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类的特征

兽类的特征(1)

我卷起金属门帘,那个家伙看见招牌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走开了,用两个指头指着我,说我是个魔鬼的造物。"那儿!那儿!"他叫道。他突然看着我,可以说是盯着我。"兽类的特征!"他叫道。这使我有点心神不安,但愿他能看着我说这句话。这家伙跑着逃走了。我照着镜子,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反常。我总算脸色苍白了一次,不再像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农妇了。总之,这次放血对我有好处。

我轻松愉快地重新上班了,头脑里不再老想着自己有没有怀孕。顾客们出手总是很大方,老板现在留给我的提成高了一点,他对我非常满意,说我是他最好的女雇员。在第二年的清仓处理中,我获权参加了一场颁奖仪式,面对连锁店的全体女店员和最尊贵的要人领了奖:是路易艾居公司出品的一个粉盒和一套"吉尔达"牌的DNA香脂(可以强化细胞更新和大分子复合)。那都是些新产品。

在那场颁奖仪式上我开心地哭了。大家照了些相,我极为自豪,这在照片上看得出来。我发胖了,这也可以看得出来。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自流产以来,我呕吐得越来越频繁,我瘦了。因此不能再把它归因于怀孕,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正常了。

我不得不对食物越来越小心,我几乎不再吃别的东西,只吃蔬菜,尤其是土豆,这是最容易消化的东西。我发疯似的喜欢上了熟土豆,不削皮的,这得说明一下。奥诺雷厌恶地斜眼看着我,这回他在想我是否真的怀孕了。尽管他有点沮丧,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他。因为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在那儿度过,早就应该打扮了,却没有时间打扮。

正如对顾客们一样,我以为自己身上的赘肉会引起他们的讨厌,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所有的顾客,甚至包括那些新客(在老板的帮助下,他们在我已经安排过满的时间里破格得到了优待,但他们出价不菲),大家似乎都喜欢我更胖一点,他们产生了一种可以说是野兽般的欲望。我一开场,他们就什么都要,特殊的化合物和带润滑油及震动器等等的高科技系列产品,什么都要,现价购买。可我看见他们不把润滑油当一回事,震动器呢,他们从我手中夺过去,却滑稽可笑地胡乱使用,这是真的,我向你们发誓。

我疲惫不堪地摆脱出来,女性甚至更挑剔,面对这些高科技学习班,我昔日的女顾客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而以前只有她们才参加这种学习班。到最后只剩下男客了,我感到好不遗憾,香水和香脂我卖得越来越少,但老板似乎并不介意。产品在库房里积压,我已经在下次清仓时想留给自己的东西上标好了记号。

这活儿不错,不管怎样,还有些满足感。那些男客一旦付了钱,便对我甜言蜜语。他们觉得我让人开心,有时他们使用别的词汇,那些词汇我不敢写下来,但毕竟也同样使我高兴。我像他们所说的一样,这我看得很清楚。只需在镜中照照自己,就知道我并没有弄错。我的臀部现在最美,它绷得工作服差点要裂开,我有时甚至不得不缝补,但老板拒绝给我预付工钱,我无法买更大的工作服。他说连锁店已到了毁灭的边缘,没有钱了。大家都在经济上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害怕连锁店倒闭,害怕自己失业。但我的几个女同事,我很少见到她们,她们总说我很有福气,有一个像奥诺雷这样的忠实男人维持我的生计。她们妒嫉了,尤其妒嫉我的臀部。但她们没告诉我,她们大多私下收顾客的钱,顾客给她们的钱。而我总是拒绝,人毕竟有自尊心嘛!我并不怎么想见到店里的女同事,那些人很差劲,不能跟她们多说什么。我的客人们知道,在我和他们之间不存在金钱问题,一切都直接和连锁店发生关系,我拿我的提成,仅此而已。

我很难习惯身体的这种新节奏。我的月经每四个月左右来一次,紧随着短期的性冲动,就这样直说吧。问题是假如说新客人从此被安排妥了,我还有一些老常客。我被迫一方面做出好像总是这么激动的样子,另一方面又装得冷漠无情,这是很累人的。我要假装,又要不假装,这种状态使我糊里糊涂,这哪里还是生活。我永远不能与身体保持和谐,然而,我从化妆品店里得到的《吉尔达·马格》和《我的美我的健康》不断地告诉我,假如不与自身达到这种和谐是会得癌症的,细胞会无序地发展。

