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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不敢相信她竟然对玛德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萨克森·班克斯,仿佛萨克森·班克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愿意告诉我吗?”玛德琳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她显然很好奇,但不像简的朋友那么八卦,事发隔天她们不停起哄逼问:“快说嘛,简,快说!我们想听精彩好料!”玛德琳满怀同情,但又不会因为母爱而太过沉重,如果她妈妈听她说出真相,一定会伤心欲绝。
“其实没什么。”简说。
玛德琳回到原本的座位,拿下手腕上的两个手绘木宽镯,小心翼翼相叠放在桌面上,然后将家谱树推到一旁。
“好。”她知道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简清清嗓子,拿起放在桌上的口香糖,取出一片。
“那天我们去酒吧玩。”她说。
柴克和她分手才刚过三个星期。
分手带给她很大的冲击,好比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她一直以为他们很快就会订婚、买房子。
她心碎了,碎得很彻底,但她知道迟早会痊愈。她利用失恋的机会小小放纵,一如感冒的时候小小使性子。她尽情沉溺于悲伤,看着她和柴克的合照大哭好几个小时,然后擦干眼泪,出门买件小礼服,因为她值得,因为她心碎了。“你们在一起感觉那么好!他疯了!他一定会后悔!”大家听到时震惊又同情的反应,让她觉得很安慰。
她心里有种感觉,这只是度过失恋必经的过程。一部分的她已经开始以超然的态度看这段时光——第一次心碎的时光,另一部分的她则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的人生原本朝一个方向稳定前进,但是忽然一个晴天霹雳,道路大转弯。真有趣!或许等她毕业之后也可以学柴克去旅游一年,或许她会和截然不同的男人交往,抑郁的音乐家、计算机宅男……世上有数不清的男生等她去发掘。
“你需要伏特加!”她的朋友盖儿说,“你需要跳舞!”
她们去市区一家大饭店的酒吧,港景饭店。那是个温暖春夜,她花粉症发作,眼睛很痒,喉咙也很痒。春天总会引发花粉症,但也带来一种机会无穷的感觉,精彩夏季即将来临的可能。
隔壁桌坐着几名稍微年长的男子,可能三十出头,感觉像精英上班族。他们请她们喝酒,昂贵、浓烈的大杯鸡尾酒,简和盖儿一杯接一杯猛喝,像喝奶昔一样。
那几个男人是从其他州来的,投宿在这家饭店,其中一个人对简大献殷勤。
“我叫萨克森·班克斯。”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比她大很多。
“你是班克斯先生,”简对他说,“‘欢乐满人间’里的爸爸。”
“我比较像那个扫烟囱的穷小子。”萨克森说。他注视她的双眼,唱起电影主题曲。
他不但比较年长,且身怀美国运通金卡,下颌更是有如雕刻般,而她只是个醉醺醺的十九岁小丫头,要不神魂颠倒也难。眼神接触,轻声歌唱,没有走音,简简单单,小妞上钩。
好友盖儿在她耳边怂恿:“去吧,有什么不好?”
