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的箱宇宙-(1981)-Reiko's Universe Box
(日本)梶尾真治 Kajio Shinji——著
王小伟——译
梶尾真治(1947—— )是一名以非同寻常的方式走进科幻及幻想领域,且屡获殊荣的日本作家。梶尾一边经营着祖上继承下来的连锁加油站一边进行创作。几十年来,他维持着这一微妙的平衡,直至1984年他放弃了他的加油站产业转而成为一名全职作家。梶尾赢得过日本SF大赏和日本星云奖三次。
电影《黄泉归来》(Yomigaeri: Resurrection, 2002)就改编自他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系列原因不明的死者复活的超自然神秘案件。在日本,他也被誉为幽默科幻小说大师,经常被人模仿,但鲜少有人能达到同等的高度。他的小说富有想象力且情节曲折生动有趣,但无论如何变化,在这些小说的核心深处,它们总是严肃的发人深省的故事。他和鹤田谦二合作创作了漫画《回忆爱玛侬》(Omoide emanon),鹤田谦二也曾为该系列画过插画。漫画改编自他的同名短篇小说。1991年,他的小说《歼灭火蛇怪》(Salamander senmetsu)为他赢得本年度的日本SF大赏。最近,他已跻身日本主流畅销作家之列。
从中学开始,梶尾便已成为科幻圈的一员。当时,他参与了柴野拓美主编的著名同人志《宇宙尘》(Uchujin)的编写。他的处女作就发表在该杂志上。1970年《早川书房SF杂志》(Hayakawa's SF Magazine)转载了他曾刊载于其上的《献给美亚的珍珠》(Pearls for Mia)。这一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至今仍深受日本许多读者的喜爱。然而,他最出名的是他的“爱玛侬”(Emanon)系列。1979年,他发表了这一著名系列的第一篇故事,这确立了他在日本科幻圈中的领导人地位并使爱玛侬成为文学天地中一名永恒的角色。自此以后,梶尾持续不断为这一系列添砖加瓦,使之涵盖的主题及思想的范围广阔得令人难以置信。并且这一系列至今仍在俘获新粉丝的内心。
他的稍稍有些脑洞大开且异常愉悦的短篇故事《玲子的箱宇宙》最初以日文发表于1981年,其后,英文版在选集《推理日本》(Speculative Japan, 2007)上发表。
装在包装纸里的是装饰有各种形状的星云,并用缎带漂亮地包装起来的边长大概四十厘米的立方体。
“这个,是谁送的啊?”
在庆祝结婚的礼物里混进了感觉不合时宜的箱子。
“真奇怪呢。连送的人的名字都没写。是不是送错了啊?”
衣服都没换,玲子就把箱子拿起来看了。和看上去不同,箱子意料之外的轻,轻到让人怀疑它是不是一个空箱子的地步。
“祝贺新婚的礼品的检查明天再做吧。真没想到新婚旅行这么累人。”
丈夫郁太郎坐在扶椅里,疲倦地说道。
“但是……只有这个,我可以稍微打开来看看吗?”
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丈夫点头了。玲子微笑着回应丈夫,解开了缎带。
“至少把外套脱了吧。”丈夫说着,进了厨房。
包装纸里,是白色的箱子。
即使是放着大型花卷蛋糕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表面,用金箔的艺术字写着:宇宙·箱/飞升登社谨制
“好奇怪啊,里面也没有写送的人的名字。”
丈夫递给玲子一杯咖啡。刚才去厨房烧水,就是为了这个吧。
“哎,镇静下来喝上一杯吧。那个赠送的人,看来是个相当粗心的家伙啊。”
说着,丈夫把一封贺电拿了起来。
心急的玲子喝着咖啡就打开了白色的箱子。除去外面包裹的发泡塑料,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立方体箱子。
从透明的表面往里看去,是延伸开来的无限黑暗。仔细凝视的话,在黑暗中能看到一些光点。
“哎,看啊。箱子里有个宇宙哟。”
玲子把箱子拿到丈夫面前。
“嗯,室内用的装饰品啊。大概是新产品吧。用玻璃纤维、比重不同的泡沫蜡之类做成的室内装饰品。估计就是这种类型的商品吧。但是,咱们这种小公寓没放的地方啊。在搬到更大的地方前,先收拾起来的话会比较好吧。”
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的郁太郎,把目光从箱宇宙移到了手上的贺电上。
若是结婚前的话,他应该会更认真一点地听我说话的吧。玲子脑海里飘过这样的念头。
白色的箱子里,还留着一张纸。
宇宙·箱说明书
这个箱子里,有着真正的宇宙。请作为室内装饰品使用吧。另外,这个宇宙箱是利用超越人认知的动力运作的,因此没有必要补充能量。
