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黑暗 Ⅸ
一只虫子从史蒂芬·布切夫斯基汗湿的后颈掠过。他没理这茬,继续紧盯正在扎营的外星人。
虫子飞走了,他检查了一下RDG-5手榴弹。虽然手里有电台,但他不太敢用,不过手榴弹的爆炸声完全可以作为出击信号。
他倒是很希望自己能放过这支巡逻队,可惜不能。他不知对方来这儿干吗,不过也不重要。无论他们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每支松盖利小队总会搜索并消灭地球人,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惨剧发生在他的小队刚救下的那些平民身上,他们恰好在松盖利人的必经之路上。
救下那些罗马尼亚平民让布切夫斯基肩头多了一副担子——可能的话他真不想接,或者至少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小队里其他人——也许除了拉米雷斯——似乎没那么不情愿。事实上,他经常觉得自己这么不乐意肯定是因为他是领头者,有责任不情愿。不过无论如何,这些流亡的美国人已经成了罗马尼亚人的保护者,而且人群数量还在缓慢却稳定地增长。
幸运的是,有个罗马尼亚人——伊丽莎白·康塔屈泽纳——当过大学老师。她的英语口音很重,不过语法(估计还有词汇)比他自己还强些,一位当地翻译大概抵得过随之而来的所有麻烦吧。
现在,他手里的武装力量不到60人,美国人是这支力量的核心,不过罗马尼亚士兵的数量和他们差不多。布切夫斯基、枪炮军士迈耶斯和罗马尼亚军的亚历山大·琼斯库中士正对平民进行速成的军事培训。他把手下编成了四个人数差不多的“班”,迈耶斯、拉米雷斯、琼斯库和爱丽丝·麦库姆各指挥一个。米歇尔·杜鲁门任麦库姆的副手,不过她和谢尔曼仍是布切夫斯基的“智囊团”,让她们俩去守着射击位未免太屈才了。此外,杜鲁门还在跟着康塔屈泽纳学习罗马尼亚语。
幸运的是,琼斯库中士已经会讲英语了,布切夫斯基打算争取让每个班里至少有一个会说两种语言的人。这很麻烦,但很有用,他们还花了不少时间钻研怎么用手势沟通。现在,至少每个人都知道眼下局面是多么糟糕。
躲藏,隐蔽,竭尽全力确保平民 ——现在有差不多两百个了——的安全。不停转移。避开道路和城镇。永远都在找食物,什么都行。大家发现卡尔文·迈耶斯原来是猎鹿好手,他和另外两个曾在罗马尼亚森林局工作的同道中人为大家的饭桌作出了巨大贡献。但夏天很快就要过去,天气会很快变冷,低温和饥饿将带来致命的威胁。
要熬到那时候,首先我们得活过夏天,不是吗?他冷酷地想。这意味着必须在平民被发现前干掉这群杂种,而且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回去报信。
他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但别无选择。在康塔屈泽纳的帮助下,他询问了每一个见过活的松盖利人的人,竭力想多了解一点敌人的策略和规条。
显然,那些装备重武器的大股部队都是突然出局的。他觉得部分原因可能是坐在坦克里的人“听”不见无人侦察机逼近的声音,但步兵在野外能听见。杜鲁门和谢尔曼猜测,松盖利人的传感器是设计来探测机械化部队的,或至少是会发出显著信号的单位,正是这个原因促使他放弃了使用电台。
看起来这支步兵巡逻队的侦察范围不如飘在空中的坦克或公路上的护卫队那么大。上次战斗之后,他们和松盖利人又发生过几次小规模交火,他们逐渐观察到,侵略者的步兵似乎不能随时随地与外界通讯。他能肯定,如果他们有这样的通讯手段,那交火好几次之后,受到袭击的小队里肯定会有某一支设法请求动能轰炸。
所以必须得快点干掉他们,确保第一时间摧毁他们的车辆……如果有人身上带着电台,不能让他活着发出信号。
松盖利巡逻队似乎开始安顿下来了。显然他们没发现布切夫斯基和其他人,很好。
睡吧,他恶狠狠地想,躺舒服点儿。睡吧。我给你们准备了安眠药,再等5——
“打扰一下,中士,可这样真行吗?”