她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
他没戴婚戒,很可能在老家有女友,但简没资格做背景调查,反正她又不打算和他谈恋爱,这只是一夜情。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她的作风向来比较保守,但现在是抛开拘谨的时候,大好青春,她可以享受自由,有点疯狂也无妨,就像去外地度假,决定放胆尝试高空弹跳一样。而且这样的一夜情多有格调啊,在五星级饭店和五星级男人共度春宵,她绝不会后悔。柴克想去旅游就去吧,老套透顶地和女生在巴士后座摸来摸去。
萨克森风趣、性感,是事业有成的地产开发商,他并没有说出“事业有成”这句话,但言谈间感觉得出来。玻璃球电梯沿着饭店中央缓缓上升,他们不停欢笑,铺着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他将房卡插进门锁,绿灯立刻亮起开锁。
她并非烂醉,只是微醺,快乐得不得了。有什么不好?她一直对自己说。蹦极有什么不好?放胆纵身跳进无底深渊有什么不好?稍微使坏有什么不好?多有趣,多奇妙啊。享受人生,就像柴克想搭巴士环游欧洲、攀登巴黎铁塔一样是在享受人生。
萨克森为她斟上一杯香槟,他们一起分享,欣赏着夜景,然后他轻轻将杯子由她手中取走,放在床头柜上,有如她看过几百次的电影场景,只是这次她身在其中,她内心甚至有一个部分觉得这种矫情的熟练圆滑很可笑。
他一手按住她的脑后,将她揽进怀中,有如完美的舞蹈动作。他亲吻她,一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腰,他的古龙水有金钱的香气。
她来这里是为了和他上床,她没有改变主意,她没有说不要,这绝对不是强暴。他除去她的衣物时,她甚至主动帮忙。她像白痴一样不停傻笑,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只是有一刻,当他们裸体相对望见他毛茸茸的陌生胸膛时,她忽然极度怀念柴克的身体与气味,熟悉的感觉多么美好。不过没关系,她完全准备好了,她要做到最后。
“保险套?”她在适当的时机,以适当的沙哑嗓音轻声提醒,她以为他已经戴上了,他的作风是那么体贴不张扬,他用的保险套肯定也是她没试过的高级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双手握住她的脖子问:“有没有试过这种玩法?”
她感觉他的手用力扼紧。
“很好玩,你一定会喜欢,快感非常强烈,就像吸食可卡因。”
“不要。”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想制止。她受不了无法呼吸这件事,她甚至不喜欢潜到水里游泳。
他使劲一捏,凝视她的双眼,他咧嘴而笑,仿佛只是在搔她痒,而不是掐她脖子。
他放手。
“我不喜欢!”她喘着气说。
“对不起,习惯就会喜欢了,”他说,“简,放松一点,不要这么拘谨,来嘛。”
“不要,拜托。”
但他又做了一次,她听见自己发出恶心、可耻的干呕声,她觉得快呕吐了,浑身冒冷汗。
“还是不要?”他举起双手。
他微笑,眼神变得无情,很可能他的眼神一直这么无情。
“拜托不要,求你不要再掐我。”
“你是个不懂找乐子的小婊子,对吧?只想被上,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吧?”
他压在她身上,一举挺进她体内,仿佛只是在进行基本的机械操作,当他抽送时,嘴巴贴在她耳边说话,一长串没完没了的随意羞辱,那些话语钻进她的脑袋,像虫一样蜷缩隐匿。
你只是个又肥又丑的小丫头,不是吗?戴着廉价首饰,穿着俗气礼服。对了,你的嘴很臭,你最好学学怎么保持口腔清洁。老天,你这辈子没半点自己的想法,对吧?我就好心教教你,你得学会尊重自己。看在该死的老天分上,去减肥吧,加入健身房会员,不要吃垃圾食物。你永远不会变美女,但至少不会是肥猪。
她完全没有抵抗,她望着天花板,投射灯有如讨厌的眼睛,观察一切,看见一切,附和他所说的每句话。他翻身离开之后,她躺着没动,感觉身体好像不再属于她自己,有如打了麻醉药。
“要不要看电视?”他拿起遥控器,床尾的电视机打开。这个频道正在播放电影《终极警探》,他不停转台。
她穿上曾经心爱的小礼服——她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动作缓慢、僵硬。几天之后她的手脚、腹部和颈子才浮现瘀血。穿衣服时她并没有遮掩,因为他就像医生,动手术切除了她身上某个恶心的东西,既然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体多令人反感,何必费心遮掩?
她穿好衣服之后,他问:“你要走了?”
“对,拜拜。”她的语气活像弱智的十二岁少女。
她永远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有必要说“拜拜”,有时候她会因此厌恶自己,为了那句愚蠢鲁钝的“拜拜”。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说那句话?她没说出“谢谢”还真是奇迹。
“下次见!”他好像在努力憋笑,他觉得她很可笑,恶心又可笑,她这个人恶心又可笑。
她搭乘玻璃球电梯下楼。
门房问:“要帮你叫出租车吗?”她知道他只是在强忍厌恶:衣衫不整的烂醉淫荡肥妞要回家。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走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