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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塞利纳!……塞利纳!……亲爱的塞利纳!……我一直在找您呢!……”
我终于可以出门了……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去餐馆了……
“啊!塞利纳!……塞利纳!……”
我心想:来了个疯子吧!……而且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位女士……一位年轻的女士……他们上楼来看我……我让他们进屋……
“塞利纳!……塞利纳!……我需要您!……我才从布里农那里出来……他同意了!……您负责剧本!您帮我把剧本弄好!……我呢,当然啦,我负责对白……说定了!我也找过赖伐尔,他也同意了!我做制片人,导演!对不对?您同意吗?……设备会从莱比锡给我们发过来……俄国人也同意了,啊!俄国人的许可证,您想象不到,塞利纳!我终于搞到手了!”
他拍了拍胸脯……他的口袋……许可证在他的口袋或者公文包里……
“我负责整个拍摄……剪辑……对白……一切!……我们遇到过困难……莱比锡,您可以想象……莱比锡!您尽快把您的剧本给我!以最快的速度,塞利纳!我明天还要去见赖伐尔!已经准备就绪!他同意了!……”
他的那位女士……可能是他妻子吧……一句话也没说……她让他说话……让他说!……情绪激烈!滔滔不绝!他按捺不住……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踩上去!……踩上去并且转了半圈……还手舞足蹈!……特别有力量!……好像他有什么东西要卖……啊!突然,他停了下来……他发现……
“啊!对不起!……对不起,塞利纳!……我忘记跟您介绍我妻子!……她是我们的主演!……她做主演,好不好?……我向您介绍……奥黛特·克拉丽丝!”
“您好,夫人!”
先前我没怎么注意她……可是她的帽子!……挺不赖的……插了花的巴拿马草帽……还有短面纱……你们能想象吗?……一块面纱!……在那样的历史时刻……在那时的德国,一块面纱!
“奥黛特担任我们电影的主演!……已经确定了!……布里农同意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
“奥黛特,跟塞利纳夫人问个好!”
这个小女人不难看……我好生看了她一眼……她穿得像个影星……那个年代的影星,一半玛琳,一半奥蕾蒂……超短包臀裙……脸上的微笑也是影星的那种!请注意!……那微笑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半俏皮,一半“我要去寻短见”……现在肯定是结束谈话的最佳时机……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个疑惑,在这个炮火连天的德国,如何能找到一顶这样的扎花帽子,还有一块面纱,还有鳄鱼皮鞋,鳄鱼包,精致的长筒丝袜?……这一定是一项大工程!……给这个小宝贝弄来全套服装!……而此时此刻,在整个德国,你是连一个发卡都找不到的!……他是去哪里找到这一身行头的?……然后还把他的这位女主角从德累斯顿带了回来……而且还不只是她!……两个人都穿得很气派!……他穿的是灯芯绒上装,马裤,翻领毛线衫,护腿套,三层鞋底的鞋子!……我告诉你们,这真的是个谜!……而且鞋子还上过油,刷过!……油光可鉴……他!……她!……都已经准备好开拍……我是在菲德里斯认识他的,给他看过病,鼻窦炎……现在,他彻底痊愈了!自然之力!……无懈可击!他名叫拉乌尔……拉乌尔·奥飞泽……他去过德累斯顿……艺术家的聚集地,此时已经被烧成灰烬,二十万人罹难……他们离开德累斯顿,去了慕尼黑……然后是莱比锡……然后再回到德累斯顿……但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焦土!现在他要在锡格马林根拍一部电影……啊!他一心想着他的那部电影!……一组组镜头,节奏……我只能跟随他的思路,他对电影技术的理解……“锡格马林根日常生活场景”……布里农在办公……《法兰西日报》的印刷厂和编辑部,编辑们在工作……锡格马林根电台在制作节目!录音室,技术人员……还有保安队在操练!……还有我,我在给人看病!还有贝当,他的出巡……还有玩游戏的孩子们!……父亲们,母亲们,也在玩,玩滚球!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心情舒畅!“快乐就是力量”,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
“有人跟我说您非常消沉……是真的吗,塞利纳?”
