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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那样的标记,”马蒂说道,透过汽车挡风玻璃向外张望着,“他们他妈的是谁啊,竟敢教我该怎么做?”
他探出窗户对司机吼道:“嗨,翻栅栏时别把裤子挂破了。你不会是想让我穿着这身衣服翻过那面铁丝网吧?”
“我正是要你这么做,马蒂。在这条路上你得忘记你的衣服和那轮月亮,还得想想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说得对吗?”
马蒂从林肯车里出来,抖了抖身体,让自己的夹克更有型地罩在肩上。他提了提裤子,把S&W32手枪重新正了一下位,检查了一下,确保裤口正好触到鞋子顶部,线条流畅,没有褶皱。
“嗯,我可不会去翻那道栅栏。要是有人来了怎么办?如果我站在这边,我就可以看到你在那边解手。要是我们两个都到那个农民的地里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
司机已经脱下了衬衫,解下了领带,正在风车边的金属水槽里擦洗身体。他把水洒在脸上和颈部,也用水擦洗着胳膊下面,尽量不让自己的无袖内衣沾上水。他的皮带上方被挤出了一圈适度的脂肪,但在脂肪下面则是许多旧日积累出来的坚韧肌肉。他可以用左手把马蒂压在风车的一个叶瓣上,用另一只手刮脸,刮胡子的时候嘴里还能哼上一曲轻快的小调。他已经对马蒂关于自己的背伤和好衣服之类的唠叨厌烦不已,但仍努力把这些丢在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活上。
“知道吗,马蒂,我在想这个水槽大概有一米深二米半宽。我们可以把这警察扔进去,压上重物让他沉下去,这样几天之内没人能发现他。你能把他拖到栅栏这儿来,帮我把他弄进去吗?”
马蒂正在林肯车的后轮附近弄水。“得先让我把我的夹克和裤子脱了才行。跑这趟路前真该在那条街另一头的那家店前头停下来,买上一套远足服装。在那种地方买东西简直就像深入非洲最偏僻的地方打猎。你曾去过那种店吗?”
“马蒂,你要脱什么就脱吧,然后他妈的来给我搭把手。这整趟路就像往非洲跑了一趟长途旅行。”
马蒂脱掉了裤子和夹克,把衣服叠好挂在了车门上。现在他身上只穿着及膝的黑短袜、鞋子、条纹拳击短裤、衬衫还有领带。他把领带折进了价值八十美金的衬衫里,又把衬衫卷进了短裤的裤带里。
“该死的,他太重了。我拖不出来。你还记得我的背弄伤了吧?嗨,那儿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也许是郊狼吧。我从没听过郊狼叫,所以不能确定。”司机摇摇头,从栅栏另一边翻了回来。
他们两个,主要是司机,把警察举起来弄过了大门,把他扔在了牧场道路上,他的身体发出沉重的闷响,腰带上的钥匙也丁当作响。马蒂右手提着自己的S&W32手枪,这就使得他的另半边身子完全没了用处。他挣扎着翻过大门,落在了另一侧。
“哎呀,我们忘了他的枪。我们怎么能那样呢?瞧,那是一把点四四口径的罗杰·黑鹰牌手枪。在枪里塞满子弹你就能像辣手神探一部在美国风靡七十年代的影片,译名为“辣手神探夺命枪”。这套影集以伊斯特伍德饰演的警官哈里·卡拉汉的办案经历为主线,串联起多个警匪间斗智斗勇的侦破故事,系列共分五集,从一九七一年的第一集到一九八八年的最后一集,跨度将近二十年,且分别由不同编导完成。那样‘砰砰’开枪;子弹穿过满是汽油的汽缸。”
“好了,别管那警察的枪了——我们不需要它——去找些石头来把他沉到水里。”
他们在草丛里搜来找去,从这儿找几块大石头,从那儿捡几块小石头。
“你觉得这里有蛇吗?哎,我可真是怕蛇怕得紧。它们能把我吓得屁滚尿流,光是想一想我就要吐了。”马蒂一边搬放小石头一边说。“这些狗娘养的东西比那些说话滑稽的小镇警察还讨厌。这个国家里是有巨蟒的,对吧?”
