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脑震荡测试

车撞到了一根树枝上,挡风玻璃被撞得粉碎。在千钧一发之际,贝克举起胳膊来保护自己,但他还是感到上臂传来一阵剧痛。之后,贝克模糊地感到一片片绿叶向自己袭来。他和彼得弯下了腰,躲过冲来的树枝和树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金属碰撞和树枝折断发出的巨响。最后,吉普撞上了树。砰的一声,吉普停了。贝克和彼得被甩了出去,但幸好安全带紧紧地勒住了他们。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贝克和彼得静静坐了片刻。他们已经快被吓呆了。耳鸣声又重新响起,他们闻到了空气中汽油的味道。

贝克的头部和上身附近都是树叶。贝克本能地想抬起胳膊把它们移开,但这个动作让他的右臂开始剧痛。他轻轻地把右臂举到了自己面前。血已经冒了出来,并染红了他的袖子。树枝在贝克的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

“彼得?你还好吧?”

彼得用呆滞的眼神看着他。但彼得还坐着,而且他身上应该没有伤口。

“纳库拉?啊……纳库拉……”

纳库拉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头部的一侧涌出了大量稠密的血液。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他的头。贝克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强迫自己向前靠去。这个动作再次让贝克感到了剧痛,他不禁皱了皱眉。

贝克轻轻地摸了一下纳库拉的脖子,然后把食指和中指放在了纳库拉的喉结旁。如果还有脉搏的话,他一定能够感觉到。气管旁就是颈动脉所在之处。

但贝克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心猛地一沉。贝克知道纳库拉已经死了。

贝克突然想起了数月前在阿拉斯加发生的坠机事故。那次事故和这次很相似。飞行员在飞机坠落时就死去了,而贝克的朋友缇堪尼则可能受了伤……贝克感到肾上腺素在猛烈地刺激着自己,让他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生存下去的冲动。

“一名智者曾说,让死者去埋葬死者吧。”这是贝克在接受军训时,急救教官给予他的残酷但却现实的建议,“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关照还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是彼得。

汽油的气味已经越来越浓。贝克不安地想象着汽油一点一滴落在发热的金属上,最后让整个吉普成为一团火球的画面。贝克解开了彼得的安全带,拿起了两个人的背包,然后踢开了车门。

“快,我们要走了。”

贝克不得不拉住彼得才不至于让他摔倒,但他们终于远离了吉普。贝克和彼得同时摔倒在了一棵被巨大藤蔓缠绕的竹子下。贝克意识到彼得还能走路,他应该没有骨折,但他很可能是脑震荡。彼得在眨眼,比之前也略微清醒,但他还是神色恍惚。

测试脑震荡有四种方法。在阿拉斯加时,贝克曾让缇堪尼进行了这四个测试。是否头脑混乱、能否集中精力、神经是否正常,以及……最后一个是什么来着?哦,对,是记忆是否存在……贝克笑了,这太具有讽刺意义了。好了,该让彼得进行测验了。

“彼得……彼得?”

彼得看了看四周,但目光终于聚集在了贝克身上。

“你的名字是什么?”

彼得叹了口气。“彼得·威廉·格雷。这是看我头脑是否混乱,对吧?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我还知道……”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用双手分别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这是神经测试,“我也可以倒背月份:12月,11月,10月,9月,8月——”

“好了,好了。”贝克如释重负地笑了,“你没有脑震荡。当然,我们还要进行记忆测试。”

“记忆测试?我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在阿拉斯加时,你让缇堪尼进行了这四个测试。我的记忆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们走吧。”

“但……你受伤了……”

彼得看到了贝克的胳膊。贝克又更加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胳膊。血涌出来的速度似乎正在减慢。袖子粘在了伤口上,这让伤口粘在了一起。这不是最好的包扎方式,但至少比完全没有强。

“对,我受伤了。”

彼得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看到了纳库拉。“那他?他是不是?”