“啊!没那回事!没那回事,怎么可能!我不消沉,只是很冷静,仅此而已!……我干的就是这一行!……必须严肃认真!……也许有一点点劳累过度!……但没有别的!……没有别的,奥飞泽!”
我可不希望他到处嚼舌根!……我觉得奥飞泽是一个非常固执而且愚蠢的家伙!……我不会跟他说!……所有斗志昂扬的人一开始就让我觉得害怕!……而且他们这种穿衣打扮的方式也颇让人生疑……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一身行头,而且是全新的……上装,短裤,护腿,三层鞋底的鞋子……在菲德里斯的时候,他跟我们一样,衣衫褴褛……从哪里来的“自然之力”?还有她身上的“女式套装”呢?……苏格兰花呢小短裙,刺绣夹克……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呀?……让我百思不解……我想起一九〇〇年的夏图市场……那些花季少女和她们的母亲……
“这一身漂亮的衣装是从哪里搞来的呀,奥飞泽?”
我忍不住问了他……
“空投的,塞利纳!”
老滑头!……我没有继续追问……
“塞利纳,您,我可以相信您,对吗?已经跟布里农落实好了!……明天上午看剧本……我会见到勒维冈!……我会见到吕歇尔……我会给他们分配角色……您的夫人也要演个角色!……啊!非常漂亮的角色!……在您身边!……扮演女护士!……啊!同时还要演舞蹈家!您明白了吗,嗯?……您愿意吗?……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好的!……当然!可是您在哪里拍呢?”
“当然是在街上啦!……在大街上!”
我不想告诉他大街不是个安全的地方……甚至很凶险,大街!……到处都有炮火在扫射!他那么兴奋,我还是不要扫他的兴吧……
“啊!可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等!……我需要一张签证!……冯·罗米茨发的签证!……可我不认识那个冯·罗米茨!……他在哪里呀?……要个手续……盖个章!……”
“就在我们上面!亲爱的朋友!就在上面!……上面那层楼!28号房!您敲门就可以了!就在那里!……您能找到他的!”
“这个罗米茨,他心情好吗?”
“一般般吧!您可能会觉得他有点疲惫……”
“那是自然的!你们这边的人全都暮气沉沉的!这个罗米茨,我也要让他在电影里演个角色!……您那个罗米茨!怎么都这样呀!……斗志呢?斗志去哪里了?啊!塞利纳,您要给我演出另一副精神面貌!无论如何都得演出来!塞利纳!我需要您啊!……您不能让我看到您这张封斋期的面孔!……这部电影将在法国放映!您想想!将在法国上映!……在法国的一百多家电影院!……您的母亲,您的女儿,您的朋友都会看到!……您可以想象,这部电影将会吸引多少观众,还有您的朋友!……塞利纳,您在法国有朋友!……比您以为的要多得多!您不知道吧?他们都很崇拜您!……爱戴您!对您充满期待……成群结队的朋友!……您别那么消沉,塞利纳!……振作起来!唉,法国并不只有犹太人!他们在法国有多讨厌戴高乐分子,您不知道吧?哎呀!……他们多么喜欢贝当啊!……您都想象不出!……胜过克列孟梭!……您会帮我写一篇文章在法国发表吗?……嗯?”
“当然!当然啦,奥飞泽!”
我没办法让他停下来。
“有人跟我说:‘塞利纳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您不会否认吧?……无论如何……哼!……我上楼去了,我马上就下来!您能等一下吗?……28号,对吧?”
“对的!对的!门上写着‘罗米茨’!……”
“你跟我一起上去,奥黛特!”
