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你还是感觉不舒服吗?可怜的查莉,我帮你买了些药品,它对我一直很有帮助,而且绝对没有副作用。乌尔里希,你倒是刮刮胡子啊,你这只熊,你看起来真是好极了。歌莉,这双鞋是新的吗?我买了羊肉,但是没搞到茄子,我们可以肯定,人们不会种植变异的茄子。泽韦林,不要,你可不是一条狗,过来,玛尔塔和马里乌斯也来了,请别对她肿胀的指关节找乐儿,那样会惹哭她。她一哭就停不下来,她也快熬到头了,希望那个小象般硕大的宝贝快点出生。奥立也来了,没带米亚,他们两个分居了,不过你们早就知道了,可以说我对此一点也不感到难过……”像往常一样,卡洛琳娜进行着她周六晚上的问候独白,而我们则从地板上的玩具和衣服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弗洛和哥利安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弗洛正好还能清醒到把我带来的小礼品——一个发卡和一只闪闪发光的蜻蜓——拿到她身边。在睡着之前,她嘟哝了一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们去七座山那里远足了,”卡洛琳娜对此解释道,“围绕着龙岩转了十四公里,我们都踉踉跄跄的,除了泽韦林,他一直都很舒服地待在背架里。”
“这意味着今天贝尔特很可能八点半就睡着了。”奥立悄悄对我说。
“嗨。”我局促地说。自周一那次补牙以来,我没再和他联系过。
奥立露出他最迷人的高级医师高斯温的微笑。“嗨,你好。”这听起来不胜柔情。
“米亚还住在她父母那里?”我问,好让我和他都更理智一些。
“是的。不过她来取过一次东西,还借此机会把我骂了一顿。”
“希望你也已经趁这次机会问她,当时在宾馆她到底觉得那个老家伙好在哪里。”
奥立摇摇头说:“我认为这根本没必要。这只能让她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分开,是因为她的出轨。”
“可事实恰恰如此。”我说。“不,不是这样的,”奥立固执地说,“希望有一天你会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俩能不能把蔬菜切得小一些?”卡洛琳娜说,顺手又抛给奥立两个西葫芦,奥立伸手接住。卡洛琳娜朝我眨眨眼,她的笑容颇富深意。
“这双鞋很有趣。”玛尔塔对我说。
“谢谢。新买的。”我说。
“它们看起来棒极了。”玛尔塔说着竟开始哭起来,“想象一下把我这双肥脚放进凉鞋里!啊,要是我还能拥有细细的脚踝,或者是漂亮而小巧的胸部,我宁愿放弃所有。我丝毫不能理解,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想……”
“玛尔塔!”卡洛琳娜怒喝道。
玛尔塔抽泣着。
“啊,玛尔塔,这只是暂时的,”我说,“你的脚马上就会恢复正常。”尽管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玛尔塔穿着马里乌斯那双硕大的桦木拖鞋很难看。
“就算这样,”玛尔塔抽泣着说,“也只是脚。而其他部分……哺乳期胸部甚至会变得更肥大。”
“但是你的怀抱里因此而添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我说。
“就是,”卡洛琳娜说,“快别哭了,去把洋葱切成小方块。”
“可是我怎么能在切洋葱的时候停止哭泣呢?”玛尔塔抽泣道,把我们大家都惹笑了。
贝尔特把一张《吉卜赛国王》的老唱片放在唱机上,将音量开得前所未有的大,因为他相信孩子们因不习惯七座山之游已经沉沉睡去。歌曲的节奏非常动听,我们都在厨房里翩翩起舞,一边切蔬菜,一边摇摆着臀部,以特定的节奏搅动锅里的食物,还时不时地打一个响指。泽韦林在贝尔特的臂弯里快乐地呜呜叫个不听。就连玛尔塔也放松下来,晃动着臀部扭了一圈。
“还行嘛,我的小象。”马里乌斯说。他围着她跳了一圈又一圈舞。玛尔塔终于笑了。
有人在敲厨房的窗子,很显然我们没有听见门铃声。
“会是谁呢?”卡洛琳娜问。
贝尔特迈着桑巴的舞步去开门,他回来时米亚站在身边。
“嗨,大家好。”米亚说。她看起来很好,像平时一样好,甚至要更好一些。她穿了一条水蓝色的夏裙,使她的眼睛和美丽纤细的身材都被显现出来。我敢打赌,裙子是新买的,凉鞋也一样。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跳舞,只有音乐还在继续。
“你来这里做什么?”奥立问。
“哦,今天不是我们一周一次的聚餐之夜吗?”米亚说,“我并没有说不来啊,对吗,卡洛琳娜?”
