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人袋鼠

巴士的轮胎压在沥青路上,渐渐地远离了达尔文市区。巴士就像子弹一样,在这片古老土地的中心地带前进着。

道路笔直、现代、维护完好。道路的两旁都是裸露的红土山壁。这里是无树大草原的起点——这里既不是草原,也不是沙漠。巴士另一侧的窗外则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矮树和其他植物。植被的高度差不多能够达到人的膝盖那么高。在贝克的一侧,植被覆盖着红色砂岩山壁前所有的土地。山壁看起来大概有一座小型摩天大楼那么高。

贝克正在做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回到金伯利。

还有几个月才会到雨季。届时,整片土地都会被破土而出的绿色植物所覆盖,雨水也将形成河流和小溪。最后一次下雨已经是六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活得很艰难。土地上的道路都已经干涸龟裂,仿佛在期待着雨季的来临。这片土地足够顽强,完全能够忍受长达数月的干燥、炎热天气。

巴士里的空调被调到了宜人的温度。在车外,空气和地面沉浸在 35℃的高温里。道路是这附近唯一的人类文明痕迹。看起来,澳大利亚仿佛完全不知道这里有人类居民——虽然人类已经在这里居住了近六万年了。为这片土地起名为“澳大利亚”的欧洲人是后来者,他们在这里的历史只有几百年。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缔造了现代文明,包括城市、铁路和现在他们驰骋其上的现代高速路。贝克仿佛觉得,他只要一眨眼,自然就会颠覆这一切,切回到自然状态:荒凉、壮丽、对人漠不关心。人类可以在这里居住,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对大自然足够尊重。

贝克随身带了书和MP3,但现在他只想欣赏周围无树的大草原中像古堡一样拔地而起的砂岩峭壁,以及这片恐龙曾经行走过的古老土地。

贝克花了点力气才说服了阿尔伯伯同意他这趟旅行。在听到贝克的提议后,阿尔伯伯看上去有点犹豫,但他很有礼貌,并没有直接否决贝克的提议。

“有时你的旅行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折……”贝克早已经想好如何反驳阿尔伯伯了。贝克指出,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发达国家。巴士要穿越的地带虽然是地球上最凶险的地段之一,但贝克能够遇到的最糟糕的意外莫过于巴士突然发生故障。但即使发现了这种情况,司机还是可以通过无线电获得帮助。几个小时后,他们就会被救走,他不需要自己走到城镇寻求帮助。旅途的终点是布鲁姆,那儿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接待贝克的将是布兰虹妮的母亲——贝克知道布兰虹妮的父亲已经不再和她们一起生活了——阿尔伯伯也认识并信任她。

贝克因没有告诉阿尔伯伯关于吉姆·莱克斯莱德的事情而感到羞愧。但贝克很快便告诉自己,如果阿尔伯伯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跟贝克一起前往布鲁姆,而这将意味着他会错过荣誉博士授予仪式。

最终,阿尔伯伯还是被说服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过于小心了。更重要的是,阿尔伯伯慷慨地为贝克买到了车票。贝克现在已经在车上,马上就会知道吉姆·莱克斯莱德是谁了。唯一让贝克吃惊的是灰狗巴士的颜色:灰狗巴士不是灰色的,而是鲜艳的红色。但贝克觉得,这种意外实在是无须太过在意。

贝克被轮胎发出的奇怪声音惊醒了,并坐了起来。之前,贝克用帽子盖在眼睛上,靠在窗户上休息。现在,巴士已经在路边的休息站停了下来。休息站有个小商店和厕所。在休息站之外,是看不到边际的茫茫澳大利亚内陆。

贝克下了车。因为坐了太久的车,他的腿有些僵硬。离开凉快的巴士后,强烈的热浪像锤子一样,撞击着贝克的脸。乘客们慢慢下了车。他们中有的人向休息站走去,有的人和贝克一样,只是想下来活动一下筋骨。贝克身后不远的座位上坐着带婴儿旅行的一家人。这家人的母亲朝店铺走去,父亲则照看着在停车位走来走去的小男孩。贝克走到了高速路旁,眺望着远处的荒野。贝克觉得自己的脚下就是现代世界的边界。再走一步,他就会来到一个千年未变的世界中。

“嘿,快看,袋鼠!”

贝克隐约听到了这句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一小群袋鼠从停车场另一端之外的高草中跳了出来。袋鼠很喜欢人类的道路。这里的下水道为它们提供了水源,水源附近茂密的植物则为它们提供了食物。贝克对袋鼠并不特别了解,也不知道这群袋鼠是什么种类,但他知道袋鼠的习性。袋鼠有着棕色的硬毛,身高大概和贝克相当,有着尖尖的脑袋和巨大的后腿。

巴士中的其他乘客拿出了相机开始拍照。袋鼠停止吃草,抬起了头。它们看了看人类,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样。之后,它们便又低下头开始吃草。贝克笑了,又把头转了过去。他看了看表,再有 5分钟巴士就又要开动了。贝克应该在上车之前去一下厕所。他开始朝着厕所走去。

突然,贝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向远方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朝那里狂奔。“嘿!”贝克大声地喊,“嘿!”

小男孩的父亲正在和其他人聊天。他没有看到儿子的动作。小男孩笔直地朝一只最小的袋鼠走了过去。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贝克知道小男孩在想什么:“可爱的动物——好想摸摸它。”

一只较大的袋鼠狐疑地抬起了头,朝小男孩跳了过去,它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小男孩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贝克在沥青路上快速地奔跑着。他一边大声呼叫,一边挥舞着手,希望能把大袋鼠吓跑。但大袋鼠已经抬起了自己的前腿,直立了起来。贝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小男孩就这么幸运地逃过了大袋鼠跳起的双脚踢击。贝克甚至可以听到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躲过了袋鼠的攻击后,贝克把小男孩带到了安全地带。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

大袋鼠似乎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开始继续吃草。

小男孩的父亲冲了过来。“怎么了?”

“袋鼠看起来很可爱,但它们很危险。”贝克把小男孩放在了地上。小男孩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开始号啕大哭。贝克先是指了指小袋鼠,又指了指大袋鼠。“这是婴儿袋鼠,这是它的妈妈。你只要接近婴儿,妈妈就会发起攻击。它的踢击足以把小孩踢得五脏俱裂。”

小男孩的父亲看起来仿佛认为是贝克在攻击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把他当作儿子的救命恩人——贝克知道那是由于他被吓坏了的缘故。

“哦……”小男孩的父亲又开了口,但他被自己妻子的声音打断了。小男孩的母亲冲到了停车场上。贝克决定让小男孩的父亲向孩子的母亲解释自己是怎么走神儿并差点让自己的儿子被袋鼠踢死的。

欢迎来到澳大利亚。贝克一边走向厕所一边想,这里是无法通过眼睛判断危险的,即便是可爱的动物也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