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
如同一部《帕斯卡思想集》「17世纪法国着名数学、哲学家,其直觉主义原则对后世有相当大的影响,本书在后面几次提到他。」,一个肥皂广告也能让我有宝贵的发现。——马塞尔。普鲁斯特「上世纪初的法国小说大家,现代经典《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自从索菲走了以后,你周末总是寂寞无聊。你需要刺激。你观赏着MTV 电视台的一个叫做The Grind 的节目:上千名穿着比基尼或超短裙的女孩在一个巨大的露天舞场上劲舞。这里无疑是迈阿密的南海滩。那些年轻健壮的黑人男子用他们巧克力一般发亮的腹部将女孩们团团围绕。节目要展示的无非就是形体美和Techno音乐节奏的沸腾。所有人永远都应该是十六岁,应该漂亮、年轻、健美,肤色古铜,应该微笑并富有韵律感。光彩照人是理所当然,但阳光下同时也要驯服和规矩。身着紧身衣,The Grind 展现的虽是另一种世界,另一种完美的沙滩,另一种纯洁的舞蹈,但Grind 这个英文词,也有碾碎之意。
这种井然有序的青春主义,让你想起纳粹德国时期导演莲妮。瑞芬舒丹的记录片《意志的胜利》以及同时期的艺术家布雷克的雕塑作品。
有时,后排的某个女孩不知道她在镜头里,开始喘气、打哈欠。镜头推近,当她一发现镜头后,马上就精神焕发,摆出三级片演员的姿势,吮吸着手指头,一脸天真烂漫。
整整一个小时,你一边观看着这海滨浴场的法西斯主义,一边不断地吸着白粉。为了防止鼻子老流血,你用信用金卡在镜子上将白粉切得很细。你把这些晶块变成砂糖。白粉切得越细,就越不会刺激你的鼻腔血管。你的生命因而就在这几条白轨上。当你用纯金麦管将白粉吸入鼻腔时,马上就把头尽量往后仰,使鼻窦充分吸收。当你的嗓子里一有感觉时,马上就喝一大杯伏特加奎宁水,以免不停地打喷嚏。继花粉过敏后,你首创了一种新的疾病-白粉过敏(鼻腔血管坏死、流鼻涕、下颚痉挛,信用卡边缘因遭腐蚀而呈白色)。你就这样,在超你的状态中度过周末。
毒品,你眼看着它不断地接近你。起初,你只是听人家说:“我们每到周末,都用点可卡因。”
然后,朋友的朋友,轮过一遍后,问你:“要鼻用的吗?”
然后,你的朋友的朋友成了你的毒品供应商。
不久,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死于过量,另外一个则进了局子。
最初,你只是试试,偶尔一次之后,每个周末都不禁同流合污。再之后,周中你也用,为了找乐。后来,你也就忘了它是为了找乐,你每天早晨都吸,为的是维持正常。若白粉混有轻泄剂,就会害得你老跑厕所;若混有马钱子碱,你的鼻子就会奇痒不已。不过,你并不抱怨,因为如果不去吸白粉,你就会去穿着一套绿莹莹的运动服跳橡皮筋,或戴着鼓鼓囊囊的护膝去玩滑轮,或去中国餐厅唱卡拉OK,或跟光头党一起搞种族主义,或跟那些老来俏一起健身,或去玩体育彩票,或躺在沙发上做精神分析,和谎言专家玩扑克,上网,玩受虐和施虐,减肥,坐在家里喝威士忌,养花种草,滑雪,集邮,布尔乔亚佛教,多媒体,参加集体手工制作,或者肛门聚会。为了所谓的“减轻压力”,每个人都要有些活动,其实,你很清楚,每个人都只是在挣扎而已。
自从你孤单一人后,你太经常在电影录像前自慰,你手边总有一包面巾纸。
你甩掉索菲时,明明对她说你更喜欢妓女。“我对你是忠诚的:你是惟一一个我想欺骗的爱人。”
当时情况是怎样的?哦,对了,你正和她在一家餐厅里进晚餐,突然,她向你宣布她怀孕了。这些倒叙画面并不是美好回忆。刹那间,一场长长的独白,毫无阻挡地冲出你的口,你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地向她道出了所有男人都梦想对他们怀孕的女人说的话:“我太希望我们就此分手……请原谅我……我求你,别哭……我惟一梦想的就是我们分开……让我像个无赖一样孤独死去……你走,滚蛋,趁着你还漂亮,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远远地离开我……我努力过,相信我,我试图这样下去,可是我做不到……我窒息,我不能再忍受,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幸福……我渴望孤独,渴望陌生女人……我想当个在陌生城市里游逛的单身汉……我没能力抚养一个孩子,因为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我是我自己的儿子……每天早晨,我都出生一次……我从来没有过父亲,你让我怎么当一个父亲……我不要你这爱情……我……”
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以“我”开始的句子。
索菲答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我要是怪物,而你仍然爱我的话,那你也就跟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的未婚妻一样蠢。”
索菲上下扫视了你一遍,旋即站起身,气也没喘地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奇怪的是,当她哽咽着走出门时,你非常清楚地意识到,那正逃离你的分明是你自己。你喘了一口气,感觉到每次分手后都会出现的那种“怯懦的如释负重感”。
你在纸桌布上写下:“分手是爱情的慕尼黑条约;人们称作温柔的,我则称之为害怕;女人总是这样,要么就对她们无所谓,要么就对她们害怕。”而当你对她们有所谓时,那你准是被她们吓晕了。
如果一个女孩告诉男友她有了,男人立即想到的问题不是“我是不是要这个孩子”,而是“我是不是还跟她好”?