“他死了。”贝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我们帮不了他。”

“我……我从未见过……”

“你们中间大多数人都从未见过死尸。”贝克又想起了教官的声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实事求是、冷酷无情的,但贝克一直很庆幸自己曾经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如果你有机会见到死尸,你会发现所有的死尸都有同一个特点——他们都死了。除非我们生活在一个拙劣的电影世界中,不然他们会永远保持这一状态。”

树林间发出了劈裂的声音,贝克又想起他们为什么要急转弯了。他们急转弯是为了避开岩浆。现在岩浆又开始漫延了。

岩浆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顺着山坡朝着他们流了过来。看上去,岩浆的危险似乎没有那么大,但岩浆毫无顾忌地一点点侵蚀着地面,似乎没有东西能够阻止它——火红的、4米宽、半米深的岩浆。岩浆的最前端呈现出炭黑色,在岩浆上方还有一层黑色的外壳。黑色下面隐隐可以看到些许红色的亮光。任何被岩浆触及的树叶和树枝都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雨林间的空气还是那么炎热和潮湿。贝克感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相比之下,岩浆发出的则是一股干燥的热气,就像一个温度被调得太高的电炉子。在贝克看来,如果不是因为雨林中这么潮湿的空气,岩浆早就点燃了整个树林,杀死他和彼得。

贝克突然想到了汽油。他们恐怕只剩下1分钟逃生的时间了。“我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里。”

看得出来,彼得正在让自己勇敢起来。“好的。”

他们站了起来,看了看吉普。

很明显,吉普已经坏了。方向盘已经扭曲,引擎也开始冒烟。贝克意识到,他们必须徒步穿过雨林……

贝克快速思考了一下自己身边携带的物品。他和彼得身上的衣物对于雨林来说还算合适。他们的背包里有水瓶。贝克能感到自己颈部的重量,悬挂在脖子上的打火石让他安心。有了打火石,他们就不愁没火了,贝克几乎总是带着这个便利的工具。

不过,他们没有刀,没有食物,没有绳索,也没有任何线路——贝克咬了咬嘴唇。如果贝克一早就告诉彼得的父母他需要随身携带一些绳索,那么他们多半会惊异地抬起眉毛——但贝克至少应该随身携带弹簧刀。

贝克跳到了吉普的后座上,用没受伤的一只手翻着后座上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

“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可以用到的……”

“就像我们当时在飞机上那样?”

“对,就像那样。”

彼得指的是他们在撒哈拉沙漠上空乘坐的飞机。为了避免被钻石走私者枪杀,他们不得不从飞机上跳了下来。在跳伞之前,他们在飞机的货舱找到了很多能够帮助他们在沙漠中活下来的东西,其中包括急救箱、水瓶、弹簧刀和食物。但这一次……

“这里什么也没有!”贝克难以置信地喊道,“连急救箱都没有!谁会不带急救箱就在雨林中开车!”

贝克开始在车底和车门上寻找。他很快找到了一块裹着更换轮胎工具的脏布。打开布后,工具掉了出来。贝克觉得它们大多数都没什么用,但至少他从中找到了撬杠。撬杠的一端是固定螺母和把手,另一端则平平的,仿佛一个大号的螺丝刀。这个工具肯定是有用的。

贝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刀子。贝克很难想象他们能够不带刀而穿过雨林。不过,他们附近有很多被撞碎的挡风玻璃。其中一块玻璃吸引了贝克的目光。这块玻璃约15厘米长,是一个薄薄的三角形,而且十分锋利。贝克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横着夹起了玻璃。这应该是他能找到的最像刀的东西了。

贝克向后挪了下身子。在接近后座时,他把玻璃瞬间刺入了皮座中,接着又切割了几下,这让座位下的填充物飞了出来。黄色的填充物毛茸茸的,十分干燥。

彼得看上去非常焦虑。“啊,岩浆已经快接近我们了……你在做什么?”

“我在制作刀。你尽量多收集一些填充物,然后放在我们的包里。生火时会用得着它们。”贝克解释。

贝克的脖子已经能够感受到岩浆的热度了。他眨了眨眼,汗水很快流入了他的眼中。他必须加快工作速度了。

贝克已经从座位上割下了一块皮革。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他同时使用双手——这意味着他必须用上让他剧痛的右手。贝克坚强地把皮革裹在了玻璃的一端。现在,玻璃只有一端暴露在外面,贝克可以像拿一把刀一样拿着玻璃,而不用担心割到自己的手。

然而,贝克没有办法把玻璃带在身上——稍有不慎,玻璃要么会摔得粉碎,要么会在贝克身上割出一道口子。

“岩浆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彼得提醒。他已经尽可能地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塞入了背包内。