“是这样。”卡洛琳娜说。
“为什么你们见到我都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上周我也来了呀。”
“闭嘴。”奥立说。
“为什么?”米亚将她红红的长发甩在颈上。
“米亚,要喝点儿什么吗?”贝尔特问。
“谢谢,随便来点儿吧,”米亚说,“虽然我在家已经喝得够多了,但我无论如何不想让自己再清醒起来,因为有难办的事要谈。”
“希望你不是开车来的。”奥立说。
“哎呀呀,你担心我了?你害怕我会撞在桥柱子上?”米亚说,“你喜欢那些有自杀倾向的女人,不是吗?这很容易让你动情。”
“米亚,”卡洛琳娜说,“我觉得这样比较好,要是你……”
“什么?”米亚气势汹汹地对卡洛琳娜吼道,“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你们好在这里开个庆祝派对?要是和歌莉上了床的人不是奥立,而是贝尔特的话,你又会怎么想,嗯?”
“米亚,你闭嘴!”奥立说,“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歌莉,你还真成功做到了,”米亚说,“破坏别人的婚姻到底感觉如何?”
“别招惹歌莉,”卡洛琳娜说,“你和奥立分居关她什么事?”
“分居?哈哈,”米亚说,“我看你们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你们不知道歌莉和奥立的私情,不是吗?”
“这绝对是没有的事。”查莉说。
“说真的,你们大可以去别的地方解决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婚姻纠纷——”马里乌斯还没说完,就被米亚打断了。
“你这蠢货最好别掺和进来!我要不要告诉玛尔塔,你已经有多少次碰巧把手放在我臀部?你是如何对着我的领口发痴?”她的目光转向玛尔塔,轻蔑地撇了撇嘴,“你们全都是伪君子。”
“如果说这里有一个伪君子的话,那恰恰就是你。”乌尔里希说。
“啊,这又从何说起?就因为几年来一直出现在这里的我发现本周六晚上并不像以往那样无聊?”米亚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不为你们所知的东西:在歌莉声称想自杀的那个星期五晚上,她实际上和我丈夫在帝豪大酒店度过了一个销魂之夜。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一个朋友在那里见到了他们。吃早餐的时候,他们拥吻在一起。”
“就在你毫无察觉地在慕尼黑进修期间,对吧?”查莉说。
“在斯图加特,”米亚纠正道,“正是如此。还有,奥立对此没有辩解,能相信吗?我亲爱的朋友们,他承认自己爱上了歌莉。”
“就是这样,”奥立说,“这并非秘密。”
卡洛琳娜以手掩口,发出“啊”的一声。
“啊,是的,”米亚模仿道,“所以我就搬出来了。不过这对你而言可真不是时机,是吧,卡洛琳娜?你一直都在试图撺掇奥立和歌莉在一起,你永远不能原谅我抢走了奥立。而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她用自杀的伎俩在宾馆里俘获了奥立,天哪,什么不关她的事……你们还在同情她,都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不过,你们大可站在她的立场上。她破坏了我的生活,这对你们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可怜的、曾被生活抛弃了的歌莉现在过得很好。”
“现在该说一下事实了,米亚!”查莉说,“据我们所知,并不是你的朋友撞见了奥立和歌莉在一起,而是你自己!”
“可是她在慕尼黑啊。”马里乌斯说。
“斯图加特。”玛尔塔纠正道。
“她没有,”乌尔里希说,“她和她的情人在帝豪大酒店开房了。”
“啊!”现在卡洛琳娜、玛尔塔和马里乌斯一起惊呼。米亚看起来无比惊恐。
“而这并非第一次,”查莉说,“她对奥立说她去进修了,但事实上她每次都是在和情人约会。”
“一个又老又皱的老头子。”奥立说。
“他不老,”米亚吼道,看来她的恐慌已经被她克服了,“而且他在床上比你要强十倍!你真是一无所知,你太愚钝了。”
“那去找他啊,”奥立说,“你还在等什么?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要你了。”
“不是,是因为你现在有了大屁股小姐,”米亚说,“我要是早知道你的喜好,就只管吃肥几公斤。”
“说实在的,我其实一点都没听懂。”卡洛琳娜说。
“我也不明白,”玛尔塔说,“米亚和她的情人与奥立和歌莉住在了同一个宾馆?”