归根结蒂,自由只是一段需要打发的难熬时光。今晚,你决定再去“迷醉吧”,一个你最喜欢的妓院。在法国,花街柳巷是官方禁止的。但在巴黎,却什么都禁不了,数得出的就有近五十家。那里,当你一踏进门,所有女孩都倾心于你。她们起码有两个伟大的优点:第一,她们都漂亮。
第二,她们都不属于你。
你要了一瓶香槟,每人斟一杯,她们就一齐拥过来,抚摸你的头发,舔你的脖子,把她们的指甲伸进你的衬衫,摩擦你越来越鼓起的裤裆,同时在你耳边低声淫言秽语:“你真可爱,我真想亲亲你那里。索尼娅,你看他多漂亮。我简直等不及想看他在我嘴里的样子。”
你对她们的话全信,你忘了是你付了她们钱。你虽然心里明白那个叫乔安娜的其实叫雅尼娜,但只要你还没到高潮,你就无所谓。你就像母鸡群中的一只公鸡,受到百般呵护。在“迷醉吧”的地下室,你沉溺在硅充填乳房中,她们像对孩子那样宠你,用长长的舌扑满了你的脸。你大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众所周知,修车最好去修理厂,造房子最好去找建筑师,生病最好去看大夫,可为什么身体的爱抚就是惟一我们不能求助于专家的领域?我们都出卖自己。如果有人出一千五百欧元,95%的人都会同意跟他睡一觉。如只出一半,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同意给你一个口交。她当然会显得委屈,不会在朋友面前炫耀,但我想,只要出一千欧元,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甚至可能连一千都不用。你想要谁都行,只是个价钱问题:如对方出一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亿,你还会拒绝给他一个口交吗?大多数时候,爱情都很虚伪:那些漂亮姑娘们好像很偶然地(而且她们深信是非常诚挚地)爱上了正好是很富有的男人,很容易给她们提供奢侈的一生。
她们难道不跟妓女一样吗?一模一样。”
乔安娜和索尼娅都同意你的看法,她们总是赞同你那些出色的高论。物以类聚,你同样也卖身给了资本主义。
附带提一句,这些女孩是在你满鼻白粉的状况下,惟一还能让你硬起来的人,此时,你只能结结巴巴、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别总盯着人家邻居鼻子里的麦管,多瞧瞧我这里。”
你装成一个玩遍天下的挑衅者,但其实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因为玩世不恭而去找妓女,不,不,正相反,你是因为惧怕爱情。妓女给你没有情的性,没有痛苦的欢娱。“真实是个虚假的时刻。”法国思想家纪。德博继黑格尔之后,曾经这样写道。他们都比我要聪明多了。这句话的确道出了这些有女郎招待的酒吧的气氛。跟这些妓女一起,虚假是段真实,你终于成为你自己了。如果身边挽着一位所谓“正常”的女子,你就一定要十分努力,要炫耀,要进步,总之,要撒谎。此时卖身的是男人。而在妓院里,男人可以随意放任自流,不用试图招人喜欢,不用尽力表现他优秀的一面。只有在这么一个虚假的地方,他才终于可以是真实、无力和脆弱的。妈的,应该写本小说叫《爱情值五百欧元》。
这些妓女虽然没能让你省钱,却让你省了心。你如此娇弱,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坠入情网以及随后发生的一切:怦怦的心跳、歇斯底里、突如其来的失望,痛哭失声。对你来说,没有比去找妓女来得更罗曼蒂克。只有最敏感的生灵才懂得花钱使自己免受痛苦的煎熬。
三十岁一过,每个人在自己面前都竖起一道屏障:品尝了几次爱情的苦痛后,女人们都尽量远离危险,只跟那些保险的老白痴进进出出;男人们不想再爱,只满足于勾引小女孩或玩妓女。人人都披着一个外壳,不再让自己荒唐可笑,不再让自己受痛苦的煎熬。你不禁怀念那个对爱情的痛苦一无所知的年龄。十六岁,你与女孩们幽会,然后又把她们蹬了,她们离开你,没事似的,两分钟解决问题。
为什么在此以后,一切都变得如此重要?按逻辑,应该正相反:青少年期大喜大悲,三十岁轻松自在。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越老就越软弱。当我们三十三岁时,已过于严肃认真。
从“迷醉吧”出来,你就回家,吞下几粒安眠药,就睡过去,梦都不做。只有在这几个小时里,你,可怜的老哥,才能让自己忘记索菲。
星期一上午,你拖着灌了铅的脚步来到公司,你琢磨着市场至上的无情筛选法则。过去,苹果有六十多种,如今只剩下三种(黄的、绿的和红的)。过去,小鸡需要三个月才能长大,如今,从鸡蛋到超市卖的鸡,中间只需要四十二天(在每平方米饲养二十五只的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以抗菌素和抗抑郁药喂食);直到20世纪70年代,人们还能尝到有十种不同味道的诺曼底Camembert 奶酪,如今,最多只剩三种味道(因为牛奶经过标准化“杀菌处理”)。这些虽不是你的杰作,但是你所处的世界。可口可乐(这家公司1997年花在广告上的费用高达十五亿欧元)里不再含有可卡因,代之以磷酸和柠檬酸,不仅能制造解渴的错觉,同时还人为地让你上瘾。肉牛由于被喂食发酵的干草而得了肝硬化,人们也给它们用抗菌素,它们因而产生抗体,而这些抗体则继续残留在卖出去的牛肉中。我还没提动物骨粉使牛患上了牛海绵状脑病,俗称疯牛病,媒体曾大肆报道过,我们在此就不再赘述。由于青草受污染,牛奶中含有越来越多的毒素二恶英。人工饲养的鱼跟牛一样,吃的也是鱼骨粉(其危险程度跟给牛吃动物骨粉一样)和抗菌素……冬天,草莓不再怕冻,这要归功于从深海冷水鱼身上取得的基因;基因改造工程把鸡移到马铃薯里,把蝎子移到棉花,仓鼠到烟草,烟草到生菜,人类到番茄。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三十岁就得上肾癌、子宫癌、乳房癌、肛门癌、甲状腺癌、直肠癌、睾丸癌,医生也不知其由。甚至连小孩也受到牵累:越来越多的白血病、脑瘤,还有主要流行在大城市的复发性支气管炎……根据艾滋病专家蒙泰尼埃教授的解释,艾滋病的出现并不只是因为HIV (正是他发现的)病毒的传染,还因为其他“与我们的文明有关联”的因素:他提到,“污染”和“饮食习惯”削弱了我们的免疫力。每年,精子的质量不断降低,人类的繁殖力受到威胁。这个文明就建立在你构想出来的虚假欲望上,它终究会灭亡。
在你工作的地方,流动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你因此在无意中偶然得知,人类已发明出几种永远不会用坏的洗衣机,但没有一个厂家愿意将它投放市场;有人发明了一种不会脱线的丝袜,但一家做丝袜的名牌厂买下了这个专利并把它销毁;不会爆胎的轮胎也就这样放在某个抽屉里(其代价是每年因轮胎爆破而发生的千万起车祸);石油压力集团利用他们的权势,竭尽全力阻止电动汽车的普及,其代价是大量排出的二氧化碳在大气中形成“温室效应”,而后者很有可能是从现在到2050年将发生的诸多自然灾难的祸首:热带风暴、冰川融化、海洋水位上升、皮肤癌,更不用说漏油污染造成的黑潮;牙膏本身没有任何益处,因为牙齿的维护都在牙刷的动作上,牙膏只是让你口中的气息新鲜而已;各种洗碗清洁剂可相互替换,因为是机器在清洗;激光唱片跟老式的唱片一样容易被划损;包装用的铝纸比石棉更具污染性;防晒油的配方自从二战以来就没变过,尽管越来多的人得黑素瘤(防晒油只能防紫外线UVB ,对有害的紫外线UVA 则无能为力);雀巢为了向第三世界推销婴儿奶粉,其广告宣传使上百万儿童丧生(父母将奶粉与非饮用水混合)。
商品只有通过其本身的销售才能确立它的主宰地位。你的工作就是说服消费者选择那些使用寿命最短的产品,工业家们称之为“计划折旧”。他们要你闭上双眼,把问心有愧留给自己,对,就像法国的亲纳粹分子巴彭一样,你总是能为你辩护:你可以说你不知情,说你没有其他选择,说你曾试图想减缓这个过程,说你不一定要成为英雄……就这样,十年来,每一天你都无所作为。若非如此,一切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我们当然可以想像,这个世界不再有随处可见的海报,村庄也不再有那些丑陋无比的广告牌,街头巷尾不再有快餐店,人们在大街上聊天。生活也可以是另外一种安排。这个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苦难并不是你要的。你并没有生产出那些满地爬行的汽车(到2050年地球上将有二十五亿辆)。
但对于重新装点这个地球,你却没有任何贡献。《圣经》中的十诫有一条就是: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他。”你像全世界的人一样,因犯了现行死罪而被逮住。而上帝的惩罚,我们都知道,就是这个你生息于此的地狱。
“你们有空吗?我想给你们作个汇报。或者你们的日程已经满了?”负责麦多纳业务的客户经理让。弗郎索瓦把头探进你的办公室问。
“查理去买东西了,要中午过后才回来。”
“行,”他说,“你一定猜到了,我们应该给‘清丽佳人’重新包装一下。
怎么的也要哄哄他们嘛。”
“诱惑,诱惑,这才是我们的圣职,其他什么都不存在,这是人类惟一的动力。”
他奇怪地瞧着你:“你说,这个周末你肯定休息好了吗?”