“好。”贝克不用转身就能感到岩浆的热度。岩浆应该离他们也就2米左右的距离。贝克最后看了看车里,他觉得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是可以带走的了。他们已经找到了背包、水瓶和很多填充物。他们也有一把类似刀的东西。最后,他们还有了一根撬杠。贝克一共就找到了这些。

贝克最后又看了一眼纳库拉。撞车产生的力量让方向盘和仪表盘重重地撞在了纳库拉身上。纳库拉的身体已经整个嵌在了车体上。或许贝克和彼得能够把纳库拉的尸体从车上搬下来,但这远远不是解开安全带那么简单。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了。

对不起。贝克默默地在脑海中对纳库拉道歉。

贝克身边的空气已经非常灼热了,身边的一些矮树突然着了火,这让他不禁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几步。彼得在贝克摔倒之前扶住了他。

贝克背上了背包。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个远离他们所在位置的地方有一串动物足迹。这条道路上的植物也比其他道路少一些。反正没有更好的选择,就顺着这条路走吧。

贝克和彼得走了还不到10米,岩浆就流到了吉普旁。他们先是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随后便听到了汽车爆炸发出的巨响。热气吹到了他们的背上,把他们掀翻在地——幸运的是,地面上的植物替他们承受了一部分巨大的冲击。贝克和彼得站了起来,他们看到树林中冒出了一道橘黄色的烟,又听到树枝被烧焦的声音,闻到了烧焦橡皮的味道。

贝克默默地为纳库拉的灵魂进行了最后一次祈祷。他不知道纳库拉的信仰。印度尼西亚的官方宗教是伊斯兰教,但当地也有着悠久的印度教传统。贝克知道,一些穆斯林愿意自己在死后被埋葬。印度教教徒则似乎更希望火化。从这个角度来说,贝克希望纳库拉是一名印度教徒。但不管纳库拉信仰什么宗教,他应该会理解为什么贝克和彼得需要在埋葬他之前离开。贝克向着自己的神灵祈祷,他的祈祷沉默而又快速——他希望神能够让纳库拉安息,也希望神能够赐予他们活下去所必需的力量。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彼得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让我想想。”

贝克看了看四周。他没有看见岩浆,但也许岩浆正在朝他们靠近。如果岩浆能够很快冷却下去就好了,贝克想。潮湿的树叶间依然传来烧焦的气味,但这应该是从附近正在爆发的火山那边传来的。贝克更想知道的是火山到底是否还在爆发。

他们之前跟踪的动物足迹已经被地面的叶子掩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在雨林中很常见。雨林的地面上永远覆盖着厚厚的叶子和藤蔓。在上方,林冠让天空看起来永远都是阴沉沉的——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看到真正的天空。附近的树木和藤蔓留住了热量并使雨林保持潮湿。这里的湿度应该高达70%—80%——在湿度达到100%时,空气中会出现雨水以及露水般的水珠。潮湿的空气让所有东西都变得潮湿起来。

贝克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彼得。彼得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贝克知道自己多半也是如此,而且很可能比彼得还要糟糕,因为他的右臂受了伤。两个人都在流汗,而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中,汗水不会蒸发,因此起不到降温的作用。贝克甚至还感到自己的伤口正在恶化。这就是雨林的作用:在雨林中,一切生物都会茁壮成长,包括细菌。在这里,伤口很快就会流脓。随着身体细胞的死亡和腐烂,坏疽会随之而来。如果这种情况出现的话,那么贝克为了活命就不得不截肢了。

“我们必须赶快回到城里。”贝克说,“没有其他选择。”他看了看头顶的林冠,“但首先,我们需要——啊!”

贝克用右臂擦了擦额头的汗。伤口本来已经不疼痛了,而是变得十分麻木,但贝克这么一动,右臂又传来了剧痛。

“你需要包扎伤口。”彼得口气很坚定。彼得摘下了背包,开始搜索里面的东西。他小心地拨开了填充物。

“车里没有急救箱。”贝克不高兴地嘟囔道。但他知道彼得是对的,即使无法包扎伤口,他也需要清理伤口。贝克开始观察四周。就在此时,彼得发出的“找到了”的声音让贝克回过了头。

彼得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干净的T恤。“妈妈永远都会为我准备一件多余的T恤。”他解释说,“这可以用来包扎吗?”

贝克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总是大惊小怪,但做事真的很周到!”贝克答道,“我可以把T恤割开,让它变成好几条绷带……”贝克快速地看了彼得一眼,“你没意见吧?”