“不是!”我说。
“就是,”查莉说,“但歌莉是想在那里不受干扰地实施自杀计划。她绝对是无辜的。奥立跟踪米亚和她的情人也来到了这家宾馆。他在那里碰巧遇见了歌莉,歌莉安慰了他一番,因为他受到了打击。”
“还有威士忌的作用。”我说。
“哈哈。”米亚说。但看起来她似乎没那么强势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奥立说,“这就是因果报应。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宾馆,偏偏就挑了这一家。如果依然还有人认为这只是个巧合而已,那他实在是不可救药了。”
“啊?”玛尔塔说,“那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歌莉偏偏来到那家宾馆,她和奥立又是怎样碰到的?”
“报应!”贝尔特和马里乌斯异口同声地说。
“实际上我们应该感谢米亚才对,”乌尔里希说,“因为如果她真去培训了,奥立就永远不会来到这家宾馆,也就不会打乱歌莉的自杀计划了。”
“我的天!”马里乌斯说,“一个离奇的故事。”
“我还是不太明白,”玛尔塔说,“奥立怎么知道歌莉要自杀?他们为什么在早餐时拥吻?”
“他根本就不知道,”贝尔特说,“他只不过是在正确的时间到了一个正确的地点而已。”
“因米亚之故。”乌尔里希说。
“真是报应。”卡洛琳娜说。
“为米亚,”贝尔特说着举起酒杯,“为米亚因自己的放荡行为而拯救了歌莉的生命干杯。”
“为米亚干杯!”乌尔里希欢呼道。
“为米亚干杯!”马里乌斯说。
米亚以怨恨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你们都见鬼去吧,”她说,“你们真是一群无赖!”
然后她快速离开了厨房。过了一秒钟整个房子都开始震动,可见她摔门的动作有多大。
“再见。”卡洛琳娜说。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早餐时拥吻。”玛尔塔说。
“因为歌莉的唇像胡萝卜汁一样香甜,因为歌莉有一张漂亮的嘴。”奥立说。
“因为应该让米亚看到,”我说,“在当时的情况下。”
“太棒了!”卡洛琳娜说。
“你是不是真的摸了米亚后面?”玛尔塔沉着脸问马里乌斯。
“那又没有什么值得摸的。”查莉说。
“那肯定有这回事。”玛尔塔说着又哭了起来。
“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奥立站在门前说。而查莉和乌尔里希已经坐在乌尔里希的车里等我了。
“你指的是什么?”
“现在,米亚终于知道我知道她背叛了我,”奥立说,“你一直都对此非常在意。”
“是的,事实嘛,”我说,“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也许不应该把米亚弄得那么狼狈不堪。”
“可这又不是我的错,”奥立说,“是查莉和乌尔里希打开话题的。”
“为了让米亚相信我不是造成你们分居的原因。”我说。
“可是确实是因为你。我们几天前曾经谈起过这一话题。”奥立说,“我爱你,歌莉,我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明白?”
“奥立,这个——很抱歉!我没办法认真看待这件事。”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问问自己这种感觉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在四周之前你就已经爱上我了吗?”
奥立迟疑片刻,然后说道:“实际上是的,只是我没有意识到而已。就算不是,闪电式地爱上一个人又有何妨?”
“当然没有什么,”我说,“我只是觉得时机有些不好。你在发现你的妻子欺骗你大约六小时后,就声称爱上了另一个适合你的女人,那个你曾经离开过的女人。我们可以称之为报应,不过也可以说是思路中断反应、投影反应或偏执反应。”
“你为什么拒绝让积极乐观的东西走进你的生活?”奥立问,“你倒是从自己的阴影里走出来啊,歌莉。现在你的幸福就在咫尺,你应该把握。相信我,如果别人处在你的位置,都会感到喜悦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立?”
“啊,你觉得我在掩耳盗铃吗?想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比比皆是,一向如此。身材高大、金发而英俊的牙医总是身价不低,即使因为米亚在性生活方面不满意而出轨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谁知道呢,也许是更年期综合征提前所致。还有一点: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你应该清楚。”
“也许吧,谦虚的人除外。”我说,“嗨,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狂妄自大?”