“作为这个人人作秀的社会的一个走狗,我在新的一个星期里精神充沛,准备向第四帝国进发!”
杰夫凑近你,盯着你的鼻子尖:“你那有块白的,那儿。”
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在你鼻尖上残留的白粉,继续说道:“我一会儿外面有个约会,反正你能用手机找我。”
“嗯,杰夫,我最喜欢用手机招你。”
不一会儿,查理回来了,像堵城墙似的,坐在我对面。他魁梧的程度犹如你纤瘦的程度。查理是个幸福的男人,最起码他装得很像。他有一个太太,两个孩子。他从建设性角度考虑生活(每人都有自己的方法来避免普遍的荒谬)。查理对你的放纵很是宽容,而你喜欢查理是因为他和你相互补偿。他抽大麻,你麻醉鼻子。他整天在互联网上寻找超色情影像,例如:一个女人给一匹马口交,一个家伙把他的睾丸钉在一块木板上,一个超肥女人被一个塑料拳头充塞。查理觉得这些挺“消遣解闷”。
“你看了MTV 台的The Grind 节目了吗?完全是表面的美感,妓女的集合。
我觉得也许能拿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做点什么。”
查理卷着大麻烟,同意你的看法:“没错,这个节目是有点儿不正常。我们也许能建议让‘清丽佳人’给它赞助。而广告,我们就选择其中二十秒,在右上角加上商标,代替MTV ……”
“好主意!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妓男妓女们在‘清丽佳人节目’上大跳特跳。
我们还可以把这个方案搬到CNN !然后直接转到现场组织的品牌合作晚会,把它叫作‘Grind 与清丽佳人’。”
“对。而且,既然原节目长达几个小时,我们每天都可以选择播放不同的一段,那将是历史上第一个不重复的广告。”
“这绝对具有媒体效应。别忘了把你刚才说的写进推广策划里。”
“行。只是,怎样体现出这个品牌的意旨‘清丽佳人让你美丽又智慧’呢?”
“我考虑过了。听着:几百个年轻人,在一个巨大的游泳池边,随着House的音乐舞动,接近二十秒时,出现一排广告词,‘清丽佳人。你们还没有听到他们谈吐。’”
“奥克塔夫,你真是个天才。”
“哪里,查理,你比我更出色。”
“我知道。”
“我也知道。”
“给你一个吻。”
“我欣赏你做的事。”
“我欣赏你做的人。”
你一不做,二不休,迅速写下新的脚本,这期间,查理又在网上找到了一段新的录像……确实消遣解闷。
第二天,你把新的脚本给马隆涅看,他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头头嘛),说:“这也卖不出去。但是,如果你们觉得好玩,不妨去碰碰运气,只是谦虚一点,奥克塔夫,我对你的所有要求,就是别又在我们可爱的客户那里像杀人犯查尔。
曼森那样大肆涂鸦。”
随后,你用招人的手机,找到客户经理:“让。弗郎索瓦,我们有些眉目了。”
“太牛伟了。”(是“牛逼”和“伟大”的合称。)“但我们还需要三个星期。”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你们疯啦?我下个星期就得给他们拿出点儿东西!”
“那就十五天。”
“十天。”
“十二。”
“十一。”
“今天下午就给他寄个带子,”查理此时快刀斩乱麻地说,“我们这么快就有反应,麦多纳的人准保目瞪口呆,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我们这个创意。”
杰夫还加上“内容虽然极具产品性,但仍立足于品牌的凝聚性”(此为原话)。
你呢,你在一旁拍手叫好。人们常说,创意人员和销售人员相互看不起,其实不对,他们相互需要。在一个公司里,我们只是喜欢我们需要的人,至于其他人,我们只在他们的欢送酒会上才认识他们。查理状态极佳,反正,他若要快刀斩乱麻,别人也不再敢多说一句。
索菲向你说再见轻松得就像跟你打个招呼。
你独自进餐。
过去,你有太多的朋友,如今,一个不剩。
这说明,你从来没有过。
你饮着酒,你的衣服泛着一股臭奶酪味儿。
这真是太妙了。
“让我离开你,让我走,让我成为一个年轻的流浪汉。”你对她说。
你走出门,你没戴眼镜,为了只想看一米以内的东西。
近视是你最后的奢侈。一切都是那么模模糊糊,就像在一部音乐短片里那样。
一切都那么表面。
你可要站稳了。
你正处在消费社会的最前沿、沟通社会的最顶端。
你要了份花椒煎鹅肝,伴以鸭梨甜酸调味酱,配以小牛肉、酱油和香醋做的汁。
在你面前,一个姑娘在微笑。
你爱她。她永远不会知道。
见鬼!
这本是美好的一分钟。
你倚着吧台,梦想着新的女人。你花了不少时间想搞清楚你生活里到底要什么:孤独、宁静、畅饮、阅读,沉醉、写作,还有时不时地跟一个美女做爱,而且以后不会再见到她。
到了创意人员“放松”一下的时候了。经过布隆涅森林的时候,你停下车,给自己买了个不戴套的吞吐。二十分钟后,你回到公司。
“让我滚蛋吧!”
在罗瑟公司的大厅里,你喊叫着,但没人听你的。
“开了我吧!”
几个实习生用手指着你笑,他们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他们对着你那凄惨的玩笑讨好似的哈哈大笑。
“炒我鱿鱼吧!”
可是在这宽阔的空间,没有人听得见你的喊叫。不一会,你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笑你,原来在你白色牛仔的拉链上有一个红唇印。
人们每天都在电视上重复你的句子:“别发明,要仿效”:“没有克鲁格(Krug),怎样继续活?”“蝎子:我们想憎恨的香水”:“新星电台,永远不一样”:“KENZO 丛林,试试将它征服”:“伟哥,停止桥牌”:“欧洲之星:
既然能从巴黎去伦敦,为什么还要从戴高乐到希斯罗?”“瘦身糖:你美丽,你苗条,你是你”:“布依格:您想跟未来通话吗?请稍等”:“鳄鱼:跟你父母一样”:“香奈尔五号,无处不在”。
“开了我吧!”
你想躺在一块草地上,望着天空,大哭一场。广告曾选出了希特勒。广告是为了让公众相信一切都正常,而一切恰巧不正常。犹如中世纪的守夜人在不停地叫喊:“睡吧,勇敢的人们。现在是午夜,一切都平安。又美又好杜本酒,面包红酒加‘不散’;去吧!瓦萨薄饼香又脆,万能迷你清洁蓝,物美价廉,用途广泛。”作家夏尔。佩吉曾预言:“在现代社会里,所有人都是不幸的。”的确如此。失业者的悲哀是因为没有工作,而就业者的悲哀是因为有份工作。安静地睡吧,用些“百忧解”,而且,尤其是不要提问题。这里没有为什么。
必须承认,这个地球上所发生的一切,从宇宙的角度看并不重要。一个地球人写的东西,只能被另一个地球人所看到。很有可能,其他星系对微软公司的营业总额相当于比利时国民生产总值以及比尔。盖茨的个人财富达近千亿美元等等根本无所谓。你辛勤劳作,你依恋生命,你倾心一些地方,你在这个于黑暗中旋转的小球上忙忙碌碌。你实在不必对自己寄予太高的奢望,你只是个微生物,你明白吗?有没有一种拜贡杀虫剂来对付像你这样的害虫?