彼得耸了耸肩。“没意见。这只是一件学校的老T恤。如果这是我最心爱的马默杜克公爵T恤,那么你就只能继续流血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马默杜克公爵?”

“我也是刚刚才开始喜欢他们的。”彼得调皮地回答。

“好吧。”贝克笑了,“我先要为伤口消毒。”

“但你说了,车上没有急救箱。”

“的确没有——”贝克已经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但雨林里有!”

附近的每棵树上都有藤蔓。藤蔓绕着树干攀爬,并和其他藤蔓缠在一起。贝克要找的藤蔓很宽,约有三四厘米的样子。藤蔓上的叶子很细,也长着刺。

“这是棕榈藤。”贝克解释说。贝克把手伸进了藤蔓中——他的动作很小心,他可不愿意不小心打扰到有牙齿或有刺的生物。“这看着是藤蔓,但实际上只是一条自以为是藤蔓,真实身份却是棕榈叶子的植物体。棕榈藤有许多用处,其中一个就是……哈!”

贝克找到了一串挂在藤蔓上的有些锈色的红棕果子。“其中一个就是——”贝克重复着,“消毒。中医经常会用到这种植物。”

贝克拿起了五六个果子,用双手用力挤压掌心的果子。贝克可以感到果子压碎后溅到他皮肤上的汁液。贝克搓了搓手,让果子形成了红膏。他把红膏擦在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啊——你能帮我把袖子卷起来吗?”

在把贝克的袖子卷起来后,彼得第一次看到了他右臂的伤口。弯曲的伤口很长,但彼得很高兴地看到伤口附近似乎很干净。贝克胳膊上的皮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但伤口上却没有泥土或其他脏东西。至少这是个好消息。

贝克用左手的手指沾了一点红膏,轻轻地抹在了伤口上。

“好痛!”贝克咬紧牙关。这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蚂蚁爬进了他的血肉中。

彼得张开了嘴。贝克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要学你的妈妈,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一类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彼得闭上了嘴。

“去拿水,然后浇到伤口上。如果不浇一下水,这里会流脓的。”贝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啊,麻烦你了。”

彼得默默地按照贝克的命令拿出了水瓶,把水从上到下浇到了贝克的伤口上。水被红膏和血块染成了红色。之后,贝克用自己的玻璃刀把T恤割成了一大块布和两小块布。彼得把大块布裹在了贝克的伤口上,然后用小块布把大块布绑了起来。

“你感觉如何?”

“好很多了。谢谢。”

伤口还十分疼痛,但贝克感觉好多了,至少伤口已经消毒并包扎了起来。贝克把袖子放了下来并系上了纽扣。

“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彼得问。

“首先……”贝克仔细看了看附近的一棵树。这棵树并不粗,但树干看上去很坚固,上方还有可以落脚的树枝。“我想先看看火山,看看现在状况如何了。你能帮我一把吗?”

彼得双手交叉,放在腰部高度。贝克踩着彼得的双手,努力爬上了第一根树枝。从那里他继续向上攀爬。虽然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但要爬上去并不算太困难。

贝克穿过了一层又一层植物。最底下六七米高的都是矮树和幼树。在它们之上则是植物的果实。在一堆混乱的树叶中,贝克看到了二三十只结在一起的绿色香蕉,还有光滑的绿色无花果,以及其他种类的果实。

在果实出现后,上面的树枝开始变少了,贝克不得不加倍小心地攀爬。在挪动之前,贝克会先确定上方的树枝能否承受自己的重量。爬树和攀岩的原则是一样的。人的身体有四个支撑点——双手和双脚。贝克每次都会保证三个支撑点都确定后,再去移动到第四个支撑点上。这样一来,即使第四个支撑点出了问题,人也不会摔下去。

贝克还在不断攀升。果实之后是棕榈叶、竹子和蕨类植物。所有植物身上都长满苔藓。在那之后,贝克终于到达了顶层。顶层就是整棵树的树冠,它那茂密的树叶被藤本植物连成了一体,犹如一条大毯子般。藤本植物自然也成了动物在树叶之间漫步的天然桥梁。这些树叶剥夺了几乎整个树林都非常需要的阳光。

最后,贝克终于钻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看到了阳光。

贝克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刚刚钻出地面的小动物。雨林一望无际,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形状和不同深浅的绿色。但贝克没有时间欣赏景色,他的目标是拉沙山。