“谦虚在这里毫无用处,”奥立认真地说,“你考虑一下,歌莉!我一直是你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了解你,一个原本的你,包括你卓尔不群的个性和奇奇怪怪的小毛病。我爱你这一切。我会呵护你一生一世,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我非常想问问他有关我卓尔不群的个性和奇奇怪怪的小毛病的问题,但是我说:“那么,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要多久?”奥立问。
“不知道,奥立。”我说。
奥立咬了一阵自己的下唇。“我肯定不会永远等待下去的,”他说,“那样就显得太蠢了。”
“这个我能理解。”我说。
“你很笨,”奥立说,“你真的笨极了。”
“非常感谢,”我说,“这是不是也属于我卓尔不群的个性之一?”
“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一直这样拒绝我,并且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奥立说。
“可是我一直都在考虑你的感受啊。”我说。
“我们两个人是天生一对,”奥立说,“我们有共同的人际圈子,我们有相同的爱好和兴趣,而且我们在床上也很和谐。你还有什么奢望?”
“亲爱的奥立,至于我们在床上是否和谐,这还有待进一步验证,因为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我说。最后的几个字我讲得慢而清楚。
奥立沉默片刻。“那我们的吻呢?”他问,“不要告诉我,你对它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
“嗯。”我说。说实话,那个吻倒是很美,但跟其他的吻也没什么两样,不是吗?如果你吻的不是你讨厌的那个人,或者他不是把舌头伸进你的喉咙里,那种感觉都一样心动。或者说大部分。这样说吧,至少百分之五十,或者百分之四十五。这个比例再怎么也是合适的。
奥立误解了我的沉默,他满意地笑了。“你好好考虑一晚。”他说着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钻进自己的车里。那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奥立将之称作“牙医之车”,贝尔特、乌尔里希和马里乌斯对他都羡慕得无以复加。我看着他如何潇洒地驶出停车位,然后加速绝尘而去。
“歌莉!他已经走了,你快上车吧。”查莉在乌尔里希车里喊道。
我坐在后面的位子上。“不好意思。”我嘟哝道。
“没什么,”查莉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谈话,应该需要一些时间。”
“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在查莉把车窗打开之后。”乌尔里希说。
“奥立是对的,歌莉,”查莉说,“为什么你要用自己的疑虑破坏这种形势?你的怀疑论从何而来?你应该用双手紧紧抓住幸福。”
“一派胡言,”乌尔里希说,“歌莉没错:这种感情来得确实太快了。如果米亚没有欺骗他,他们现在还在一起。而如果他对歌莉是认真的,那他就不应该对歌莉施加压力,而应该让事情顺着自己的逻辑发展下去。”
“除此之外,我指的并不只是奥立的感觉,”我说,“而是我自己的感觉。”
“所以你是喜欢他的!”查莉说。
“是的,我甚至还爱过他,”我说,“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别告诉我他对你没有吸引力了。”查莉说。
“罗宾·威廉姆斯和大卫·贝克汉姆对我都有吸引力,”我说,“甚至乌尔里希——无论如何,有时候是这样。”
“谢谢,宝贝,”乌尔里希说,“如果你愿意,只要你还在我们那里住,我就在家只穿短裤走来走去。”
“可是……”查莉又开始了。
“别烦她,”乌尔里希说,“如果奥立和她彼此都是认真的,那就给他们时间让这一切得到求证吧。”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查莉说,“否则以后她又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没有人想要这种结果!”
“我们这里有三种封面设计方案,您必须拿个主意。”拉克里茨在电话里说。
“我拿主意?”
“是的,孩子,您没有通读过合同吗?您在这方面有参与决定权,而您也确实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其中一个封面上是酷似八十年代麦当娜的洛妮娜,包括整套书,而另外一个上面是一大摊血迹,比‘水门事件’大屠杀的血都要多。您星期一过来吧,我可以把您介绍给美术设计部。”
“好。”我一边说一边想“水门事件”的大屠杀是怎么来的。
天哪!我对封面有参与决定权,这可真是意义深远!这样我的女性角色们终于可以有和前面那张照片里的女人颜色相同的头发了。“您家里的事已经,哦,我是说,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您指的是什么?”
