了……那是两年前的事,在绝不应该的情形下退休。他才五十岁,正是人生智能、体力的高峰,而且,在再繁复精细的外科手术中,他也没有出过丝毫差错,都是不断地成功、成功,他被推崇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十名外科医生之一。
但突然,他却宣布退休。
他自然有权决定怎样做,但整个医学界却为之震动,都想知道原因是什么。当时,曾有医学界组成的“劝说小组”,去和刘博士详谈。小组由十个人组成,院长是成员之一,临时拉了原振侠去。原振侠在所有人中,年纪最轻,在一干老资格的医生面前,他自然没有什么发言机会。
他对那天晚上的经历,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本来和别人一样,应该劝刘博士不要退休的,可是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刘博士既然决定退休了,何必勉强他再继续工作?”
当时,院长十分恼怒,甚至拍了桌子:“医生,是一种神圣的职业,有着社会责任。只要还能工作,就不能以私人理由退休……”
虽然不至于“群情汹涌”,但那晚上,不欢而散,倒是真的。
而令得原振侠说出了那句话的原因,是刘心芹的神态相当怪。来劝说他的人,不但全是他的同行,而且全是老朋友,有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同学。
他很客气地招待着客人,也言笑殷殷。可是,只要话题一触及他为什么要退休,他就一言不发……这种神态,令人感到他心中,有巨大的隐秘,有难言之隐,有不想说出来的苦衷。
可是当晚,显然只有原振侠一个人,体谅到了他那种心情。其余人,并没有对刘博士的神态付以多大的注意。
在院长拍了桌子,愤然和所有人一起“撤退”时,原振侠自然也跟着出去。刘心芹有礼地送了出来,手中捏着烟斗,各人纷纷上了自己的车子。花园的大铁门打开,原振侠在打开车门前,向刘博士望了一下,刘博士忽然用手中的烟斗指向他,欲言又止。原振侠就不进车子,等着他说话,等到所有车子全驶走了,刘博士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刘博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原振侠向前走来:“刘博士有什么吩咐?”
刘心芹是一个身形高大,面目英朗的中年人,健康情形极佳,有体育家的体型。这时,他现出一种十分深刻的迷惘:“听说你……有不少古怪的经历……”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那是由于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怪事!”
刘心芹对原振侠的这个回答,大是满意。他不断吸着烟斗,发出“滋滋”声,也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试探着问了一句:“刘博士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怪事?”
一来由于刘博士退休的决定,十分突兀……刘博士出了名热爱工作,曾有十二小时不断施行手术的记录。二来也由于当晚刘博士的神态有异,所以原振侠才这样问。以他对付怪异事情的经验,他想到刘博士就算遇到了什么怪事,也不会怎么大不了。
刘心芹的反应很正常,他先是侧头略想了一想,徐徐喷出一口烟,这证明他的确有一点怪事难以明白。可是接着,他却又摇了摇头。
摇头,应该是否定,表示没有怪事。然而他一开口,却又道:“也许……”
原振侠给他弄得莫名其妙,但由于刘博士的一切,都值得令人尊敬,所以他耐着性子,等着,等他进一步的表示。
不过原振侠没有等到什么,刘博士在那大约三分钟的时间中,显然在沉思,决不定是说什么还是不说。最后,他吁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详谈。反正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但他自然也不会逼刘博士说出什么来。当晚,在他驾车回住所的时候,还曾把刘博士的古怪神态,仔细想了一想,得不出什么结论。他古怪的遭遇极多,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只是偶然想起。可是刘博士也一直没有践“以后有机会再详谈”的约,他也不便贸然去找刘博士。
所以,当院长向他提及,刘博士的儿子和一些年轻人,在刘博士住所有一个聚会,希望他去参加时,他立即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心想,能和刘博士详谈一下,也是好的……或者可以得到些什么,或许什么也得不到,这就是他感到,出现在这个聚会,连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为了什么的原因。聚会一开始,原振侠就大失所望。
聚会的主体,全是年轻人,或者说,全是大学生,几乎来自世界各地。他们有的是中学同学,有的本来不相识,由别人介绍来。
原振侠比他们年长,但也没有大多少,所以相处融洽,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人逐个介绍。反正大家都有洋名,也就乱叫一通。
原振侠当然是中心人物。
令原振侠失望的是,他本来想见见刘心芹博士……博士在宣布退休之后两年来,完全、彻底地退出了任何医学活动,甚至不肯参加医学界的聚餐会,也不和老朋友来往。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所有医学界的人,提起来就觉得怪异莫名。
有一次,原振侠和几个有名望的医生在一起,提起了刘心芹博士。一个名医愤然道:“他现在的那种情形,不叫隐居,叫逃避!”