你只听那些自杀者的音乐:“轮回乐队、依克斯乐队、”享受分裂“乐队和迈克。布兰特。你觉得你已经老了,因为你很满意地听着那些老式的三十厘米唱片。在法国,每年有一万两千人自杀,也就是说,每个小时,至少有一个人去寻死。如果你们这本书已经读了一个小时,砰!一位死了。两个小时,如果你们读得慢的话,砰砰!两个死了。依此类推。每天都有二十四具尸体自愿堆在那儿,每周都有二百多起自愿结束生命,每月都有一千起自主选择死亡。好一场无人提及的大屠杀。法国就像一个巨大的太阳神殿邪教团体。根据法国索福瑞的调查结果,有百分之十三的法国成年人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自杀。
每天上午,你都要查看四个留言箱:家中的电话留言和办公室的电话留言,手机留言和你苹果电脑里的电子邮件。只有你的信箱一直是绝望地空空如也。你不再收到情书。你不再收到那一页页的信纸,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羞涩的字体,浸着泪水,沁着爱情的芬芳,它们被充满情感地折叠在一起,信封上是小心翼翼抄写的地址,还有一句给邮递员的叮嘱:“啊,邮递员,千万别把它遗失在路上,千万把这封重要的信送到让人想念的收件人手中……”人们相互杀戮,是因为他们从邮局收到的只是广告。
你经不住紫外线的诱惑。只要你一感到消沉,也就是说,这是你的常态,你就给你自己来一场超级人工紫外线照射。结果是,你越沮丧,你的皮肤就越晒得色如古铜。悲伤给你一个好气色,沮丧让你紫外线中暑。怎样才能显出你并不快乐?你的脸总是神采奕奕。你想只要皮肤晒得黑就能保持年轻。事实却相反:人们仍能看出那些老家伙们的脸犹如核桃,尽管他们总有黑黝黝的皮肤。我们这个时代,只有那些老头老太才有时间给他们那张老皮镶金镀银。年轻人都满脸苍白,诚惶诚恐,那些老家伙们则满脸古铜色,笑容灿烂(当然了,因为他们的退休金都是由前者支付)。你想仿效广告巨子雅克。赛盖拉?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紫外线早晚会将你烧毁。
路遥知人力,日久见马心,天鹅想吃癞蛤蟆肉……都是可卡因闹的。如果没它,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敢做,例如抛弃索菲或写这些胡闹文字。可卡因有个结实的脊背,能承受所有的指责。当你在电脑上写这本书时,你把自己当作一个渗入体制核心的秘密情报人员,一只下到核潜艇里的鼹鼠,负责侦察公共舆论毒害机制操纵运转的秘密。(美国中央情报局不也像个广告代理公司吗?)作为间谍兼雇员,你从你的硬盘上窃取高度机密的信息。如果有一天你被识破抓获,人们将严刑拷打要你交出微型胶片。你只字不漏,你把责任推到毒品上。当你被测谎仪测试时,你只要向老天发誓在这场不幸事件中你只是个……前沿哨兵。
你每天都在楼下碰到一个长得很像你的流浪汉。其实那个削瘦、高个、苍白、两颊深陷的奥克塔夫只是你的替身,那个流浪汉才是真正的你:蓄着大胡子,龌龊邋遢,发出一股怪味;是你,鼻头挂着个环,身无分文,一张豺狼的臭嘴;当人生巨轮转过来的时候,那将是你,躺在地上,贴着地铁的通气铁栅取暖,两只光脚血迹淋淋。你不想接济他,不给他买《路灯》杂志。时不时,他狂吼一声“煽风者遭风灾”,然后,倒头继续睡他的觉。
你整夜整夜地在游戏台前度过。你花了二十九欧元,成为游戏台的会员,每年七次,你收到怂恿你购买的示范光碟,还有一份索尼的调查问卷,想了解你的光碟拥有率、你的购买意愿、你的满意程度以及你的坦诚看法。
你在超市一泡就是几个小时,还时不时地朝监视器咧嘴。另外一件你在办公室里听到的事情就是:不久,这些监视器将不仅仅用来抓小偷,借助那些藏在吊顶里、连着监控电脑的网络摄影机,商家可以通过识别商品上的条形码来了解你的消费习惯,向你推销优惠商品,让你品尝新产品,用声音引领你到你喜欢的货架。不久,你甚至都不用出门,因为你的冰箱连了网,那些品牌都已了解你的品味,它们会主动上门,摆上你缺乏的食品,你一生将被编成目录,将被工业化。
这不是太美妙了吗?向监视器问个好吧,它才将会是你惟一的朋友。
你刚收到个16开的牛皮纸大信封。看来,还不应该就此绝望:终于有人给你写信了。你打开信封,拿出一张奇怪的黑白激光复印件。边上一排粗陋的字体能看出是一些数字:“43 5.0 bg4 fr15 pse12 rj33 gm f2, alr l i/l ml dr55,”
左上角还有日期和钟点。你有些迷惑。灰底上,一些白色块,你仔细观察,终于看出是一只天外异形人的眼在注视着你,还有两个小胳膊,一个鼻子,这有一块儿像一只耳朵……你认出,这是一张超声波扫描图。陪伴这幅抽象艺术作品的是一排手写的小字:“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你的女儿。索菲。”
不知不觉几天过去了。让。弗郎索瓦把他的沮丧带进了办公室。
“广告主的反馈不太好。阿尔弗雷德。杜勒看了那个”Grind “样片后,打电话来说那里面有太多的有色人。他声称,我就用他的原话:”我不是种族歧视,但黑人,这不太切合主题,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产品的法兰西特性上。我们的产品是白色的,这又不是我的错,所以,为了推销它,应该展现白人才是。我这么说不是种族歧视,妈的,我们并不是生产黑乳酪。等我们哪天推出巧克力‘清丽佳人’时,再用那帮黑人也不迟!‘“据说,杜勒当时说到这里时,在一旁听着的杰夫的助理们都嗤嗤地笑了;而当杜勒威胁要把这个合约给另外的竞争对象时,没有人再笑得出来。
“听着,算了,你就撒手吧。这个法西斯分子是平庸的活化身。你当时就应该提醒他,他的‘清丽佳人’已带有二恶英口味……他应该雇佣那些变了形的、受辐射的、毁了容的和浑身流脓的模特来做广告。”
你说着,同时不禁暗暗得意:丧失公司最大的一个客户,无疑是开辟一条皇家大道,直通向你的宿愿的实现,那是一个领取津贴而无所事事的天堂,靠着大家的资助可以长时间地游手好闲……但让。弗郎索瓦却已看到自己无家可归。他情况跟你的完全不一样:他的生活程式里没有流浪街头。他上了一家专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的私立学校,跟一个地道的唠叨女人结了婚,之后又忍受他的老板和客户的谩骂和侮辱达十五年,就是为了能得到兴业银行的贷款,在卢瓦罗瓦。佩雷买下一套三居室。他惟一的消遣活动?听《泰坦尼克号》的电影音乐。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活法。他从来不接受偶然。他的生活不能出现岔路。如果公司丢掉麦多纳,他将一蹶不振。此刻他快哭出来了,这在他的事业里可是没事先安排好的。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开始产生怀疑,他差点就快成为一个人了。
“我知道他是个法西斯混蛋,”他嘟哝着,“可他毕竟值一千两百万欧元呐。”
你开始喜欢他。毕竟,他那天曾给你擦去鼻子上的白粉。
“别担心,”你听你自己这么说,“我和查理帮你挽回败局,是不是,查理?”
