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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谜晚会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但依然没有餐点也没有猜谜。简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缓缓晃动,好像坐在船上。会场越来越热,之前比较冷,所以暖气开到了最大,大家的脸都变成粉红色。雨势重新变大,噼里啪啦敲打屋顶,大家得提高音量才能交谈。会场洋溢着欢笑,据说有人叫了比萨,妈妈们则纷纷拿出皮包里的应急零嘴。
简看到一个大块头猫王以捐款两千五百元作为代价,向萨曼莎讨她的盐醋味薯片。
萨曼莎立刻答应,但交易还没完成,薯片被她老公斯图一把抢过去。“抱歉,老兄,我非常需要这包薯片,胜过学生需要电子白板。”
艾德问玛德琳:“为什么你的皮包里没有零食?你还算得上是女人吗?”
“这是手拿包!”玛德琳挥舞亮片小包包,邦妮从刚才就一直跟着她,用一沓餐巾纸不停帮她擦裙子,她忍不住挥手赶开,“别弄了,邦妮。我没事!”
两个奥黛丽和一个猫王在争论标准化测验的优劣,非常大声,非常激动。
“没有证据——”
“他们只教考试的东西!这是事实,他们只教考试的东西!”
金波波头一个个东奔西跑,拿着手机讲不停,其中一个看到斯图吃薯片,于是凶巴巴地说:“餐饮服务人员再五分钟就到了!”
“抱歉,”斯图将薯片递过去问,“要不要来一片?”
“噢,也好。”她拿了一片之后匆匆离去。
“一点办事能力都没有,连在窑子里都当不成婊子。”斯图忧伤地摇头。
“嘘。”萨曼莎连忙制止。
“学校的猜谜晚会都这么……”汤姆似乎想不出合适的形容。
“我也不知道。”简说。
汤姆对她微笑,她对汤姆微笑。今天晚上他们好像不停互相微笑,仿佛分享只有两人懂的笑话。亲爱的上帝啊,该不会只是我自己想太多吧?千万不要啊!
“汤姆!我的大杯脱脂奶盖咖啡怎么还没来?哈哈!”
汤姆睁大眼睛看了一下简,立刻被人拉去说话。
“简,我到处找你!你好吗?”巴恩斯老师穿着非常高的高跟鞋,比平常高出很多,走路摇摇晃晃。她戴着超大帽子、粉红羽毛围巾,手里拿着阳伞。简怎么看也不觉得她像奥黛丽。她说话时速度非——常——缓慢,咬字非——常——清晰,生怕被人发现她喝醉了。
“你还撑得住吗?”巴恩斯老师的语气仿佛简刚遭逢不幸,但简怎样也想不起来最近发生过什么不幸。
噢,请愿,当然啦,全校都认定她儿子是恶霸,随便啦。汤姆不是同志!
“我们约好星期一上课之前见面对吧?”巴恩斯老师说,“我猜想应该是为了讨论……那个问题?”
说到“那个问题”时,她举起双手比了个引号的动作。
“对,”简说,“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现在不方便说。”她一直看到瑟莱斯特和她丈夫在远处,但还没机会打招呼。
“对了,我的打扮是奥黛丽·赫本在《窈窕淑女》里的造型,”巴恩斯老师愤慨地说,比了比身上的衣服,“她拍过很多电影,不是只有《蒂凡尼的早餐》,你知道吧?”
“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扮的角色。”简说。
“总之,这次的霸凌事件完全失控了,”巴恩斯老师放弃掩饰,任由自己说话口齿不清、含糊急促,“每一天都有家长寄邮件来询问霸凌的事,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约好轮流轰炸,因为内容都一样。‘我们必须确保孩子上学环境安全无虞’,还有些人会假好心说‘巴恩斯老师,我知道你忙不过来,需不需要更多家长协助?星期三下午一点我可以去帮忙’。如果我没有立刻回信,他们又会说‘巴恩斯老师,我还没有收到你的回复,我很乐意帮忙’。当然啦,所有邮件都有副本给校长,妈的。”
巴恩斯老师的酒杯已经空了,但她还是就着吸管啜了一口:“抱歉,我说粗话了,幼儿园老师不该说粗话,我绝不会在小朋友面前说粗话,希望你不会提出正式申诉。”
“你已经下班了,想讲什么都可以。”简后退一小步,因为巴恩斯老师说话时帽子一直敲到她的头。汤姆在哪里?找到了,被一群爱慕的奥黛丽包围。
“下班?我没有下班的时候,去年我和前男友去夏威夷,我们才刚踏进饭店大厅,就听到小朋友可爱的声音叫‘巴恩斯老师、巴恩斯老师’,我的心立刻沉到谷底。那个学生让我整个学期痛苦无比,他竟然和我们住同一家饭店!我得假装很高兴遇到他!还得陪他在游泳池玩,去他妈的!家长躺在躺椅上,一脸和善的笑容,好像给了我莫大的恩惠!那次假期之后我男朋友提分手,我觉得都是那个小鬼害的。不要说出去喔,那对家长今晚也在场。噢,我的天,拜托答应我绝不会说出去。”
“我用生命担保。”简说。
“总之,我刚才说到哪里?噢,对了,家长的邮件。那还不算什么,他们还不停跑来学校!那些家长!随时出现!即使我们已经特别指派一位教学助理专门盯着艾玛贝拉,雷娜塔还是特地向公司请假来随机抽查,确认艾玛贝拉的状况。好吧,是我不好,我没有发现霸凌,我非常过意不去。问题是我要照顾的不止雷娜塔一个人!有时候我正在带小朋友做活动,头一抬就看到家长站在门口,就那样一直看着我,让人发毛,好像被变态跟踪一样。”
“我觉得这种行为算是骚扰,哎呀——小心,好了,”简将巴恩斯老师的帽子轻轻由脸上推开,“要不要再来一杯?我觉得你需要再来一杯。”
“周末的时候,我去‘毕利威药局’,”巴恩斯老师说,“因为我发生严重的尿道感染——我交了新男友,总之,抱歉,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我站在柜台等,没想到西娅·康宁根突然出现在我旁边,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听见她打招呼,她自顾自说起维奥丽那天回家的时候很难过,因为克洛伊说她的两支发夹不一样。确实不一样啊!真是够了,这哪算霸凌!小孩就是这样!噢,可是不行喔,维奥丽内心非常受伤,可不可以请老师告诉全班同学,说话要委婉——抱歉,我看到校长在瞪我,失陪了,我要去洗把脸。”
巴恩斯老师转身的动作太快,粉红羽毛披肩打到简的脸。
简一转身,汤姆就站在面前。
“手伸出来,快点。”他说。
她伸出手,他给了她一把扭结饼。
“那边那个长相很凶悍的大块头猫王在厨房发现一整包。”汤姆伸手从她的脸颊侧边拿掉一个粉红色的东西。
“羽毛。”他说。
“谢谢。”简拿起一个扭结饼吃。
“简。”一只冰凉的手按住她的手臂,是瑟莱斯特。
“嗨,你好啊。”简乐呵呵地说。瑟莱斯特今晚真美,光看就是种享受。为什么她总是对好看的人态度那么奇怪?长得美又不是他们的错,而且他们让人看了就舒服,而且汤姆拿扭结饼给她吃,而且他刚才帮她拿掉羽毛时有点脸红,而且他不是同志,而且这种粉红气泡鸡尾酒好喝极了,而且她好爱学校猜谜晚会,好有趣,好好玩。
“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瑟莱斯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