我越来越多地躲在两个顾客之间的小小空间里,让他们耐心一点。我曾与老板一同冒险,但现在再也不可能了。我偷窃杂志上推荐的香脂,小心地把它们涂在皮肤上,但没有任何作用。我老觉得累,脑袋老是这样糊涂,椰林公司的特效微细胞冷凝消肿灵甚至好像不愿渗入我的皮肤。

奥诺雷说他独自一人挺好。奥诺雷变得很俗,他真的怀疑什么事情。我的皮肤不但皮下脂肪越来越厚,而且对什么都过敏,甚至是对最昂贵的化妆产品。它肥厚得极难看,极敏感。说实话,当我产生热情时,这倒是种幸福,但对所有与化妆品、香水和家用产品有关的东西来说却是一个真正的障碍。

然而,职业的要求,或者说为了保住奥诺雷的屋子,我还是不得不使用它们。果然不出所料:我的皮肤起了一层红色的外壳,发作之后变得比以前更红了。我把什么膏都往这第三个乳房上涂,但无济于事,没有任何效果,它不愿消失。当我看见这个像真乳房一样鼓起来的东西,我都快晕倒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得去诊所做手术,可我一贫如洗。妇女杂志提供了一些整容医生的地址,并暗示说,如果是义务治疗,他们知道如何助人为乐,可我不愿再介入这种没完没了的事情当中。

我极需安静,周末的任何邀请我都不再理睬,这并不是说乡村宽敞的屋子对我没有吸引力,而是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被开水烫过的猫连冷水都怕。我喜欢粮仓甚至马厩,只要我独自一人,安安静静。我睡觉时老打呼噜,我得承认有一次我甚至尿了床。

我看得很清楚,奥诺雷强忍着才没有把我扔出去。我得感谢他的善良和耐心,谁也没有强迫他把我留下,因为在性方面我不能再吸引他了。我甚至给我母亲打过电话,想知道必要时我能不能回到她家,但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我后来得知,我母亲在买罗多彩票时赢了一小笔钱,她打算住到乡下去,但有关此事她一点都不跟我说,怕我去做食客。

于是,我每天的希望便是拥有接客间隙的那点清静。老板曾指责我衣着有些随意,可他没发现,他曾觉得我穿起来很好看的旧工作服,现在已根本不像以前那样性感了。它太窄了,也不太白了,袒胸低领衣已被撑得脱线了,一副可怜的样子。我累极了,头发像马鬃一样竖着,一把一把地掉,变得很难梳理。我涂了一些发膏,把头发梳成波浪形,借以掩饰窘相。但我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这一点他是清清楚楚地觉察到了。

兽类的特征(2)

我的皮肤上不断长出东西,无法再遮掩,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化妆粉和底霜。当然,我不再化妆,再也不涂睫毛膏,不穿怪装--使我起异常反应的,正是这些产品。现在,我的眼睛在镜中好像比以前看起来更小,相距更近了。不扑粉,我的鼻子就有点像猪鼻,恶心死了,只有口红我还能忍受。

老板强迫我降价,为了不给公司造成损失,我得减低我的佣金率,我赚的钱只够付公共交通费和伙食费,剩下的给奥诺雷付房租。顾客又开始变化了。由于服务价格降低,而我的模样也没有那么好看了,人也不那么难对付了,最好的顾客纷纷感到不满而离去。

最糟的,我还没有告诉您呢!最糟的是那些毛。我的腿上,甚至背上都长出了长长的细毛,又硬又透明,所有的脱毛霜都拿它们没办法,我只好偷偷地使用奥诺雷的剃须刀。但到了晚上,我全身都变得很粗糙,客人们可不怎么喜欢这样。幸亏还有些忠诚的客人,一小部分温柔的痴情者,他们总是让我趴下,嗅我,舔我,一边叫一边做那些满足他们卑鄙欲望的事情,发出像公鹿发情时那样的叫声,总之是类似的东西。那个隐士也有这种癖好,他有时给我打电话,鼓励我去看他。咨询,他明确地说。但我已经太累了,害怕他又来特别的新技巧。幸亏,当我热情恢复时,劲头又来了,又对自己的职业充满了兴趣。

那天上午,我没去香水店。准确地说,我是去了,我偷偷地撩起帘幕,偷了一些香水和美容化妆品。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我有点精神失常了,在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我要去做手术,我只能孤注一掷。我在街上卖掉了东西,然后去看皮肤科医生。奥诺雷回来时我必须非常漂亮。