“对,我想现在是拉响三级戒备警报的时候了。”
马克。马隆涅从半开的门外探进头来:“小伙子们,怎么都愁眉苦脸的?还以为是罗瑟利。维奇克拉夫的雇员呢……哟!”
他用手心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我犯傻了!你们本来就是嘛!”
“别再胡说了,马克,”杰夫埋怨着,“‘清丽佳人’的事情简直一团糟。”
“啊,那些脱脂奶酪的厂家看来不能轻易对待……”
马隆涅居高临下地(因为我坐着,他站着)看了我一眼,“奥克塔夫,查理,你们不觉得是实行紧急援救计划的时候了?”
“他们已经三级戒备了。”杰夫大声说,“呃,这个三级戒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查理做了个庄严的姿势。他举起双手,两眼朝天,深吸一口气,再很响地吐出来,预示着他准备发言或准备杀死一个可爱的小动物。沉默了许久,他看了马隆涅最后一眼:“头儿,你开绿灯吗?”
老板边点头边走出办公室。屋里气氛庄严肃穆得近乎禅堂。查理缓缓地向你转过身来,发出口令:“终极时刻牛粪。”
“就这么办。”
当着杰夫的面,只用一分钟时间,你和查理就编造了一个所有广告主都梦想的玩意,其实是一种漂亮、甜蜜、温和的谎言,专门针对咩咩叫的牛犊一样的大众(因为通过几次的转基因操作,牛也能像羊一样咩咩叫了)。
你大声向杰夫朗读这堆牛粪:“一个迷人的女人(不老,也不年轻),白皮肤,栗色(不是金色,也不是深褐色)头发,坐在一栋漂亮房子露台上的一把摇椅(不太华贵,也不太朴素)上,房子的装饰偏‘南方’风格(热烈,但不扎眼)。
她看着镜头,用一种温柔但独特的嗓音对镜头说:”我美吗?人人都这么说。但我并不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就是我,就这么简单。‘她用一个平静的姿势(不性感,也不过于自信),拿起一罐清丽佳人,她精巧地打开盖(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将一勺(不太满,也不太少)乳酪送进口中。她闭上享受的双眼,品味着产品(此画面最少两分钟)。然后,她两眼直视着观众,继续说:“我的秘密就是……清丽佳人。美味奶酪,零脂肪,富含钙质、维他命和蛋白质。要想心灵身体都健康,没有比这更好的。’她高雅地(但不过分)起身,以一个会意(但不过分)的微笑,说出以下结语:”这就是我的秘密。但它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为我已经告诉了你们,嘻嘻。‘她调皮地笑(但不过分)。产品特写(最少五秒),加广告词“清丽佳人。只剩大脑不轻飘。”
让。弗郎索瓦在一刹那间从崩溃转为狂喜,这家伙一定能考取戏剧学院的“情绪循环交替滑稽戏”表演系。他激动地吻我们的手、脸、甚至嘴。
“朋友们,你们救了我一命。”
“哎哎,别这么亲热,”查理咕哝着,一边敲着他的电脑键盘,屏幕上,一个男人正被一条鳝鱼鸡奸。
而你,突然发觉你刚刚犯了一个错误:“该死!这样一来,解雇我的那天恐怕更加遥遥无期。做出这么一条,菲利普恐怕能让我享受十年的皇家式太平。我们又把麦多纳耍了。”
但查理一针见血,“你当然一直能说我们耍他们,其实你很清楚,事实正相反。”
让。弗郎索瓦夹着那牛粪脚本兴高采烈地走了。刚才这个场景就发生在自基督诞生后公元第三个千年的伊始。(耶稣基督:出色的文案策划人员,曾是众多名言的作者,如“你们要相亲相爱”,“拿去,用吧,因为这是我的身体”,“原谅他们,因为他们对他们的行为一无所知”:“最后的人将最先到达”,“太初有道”。哦,这最后一句是他父亲说的。)上等的可卡因要一百欧元一克。这么贵是故意的。这样,只有富人才能整天神采奕奕,而穷人只有继续让茴香酒灌得昏头昏脑。
你给塔玛拉打电话。塔玛拉是你最喜欢的一个应召女郎。她的留言箱以一个柔美的声音回答你:“如果您想请我去咖啡吧,请按1 ;如果您想请我吃饭,请按2 ;如果您要向我求婚,请挂电话。”你给她留下你在公司的直线号码:“给我回电。你的肩膀像煮鸡蛋,我需要你给我换脑筋,这很急,我想把我的面包块浸在你的生活里。奥克塔夫。”她有一张让你看不够的脸。
猜一猜:什么人有琥珀色的皮肤、墨西哥人的身条、欧亚混合型的眼睛?答案:一个北非马格里布女孩,她的真名并不叫塔玛拉。晚上,她来到你的住处。
你让她抹上迷惑索菲用的香水。
她有沙哑的嗓音,纤细的手指,混合的血液。女性的身体由许多不无魅力的部分组成:连着脚跟和小腿的晒成古铜色的脚脖子,涂了指甲油的脚趾,分散在身体各个部分的酒窝(嘴角边,屁股上),牙齿的洁白与通红的嘴唇形成的反差,还有各处不同的曲线(脚背,腰臀部),还有各种红(脸颊,膝盖,脚跟,吮痕),但胳膊内侧总是那么雪白,柔软,引起温情万种。
对,这个时代,连温情都可以卖。
塔玛拉是一个你不跟她做爱的妓女。虽然她的短裙上印着“舔我,舔到我喊”,但你只满足于舔她的耳朵(她最讨厌这个)。如出五百欧元,她可以来过夜。过去,你们常在一起听唱片:一个叫《很久很久以前》的乐队,忧伤布鲁斯,以及《全面出击》乐队。你宁愿出很高的价,只为了那段你们俩的嘴唇像情人一样对吻的时光。你不想跟她睡觉,只想贴近她,承受她那来自天外的魅力。情人就是情人。你拒绝在塔玛拉里戴套,所以,你们俩从来没做过爱。起初,她不太明白这位客人只满足于把他的舌头缠绕到她的舌头上,后来,她逐渐尝到其中滋味,牙齿轻咬嘴唇,微颤的舌尖、唾液里伏特加的香味。现在,是她主动将舌头伸进你的口中,并越探越深。口腔进入,此时,你的舌头就变成你那杆枪,舔她的脸、她的脖子和她的眼,滋味,呻吟,气喘,欲望在发痒。停!此时,你停下来,向距你一厘米的脸微笑,等待,品味,放慢,重新开始。必须承认:接吻有时比做爱更加美妙。
“我喜欢你的头发。”“这是假发。”
“我喜欢你蓝色的眼睛。”
“这是有色隐形镜片。”
“我喜欢你的乳房。”
“这是神奇胸罩。”
“我喜欢你的大腿。”
“啊,终于是个赞美。”
塔玛拉笑起来。
“你让我很high. ”
“年轻人用这词是说你感到快乐,对吗?”