“我想没有,马蒂,”司机咕哝着,搬起了一块四十磅的石头,“它们在丛林里,在南非或别的什么地方。”
“好吧,这儿最好没有蛇,不然它们就死定了。我讨厌蛇。你有没有想过被蛇咬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一只畜牲把你缠得紧紧的,盯着你的脸,准备一口把你的脑袋吞下去。我曾经梦见过自己那样死掉。这些石头应该足够我们把那个警察沉到水里去了吧?”
他们举起警察的身体,把他搁在水槽边上。警察抽搐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上帝呀,马蒂,他还没死!”
“噢,不,他死了。”马蒂一把抓住警察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回扯,朝着他的脖子和身体相连的关节处开了一枪,枪是消音的,只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他松手让警察的头重重地朝前落了下去,他的头发差不多碰到了水面。“现在他死了,对不对?拿你的屁股打赌他已经死了。再也听不到讨厌的‘你俩’了。确实如此,对吧?”
司机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看马蒂心爱的月亮,然后把警察放进了水里。
马蒂检查了一下水槽边:“看不到他的,对不对?”
司机开始托起石头,把它们放在警察的胸口。之后又在他的腿上和头上放了更多的石头。
“他肯定会把第一头向下看的奶牛吓得屁滚尿流,对吧?”马蒂穿着拳击短裤站在一边往黑色的水里看,瘦骨伶仃的腿矗在裤子下面。
“把他的枪扔进去,马蒂。”
在大路的远端亮起了光。
“翻过栅栏到车里去,”司机说道,“动作快点!”
当灯光还在一公里半以外的时候,马蒂就已经穿上了裤子。司机在系领带。一辆十八轮的卡车渐渐开近了,然后轰鸣而过,驶上了九十号公路,灯光拂过了司机的身体。
马蒂已经在车里了,他开口说道:“那个货车司机可能认为我们是同性恋,正在这儿干事呢。”
司机溜进了车,问道:“我们还得走多远?”他打开前灯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上帝,已经过了两点了。我们得走了。”
他们回到了大路上,再次向东行驶,此时马蒂看着地图说道:“我们还好啦。再开大约七十二公里就能到克里尔塞格诺,接着再开二十四公里就行了。前头道上的那些灯光肯定是玛法。不管怎样,一个镇怎么起这种名字呢?……天哪,看看我的鞋。我们离开洛杉矶前一小时刚擦过的,看看它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把鞋子举起来对着里灯:“这鞋子要三百美金呢。你见过糟蹋成这样的鞋子吗?”
“把灯关上,马蒂,开着灯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处理掉这些贝瑞塔枪?我手里的枪火力更猛,这能让你感觉好点儿吧?”
“当我们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时才能处理掉。”
马蒂正弯腰试着鞋子:“你觉得我们要再过多久才能到?”
“你刚刚自己说过还有七十二公里。”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也不用很久,对吧?”
“是的,马蒂,不用很久。”
“然后我们‘砰砰’地开几枪,就能重返文明世界了,是吧?”
“没错,马蒂。我们可以回到洛杉矶,回到文明世界里去,即使你能在那儿看到月亮,也不可能看到那么好的月亮了。”
“温切尔,你就像一棵该死的木馏油灌木:它的油淌到哪儿,哪儿就没有活路。”布鲁·格林费斯正在一家阿比利旅馆的房间里穿上夹克。
那是一九六七年的纪念日,距温切尔获得两对的所有权尚有二十年多一点的时间。他挥了挥环绕四周的香烟和雪茄燃出来的烟雾,想要找出一块干净的方寸之地以供呼吸,但还是失败了。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和布鲁英语中blue有蓝色、忧郁、暧昧的涵义。的名字与思想一样暧昧不清。
温切尔拉了拉一根背带,抬起头来:“你输了多少,布鲁?”