“您上周三没能来参加工作餐。”我说。
“原来是这样,”拉克里茨说,“是的,那天我临时有事,需要请假,而且我想,您和那个男孩肯定也希望单独见面。您知道吗,他和施耐德不再有瓜葛了。”
“我知道,”我说,“那只是卑劣而多余的一段插曲而已。”
“我不知道是否她也如此认为,”拉克里茨说,“但不管怎么说,那个男孩好像心情不错,他现在正忙着清理杂物室的东西,准备搬到角落里那间办公室。”
“哦,”我说,“他有一次用手肘指点过。”
“不是那间,”拉克里茨说,“自从那位同事罹患神经崩溃症以来,这间办公室就一直空着。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祝您周末愉快,歌莉,那我们就周一见了。”
“非常乐意。”我说。是周一,而不是这个周末,因为阿丽克萨姨妈的银婚纪念日就在周末。
这一周过得如同飞逝。我和奥立大约通过四十次电话;我开始写第二本洛妮娜小说,完成了五十页;我还帮露露和帕特里克搬家。我之所以帮忙,是因为我很想第一个看到帕特里克的不锈钢光盘架子如何被安置在露露用餐巾手工技术改良过的抽屉柜旁边。
周四晚上,等我们把露露的沙发抬进来,又把帕特里克的沙发搬走之后,帕特里克把钥匙递给我。
“这是所有的钥匙?”我不信任地问。
“当然,”帕特里克说,“你怕什么?怕我晚上偷偷进来攻击你?”
“正是!”我说。
帕特里克不屑一顾地说:“别担心!像你这样的我只有在救急的时候才会上一把。”
此时露露当然不在现场——她所听到的帕特里克对我说的话都是蜜饯一般的亲切。有一次他甚至叫我“小妹”。
“其实你对他大可稍微让让步,迎合一下,”露露说,“你这个人在这方面真是麻烦。”
“非常抱歉,露露,作为特例,我对他的了解要多于你:这个家伙永远是一个混蛋!”
“但这丝毫没有妨碍你接手他的住所和厨房,”露露说,“你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对这样做是否道德的问题我也思考了好久,”我说,“但结果是肯定的!就是这样。”
周五早上门锁被换掉了。房东太太感到有些惊讶,当然我自己付了费,并向她解释说这是风水方面的原因。我在新锁的旁边还安装了一个保险门闩。最后我开车来到父母家。
我的母亲为我订购了一套西服,让我过来试一下。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一条裙子。”我说。“红色的,”母亲说,“我没有忘。可能是紧身的,有细细的背带的那种,能使内裤显露无遗。”
“不是,”我说,“是一条漂亮的裙子,真的。”
“这套西服也很漂亮,”母亲说,“和哈娜在阿娜玛丽六十岁生日庆典上穿的那套一模一样。快穿上试试。”
我叹息着就范。西服是米色的,这让我的脸色看起来如同奶酪。
“我真想不通,”母亲说,“这是四十二号的!你倒是站直了。”
“我穿三十八号的,妈妈。”我说。
“真的?哦,一般我都可以目测,你还真是家里最胖的一个。不过没关系,他们二十四小时服务,如果我现在打电话,那你明天上午就可以拿到三十八号的。”
“妈妈……”
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奥立。他又打来了。
“不行,别反驳,明天你穿得像样些对我很重要,因为所有的人都会仔细打量你的,这你肯定知道。”母亲说,“我希望你能昂首站在那里。我也一样!但愿你还没有忘记你将我拖进了怎样一种尴尬的境地——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女儿竟然试图自杀……快点接电话,孩子,这个东西太吵了。”
“喂?”
“喂,我的美人儿,我只想简短地问候一下,你好吗?”奥立说。
“是谁呀?”母亲问。
“我很好,我现在在我母亲这里。”我说。
“你已经跟她提过我了?”奥立问。
“奥立,这没有什么好提的。”我说。
“快点!”母亲说,“就说我们有事,你回头打过去!”
“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奥立说,“告诉你吧,你知道本周有多少女人暗示我,她们已经准备好随时替代米亚的位置,承担所有的责任和义务?”
“我打赌,一定是你诊所的助手们。”我说,“有多少人?”