“此时此刻,我是这意思。”
“而此时此刻,我很清楚你是假装的。”
“嗨,第一,并不是因为这一切是收费,我就得假装。这本是不相干的事。
第二,没错,我确实感到快乐,尤其是想到我每月挣一万五千欧元现金。”
“那么说,是金钱制造幸福了?”
“根本不是。我存下大笔钱,是为了好买个房子,抚养我的孩子。”
“真可惜。我真想让你不快乐。”
“当人们付我钱时,我从来不会不快乐。”
“我则是相反:我付你钱,是为了免得我不快乐。”
“亲亲我,今晚我给你打九折。”
她脱去上衣,一条细巧的金链缠绕着她的腰间,右乳上纹着一朵玫瑰花。
“这是真的纹身还是印花?”
“真的。你可以舔它,它不会脱掉的。”
一阵爱抚之后,你用数码摄像机对着塔玛拉,并问她:“告诉我,塔玛拉,你真想当演员还是在开玩笑?”
“这是我的梦想,当演员,同时……也做这个。”
“但你为什么不当模特呢?”
“白天,我是模特。我跟‘迷醉吧’的许多姑娘一样。白天,去参加一系列的模特面试。只是,女孩这么多,工作机会这么少,我们不得不各自想办法,来维持每月的开销……”
“不,我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唉,是这样:我想‘清丽佳人’的下一个广告让你加盟。”
“行啊,今晚我给你个免费吞吐。”
“这不成,动动脑筋,你难道没明白我是新一代的罗宾汉吗?”
“怎么讲?”
“很简单:我劫富济妞。”
没错,一些夜晚,你花五百块就为了在雨中吻她,这钱花得值。他妈的,太值得了。
十天过后,公司召开PPM ,即“前制会议”,是那些会议狂将开会艺术玩到的最高境界。会议室里连个苍蝇都没有:当然了,苍蝇们知道它们很有可能被疯狂得操个粉碎。与会的有麦多纳公司的阿尔弗雷德。杜勒以及他的三剑客,罗瑟公司方面有两个客户经理,一个电视制片,两个创意人员(你和查理),被选中的导演恩力克。拜光腚,还有他的巴黎制片人、他的苦瓜脸风格设计师、他的英国布景师,以及一个做了拉皮手术的女财务。事先,查理就跟你打赌:谁先说出“导致抑郁”和“轻化处理”这两个词,就赢得阿比修斯高级餐厅的一顿午餐。
“更改部分,”电视制片先开口,“已根据12号的会加进去了。我们还在等其他的几场试镜,但恩力克同意接受贵公司的推荐。我们现在就给你们看录像。”
但是,犹如经常会在这种会议上发生的那样,录像机不启动,没人知道怎么用。必须去叫一个技工,因为在座的十四位人士,其年薪总额要超过一百万欧元,却对一部简单机器无能为力,而你随便让一个六岁的小孩,蒙着眼睛,用左手就能让这部机器转起来。在等待救兵来按一下“播放”键的期间,导演重新大声念他的笔记:“女主角不能太漂亮,应具有新鲜感,一个年轻的成年人。”
恩力克。拜光腚最初是《Glamour 》杂志的时尚摄影师,后来因偏重橙黄色的色调美而成为广告影片的明星人物。他刻意保留他的委内瑞拉口音,因为这点儿异国腔调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大约有五百名失业的摄影师跟他拍的风格都一样:模糊,大量的滤色镜,伴着hip-hop 的音乐,可他们都没工作,因为他们不叫恩力克。拜光腚。)“我个人更倾向第一个画面就让人看到产品的商标。这非常非常重要。但是我想,还应该留有一个创作空间。”
他最终被选中,是因为名导乔伊。彼克塔没空,而摄影大师让。巴普蒂斯特。
蒙蒂诺拒绝接受。随着恩力克的讲话速度,每个人都用手指在他发的讲稿复印件上相应地移动着,就像在幼儿园里一样。突然,一个穿着蓝工作服的技工没敲门就走进来,叹了口气,启动录像机。
“谢谢,捷捷,”杰夫说,“没你我们能是什么?”
“傻瓜。”老捷边说边走出会议室。
杰夫勉强笑着,“嘿嘿,这个捷捷。好,现在让我们来看试镜录像。”十四个傻瓜望着美丽的塔玛拉,戴着黑色神奇胸罩,看着镜头,咬着嘴唇声称:“这是我的梦想,当演员,同时……也做这个。白天,去参加一系列的模特面试。只是,有这么多女孩,这么少的工作机会……”(画面到此为止)你马上解释道这是一次非正式的面试,这女孩是位出色的模特,你的这段录像只是一次巧合,明天马上就和这个女孩安排一场复试,让她演绎一下规定台词。
阿尔弗雷德。杜勒问能否在后期制作时,做些修改,让她的肤色浅一点儿。
“当然可以了,没问题。她将是完完全全的蓝白红(法国国旗颜色)。”
他的广告部经理,一个紧裹着Zara牌服装的大胖子,张口说出了今天惟一的一句话:“必要的是,应该引起欲望。”
真是感人肺腑,这帮没有人愿意跟他们上床的人物,却整天忙活,以便激起百万消费者的欲望。
电视制片在她的记事本上写下:“塔玛拉OK,但要复试,并预估肤色浅化处理费用。”
阿尔弗雷德。杜勒又说:“我想在此强调一下,我们很高兴这次能跟恩力克合作,他的样片太棒了。尤其是我们知道,他对于广告的处理方法非常专业。”
(同声传译:“我们选择了一个听话的导演,他不会改动脚本的一个字。”)“呃,恩力克,我非常同意你刚才有关品牌的一席话。与会的人都知道,我们不是一个诗人俱乐部。我们是否能从第一个画面就识别出麦多纳的商标,这的确很关键。”
“对对,我想来个明亮的产品特写。
“没错,”杰夫帮腔道,“整个都将是阳光灿烂,干净整洁。”
风格设计师开口道:“我们已经提到过,如果服装不那么素净的话,效果也许会不错。”
她挥动着几件五颜六色的T 恤衫,“我们可以用红的,像这样闪亮的。”
“对,”一个产品主管说话了,以证明其在前制会上的存在价值(继而其在麦多纳公司的存在价值),“当然了,不过,服装最好无季节性,这样我们就能全年播放这部片子了。”
“考虑到我们十二号那天所说的,”女财务补充道,她的任务就是审查所有由麦多纳出钱制作的作品,品头论足,以便降低价钱(除了她本人的),“应该有点调皮淘气。”
“没错,”杰夫又帮腔道,“十二号那天尤其提到这一点。”他们一个个都急躁不安,情绪亢奋。设计师的脸跟那些T 恤衫一样涨得通红。
“我还带来这件衬衫……”
大家都对那衬衫指手划脚,直到他们发现我们的大客户穿着同样的衬衫。
“大家听着,”查理说,“我们虽然有个合约基础,但我们应该允许在拍摄过程中有些灵活性。”
目光全都投向蠢猪阿尔弗雷德。杜勒。
“我不得已要提醒大家,麦多纳签了一个分镜头表,如果在后期剪接中某个画面找不到,我们将扔掉这部片子。我们有合约。关于这点,我就说这么多。”
“当然了,”杰夫哆哆嗦嗦地说,“公司保证脚本内有的东西全部兑现。”
讨论就这样持续了几个小时。夜色降临。你记下了所有的发言,一丝不苟,就像法院记录员似的。这是当代灾难的剧本。因为此次会议将不只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一个历史“细节”。「影射法国极右派、排外主义党派民族阵线的领袖勒庞,他曾经声称,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屠杀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个历史细节。」“把形容词‘贪嘴’加进拍摄计划里。这是个限定条件。”
“我们确实需要三十秒钟吗?我们不能用二十秒讲故事,缩短所有画面时间?”
