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高诚发现自己又在做梦。

他看到一个宽广明亮的大厅。数不清的射灯从天花板倒垂下来,仿佛无数个太阳并升。大厅中央,是一团更加刺目的光。高诚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剧痛,似乎视网膜都被灼伤了。

但这终究是错觉。高诚盯着那团光,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多面晶体。高诚认了出来,这就是三号研究所的大厅。此时的晶体尚未损坏,冈贤悟志还藏在里面。

但他是怎么进去的呢?高诚想不出原因。他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晶体前经过,正是艾瑞斯。高诚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果然,晶体突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阿瑞斯惊愕地扭过头。他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大概只是想这东西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交差。

阿瑞斯发现了晶体的破口。他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去。一道光芒爆发出来,顺着手臂贯穿了阿瑞斯的全身。阿瑞斯壮硕的身躯如同触电一般颤抖,然后眼神暗淡下去。

从这一刻,这具躯壳已经换了个主人。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高诚用机械心灵“看到”的一样,阿瑞斯杀死阻拦他离开的“旅者”,逃出了三号研究所。

画面变化。

依旧是这间大厅,到处都是人。就像电影中的快镜头一样,这些人以飞快的速度来来去去,高诚甚至看到了宙斯的身影。晶体被浸泡在水中,清水慢慢变成类似抹茶的绿色,微微翻腾着一些气泡——这大概就是调制液的来由。

变化。

高诚看到了大海。天色近晚,阴沉的海面翻动身躯,发出压抑的吼声。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岸边是嶙峋的石崖,一个个风化的岩洞口,海鸟急匆匆地钻进钻出。

蓦然,海水破开,一个狰狞的巨大“海怪”露出身躯,惊得海鸟飞散。高诚认出来,这是一艘大型潜艇,没有任何标志。它慢慢靠近海边,在这种礁石密布的海域靠岸,有着莫大的风险。

海岸上,一些焦急的面孔正在等待,高诚又看到了宙斯,以及他旁边,海滩车上拖着的巨大集装箱。集装箱被运进了潜艇,它慢慢离开海岸,静静下潜,随之而来的暴风雨掩盖了一切痕迹。

变化。

高诚的眼睛陡然睁大!他看到了基地——螺旋的基地!那道高耸的围墙,以及十厘米厚的铁门……高诚曾和宫本瞬打赌,外面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是否有这样森严。那时候,他们对这一切充满了厌恶……但现在高诚却几乎要落泪了!

他记起了这个情景。当初他们被堵在了这里,户隐的人控制了出口,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是的,正如现在,高诚所看到的画面,面对无数荷枪实弹的敌人,面对牢不可破的高墙铁门,冈贤悟志冲了出去!他身上燃烧着火焰,就像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越来越浓烈,越来越……

高诚痛苦地想要闭上眼,但他必须看清楚这一切。他看到冈贤悟志聚集起来的庞大能量爆发出来,就像一枚核弹一样摧毁了一切!敌人、高墙、铁门……一切都化为乌有,地上只留下一个深深的陷坑,以及坑底下,一抹晶亮的闪光!

晶体——原来是这么回事!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冈贤悟志并没有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而是用一种奇异的形式存活下来。但他们当初却谁也没能想到,只认为冈贤悟志已经牺牲了。

如果当时能再……假设没有意义,但高诚还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及这不可触及的画面。

画面破碎了。

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黑暗。高诚无法行动,他被困在了黑暗的牢笼中。这是诅咒的力量,“死神的复仇”将每一个人都困在心灵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肉体将逐渐腐朽,每个人都会死去。

除非……

高诚凝视着极为遥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点光亮。那是冈贤悟志的心灵所在。

在心灵的世界,思维就是光亮。就像刚才高诚所接受到的记忆片段,就是这些东西照亮了黑暗。

这就是冈贤悟志的强大,即便是“死神的复仇”也无法封闭。只要他醒来,就一定能突破诅咒。

醒来吧……

高诚看着点光,静静等待。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完,现在只有等待。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电话上。

宫本杏……

不知为什么,高诚感到了一阵忐忑。他像孩子一样抱着膝盖,蜷缩在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