注意:请不要碰箱子表面下部的刻度盘。这个刻度盘是用来调整箱内宇宙时间的流逝的。
万一出现缺陷品的话,还请麻烦您送回鄙社技术开发部进行更换。
飞升登社
即使出现缺陷品,也没办法送回去啊。玲子自言自语道。因为要送回的飞升登社的地址哪里都没有写。
“稍微借我一下。”
丈夫郁太郎说完,把箱宇宙拿到手里,在箱子的表面用手上拿着的白色油性笔潦草地写上:纪念我们的结婚……郁太郎和玲子。“这下子,看到这个箱宇宙,就能想起今天的事了。”
丈夫把自己写的字展示给玲子看,满足了一般,露出了自以为是的笑容。
“那么,玲子已经看过箱子里面,心里舒服了吧。已经可以把它收拾起来了。明天不得不早早地去给周围照顾过我们的人打招呼呢。快点休息吧。”
玲子仍没有脱下外套,凝视着手上的箱宇宙,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丈夫郁太郎在商业公司的营业部工作。因为公司来往的关系,郁太郎在玲子的公司里时有露面。
主动提出邀请的是郁太郎。
他拥有着营业能手特有的强势。他自然表现出的幽默不知多少次逗笑了工作中的玲子。
郁太郎有着温柔的眼睛和褐色的皮肤。因为学生时代踢过足球,所以有着宽厚的胸膛。
这个人不是个坏人呢……玲子想。
所以她答应了郁太郎的邀请。
玲子在那之前都没回应过其他男人的邀请。
并不是十分小心谨慎,也不是对男人的选择基准很严格之类。
只是单纯的没有遇到感兴趣的男人的邀请罢了。
玲子不是那种能主动提出邀请的女性。
她是等待的那一种。
所以,受到不是坏人的郁太郎的邀请的时候,玲子接受了。因为,他也是玲子遇到的第一个“白马王子”。
第一次约会,两人去看了电影。郁太郎如玲子所愿,去看了恋爱电影。对玲子来说,那也是个无聊的电影:很久很久以前,男孩与女孩相遇,两人一起经历了各种老套的艰难险阻的考验,最终走到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剧终。就是这种类型的东西。玲子偷看了郁太郎的反应好多次。郁太郎没在打瞌睡,但也没有感到有趣的样子,只是呆呆地看着画面。
电影结束后,郁太郎请她去吃饭。在那里两人进行了一个小时不合拍的对话。在最后的五分钟里,两人奇迹般地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人偶然都在小时候看过迪士尼的一部叫《小飞象》的电影。围绕着《小飞象》,两个人又谈了一个半小时。
约好了下次的约会,两人互相分别了。
第五次约会是两个月之后。郁太郎在第五次约会的时候求婚了。
那真是非常直接的表达。在求婚的台词中,也是最王道的那一类。
“请和我结婚吧!”
郁太郎这么说道。真是既突然又笨拙。
玲子对于自己是否爱郁太郎,并不确定。但是,这个男人这样地爱着自己的话,也许,自己是不是也是爱着郁太郎呢?现在,即使自己并不爱郁太郎,但是被郁太郎这样爱着的话,总有一天自己会爱上郁太郎的吧。玲子这样设想着。但是,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玲子为自己的心神不宁感到急躁。
两天后,玲子在郁太郎打来的电话里答应了结婚。
至少,玲子对郁太郎的感觉还不坏。
玲子是个随波逐流的女人。
“因为是在跑业务,所以我回家的时间并不固定。关于这点还请做好准备。这都是为了守护玲子啊。”
丈夫这样说了。在结婚之前这样说了。只有一点也好,为了让玲子变得幸福,为了让生活更加宽裕,不得不比别人加倍地工作。他是这种意思。
结婚后的三个月里,丈夫用电话告诉玲子正确的回家时间。
那个电话,从一天两次,渐渐变成了一天三次。
即使这样,玲子仍每天做完晚饭等丈夫回来。
丈夫想要个孩子。
深夜,回家的丈夫总是向玲子寻求这个。
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怀孕的征兆。
“我回来得太晚的话,你就先睡吧。”丈夫这么说了。
但是,玲子并没有那种念头。
等着丈夫回家的时候,玲子也没看过电视,也没有看书的念头。
某天夜里,玲子决定试着去阳台看看。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那种念头。
玲子他们的房间在公寓的三楼。从阳台往下看的话,能看到从公交站台到玲子他们公寓的那条路。
时间刚过午夜零点。玲子倚着被夜露打湿的栏杆,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等着郁太郎回来。
“那个人,身体大概很疲劳了吧,毕竟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应该很累了啊。”
眼下路过的行人很少,像是为了勾起思绪一般,不时会有车通过。
有一辆出租车在玲子的公寓旁停了下来。走下来的男人的身影,玲子立刻就认出来了。
郁太郎全身飘着酒臭。
“你还醒着啊?”