“哈哈,有人在妒忌吗?”奥立问。
“手机是一种不文明的东西,”母亲说,“它们真应该被禁止。时时处处都可以找到你——这太可怕了。还有那写不完的短信。连阿尔色尼乌斯和哈巴库克都开始打听怎么写这些东西了。”
我叹了一口气。“奥立,我得打住了,我们周六在贝尔特和卡洛琳娜家见。”我把手机又放进口袋。
“总算完了!你有相配的鞋吗?”母亲问,“一双黑色质朴的鞋会很合适,鞋跟不要太高。我不得不说,你的发型看起来一如反常地端正。要是你再用圆梳子吹一下,就完全可以了。如果有人问你眼下住在哪里,你千万别说住在那个可怕的夏洛特家,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查莉手臂上文了东西……”
“妈妈!没有人会想得到我住在一个怀孕的、已婚的、和丈夫生活在一起的朋友那里。”
“哈,那你可真是不了解这些人,”母亲说,“知道吗,隐藏在人们心里的阴暗幻想是无穷无尽的。你表妹戴安娜和那个证券经纪人之间的一些尚未被证实的流言正漫天飞舞,不过,正像我说过的那样,是至今尚未被证实的流言。”我的母亲叹道,“你最好断了明天晚上没有男伴、只身前往的念头,我庆幸至少丽歌露露不是一个人去。阿丽克萨对此非常羡慕,因为帕特里克是一位学者,而她的克劳蒂亚只找到了一个平庸的公务员。当我告诉她作为一位IT人员可以赚多少钱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
“IT和牙医,到底哪一个更好?”我若有所思地问。
“愚蠢的问题,当然是牙医了,”母亲说,“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们可不会轻易让你得到的。还是现实一些吧。”
我的思绪顿时不可阻挡地飞扬起来:我在设想自己怎样坐在黑色保时捷里向宾馆驶去,我和奥立如何一起走在红地毯上。我的姨妈和老姨妈们都为他出众的相貌而惊叹,听到他是牙医时,她们更会惊愕得把假牙咬得咯咯作响,而我的母亲由于骄傲甚至忘记了数落我的红裙子……
“还有,再修一下你的手指甲,”母亲说,“你说,你还是常常啃手指甲吗?你知道不应该这么做的!”
“妈妈,在哪里或者什么时候啃手指甲是我的事,而且,我不想穿这套庸俗不堪的西服!”我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是我正好看到母亲用固执的目光盯着我。我活生生地把喉咙里的话憋了回去。
回到查莉那里,我气愤不已。
“我必须要成功地对她提出我的反对意见,哪怕只有一次,”我抱怨说,“可是如果她那样站在我面前,我就是开不了口。也许明天我会因为这套米色的东西而无比狼狈。”
“嗨,那个小革命者到哪里去了?”查莉说,“那个寄出激起层层风浪告别信的歌莉,使这个城市最英俊的牙医为之倾倒并且朝思暮想的歌莉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个成功地写出吸血鬼小说的强大的歌莉到哪里去了?那个歌莉还成为给新公寓换锁的第一人!”
“你指的是那个明天会身着一袭红色长裙,酷酷地出现在阿丽克萨姨妈银婚酒会上的歌莉?”
“对,正是如此,”查莉说,“快把那个歌莉找来,将这个怯懦的歌莉放逐于荒漠之中。抬头!收腹!挺胸!举起握紧的拳头!”
“好。”我说。我抓起电话,全然不给母亲讲话的时间。“妈妈,我很感激你的帮忙,但我还是打算穿我的红裙子。”
“别那么难缠,丽歌露,”我的母亲说,“明天一大早他们就会送来小号的西服,我让你父亲把这个好东西带给你……”
“可是我……”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不,你不必感谢,妈妈一直在你身边。哦,有电话打进来,一定是爱维琳。她到底还是试图瞒着我和你父亲就你的租金一事讨价还价。这个吝啬、贪婪的人。我得先对你父亲交代一下,我有证据在握,她确实有淫乱的行为,我这位虔诚的姐姐。”
“哦。”
“不管怎么说,我得挂了。”母亲说。
查莉竖起拇指。“这次你总算说出来了。”她说。
“如果我明天要穿这条红裙子的话,那我必须提前一小时把自己灌醉,”我说,“或者我用白蜡封起自己的双耳,像为了聆听塞壬歌声的奥德修斯的海员们那样。这样我就听不见亲戚们对我的诋毁和母亲对我的谩骂,我可以长时间面带微笑,轻松面对。”
“啊,歌莉,亲爱的,还不如待在家里算了,把双腿放平,舒舒服服和我一起看碟。”查莉说。
“这样可称不上什么革命性。”我说。
“这是无声的革命,”查莉说,“我认为可以。”
你好,歌莉:
妈妈让我们写信给你,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很高兴你没有自杀,还有,我们都爱你。
可是我们觉得你想让西所拉而不是我们来继承那些好东西,这样就显得非常冷酷。如果你想再自杀一次的话,请一定要公平。你可以把项链留给西所拉,但是我们想要笔记本电脑和多媒体播放器,至少也应该给我们足够的钱让我们买一个多媒体播放器,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我们需要双份的。
爱你的阿尔色尼乌斯和你的教子哈巴库克
又及:要是那个电视机没人要的话,我们也很希望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