“可以,我们限定所有画面时间,只是,闹不好有可能给人加速的感觉。”
“放心,会剪得干净利索。”
“只要益普索的评分不变,我想可以改成二十秒。”
“用‘难以抗拒’代替‘贪嘴’。能突出这一点很重要。这将作为一个限定条件。”
“一定要表现出这是个让人难以抗拒的产品。我提醒你们,片子在开播前必须通过测试。如果消费者对这点还有犹豫的话,我们就扔掉这个片子。”
“我再念一下我刚才的笔记:”产品消费:女子打开一罐清丽佳人后,她难以抑制其欲望地、津津有味地、用小勺品尝。‘““奥克塔夫,你觉得可笑吗?”
“我们可以想像女孩拿着‘清丽佳人’走来走去……”
“不行不行,请你打消这个念头。‘清丽佳人’不是一个闲逛的乳酪。”
你记下了他们所说的一切,因为这一切真实得太美妙了。
“现在谈谈外景地考察。让托尼来说说。”
“我们在迈阿密看了好几栋房子。有几个可能性:开放式的,或有个大花园,或有个现代化的草坪,你们看这张照片,特有露台感,还有玻璃阳台,或者,我们也可以用一个传统的南方农庄,你们说呢?”
“但是,”恩力克说,“你的选择呢?你推荐哪个?”
“我想,最好是传统房屋,屋前有台阶,我想你一定也觉得更漂亮。总之,不能看上去让人无聊。”
“你说行,我就行。”
“现在谈谈产品的特写画面。”
“一定要把这乳酪放在生活场景当中,我还不肯定,也许把它放在草地上,以便强调自然的方面?”
“这虽然是个休闲产品,但它却很健康。”
“我们的终极价值,”阿尔弗雷德。杜勒最终说道,“是爱情。我们的顾客买的是爱情(这倒会让塔玛拉高兴,我想)。我们卖的不是乳酪,而是母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具有世界性。爱情是全球性的。应该放眼世界,进行全球性思考,进行全球性的占领,我想,这才是‘清丽佳人’的最终归宿。”
突然,菲利普没敲门就进来。他让我们继续下去,就当他不在,可我们还是从头到尾又来一遍,中间偶尔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没关机。
“这是一个充满女人味的女人。她穿着一条有些粗陋的牛仔裤,一件长袖T恤衫,要极力显示出她既优雅,又放松。”
“这是褐发的莎郎。史东,而且更年轻。”
“你们肯定那些住在郊区的中产家庭妇女会看出这一点?”
“注意:她是中产阶级,但有趣儿。”
“她看上去不大像欧洲人。”
“我们对北非马格里布人没什么反感,只是,我们怕我们的观众不能与之认同。”
“她只是有点‘南方’人的样子,这如今很时髦。现在的流行趋势是暗色的皮肤,像名模依蕾。莎丝特、演员珍妮佛。洛佩兹、萨尔玛。哈耶克、佩内洛普。
克鲁兹。”
“萨尔玛。哈耶克是谁?”
“恩力克看了八十个女孩,只有她最上镜。”
“她绝对符合我们牌子的形象,自由,感性,完完全全的清丽佳人。”
“她是很出色。”
“很漂亮。”
“萨尔玛。哈耶克是谁?”
“没错,她的确能通过镜头传递一种情感。”
“我同意我们先看了她的复试再决定。”
“‘乡村气氛,宁静但有活力;草很绿,但应是地中海的绿;自然的声音,鸟鸣婉转。’”
“后期混音时别忘了加蟋蟀叫。”
“萨尔玛。哈耶克是谁?”
“就是那个拉丁时髦女子。”
“《Vogue 》杂志英文版九月刊封面就是她。”
“不认识。”
此时,接近精神崩溃的风格设计师摊开二十多副墨镜让客户选择应该给塔玛拉戴哪一副。二十分钟后,我们决定把所有的都带到拍摄地点,到那儿再决定(我们决定了不决定)。
“有关背景音乐,五个音乐家寄来了他们的作品,大家听听?”
第一个:“太时髦。”
第二个:“太摇滚。”
第三个:“太做作。”
第四个:“太缓慢。”
第五个:“太穷酸。”
“马上准备,”电视制片在她的本子上写着,“要求音乐家们重新创作。”
“品尝画面,我反对用仰拍镜头。我怕女孩因此而变形。我更喜欢用比较古典的方法来展现品牌形象。”
就是在这个时候,查理赢得他在阿比修斯的午餐。
“您觉得这会导致抑郁吗?我们可以轻化处理一下。”
总裁菲利普此时站起身,离开会议室前,冲电视制片说:“会议很成功,玛狄娜,很好,工作得不错。你是新来的吗?欢迎你到罗瑟来。马克还真行,雇用了一些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人。”
“菲利普,我叫莫尼卡,我在公司已干了五年了。”电视制片回答,口气冷淡,这情有可原。
如今,你也成为清丽佳人了。三个月的时间,你掉了十七公斤。你只靠鼻子来摄取食物。每天早晨,你都带着一个充满白粉的石膏鼻子醒来。你下午五点三十五分才到办公室。当马克。马隆涅提醒你注意时,你回答:“我罢工一直到你开除我为止。”
“这是怎么了?想要求加薪吗?”
“不是,我想全放弃。”
“又是哪家公司在召唤你了?是CLM 还是BDDP?”
