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心中的声音(未刊稿)
心中的声音
在这仲夏夜晚
心中的声音
好像那忽然飘来的白鹤
用它的翅膀从沉睡中
扇来浓郁的白玉簪芳香
呼唤着记忆中的名字
划出神秘的符号
它在我的天空翻飞,盘旋
留连,迟迟不肯离去
浓郁又洁白,从远古时代
转化成白鹤,占领了我的天空
我无法理解它的符号,无法理解
它为什么活得这么长,这么美
这么洁白,它藐视死亡
有一天会变成夜空的星星
也还是充满人们听不到的音乐
疯狂地旋转,向我飞来
你,我心中的声音在呼唤
永恒的宇宙,无际的黑暗深处
储藏着你的、我的、我们的声音
当你看到和想到
(一)
当你看到月亮时
你在想地球
当你看到地球时
你在想太阳
当你看到太阳时
你在想别的太阳
当你看到婴儿时
你在想老人
当你看到老人时
你看不见婴儿
就像看不见别的太阳
那距离得太远太远了。
无限是无法看到的,然而
你意识到它的存在
它的光和引力是一张
看不见的网
一切都在其中。
(二)
走在冬天下午的荷池边
桔红的冬日
开始隐入雾霭
寒光从冰面射出
看到了那遗忘繁花的荷池
想到的是夏日的荷叶
走在冬天下午的林园里
枯枝用有力的黑色线条
将蓝空划碎
看到那遗忘了夏季鸟声的树林
想到的却是婆娑的林影。
在看到和想到之间
人类延续着生的欲望
每当我走过这条小径
每当我走过这条小径
幽灵就缠住我的脚步
我全身战栗,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看到那灼热的目光
年轻的星辰不应如此迅速的冷却
你们那茂盛的黑发
难道已化成灰烬
那鲜红的嘴唇
难道已滴尽了血液
你们的肢体充满弹性
如今却已经随风飘散
没有骨灰,没有灵位
啊!上天赐给的生命
竟成一场狞笑的误会
即使有人的良心抽搐
谁又能将风雨摧落的苹果
重接上枝头,还给我们
那青春的嫩须,还给母亲们
那曾在腹中蠕动的胎儿?
今年这里的绿叶又已成荫
蔷薇疯狂地爬满篱墙
玫瑰的红,茉莉的白,
野花的娇黄和深紫
都照常来到
惟有你们的脚步声
只出现在黑黑的深夜
在想念你们的梦中
我怕走上这条小径
却又抵挡不住你们的召唤
从这里我曾走向疯狂了的你们
我的胸腔因此胀痛
现在血已流尽,只剩下
尸体上苍白的等待
只剩下等待,等待
将像黑暗中的蘑菇
悄悄的生长。
你是幸运儿,荷花
你是幸运儿,将
纯洁展示给世界
又被泱泱池水保护
即使被顽童践碎
你那肤色的粉白
你也是死于天真的摧毁
像地壳发怒埋葬了庞贝。
有人必须每天把自己涂上
乌鸦的玄色,又像蝙蝠,只在
昏黄的天幕下飞旋
白天躲在阴湿的岩洞
倒悬着自己的良知。
弓箭、子弹不会曲飞
因此并非致命的杀手
言语无孔不入
反弹在愚昧野蛮的意识之壁
从那扇荒芜的墙上飞溅向各方
直到死伤成片,成君,成山
而僵硬了的面孔
还挂着歌颂的笑容
感激的泪水已冻成冰
那没有来得及闭上的眼睛
映着水晶球内的梦想之国
垂幕放下,剧场已空
只余下混乱的回声
是怨魂们的嚎叫
和角色们的台词
疯狂了的乐队
在万古的宇宙间进行
不会消逝的演奏,迫使
我们一遍遍地聆听
不知如何才能将剧情扭转
打断角色的演说
噪音要滤去,寻求和谐
也许是人类的本能
然而只能是无数不和谐的和谐
希望没有熄灭
这也许是生存的另一个本能。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因此你神秘无边
你的美无穷
只像一缕幽香
渗透我的肺腑
当我散步在无人的花园里
你的无声的振波
像湖水转给我消息
我静静聆听那说给我的话
仍然,我没有看见你
也许在蔷薇篱外的影子。
不要求你留下
但你要一次次地显灵
让我感到你的存在
人们能从我沐着夕阳的脸上
知道我又遇到了你
听见你的呼吸
虽然我们从未相见
我知道有一刹那
一种奇异的存在在我身边
我们的聚会是无声的缄默
然而山也不够巍峨
海也不够盈溢。
流血的令箭荷花
只有花还在开
那被刀割过的令箭
在六月的黑夜里
喷出暗红的血,花朵
带来沙漠的愤怒
而这里的心
是汉白玉,是大理石的龙柱
不吸收血迹
在玉石的洁白下
多少呼嚎,多少呻吟
多少苍白的青春面颇
多少疑问,多少绝望
只有花还在开
吐血的令箭荷花
开在六月无声的
沉沉的,闷热的
看不透的夜的黑暗里
愤怒的马匹
每一匹愤怒的马
举起前蹄,长吟着
要奔驰向前
在灵魂的深处有它们的跑道
它们的广袤的草原
当你刚一抬头
看见对面的冷酷面孔
搜寻的目光
拿起的铅笔
捕捉的耳朵
你将缰绳摔出去
成了驯马的牛仔
你紧紧扣住那愤怒的马头
绊住那渴望的马蹄
直到它倒卧在地,和你的
影子一起
失去了纯真的愿望
可悲的是
你并没有牛仔的骄傲
你知道你用绳索绊倒了自己
现在只剩下被俘的悲哀和耻辱
愤怒的马匹冲出了你的身体
驰回辽远,它们诞生的地方。
开在五月的白蔷薇
死之哀悼
死之恋念
死之悬疑
死在春暮
死在黎明
死在生里
死的雕塑
死的沉寂
死的无穷
没有悔恨
没有犹疑
那最翠绿的枝
最纯白的小花
在死的祭坛上
等候无情的屠宰
开在五月的白蔷薇
世界的弥撒钟声
震惊了外空的星辰
惊问:
是人?神?天使?妖魔?
是嗜血的魔怪嚼碎了
开在五月的白蔷薇。
童年
只有浓雾
从深渊升起
有熟悉的面孔
笑的、哭的、愁苦的、欢乐的
记忆伸出它的长臂
捕捉
雾在改变形态
面孔在凹凸镜中变形
一个声音在深谷中说道:
捉住它,它能使你恍然大悟
但还是朦胧的好
童年是一只无言的黑天鹅
在秋天的湖里浮飘
然后起飞,忽扇着翅膀
永远不会回来
你又失去一次机会
认识自己。
狭长的西窗
当我偶然回头
狭长的西窗令我惊讶
修长的少女
带来今天的黄昏
蓝、紫、青、粉、红、黄
再一回头
都去了,只剩下土橙色
拖着黑绒的裙边
山的腰这样柔软
少女已经入睡
只剩下微光,橙黄色
从她侧卧的身后射出
梦已开始--以后
只有山和她知道,
对窗内人
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