男子摇了摇头,走出门去。温切尔在电梯附近赶上了他。他们站在破旧不堪的佩斯利涡旋纹花呢地毯上,这地毯一度是红色的,但现在已经被磨钝了,呈现出一种污损的灰粉红色,地毯上满是污渍,还遍布着污迹——那些经过这里、想在去别的城镇前,或去干更坏的坏事前留下大名之人的未遂之迹。
在布鲁的右肩上方,得克萨斯的朝阳刚刚升起了一个时辰,火灾逃生窗口离大堂地面有十米,阳光正斜斜地从窗口照射进来。灰粒的微尘在阳光里载沉载浮,在电梯对面的一个房间里,一个男人正和一个女人吵闹不休。
温切尔朝门那边瞥了一眼,以为会有被惊扰了夜梦的人倦容满面、踉踉跄跄地提着一个手提箱跑出来,但争吵渐渐平息了下去,他可以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正激烈而紧张地谈论着应由谁来付房费。
他从门口转过身来,再次问道:“你输了多少,布鲁?分文不剩了吗?”
布鲁点点头,按下了电梯的“向下”按钮。“玩儿了那最后一把后,输得连搭公车的钱都没了。”他需要沐浴一下,需要刮一刮脸,需要钱。他还需要阿布奎基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最大城市。和他的妻子。
温切尔遵循着最好的行家所遵守的习俗,从自己的左裤袋里掏出一个票夹。在牌局中不能有慈悲心肠,完事后可以以路费的形式表现出一些怜悯。“两百块能让你对付过去,让你回家吗?”
“你真是太好了,温切尔。你知道这可帮了我大忙。”
“我知道,布鲁。很愿意帮你忙。”温切尔从自己的票夹里抽出两张一百美金的钞票,跷起拇指指向他们先前出来的旅馆房间,说道:“有一次罗斯科·麦克曼因在福特沃斯也为我做了同样的事,当时情况真的很糟,我也脑袋发昏。有时候牌运会一直走下坡路,发到的牌没什么好货色,而补牌更是一塌糊涂,而你则一路跟进,开始追牌,自己明知道是浪费时间还是执迷不悟。这种事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不管你玩牌玩得有多好或多有心眼。就像他们说的,Mala Suerte西班牙语,意为坏运气。。”
“这词什么意思?”
“霉运。”
他把钱递给布鲁时电梯正好来了。“多保重,布鲁。也许我们还会在别的什么地方相遇的。你有没有去过瑞多苏参加劳动节比赛?那儿有大把的钱和大批傻帽。在那儿不按常理出牌的比按常理出牌的要多。是个让你翻本的机会。”
“我不知道,温切尔。”布鲁斜倚着电梯门,撑着门不让它关上。“我很理解这牌戏中的技术活,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有这种性情,指的是这份心。有些狗不会打猎,不是吗?也许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什么建议吗?”
