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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艾德在浴室刷牙,玛德琳则用指尖沾起一小点儿就贵到让人流眼泪的“抗老除皱”眼霜——拜托,她可是有营销学位,很清楚她只是砸大钱买一小罐希望。她问:“艾德,你觉得简怎么样?”
“我在刷牙,等一下。”他漱口,吐掉,用牙刷敲敲洗手台边缘。喀喀喀,每次都是笃定地敲三下,仿佛牙刷是榔头或扳手。有时候如果她喝多了香槟,光是看艾德敲牙刷就能让她笑到全身无力。
“我觉得简好像只有十二岁,阿比盖尔感觉起来还比她大,我有点难接受她是克洛伊的同学的家长,”他用牙刷指着她,咧嘴笑道,“不过今年的益智猜谜晚会我们有秘密武器了,那些Y世代的问题她一定都知道答案。”
“我可能比简更懂流行文化,”玛德琳说,“我有种感觉,她并非典型的二十四岁年轻人,她有种老派的感觉,有点像我妈那一代的人。”
她端详自己的脸,叹着气地将那罐希望放回架子上。
“她应该没有那么老派吧,”艾德说,“你不是说她因为一夜情怀孕?”
“可是她选择生下孩子,”玛德琳说,“有点老派吧?”
“可是真正老派的人会把孩子扔在教堂台阶上,”艾德说,“装在油条篮里。”
“什么篮?”
“柳条篮,有这种东西吧?柳条篮?”
“我听成油条篮。”
“我确实那么说了,只是掩饰错误。对了,她太爱口香糖了吧?整天嚼个不停。”
“我知道,好像上瘾了一样。”
他关掉浴室灯,夫妻俩各自走向床边,打开床头灯,以极有默契的顺畅动作掀开被子。玛德琳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他们是完美夫妻,心情差的时候则觉得他们被困在郊区的中产生活里了,应该卖掉房子去印度流浪。
艾德翻找书页,他很迷派翠西雅·康薇尔的法医推理小说。
玛德琳说:“我好想帮简大改造。她把头发绑得扁扁的,她需要增加丰盈感。”
“丰盈感,”艾德嘀咕,“可不是嘛,她最需要那个,我也有同感。”他翻页。
“我们得帮她找个男朋友。”玛德琳说。
“这方面你比较在行。”
“我也很想帮瑟莱斯特大改造,”玛德琳说,“我知道这话好像很荒唐,她不管怎么打扮都很美。”
“瑟莱斯特很美吗?”艾德说,“我怎么没发现?”
“哈、哈。”
玛德琳拿起她的书,又立刻放下:“简和瑟莱斯特完全不一样,但我总觉得她们有点像,又说不出哪里像。”
艾德放下他的书:“我知道她们哪里像。”
“哦,是吗?”
“她们两个都有创伤。”艾德说。
“创伤?怎么说?”
“我不知道,”艾德说,“只是我对有创伤的女人特别有感觉,我以前常和这种不太正常的妞交往,远远就能看出来。”
“我也有创伤吗?”玛德琳问,“所以你才喜欢我?”
“不,”艾德重新拿起书,“你没有创伤。”
“有啦!”玛德琳抗议,她也想要受过伤的魅力,“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可是心都碎了呢。”
“心碎和创伤不一样,”艾德说,“当时的你难过又伤心,或许心碎了,但你的人格很完整。好了,别吵我,我好像快被假线索骗了,我才不会上当呢,康薇尔女士,绝不会。”
玛德琳说:“嗯,好吧,简或许真的有创伤,可是我看不出瑟莱斯特有什么创伤。她拥有美貌、财富和幸福婚姻,也没有企图偷走女儿的前夫。”
“他并没有企图偷走阿比盖尔,”艾德的视线黏在书上,“只是阿比盖尔正值青春期,青春期的小鬼都疯疯癫癫,你知道的。”
玛德琳拿起她的书。
她想起那天下午,简和基吉回家时牵手走在车道上,基吉跟简说着话,一只小手夸张地比手势,简歪头仔细听,另一只手拿着钥匙准备开车门。玛德琳听见她说:“我知道!我们去那家塔可饼很好吃的店!”
看着他们,回忆如潮水涌上,她想起自己是单亲妈妈的那段时间。整整五年,只有她和阿比盖尔母女俩,她们住在一家意大利餐厅楼上,小小的公寓只有两个房间,她们经常买意大利面和大蒜面包,玛德琳因此胖了七公斤。她将自己和阿比盖尔改回婚前的姓氏,她们是住在九号公寓的麦肯齐母女。嫁给艾德之后,她不肯从夫姓,因为女人的姓氏改太多次感觉很可笑。她无法忍受阿比盖尔跟奈森的姓,因为他选择在圣诞节跑去巴厘岛,和毫无格调的嫩妹美发师躺在沙滩上做日光浴。那个美发师连自己的头发都弄不好,发根没有补染,发尾还分叉。
“我一直认定阿比盖尔不会像爱我那样爱奈森,这是他抛弃我们母女的惩罚,”她对艾德说,“我以前经常对自己说,阿比盖尔结婚的时候不会希望奈森带她走红毯,他会付出代价。可是你知道吗?他完全没有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现在他有了邦妮,她比我温柔、年轻、漂亮,他的新女儿会写二十六个字母,现在连阿比盖尔也站在他那边!他完全没有受到惩罚,没有半点遗憾。”
她听见自己声音哽咽,不禁感到惊讶,她以为自己只是生气,现在才知道她很伤心。以前阿比盖尔也曾经让她发火,让她觉得灰心又烦躁,但这是阿比盖尔第一次让她伤心。
“她应该比较爱我才对,”她孩子气地说,她想大笑几声,因为这应该只是笑话,可惜她非常认真,“我以为她会比较爱我。”
艾德放下书搂着她:“要不要我去宰掉那个浑蛋?开车撞死他?我可以嫁祸给邦妮。”
“好,快去,”玛德琳埋在他的肩头说,“太好了。”
侦探艾德里安·昆兰:目前这个阶段尚未逮捕任何人,但应该已经约谈过所有涉案人士了。
斯图:我认为没有人晓得到底谁做了什么,连警察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