只说了这些,丈夫害羞地钻进了被子里。
五分钟不到,丈夫就睡熟了。
丈夫的精神疲劳,是不是快要到界限了呢?带着对丈夫的担心,玲子收拾起了饭桌。
从那之后大概一周,丈夫持续着晚归的日子。对此,玲子没有发任何牢骚。那是玲子反而对郁太郎感到愧疚的缘故。
“今天要陪重要的新客户。那个资材科长是个非常喜欢打麻将的家伙。”
上班前,丈夫如此辩解道。
那天晚上,玲子也在阳台上等着丈夫回来。不知为何,那晚她泪流满面。玲子左思右想流泪的原因,仍没有想到确实的理由。但是,有一个绝对没错的理由在心里浮现出来。
她好寂寞。
忍着泪水,玲子望向天空。
“没有星星呢。”
离上一次仰望夜空,已经过了好久了。玲子并不知道,由于烟雾的关系,现在的夜空,已经看不见星星了。
玲子对没有看到星星感到惊讶。她一边擦去眼泪,一边进了房间。
她想起了箱宇宙。“它”还在那里,在壁橱的一角,落满了灰尘。毫不犹豫地,玲子从箱子里取出了“那个”。
玲子明白了许多一开始看到它时没注意到的事。立方体的透明面板里……确实有着宇宙。只有在那个箱子里面,与玲子所处的房间的亮度无关,漫延着漆黑的黑暗。
玲子试着挨近了脸。
因为是四十厘米左右的透明箱子,所以应该能看到箱宇宙对面的房间。但是,在那里面,果然只有与寂静同在的无限黑暗。
是不是某种全息影像呢?她想。
在箱子的中央,有一颗与众不同的巨大的星星孤零零地飘浮着,直径七厘米左右吧,闪耀着白色的光辉。在这颗星星的周围,还围绕着十来颗星星,它们以慢慢的速度移动着。
“好漂亮啊。”
玲子忍不住发出赞叹。持续凝视着箱子的话,总觉得心情放松下来了。
那天晚上,玲子直到丈夫回来,都一直在凝视着箱宇宙。
第二天,玲子少见地上了街。一般来说,附近的超市对于备齐日用品来说足够了。去书店看看吧,玲子想。不上街的话,附近是没有书店的。
玲子去了商品比较丰富的中央街的书店,买了本《你也有必要知道的不可思议的宇宙》。玲子第一次对宇宙产生了兴趣。她觉得,她选了本初学者最容易看懂的书。箱宇宙里发生的事,她想了解得更加详细一点。
回家后,玲子如饥似渴地看起了书。然后,视野像开阔了一般,对至今不知道的有关星星的知识更加感兴趣了。
那天晚上,在等着丈夫回来的时间里,玲子一直看着箱宇宙。
把箱宇宙放在矮脚饭桌上,玲子毫不厌烦地注视着。
中央那个巨大的星星,是像太阳那样的恒星吧。因为散发着白光,估计是白巨星吧。搞不懂啊。至少是像太阳那样上了年纪的恒星吧。这样来看的话,在周围围绕的星星是行星吧,像地球那样的。
一点一点地,玲子看到箱中的宇宙起着变化。以肉眼可见,又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米粒般的行星群在恒星的周围移动着。
“那些行星,是不是各自都有像月亮那样的卫星环绕着呢?”
玲子瞪大眼睛观察着。那样的影像,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有看到。
“能不能看到流星呢?”
这个时候,玲子还不知道,流星是在地上看到的陨石与大气摩擦燃烧产生的现象。对玲子来说,流星单纯只是等待着郁太郎陪伴的她许愿的对象而已。
丈夫回来后,在吃饭的时候,向玲子搭话。但玲子看着箱宇宙入迷了,到了不知不觉就忘了回应郁太郎的地步。郁太郎露出了苦笑。晚归的他,方才感到自责了吧。
玲子被箱宇宙的魅力迷住了。
某天晚上,玲子偶然想到一件事。
那是在她把箱宇宙放在矮脚饭桌上,托腮注视时想到的。她立刻行动起来。
试着关掉了灯,拉上了窗帘。这下,屋里只剩下箱宇宙散发着神秘的光。
在黑暗里,玲子坐到了箱宇宙前。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恒星的光安静地浮动着。
凝视着箱宇宙,玲子不禁产生了自己也是这个迷你宇宙的一部分的错觉。
但是,玲子想,这与其说是箱宇宙,不如说是为我存在的宇宙。
就在这时,拖着白色尾巴的气态物飞过了玲子的眼前。
“是扫把星啊!”