另一个道:“奇怪,老刘在逃避什么?”
那名医愤然:“谁知道!或许是在逃避外星人的追杀,又或许在逃避感情上的困扰……”
说的当然是气话,但刘博士行径怪异,很引起他的前同行的物议,而且,没有什么好评。
在这种场合,原振侠照例为刘博士辩护几句,自然也起不了作用。
原振侠一到,十来个年轻人就十分热情地围了过来,原振侠正和他们打招呼时,刘心芹博士咬着烟斗,从书房中走出来……刘府是一幢相当大的花园洋房,格局偏于旧式,大客厅旁是小客厅,要通过小客厅,才能到达书房。
这种设计,有一个好处,是主人在书房的时候,不会受到不相干的来客打扰。
刘博士一走出来,就和原振侠打招呼,两人之间隔了很多人。刘博士声音宏亮,这证明他健康状况极佳:“小原,你来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这老头子,不来打扰你们了……”
刘心芹年逾半百,当然不再年轻,可是也实在并无老态。原振侠刚想开口留他下来,他已转过身,走进了小客厅。而且,把大小客厅相通的一扇门关上,那分明是拒绝他人去找他的意思。
原振侠无法可施,好在一群年轻人学识丰富,思想灵活,和他天南地北谈着,倒也并不寂寞。晚饭之后,人人一杯酒在手。
几个少女商议着,想要原振侠说说他的恋爱故事和恋爱观,原振侠吓得连连后退,退到了一群男孩子面前。
那一群男孩子,正在轮流叙述着“一生之中最神秘的经历”。看到原振侠过来,大家都笑:“我们不必说了,什么人能有原医生那么多怪遭遇!”
原振侠笑:“我算什么,那位先生才真了不起……”
几个少女也挤了进来:“原医生,那个超级女巫……”
原振侠不等她们说下去,就向一个刚才在说话的年轻人道:“请继续说下去……”
那年轻人就说着,说的就是一开始,那年轻人在海边大石上,因为感情上的困扰,在自怨自艾时遇到的奇事。他的叙述本来有点不连贯,经过原振侠的引导,变得有条理得多,听的人也大感兴趣。那几个少女也不再追问原振侠关于“超级女巫”的事,聚精会神地听着。
原振侠反倒对那年轻人的叙述,没有什么兴趣。他缓缓转动着酒杯,心想只怕没有什么机会,再见到刘博士了,不如拣一个适当的机会告辞的好。
这时,那年轻人在继续着:“我明明听到有人对答,怎么会一转过身去,只见那少女一个人呢?”
旁边一个看来很调皮的青年插嘴:“那不更好!那少女一定很美丽动人,一般爱情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
叙述的那个忽然住了口,现出了十分不可解的疑惑神情。在别人一迭声的催促中,他忽然喃喃地道:“如果我当时根本不转过头去看,或是看到了只有那少女一个人坐着,也不加理会,径自离去,不知会怎么样?”
他这样自己问自己,听得各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思。一个女孩子笑道:“现在你有什么不对头?”
那年轻人缓缓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竟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各人不禁大哗,在这种全是年轻人的场合,各人尽兴叫着,声音更响亮,绝对达到可以损害健康的噪音程度。
原振侠很久没有处在那么热闹的环境之中了,他也跟着叫:“你倒真是讲故事的能手,知道在什么时候卖关子,吊胃口……”
其余的人一边一个,去摇那年轻人,像是这样,就可以把故事自他口中摇出来。
正在喧闹至不可开交的时候,小客厅的门打开,刘博士走了出来,客厅中静下来。刘博士摇头:“噪音不但可以杀人,看来也可以拆楼……”
大家都笑着,叙述的那年轻人叫了一声:“爸……”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知道那年轻人原来是刘心芹博士的儿子。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但令原振侠,也令得所有人讶异莫名。
刘博士笑吟吟地应了一声,顺口问:“什么事那么高兴,吵翻了天?”
那年轻人道:“每人在叙述怪经历,我在讲……”
他才讲到这里,刘博士的神情就变了,沉下脸来,声音也十分异样,叫着他儿子的名字:“量中!”
他这样一叫,客厅中,就算本来还有点声音,也陡然静下来。刘博士竟然又声色俱厉地申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人人愕然互望。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欢乐气氛的聚会之中,绝对可以胡说八道一番,而且,事实上,刘量中……那叙述的年轻人,并没有胡说什么。刘博士的申斥,来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人人不知如何是好,刘量中喃喃说了一句:“我也没有胡说八道!”
刘博士握着烟斗,用烟斗指向刘量中:“你说到什么地方?”