“不是了。是我不想做了。你不明白我正在逐渐完蛋。看我瘦成这个样子。”
“效仿名模凯特。莫斯并不构成解雇理由啊。”
“但是,我将会死于脑瘤。”
“这不可能。你根本就没大脑。”
“但我离大众化越来越远。”
“我知道,但我们需要你来说服那些四星级社会劳工。”
你身穿一套Eric Bergere牌西装,一件新贵设计师劳德曼为圣罗兰左岸男装系列设计的衬衫,脚登贝鲁迪牌皮鞋,手戴爱彼皇家橡木款式手表,(边等着三星推出手提电话表,)你戴的眼镜是斯达克设计的,内裤是在纽约买的“香蕉共和国”。你在巴黎高尚社区圣杰曼德佩拥有一套五居室公寓,室内设计由名家克里斯蒂安。里耶格操刀。你还拥有:——一套丹麦班欧路森(Bang&Olufsen)牌竖式可遥控音响,并配有十光碟机座;——一部三菱的蛋形“Cosmo ”双频CSM手机,内装数据传真设备;——六把从你祖父母那继承下来的路易十五式椅子;——一个出自米思范德露(Mies von der Rohe )的巴塞罗纳圆凳;——一台吉纳瑞。普鲁威(Jean Prouve )流线型书柜,里面放有全套七星文库的珍藏版图书(从来没翻过);——一台索尼全制式录像机;——一台菲力浦纯平电视机;——一台索尼可携式DVD ;——一把世界名家查尔斯。伊莫斯(Charles Eames )1956年设计的躺椅;——一台通用电气双门超大电冰箱,(里面装满了俄国裴卓仙的奥赛嘉鱼子酱,“法国小客栈”牌黑菌鹅肝酱,以及路易王妃水晶香槟,另外,还有一个可自动制作冰块的巨大的冷藏柜);——一部索尼PCI 数码式摄像机(高二十公分,宽五公分,重三百一十克);——一部莱卡数码变焦相机;——二十四只普伊福卡特(Puiforcat )水晶杯;——三幅琼维的原版摄影作品;——一幅三平方米的巴斯奎安超现实绘画和一幅大卫。霍克的素描;——一张法国先锋导演兼诗人考克多的海报;——一张“自然派”牌(Modenature)乌木矮桌;——几张画家皮埃尔。勒坦(Pierre le Tan )、爱德蒙。基拉兹(EdmondKiraz )、雷内。格鲁诺(Rene Gruau)、让。雅克。桑培(Jean Jacques Sempe)、让。菲利普。德罗莫(Jean-Philippe Delhomme)、弗特(Voutch)、马兹。古斯塔夫森(Mats Gustafson)的原作;——一盏英国“城市装束”牌(Urban Oufitters)落地灯;——八个用帕什米那布料做的米色和白色抱枕;——一个镶了框的性感超模莉苔希娅。考斯特(Laetitia Casta)的签名;——一些你的肖像照,由摄影大师马里奥。泰斯蒂诺(M.Tesino)、《时尚》杂志专属摄影大师艾伦雯薇特(E.Von Unwerth )、纯影派人物摄影师让。巴普蒂斯特。蒙蒂诺(Jean BaptisteMondino )以及摄影大师贝蒂娜。海姆(Bettina Rheims)和多米尼克。伊斯曼(Dominique Issermann )为你拍摄;——你跟兰蔻代言人依蕾。莎丝特(InesSastre)、国际巨星杰拉尔。德帕迪约(Gerard Depardieu)、大导演瑞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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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顿(Helmut Newton )的大开本(50×70)摄影集《相扑》;——五条奥地利极简主义Helmut lang 牛仔裤,五双古奇鹿皮软鞋;——二十件普拉达衬衫,二十件无印良品T 恤衫;——十件胡森。卡雷安(Huseyn Chalayan)和十件吕西安。佩拉。菲内(Lucien Pellat Finet )编织的十八线羊绒毛衣(凡不是羊绒的,除了小羊驼毛外,一律都让你发痒);——一个装满“创制坊”
前十季的全套系列的衣柜;——一幅鲁本。阿尔泰罗(Ruben Alterio )的绘画;——十副Cutler和Gross 的墨镜;——一间全套卡尔文。克莱用品的浴室(浴巾、浴袍、肥皂架、护肤品、香水、除了润肤乳是来自纽约的“茶树油调理化妆水”);——一台粉色苹果iMac电脑,这本书就是用它打的,一台可以无线上网的橙色苹果iBook 手提电脑,以及一台爱普森彩色打印机。
你的其他用品大部分来自科莱特(Colette )精品店,若不是来自科莱特精品店,就是来自卡特林娜。美迷(Catherine Memmi )精品店。如果既不来自科莱特精品店,又不来自卡特林娜。美迷精品店,那就意味着,你不在你家。
你很少在人均消费低于一百欧元的餐厅进餐。出门旅行,你只在豪华的“驿站和城堡”这一等级的酒店里过夜。近三年来,你坐飞机只坐商务舱(否则,你睡觉会得歪脖子病),盖羊绒毯子(否则你就会发痒,见上文)。下面的数字仅供你们参考:巴黎—迈阿密商务舱来回票要一万欧元。
你拥有的所有这些东西,你过的舒适生活,从逻辑上说,你应该感到幸福。
为什么你却不是?为什么你总把鼻子埋在白粉里?你的银行账上存有两百万欧元,为什么你还不快乐?如果你已到达了一幅长卷的尽头,那谁又在另一端呢?
那天,在大学街上,你站在“佳点”商店前,对着那些小白木床、小熊灯、三个月大婴儿的小珠鞋,还有五十五欧元的小背带裤,九十四欧元的迷你毛衣,你不禁泪流满面,像傻瓜一样嚎啕大哭。从店里出来的顾客都吓坏了,相信这个在商店前痛哭的家伙一定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他的孩子。可是,你并不需要车祸来失去你的孩子。
在你宽敞的厨房里,你准备给自己一个烂醉。你走向超现代化的冰箱。你看到你在上面反射出的影子。神经质地,你按下制冰机的按钮,你的装着“绝对”
伏特加酒的杯子一会儿就满是冰块。你继续不停地按着,直到厨房地板上铺满了冰块。然后,你把制冰机调到捣碎程序,你继续按着。雪花坠落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你在世界上最昂贵的冰箱里欣赏着你的倒影。你像是个迟迟不愿入槽的单身汉。而你知道,若是有人在你家满怀爱情地等待你,你就会更心安地让自己那“发育迟缓”的单身汉行为放纵一回。可卡因让你如此神魂颠倒,以致于你用麦管往鼻子里吸伏特加酒。你感到你的身体将要崩溃。你在镜子里看着你的沉沦:
你知道从词源上来讲,“自恋”和“麻醉”出于同一个词根。你把冰室里的冰全倒在地上。你滑倒,你发现你躺在十公分厚的碎冰上。你埋没在寒冷的冰块中。
你可以就这样在千万个小冰山上沉睡过去,犹如一颗橄榄沉落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杯底。绝对的泰坦尼克号。你在一层人造冰上漂浮。你脸颊贴着瓷砖。你身下的冰块多得足以让一个军团消暑解热,而你就是一支从俄国溃败的军团。你咽下从你的鼻子直接流到你嗓子里的血。在你失去知觉前,你只来得及用你的手机呼叫紧急救护。
广告之后……立马回头见一位年轻男子走进一家自动洗衣店。他在一台巨大的、有两米高的洗衣机前站住。他往投币孔里扔了几枚硬币,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碧浪(Ariel )洗衣粉,把它倒在手心上,用鼻子一下吸进。他摇了下头,好像刚吸进的碧浪白粉让他振作了精神。然后,他打开洗衣机的圆舱门,一件衣服没脱就整个人钻了进去。他盘腿坐在滚筒里。他把门关上,机器就开始运转起来。他随着滚筒颠三倒四,被热水喷来喷去。镜头跟着360 °转圈,以显示滚筒的快速旋转。
突然,机器戛然而止。从滚筒里,男子看见一个身着超短裙、超级性感的年轻女子走进洗衣店。女子来到这部巨大的洗衣机前,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在里面,她便打开圆舱门,冲他微笑。他吐出一口肥皂水。此时,女子看见那包放在机器上的碧浪洗衣粉,她又绽开笑容,把手伸进她的短裙里,脱下她的内裤,把它扔向滚筒里的男子,然后关上门,重新启动机器。年轻男子抵着舱门玻璃直冒气泡,不一会儿就溺死其中。
碧浪洗衣粉的商标及产品特写,广告词:“超级碧浪:甚至用洗衣机都能给您一个超级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