箱宇宙里,慢慢地拖着长长的尾巴的彗星渐渐被恒星吸入并消失了。
这是玲子第一次在箱宇宙中目击到的戏剧性的一幕。
玲子终于找到了实感。
“这个宇宙,是活着的!”
凝视着星星,玲子想,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喜欢宇宙呢?
她已经不再寂寞了。
偶然,玲子想,要不要给这些星星都取一下名字呢?
中央那个最亮的恒星,取了丈夫名字的一个字,叫作“郁之助”。然后,郁之助周围的行星叫“太郎”“二郎”“三郎”……这样按顺序来。在行星之中,太郎的个头也是非常大的,大概有郁之助的三分之一那么大。所有的行星白天的部分都明亮地闪耀着,而夜晚的部分都隐藏在暗影里。
玲子都没有注意到丈夫已经回来了。
“喂,在做什么呢?灯都关上了。”
玲子不由得眯起了眼,因为丈夫把房间的灯打开了。她感到自己被拉回了现实。
“又是宇宙箱!你可不可以适可而止啊?”
丈夫的声音里好像带着怒火。玲子对此没想做任何回应。
“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丈夫把头伸进了冰箱。那天,玲子并没有做晚饭。
“没有。”
凌晨一点的时钟敲响了,干瘪的钟声的余音久久地回响着。
“是吗?那么,就睡觉吧。”
郁太郎露出责备的表情说道。
“快点,睡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听着丈夫睡熟的声音,玲子又凝视了箱宇宙三十分钟左右。
玲子啃掉的天文学方面的书已经超过了十本。从这些书中,玲子吸收了各种各样的知识。
宇宙的诞生。星体的进化。各种各样的星云。各种各样的星体。中子星。黑洞。类星体。客星。双星。以前一直都不知道的宇宙方面的词汇不断地印入玲子的脑海里。
“这个箱子里的宇宙是不是也是大爆炸产生的呢?”
看着书,玲子嘟哝道。
电话响了。
五回,六回……铃声执拗地响着。
玲子慢吞吞地拿起了听筒。
是没听过的女人的声音:
“郁太郎,在吗?”
女人说出了丈夫的名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玲子告诉她,丈夫还没回来。
“你是,夫人吗?是玲子吧。”
没听过的声音的女人用锐利的语调说道。
“是的。”
玲子答道。
“嗯哼……”
女人突然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玲子放好听筒,继续看起了与天文学相关的书。
那天晚上,丈夫也晚归了。
那天晚上,对在黑暗中凝视着箱宇宙的玲子,丈夫什么也没说。
玲子在潜意识里想,明明离丈夫这么近,但心就像在箱中无限黑暗的尽头那样,也许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依然穿着西服,丈夫就那样连续吸了三根烟。也许是有话想说吧。
但是,丈夫最终什么都没说就上了床。
那晚,两人一句话都没交谈。
玲子没有发怒。电话里的女人的事,随便怎样都好。最终,玲子只是确认了自己谁都不依赖而已。
玲子没有找到向丈夫搭话的话题,也没有这个兴趣了。
那天晚上,箱宇宙里,只有寂静支配着一切。
星期天的早上,丈夫大叫道:
“你平时都吃的什么?”
他打开冰箱: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这样说的话,已经好久没有做饭了。玲子想道。最近都是从便利店买点心面包,然后稍微吃点。
“要洗的衣服堆了这么多,天花板的角落都有蜘蛛网了。你究竟是怎么了?”
玲子什么都没回答,也没把脸转向丈夫,只是单纯地凝视着宇宙。
丈夫的声音开始听起来很空虚,就像远方的犬吠。
不知什么时候,丈夫换上了出门的衣服,站到玲子身后:
“我稍微出去一会儿。”
说完,丈夫出了门。
宇宙里,十几个行星排成了一列。
以郁之助为中心,在它的右边,太郎、二郎、三郎、四郎串联在一起。
“呀,这是行星的‘连珠’呢。”
玲子禁不住赞叹道。这是小小的宇宙里,色彩斑斓的宝石般的行星们只为玲子一人展示的秀。
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象啊。
玲子站起来拉上周围的窗帘,创造出完全黑暗的环境。这样的话,自己也产生了自己正浮游于那个宇宙里的感觉。
凝视着整齐排列的行星群,玲子发现自己正在想一件可笑的事。
郁之助周围的行星里,会不会也有像地球一样有着生物存在的行星呢?