这句问话,在场的很多年轻人,听得莫名其妙。但有缜密推理头脑的原振侠一听,心中就“啊”了一声,剎那之间,他至少明白了以下几点:一、刘量中叙述的是事实,他不止一次对人讲起,至少,对他父亲讲过。
二、刘博士在知道了刘量中的经历之后,一定曾严厉告诫过他,不要再向别人提起。所以一听得他又在对那么多人说起,就勃然大怒,不管是不是会破坏欢娱的气氛,立时申斥!
三、刘量中在海边的遭遇,一定十分惊世骇俗,不然刘博士不会禁止他说。
可是,明白了这三点,于事无补,原振侠不知道刘量中遭遇到的是什么!
这时,刘量中还没有回答,原振侠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已脱口道:“他说到转过身去,只见少女一人,未见有别人。”
刘博士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神情动作,显然是在说:还好!还好只是讲到这里!
他仍然沉着脸,样子看来十分威严。别说一干年轻人不敢出声,连原振侠也觉得十分尴尬……事情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三分钟之前,谁也想不到。
原振侠想了一下,又道:“刘量中,他……海边的那次遭遇……很怪很怪?怪得不能讲出来?”
原振侠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人人想问而不敢问的。所以,有几个人,一起鼓掌,向原振侠致敬。
刘博士的神情有点怪异,竭力想令事情轻松,但又力有未逮:“没有什么怪,他……和那少女搭讪几句,就回宿舍去了……”
原振侠立时向刘量中望去,刘量中嘴唇掀动,没有出声。他立时又望向刘博士,及时看到刘博士,正在向他儿子投以十分严厉的眼色。
原振侠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心中暗说了一声:“太丑恶了!”
果然,他听到了刘量中言不由衷的声音:“是啊,既无艳遇,亦无怪事,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原振侠再睁开眼来,看到他居然还摊了摊手。原振侠不敢得罪刘博士,可是刘量中的态度,却令他忍无可忍:“你在大学学什么?”
刘量中见到可以转变话题,如释重负:“学的是化学!”
原振侠发出一下长笑:“你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化学家,可是仍然是一个最糟的说谎者!”
刘量中陡然红了脸,其余人也发出程度不同的不满声。聚会到了这一地步,自然是难以延续下去了。
刘博士看来也无意挽回,转身又向小客厅走去。一步跨了进去,才停住,一转身:“人人都有权保留一点秘密。年轻人,允许人家保持秘密,这是做人处世之道!”
大客厅中的众青年男女,面上皆有不服气的神情,可是又没有人敢开口反驳。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觉得自己义不容辞,要挺身而出,“为民喉舌”!他立时道:“人人也都有权说出秘密,允许他人说出秘密,也是做人处世之道!”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居然引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刘量中叹了一声,搓着手。刘博士转过身来,凝视着原振侠:“对,那要看这个人本身,是想保留秘密,还是想说出来。”
原振侠的行动,直截了当之至,他立时望向刘量中:“你愿意说出来,还是愿意保留?”
所有人都向刘量中望去。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原振侠虽然觉得事情有点怪,但也绝没有和什么严重事件,联想在一起。在说话、动作时,也都十分轻松,他也想不出自己的这个问题,对刘量中来说,会有什么为难。
可是,刘量中却没有回答。
应该说刘量中没有立即回答。
他低着头,神情不是很看得真切,但是可以感到他十分为难。然后,在众人的错愕神情下,刘量中声音干涩地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秘密,无所谓保留还是公开……别再讨论了……”
所有人都静了片刻,然后,有几个人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转换了话题,但是当然气氛也不如前。刘博士走回了书房,刘量中无精打采,大家也故意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原振侠首先告辞,和他一起告辞的有好几个人。其余人,显然也不拟多逗留。
和原振侠一起走出来的几个年轻人问:“原医生,照你看,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摊了摊手:“可以作一千种推测,也根本无法推测,只有他们父子两人才知道!”
其中一个道:“在刘量中的叙述中,我听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名词……”
原振侠点头:“是,‘幽灵星座’!”
那青年又问:“什么意思?”
原振侠摇头:“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意义……”
那几个青年也没有再问什么。原振侠上车,回家,对于刘博士的态度,仍然觉得十分怪。
从经过的情形来看,像是刘量中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严重。要不是他父亲突然阻止,刘量中或许会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讲出来。
原振侠也无法想象,刘量中叙述的那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他听了将近一小时音乐,准备就寝时,电话铃响。他拿起电话来,听到了压低了的,显得十分神秘的声音:“原医生,我是刘量中!”
原振侠立时取笑:“打电话并不犯法,不必把声音压得那么低……”
电话中,传来了刘量中的一下叹息声,仍然压得极低:“我有些话要说,电话里又不方便……”
原振侠看了看时间:“现在?”