皮肤科医生给我做检查时大叫起来,对我说,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人的皮肤变成这个样子

。可以说,她很会安慰人。我跟她说,我无非是想今晚能化化妆,闻起来不那么臭一些,可她说她不是美容师。皮肤科医生是个女的,相貌真的很漂亮,我在她面前感到自己可怜巴巴的。尽管如此,她还是给我注射了一种血清,并说有些病是治不好的,尤其是如果曾和广场上的那些鸽子亲密接触过。接着,她又露出一副猜疑的样子,问我最近是否有性生活。我不敢回答,她往上翻了翻眼皮,又给我注射了一支血清,这使我头疼得厉害,恶心得要吐。她要我别吐在她的地毯上。

我花了不少钱,但晚上可以化妆了,没有太强的不良反应,刮毛好像刮得比平时更久一些。同一天,我还做了一件蠢事:我买了一条合身的裙子。女售货员说四十八英寸的裙子只有这件样品了,可这条裙子非常漂亮,当然很宽大,胸下即束腰,竖领,但轻盈,薄得透明。用一句话说,就是很女性化。回到家里时,我已囊中空空,但我得到了片刻的缓解。我可以喝杯咖啡而不吐出来,可以坐在扶手椅上休息一会儿了。

奥诺雷回来时,说我身上很香。我身上散发着"椰林"化妆品的香味。奥诺雷吻了我的额头,对我说,既然我今晚这么漂亮,他邀我去"水世界",纪念我们的相识,我高兴得差点要哭了。当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有一个房间留在奥诺雷的名下,这使我兴奋极了。他独自安排了这一切,我觉得这是个好预兆。在房间里,奥诺雷勉强做了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他鸡奸了我……我不想跟您讲述太多的细节。

我忘了是在《女人女人》还是在《我的美我的健康》上读到过,罗马人最喜欢的菜肴,做得最精细的,是母猪的外阴。那本杂志抗议这种对待动物与大男子主义同样残忍的烹饪法。我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主见,我从来没有很明确的政治主张。奥诺雷弄完了,我们出了小房间,我坚持要穿好裙子再去吃饭。一条如此漂亮的裙子,不再多穿一会儿会是一种遗憾。一条合身的裙子,穿着它我感到轻松。

我们吃了一顿美餐,有异国风味的色拉可供选择。奥诺雷让我吃我自己爱吃的东西,不过,这贵得不得了。我惟一担心的是,我把那头印度猪留在了家里,它已经想我了。幸亏奥诺雷可爱得使我忘了它,它的确是一头很可爱的小猪。当奥诺雷非要我尝尝他的菠萝猪肉时,我差点要吐,但我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我感到我化的妆已被汗湿了,太热了。幸亏,我身上还没有发痒,那可是变态反应的预兆。

在棕榈树下,在装扮成花楸的风扇中,人们宛如在一个快乐岛上,一切都那么美妙。奥诺雷呢,他感到精神抖擞。运气并不那么差,因为我感到自己的热情恢复了。还没上甜点,奥诺雷就站了起来,要我去小房间找他。面对那些缠着腰带给我们扇扇子的黑人,我感到有点不自在,但他们显然是多见不怪。

在小房间里,奥诺雷递给我一盒礼品,上面有路易艾居公司的著名纹章和银色长毛绒巨结等。我哭了,奥诺雷责备我太多愁善感。礼品盒里有一件高级游泳衣,暴露得很厉害。奥诺雷亲自替我脱掉裙子,将它揉成一团扔到角落,然后让我穿上泳衣。我不愿意,可又该怎么拒绝呢?泳衣马上就裂开了,奥诺雷火冒三丈,强行让我就这样子走出房间。幸亏,那些黑人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奥诺雷把我推到水里,这时刚好来大浪,一碰到水,我好像立即就产生了一种恐惧。我发现自己差点浮不起来,几乎不会游泳了。我不得不扑打着手脚,但我的关节好像已不能弯曲了。我过去是那么喜欢水,在水中总觉得有一种甜蜜的安慰,可现在在这儿,在"水世界",在这片蓝色而温暖的水中,我却感到喘不过气来。我的心在水中跳得飞快,我惊慌失措,无法从水中出来。奥诺雷见了,感到非常沮丧。他真的应该面对现实了,我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