就是这样简单的疑问。
可能有呢。那个行星上是不是也和地球一样住着人类呢?
肯定住着人……玲子下了这样的结论。
那些地球人里,是不是也有像我这样凝视着箱宇宙的人呢?那个箱宇宙里,也有像地球一样的行星,也有像我一样凝视着箱宇宙的人;那个箱宇宙里,也有像地球一样的行星,也有像我一样凝视着箱宇宙的人;那个箱宇宙里,也有像地球一样的行星,也有像我一样凝视着箱宇宙的人……
玲子一直持续嘟哝着。
丈夫很晚才回来。看到凝视着箱宇宙的玲子,他内心的焦躁好像增强了。
他走到玲子眼前,把一盒火柴抛给了她。那是可疑的宾馆的火柴。
“我啊,至今为止,一直都在那里啊。”
玲子仍沉默着继续凝视着箱宇宙。
“什么话都没有吗?什么都没想吗?”
玲子什么感情都没表现出来。总感觉,一切都像是遥远的世界里发生的事一样。
“你总是这样。比起我,你更重视那个宇宙。为什么不责备我?我见异思迁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吗!那种东西,要是早点儿扔掉就好了。”
玲子什么反应都没有。丈夫感到自己的自尊受到了践踏:
“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啊!”
“……”
“什么啊。这种玩意儿!”
丈夫发作了,他把箱宇宙打飞。箱宇宙从矮脚饭桌上滚落,碰到墙壁才停下了。这是郁太郎第一次使用暴力。
慢吞吞地,玲子像是要把箱宇宙抱住一般把它拾了起来。但是,她没注意到,在落下的那一瞬间,箱宇宙下面的刻度盘转动了。
箱宇宙里的时间流逝飞快地加速了。
玲子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箱宇宙,朝里面看去。
郁之助……那个白色的恒星停止发光了。不,是恒星从视野里消失了。
“箱宇宙坏掉了。”玲子说道,语气平淡。
“很好!”郁太郎吼道。
“一切都结束了。”玲子接着平淡地说。
从那之后,丈夫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就那么沉默地相对。
郁太郎不知连持续吸了第几根烟了。
玲子持续凝视着箱宇宙的黑暗。郁之助周围围绕的行星现在也淹没在黑暗里。
这个时候,起了变化。
玲子发现,那个恒星周围围绕的行星中的一颗好像要被黑暗吸进去了一样,就好像那个恒星还飘浮着一样。
周围的星星要被不断地吸进去了。
“箱宇宙还活着。‘郁之助’变成黑洞了呢。箱宇宙的恒星肯定是收缩到史瓦西半径了吧。”
玲子这时想起了在天文学方面的书上读到的知识。
箱宇宙的黑洞吸收着周围的行星,质量不断增加。它在成长着。在本来的宇宙的话,是没有办法看到这种现象的,而想象当然也是绝对需要时间的。但是,在时间流逝加快的箱宇宙里,以非常快的速度,数个彗星、流浪星,以至于巨大的恒星,都朝曾是郁之助的黑洞飞去。
桌子上放着的宾馆的火柴也嗖的一声通过透明的面板被吸了进去。
“什么!发生什么了?”
丈夫吓了一跳,大叫起来。
他吸过的香烟也被箱宇宙吸了进去。
矮脚饭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开始微微震动起来。报纸、茶杯、钟表,不断被箱宇宙吸了进去。
散发着白色光辉的恒星郁之助,经由时间加速,变成了黑洞。并且,由于它的超重力,箱宇宙里的星星都被它吞噬,从而使质量增加了。即使这样,它仍不满足,把影响范围扩展到了玲子他们的房间。
丈夫紧紧抱着柱子,大声哭喊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电视机、收音机、冰箱,就像被放到了魔法包里,一个接一个,被箱宇宙吸收了。
玲子完全没有感到恐惧。这是箱宇宙对丈夫的审判。
她是彻底这么想的。
看到丈夫被吸了进去,连细小的悲鸣都没留下,玲子像跳进去一般,飞向了箱宇宙。
被箱宇宙吸进去的时候,玲子想,这会不会是在很早以前就预定好了的呢?
太阳系。
在地球曾经存在的地方,飘浮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那个箱子是边长大概四十厘米的立方体,表面用白色的文字这样写着:纪念我们结婚……郁太郎和玲子。
那个箱子里,当然也存在着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