已经凌晨一时了,所以原振侠提醒刘量中。
刘量中坚持:“现在!有什么地方可以详谈,我要说的话……很多。”
原振侠心想,刘量中要对自己说什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讲他的那个怪故事,另一个可能,是说他感情上的困扰。
“来我这里,我的地址是……”原振侠向刘量中说了地址,刘量中不忘说了声“谢谢”。
令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他那一声“谢谢”,也是压低了声音来说,像是他的处境十分神秘。
原振侠估计,刘量中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可以到。他换上了一张唱片〈巫师和他的徒弟〉,然后又准备了咖啡,等到要从厨房中出来时,忽然厨房门被人关上。原振侠吃了一惊,已听得门上,传来了迅速密集的敲击声,敲出普通的电码:“猜是谁?”
原振侠一张口,想要发出高兴的呼叫声,可是随即克制了自己,只是道:“听听那音乐!”
门外静了一会,才传来了娇媚的声音:“我和你,不是女巫和她的……”
她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原振侠也在这时打开门来,恰好伸出手指,按向她的唇上,不让她再讲下去。两人的动作,配合协调之极。
玛仙半倚着门槛站着,原振侠一望向她,视线就再也收不回来……这只怕是所有男性,在这样近距离,看到了像玛仙这样出色的美女之后唯一的反应。
玛仙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伸出舌头来,在原振侠按在她唇上的手指尖,轻轻舔了一下,原振侠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来。
玛仙探头向厨房中看了一看,作了一个鬼脸:“准备招待客人?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原振侠挑战似地望着玛仙:“你是超级女巫,应该知道等一会来的人,是男是女……”
玛仙一扬眉,看来十分认真地接受了挑战,她跳跳蹦蹦(那真是青春的弹跳),在一张沙发上,用一个看来相当怪异的姿势坐下……盘着腿,却又半侧着身,看来有点像是瑜珈术中的一式。
原振侠向大门口看了一眼,门关着。玛仙并没有他住所的钥匙,但她是超级女巫,就算不能透门而入,要把门弄开总也不是难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原振侠十分高兴她的出现。
本来,他们两人的关系,有若干程度尴尬,但是在南中国海上,他们并没有讨论过什么,自然取得谅解……把原来可以造成严重纠缠的事,听其自然发展。而玛仙慧黠可人,虽然“女巫”这个头衔有点骇人,但在经历了“大犯罪者”这样的事情之后,原振侠对将军和特务的反感更甚了。
女巫,至少是一种神秘力量的操纵者,而不像将军、特务,操纵的是权力。
原振侠不清楚在巫术中,是不是也有低层向上层屈服的情形,他肯定,在权力操纵上就有。当大犯罪者操纵了最高层的权力时,黄绢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考虑,就向他屈服了!
黄绢的行为,令原振侠失望之极。海棠一被上级召唤,就弃他不顾,反倒可以原谅……虽然那也令他闷闷不乐了好一阵。所以,玛仙出现得正是时候。
他看到玛仙以这个怪姿势坐下来之后,半仰着头,聚精会神,就先过去停止了唱片,一下子变得十分静。
他注视着玛仙,玛仙渐渐皱起了眉,现出讶异的神情,呼吸也渐渐急促,双颊有一种异样的苍白。而且,尽管她看来仍然极美,但是却无可避免,有一股妖异之气。
原振侠刚想叫她别再施术……他实在不喜欢玛仙身上,有这种妖异之气透出来。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玛仙已经直跳了起来,叫:“快!要来不及了……”
原振侠大是错愕,玛仙“跳”起来的情形,也怪异莫名。她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人向上弹起,到了凌空,手脚才舒展开来。于是,落地时,又变得好好地站在地上。
她叫着,原振侠不知她这样叫是什么意思,她随手一拉原振侠,就向门口冲去。
她向前冲去的势子十分急骤,眼看要撞在门上,却见她一探手,就拉开了门,闪身而出,把原振侠一推,推向电梯门口。她自己直扑楼梯口,声音一路在她飞奔下楼时传来:“我先下去发动车子,你立刻下来……”
原振侠在电梯没有到达时,思绪撩乱。他知道,玛仙一定是通过了巫术力量,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她要去阻止!
他能猜到的,只是这一点。他也考虑过要自楼梯上跳下去,可是电梯已经到了。在这种一秒钟都要争取的情形下,乘搭电梯,实在不是办法,单是门一开一关,就能叫人心焦万分。
等到原振侠冲出大堂,玛仙已驾着跑车,一下冲到他的面前。他立时上车,喘息未定,居然还不忘幽默:“我以为女巫最快的赶路方法,是骑着扫帚飞。”
玛仙翻了翻眼:“我注意到,你住所中没有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