他们离拉沙山大概有1公里远。现在——大约是午后——太阳应该在北和西之间的位置。太阳在贝克的左肩后,贝克的正前方是拉沙山——那应该是在他们的正北方。岩浆正不断从拉沙山中流出。和岩浆相比,更让人震撼的是岩浆所喷发出的滚滚黑烟。刺鼻的硫黄味儿、扇形的黑烟笼罩了整个拉沙山顶。浓烟升得很高,为了看到烟的顶端,贝克使劲仰着脖子,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浓烟看着比山更像是一座固体,仿佛是从地面出现的巨大生物一样。

烟的顶端向东边有些弯曲。贝克有些放心地出了口气。棉兰应该在东北方向。如果烟是向东边移动的话,那么它就不会影响到棉兰和彼得的家人。

但是,滚滚浓烟仍旧气势汹汹地挡在两个男孩和棉兰之间。

贝克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但他没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两个男孩被遗留在了雨林的中心地带。

贝克若有所思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彼得在下面等着他。贝克坐在了他的身边,把看到的景象告诉了他。

“雨林没有着火,这可能是最关键的一个信息。”

“在火山爆发时,他们是不会派出直升机的。”彼得指出,“他们可能会发现我们失踪了,但他们不会派出直升机。”

“是的。我们要自己回去。但……”贝克停下来想了片刻,“问题是,我们是该回头还是继续前进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原路返回,我们最终会回到保护区。走回头路可比在雨林中前进简单多了。”

“你说得没错,但岩浆和浮岩会从拉沙山四处漫延。我们必须远离拉沙山。”

贝克笑了。“我猜——你在学校一定做过关于火山的研究报告吧?”

“没有,但我在参观庞贝时很仔细地听讲了。你知道庞贝吧?”

“那座被火山所掩埋的古罗马城市?好吧,那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向雨林深处前进吧。”

贝克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决定。这个小小的决定意味着他们要在野外靠自己生存下来。贝克本能地在脑海中列出了野外生存必须要做的事情。野外生存有四个关键要素——保护自己、等待营救、找到水和找到食物。他们首先要远离岩浆——所以他们才需要向雨林深处前进。等待营救?这在火山爆发时是不可能的——如果想活下去,他们只能靠自己。水和食物?这附近倒是有许多。

“我们要向东南方前进。”彼得用肯定的口气说。这打断了贝克的思路。“海岸在东边,所以我们要向那里移动。如果我们向西走,只会在雨林中越走越深,离人类越来越远。”

贝克惊奇地眨了眨眼。“你说得对。但棉兰在东北方。我们可以绕过火山向那里前进。我们比岩浆移动的速度要快……”

“那不行。”彼得坚定地摇了摇头,“除非万不得已,我们可不能到烟雾底下。那里会不断有灰烬落下。另外,我们还需要小心火山碎屑流。”

贝克没有听懂彼得的意思。“碎什么?”

“火山碎屑流。它是火山爆发造成的,是夹杂着岩石碎屑、灰烬等物体的气流。由于这股气流很热,它一直会飘在空中。你看到的烟雾就是火山碎屑流。那里面应该有成千上万吨碎石。但火山早晚会降温的,到时候气流就会沉下来……那时碎石就会从天而降。”

“好。”贝克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如果岩石开始从天而降,我们可以躲在——”

“不,那可不行。”彼得懊恼地摆着手,他想用一种贝克能够理解的语言向贝克解释火山碎屑流,“我们无法躲开。你知道,庞贝是被维苏威火山掩埋的,维苏威火山离庞贝有5公里的距离。庞贝的幸存者表示,火山碎屑流在1分钟内就从火山来到了庞贝,并将城市完全掩埋。火山碎屑流的速度就是这么快,威力就是这么大。而且,我是否告诉过你——是的,我说过——天上有成千上万吨的岩石,而且它们都被烧成了数千度——”

“我跟你说,”贝克扬了扬手,打断了彼得的话,“我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火山,向东南方向前进吧。”

“哇!”彼得用惊叹的口气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领导力吧!假装别人的主意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贝克和彼得站了起来。

“我们可以继续探讨计划的细节。”听到彼得的话后,贝克笑了,“哦——但你需要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彼得完全没想到贝克会告诉他一个惊人的信息。

“雨林中有老虎。”贝克用阴郁的声音说。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