他说走就走……他上楼了……拉着奥黛特的胳膊……“咚!咚!”“进来!”他们进去了!……
可以说,我这个人不是很容易大惊小怪,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奥飞泽,奥黛特……那块面纱,鳄鱼皮包,三层鞋底!……而且还是从莱比锡回来的……从德累斯顿回来的!……尤其是我对德累斯顿略知一二……一周前我见过德累斯顿的领事……维希政府的最后一位领事……他把什么都跟我说了!美国人制定的彻底打烂和白磷弹油炸的战术……美国人发明的这一套真的是无懈可击!……是原子弹造出来之前的最新式武器……先从周边开始,市郊一带……使用液态硫和大量的水雷……然后才使用全面烧烤模式!整个德累斯顿中心城区!第二幕……教堂、公园和博物馆……无人能幸免!……
他们谈论矿山火灾……有图片有采访……他们悲叹哭泣,他们不停地意淫,为矿井最深处的可怜旷工,明火和瓦斯隐伏的危险!……他妈的!……还有可怜的布达佩斯,俄国人坦克的无情镇压……可他们闭口不提……他们这么做是错的……他们的兄弟在德国是如何在民主的巨翼下葬身火海……因为说出来丢脸,所以大家都不说……他们当时不去不就得了?!……就这些!……维希政府的最后一位领事,他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他穿越火海,多亏了一公斤咖啡……那是领事馆剩下的全部财产……他把他那两斤咖啡夹在腋下……他的腋下夹的可不是档案盒!……消防员恰好从市中心出发,从他家前面出发……他们孤注一掷……从德累斯顿中心穿越炸弹,液化硫,一片片火海,一直开到炸弹不炸的地方……城外,山丘里面……你们可想而知他们冲刺的速度有多快!……消防车,消防员,领事,咖啡!……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灭什么火,而是不要葬身火海!德累斯顿的消防员,他们把领事也捎上了,为了他的咖啡!他们把他吊起把他绑在消防车上,消防梯的最上方……嗨呀,用力拉!……他,那两斤咖啡,穿过一条条已变成火海的街道!
这就是我心存疑惑的原因……奥飞泽,还有他的妻子,也是从德累斯顿逃出来的,却打扮得十分讲究,化了妆,漂亮优雅的影星范儿……还有面纱!……我左思右想……也值得我深思……他要把我拍进电影……我!……还有勒维冈,还有吕歇尔……还有吕歇尔的女儿库丽娜……还有莉莉……还有贝贝儿……好让我们在法国的朋友好好看看我们,不把我们遗忘!一开始,他要拿去瑞士放映……然后再到蒙马特……《锡格马林根的日常生活》,多么精彩的影片!……库丽娜·吕歇尔不在本地,她在圣布拉西昂的疗养院……哦!没问题!她会来的!没有困难!已经跟她父亲沟通过了!也跟赖伐尔、布里农和贝当沟通过!……那些影迷将会享受到一顿丰盛的精神大餐!……
这些事值得深思……我一直在思考……他在楼上罗米茨那里……
有人下楼……我猜,是他们!……确实是他们!……不只是他和他妻子……还有阿依夏和那两条看门狗……他一边下楼一边叫我:“塞利纳!塞利纳!……我和罗米茨夫人出去一下!我们去看一下他们的设备!哦!我不会去太久!一分钟!……马上就回来!……您等我一下好吗?”
“好的!……好的!……好的!……当然好!”
我答应等他……
他们三个从我的门前经过……他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好,步履轻快……她没他那么活跃……没有!……她让他挽着自己的胳膊……她迈着细碎的步子……低垂着眼睛……我忘记跟你们说了,那眼睛是做出来的……长长的假睫毛,穆西多拉的那种……还贴了细小的闪光片!假睫毛,贴了闪光片的眉毛……诸如此类!……会让你联想到《日落大道》!我去过日落大道!……啊!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时,我看见他们三个人到了更远的地方……一定在谈论什么大道吧!……已经走过了那条通道!……阿依夏给他们指路……他们只需按她指的那条路往前走……就不会走错……往那边!……往那边!阿依夏,她的马鞭,她的看门狗!……往那边!……这件事我是不会跟外人说的!……我对莉莉说:“别看他们!回来!”我跟她一起回来……回我们的屋子……现在还没到知道这个、知道那个的时候!不要在城堡里说!……不要跟保安队说!……不要在菲德里斯说!……要是罗米茨不跟我提的话,我会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两分钟……三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什么都没有……然后有脚步声传来……阿依夏……我们听见她回来了……咚!咚!……她在敲门……
“你们还好吗?”
她问我和莉莉……
“啊!非常非常好,罗米茨夫人!向您致意,夫人!”
我用较为愉快、年轻的声音回答她……很高兴见到她!……话里有客气的成分!……有些人很精通为人处世之道……她经常像这样敲我们的门,打听我们的消息……还好吗?……我总回答说挺好的!哎呀!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