“谁知道呢?”温切尔答道,手插在口袋里,靴子里的一只脚趾在地毯上碾来转去,他低头看着脚,说道:“我想一个男人必须得自己想出这问题的答案;没人能给出答案。我唯一的建议就是我所遵循的一条规则:如果你资金紧缺了,就离我们昨晚玩的那种无限制牌戏远一点儿。那太容易让人翻不了身了。我想这事儿你可能已经体会到了。”
“我想知道一件事,温切尔。玩最后一把时,我认为你手里有一副葫芦,当时你手里真的有,还是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是有一副葫芦,布鲁,是在补一张牌时补上来的。”温切尔说了谎,不想让他感觉更糟。“从头到尾我的牌就比你的好,我猜你手里最多有三张同号牌。你没叫高我的赌注是对的。不然我会叫牌并再叫高你的赌注,我会叫到最高的。”
布鲁踏进了电梯,挺直了肩,整了整自己那件破损的棕色外套上的宽翻领,开口说道:“不管怎样,我也确实没什么钱来叫高赌注了。你这该死的家伙真是个扑克手,还让人很难去怨恨你。就我所能看出来的,你打扑克时是诚实而全心投入的。我尊重这种玩法。”
电梯的门慢慢关闭了,布鲁的身影慢慢变窄,窄到只剩下中间那么一片,终于消失不见。那是温切尔最后一次见到他。后来,有人说布鲁放弃了扑克,成了一个房地产经纪人。一年之后,在阿马里洛,罗斯科会交给温切尔十张二十美金的钞票。
“布鲁给我的。我在阿布奎基撞见了他。他看起来相当不错,并且说他欠你东西。他说当我们碰面时就把这钱交给你并向你问好,他还让我告诉你,他希望你一切都好。”
在布鲁坐电梯下到阿比利的大街上之后,温切尔回到了那个他呆了最后那八小时的房间里。罗斯科正像往常一样休息着,随手倒空了烟灰缸,他那时刚刚五十出头,腰围几乎是自己身高的三分之二、年龄的十分之九。约翰尼德·安杰洛正一边啜饮着一杯威士忌,一边听着无线电里的新闻。
路德·吉本斯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说道:“你怎么想呢,温切尔?我们结束了还是怎么的?只有我们四个人离开了,而我们都是坚如磐石的好手。”
“我想是的,路德。给我兑现金吧。我想我会乘船到大斯普林美国得克萨斯州西部城市。去。镇北的牧场主那儿有个星期二之夜的牌局,六点开始。正好有时间乘机睡一会儿,把自己弄干净,放松一下,好再玩几手。”
“嗨,温切尔……”约翰尼德咧开嘴向他一笑:“我猜你一夜间搞到了大约一万四或一万五左右,大多数都是从那些个两小时前被我们吓跑的汽车商那儿弄来的。想在印地500在一九一一年开始的这项比赛,让众多的车手在椭圆型的赛道之上行驶八百公里之后决胜负。上押一些吗?我给你下三比一的注,赌AJ佛依特和他的喜来登—汤普森专用车赢。离比赛只有四小时了。”
“不用了,我想就这么着吧,约翰尼。不管怎样,多谢了。”
路德朝温切尔微微一笑,说道:“除了扑克之外,你从来不在运动类游戏或其他东西上面下注,对不对温切尔?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温切尔微笑着说:“确实如此,路德。我只是在遵从我老爹数年前设定的许多规则之一罢了。”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边境巡逻人,但他喜欢打牌。”小巧的柯特式银行家专用枪在温切尔的靴子里有点儿移位,他悄悄探到桌底,假装是去拉直裤角的反折部分,偷偷地调节了一下枪的位置。
“他还在吗?”
温切尔摇了摇头,一边把自己的钱井然有序地放到不同的外套口袋里。“我很难过,他已经不在了。在一九四○年的时候,一个堪地里蜡走私者在穿过里奥格兰德时,把一把刀插进了他胸口。他已经掏出了左轮手枪,但第一枪打偏了,也没时间开第二枪了。五秒钟之后一个得州骑警就把那走私犯给轰飞了。”
“你母亲呢,还在世吗?”
“在的。她靠她家族在敖德萨附近的牧场生活。她是在我老爹被杀后迁到那儿去的,最后和那儿的一把手结婚了。他们看起来相处得相当不错。我有时会到那儿停留一下,经过的时候也会问声好。嗯,我准备去预热一下我的车轴了。有人需要搭顺风车到大斯普林吗?”
“我不去,”路德说道:“我要去达拉斯,要去那儿打一会儿高尔夫,再休息个一两周,看看我老婆是否还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