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黛博拉 第二十二章
两周后,阿尔布莱希特·布鲁曼先生打电话到摄政王广场,希望登门拜访伊丽莎白·马普兰夫人。
伊丽莎白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开始练声,为前不久刚答应下来的在柏林国家歌剧院的演出做准备。她在音乐室接待了布鲁曼先生。音乐室中放着一架还没有付款的新钢琴。老钢琴被那伙忠于政府、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冲锋队队员损毁得不成样子了,而新钢琴的货款还没有付。
布鲁曼先生为主人带来了一样意想不到却备受欢迎的礼物:伊丽莎白被没收的珠宝首饰。这些收藏品完好无损。伊丽莎白非常吃惊,因为在经历了那番遭遇后,她绝没有料到这些物品还能毫发未损地回到她手中。
她当然没有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当着一位纳粹高级军官的面。不过她一抬头,就从布鲁曼先生的眼中发现,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阿尔布莱希特·布鲁曼先生少言寡语,对于他个人的情况更是三缄其口。不过从这几日的聊天中,伊丽莎白还是得知,他本来是名机械工程师。纳粹政府上台前,他一直在一家美国石油公司的德国分公司工作。
自一九三三年初以来,他穿着笔挺合身的冲锋队制服,由司机驾驶着锃光瓦亮的奔驰大轿车,在无数的旅途中往来穿梭。他究竟做过些什么,伊丽莎白无从得知,也没有问。
伊丽莎白从未真正对自己承认过,她害怕得知这一切。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救了她孩子们的命,洗刷了玛格达的不白之冤,还送回了被没收的珠宝首饰。她多少对这个男人心存盲目的感恩戴德。
可惜事后证明,按那个时候的说法,收回这些珠宝首饰是一笔赔本买卖。
除了珠宝首饰,布鲁曼先生还带来了一份官方证明,是关于没收“摄政王广场十号房产”的文件。房产所有人一栏登记的是古斯塔夫的名字,而现在他被这个国家视作潜逃的犹太人,他原来所有的法定财产,现在全部属于伟大的帝国和它的元首了。
这又是一个令人痛苦的打击,伊丽莎白瞬间流离失所。不过,具有远见卓识的布鲁曼先生马上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已经合法购入了这座房产,并且向伊丽莎白建议,她和孩子们尽管在这里住下去,直到哪天她不愿意待在这里为止。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纸,是一份已经拟定好的写有她名字的租赁合同。
租金的确低得不能再低。不知所措的伊丽莎白因自家房产被没收的消息而震惊,还没有缓过神。于是她没有多想,马上在租赁合同上签了字。
孩子们的住处有了保障,伊丽莎白感到一阵轻松。这次会面中,她几次向布鲁曼先生保证,自己一旦有了足够的钱,就会把房子买回来。
她再次请求布鲁曼先生帮忙寻找失踪的丈夫,他答应了。伊丽莎白已经几次沿着丈夫出行的线路乘车到瑞士边界,带着丈夫的照片逢人便问。这一切行动就像一个承诺:古斯塔夫将继续占据着她的心,她永远不会忘记他。
时间在一周周、一月月地过去。随着每一天的流逝,出现好消息的希望也在一点点消逝,而伊丽莎白对古斯塔夫的爱依旧忠贞不移。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已经在德国不同城市巡演了五个月的伊丽莎白第一次意识到,她一直没接到任何来自自由欧洲地区的演出邀请。巴黎、伦敦或者布鲁塞尔方面悄无声息,唯一的例外是法西斯政权下的意大利罗马。
伊丽莎白疑惑地询问自己的奥地利经纪人。一番闪烁其词后,经纪人承认,是高层的人,让他不要把这样的演出邀请透露给女高音歌唱家伊丽莎白 ·马普兰。
这一刻,伊丽莎白明白了,她成了国家的人质。她先是感到愤怒,随后断然下了决心。你们不是认为我不可靠吗?好吧,既然你们已把我视作不可靠的人,那么,我绝不会让政府失望。
这样,在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伊丽莎白第二次开始筹划逃离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