史蒂芬·布切夫斯基像被高压电电了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立刻朝发声处转过头。
提问的人说的英语几乎不带任何口音……而且他这辈子从没听见过这个声音。
“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他妈是从哪儿来的?”10分钟后,布切夫斯基厉声问道。
他站在松盖利营地的200米外,面前是个完全陌生的人,要是光线好一点就好了,不过他可不打算划燃火柴。
陌生人的个头比一般的罗马尼亚人高,虽然比不上布切夫斯基。鹰钩鼻,黑头发,绿眼睛深深陷入眼窝。他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些,此刻,陌生人脸上的微笑略带戏谑。
“打扰了,”陌生人说,“我无意……惊吓你,中士。不过,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多点儿。大约一公里外还有一支巡逻队。”
他指着松盖利人来时的那条窄路,布切夫斯基背上顿生一阵寒意。
“你怎么知道?”
“我的人一直盯着他们,”陌生人说,“我们见过这样的编队——大约一周前,他们开始采用这样的编队。我觉得这是在试验新战术,成对地派出步兵巡逻队,彼此策应。”
“真该死。我还希望他们晚点儿想到这个,”布切夫斯基喃喃道,“从他们最开始的战术来看,我以为他们没这么聪明。”
“我不知道他们的智力水平到底如何,中士。不过我确实觉得,要是你袭击这支巡逻队,另一支很可能会迅速呼叫重火力支援。”
“他们肯定会这么干,”布切夫斯基表示同意,然后他皱起眉头,“我很感激你的提醒,没别的意思,”他说,“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的身份,来自哪里,或者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当然,”这一回,罗马尼亚人声音里的戏谑不容置疑,“在瓦拉几亚的腹地,一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这么问我,非常合理。”
布切夫斯基的下巴绷紧了,不过陌生人轻笑起来,摇摇头。
“原谅我,中士,据说我的幽默感很有问题。我叫巴萨拉布,米尔恰·巴萨拉布。我来自维达鲁湖附近,从这边向北五六十公里就到。我和我的人干的事和你差不多——保护我的人民免遭‘松盖利人’屠戮,”他苦笑一下,“啊,在侵略者的铁蹄下保卫平民是这一带的优良传统。”
“我懂了……”布切夫斯基慢慢说。昏暗中罗马尼亚人的白牙闪了一下。
“我相信你懂了,中士。而且,是的,我也相信我和我的人保卫的村庄可以吸纳你羽翼下的平民。他们是典型的山地农民,自给自足,不怎么用‘现代设备’。他们自己种植粮食,只要勒紧裤腰带,还是够这么多人吃的。我估计整个冬天大家都不会长胖!不过他们一定会尽量腾出食物,能有这么多双手帮忙准备过冬是件好事儿。而且据我观察,你们也能大大加强我们的防御力量。”
布切夫斯基扬起头,尽力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这一切来得太快,他知道自己应该缓一步,冷静而理性地考虑陌生人的条件。但事实上他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巨大解脱,他需要负责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首先想到的总是孩子——暂时不会冻死饿死了。
“不过,这些小狗挡在路上,我们怎么去那边?”他问。
“中士,显然我们必须先把他们从‘路上’弄走。我的人已经准备好对付后面那队,你的人也准备好了对付这队,我们何不各归其位?我猜,你打算用手榴弹发起攻击信号?”
布切夫斯基点点头,巴萨拉布耸了耸肩。
“我看你没理由改变计划。给我十五分钟——不,也许二十分钟好一些——我会回去通知手下听你这边的动静。然后,”白牙又是一闪,布切夫斯基知道,这次的微笑冷酷而残忍,“尽情向这些害虫宣告你们的存在吧。声音大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