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在都柏林
都柏林!……小把戏到都柏林啦!……瞧瞧他吧!……这是演员要演大角色,从小镇剧院来到大都市剧院。
都柏林,这可不是一个郡的普通首府,不像只有4万5千居民的利默里克,也不像只有8万6千居民的科克。这是首都,是爱尔兰的首都,拥有32万人口。管理都柏林的市长,既是军事长官,又是行政长官,在这岛国排列第二位,他手下有24名市参议员、两名郡长和市政议员。都柏林是不列颠群岛的大都市之一,是商品贸易的聚散地、工业生产基地、大学和各科学校集中的文化中心,尽管如此,为什么习艺所还装不下这里的穷人,贫民学校还容纳不了流浪儿呢?
小把戏不想求助于贫民学校,也不想求助于习艺所,那就只有一条路,变成学者、商人或工业家,将来做一个靠年金生活的人。瞧吧,这很简单。
我们的小主人公离开科克,此刻还感到后悔吗?他听从了格里普的劝告,是不是胆大太大了呢?应当指出,那些劝告,同他本能的取向一拍即合。他预感到跻身于这芸芸众生之中,为生存的斗争还要格外激烈呢?……不!……他动身时信心十足,一路上这种信心丝毫也没有削弱。
都柏林郡隶属于伦斯特省,南部为山区,北部为平原和丘陵,盛产亚麻和燕麦,但这不是它的主要财富,它要向海洋索取财富:海上贸易每年高达3百50万吨,停泊船只1万2千艘——正因为如此,爱尔兰首都在联合王国港口中占第七位。
这府城市坐落在都柏林湾的里侧,周长11英里,比得上欧洲最美的城市,往南延至金斯顿港,往北则到霍斯港。都柏林港是由利菲河湾构成。两道“墙壁”深入海中阻止淤沙,保证出入港畅通,让吃水20英尺的航船沿河流逆行到第一座桥:卡莱尔桥。
这座城市整个美景,若想一览无余,那就应当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等遮蔽远天的雾幕拉开之后,从海上进入这座京城。保伯和小把戏可没有这种好运气。他们沿着从金斯顿到都柏林的铁路线——乘火车只需20分钟——走来,到郊区头几户人家。天已经黑了,烟雾迷漫。
烟雾中只有几盏路灯透出点光亮。远郊区的这种景象,既不迷人,也不令人振奋,伯尔克拉着小车穿过错综复杂的狭窄街巷,房舍肮脏,店铺关了门,窑子却开门接客。到处是一帮一帮无家可归的穷人,好多人家都挤在贫民窟里,到处有酗酒的人,最可怕的是喝威士忌,喝醉了吵架斗殴,发生暴力事件……
这种景象,两个孩子已经在别处见过,因此并不吃惊,甚至也没有不安之感。然而,有多少他们这种年龄的孩子,光头赤脚,衣不蔽体,躺在门前的台阶上、墙角护石的脚下,一堆一堆形同垃圾!小把戏和保伯从一座轮廓模糊的教堂前面经过,那是新教的两座大教堂之一——多亏了啤酒巨商李·吉尼斯和烧酒巨商罗捐资数百万;两座教堂才修缮一新。正报9时的八口钟齐鸣,从钟楼传出来,震得钟楼的八角尖顶直颤动。
从布雷开始的这一程很长,走得很急,保伯疲惫不堪,就乘坐小车了。小把戏推车,以减轻伯尔克的负担,他想找一家客栈,或者带家具出租的的房间,过这一夜,次日再找更合适的住处。他径直往前走。不知不觉穿过人称“随凡所欲”的街区,进入主要街道——圣帕特里克街;这条街从上述那座大教堂,直通另一座基督大教堂。街道宽阔,两旁房舍从前很舒适,现在就破旧了,连着一条条臭气冲天的小街;小街里的房子更是破烂不堪,惨不忍睹,令人怀念悍婆那间破房。这就像可怕的往中重又出现,冲击小把戏的思想……然而,这不是在多尼戈尔的一个村庄,而是在都柏林,绿宝石岛的首都。他做生意挣的金币数量,要比所有这些破烂衫的儿童兜里的铜子儿还多。因此,绝不能找个不大安全的地方,而要找一家像样的旅馆,食宿费用接受得了的就行了。
还真凑巧,在圣帕特里克大街上遇到一家,旅馆外观挺普通,设备还相当不错,小车也存放在这里。两个孩子吃了晚饭,就上楼到一间窄小的客房。这一夜,无论大教堂报时的齐鸣钟声,还是随心所欲街区的喧嚣,都不可能把他们从睡梦中吵醒。
次日天一亮,他们就起床。要侦察地形,就像军事战略家投入战斗前所做的那样。去找格里普,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火山号已以返航,停泊在港口,要见格里普就太容易了。
“我们带伯尔克去吧?……”保伯问道。
“当然了,”小把戏回答,“它也应当熟悉街道。”
伯尔克倒很痛快跟着去了。
都柏林城是个椭圆形,大直径有3英里,利菲河从城西流入,从城东流出,将全城分割为近乎相等的两部分。入城河口连接着两条环城运河——城北皇家运河,沿着内陆一东部大铁路;城南大运河,一直延伸到戈尔弗,将大西洋和爱尔兰海沟通了。
圣帕特里克大街的居民最为富有,其中包括犹太裔的旧货商人。下层爱尔兰人平时穿的破旧衣裳,就是从旧货店那里买的。有落补丁的衬衫、破成条条的衬裙、各种碎布料缝制的裤子、难以形容的男帽、还插着花的女帽,五花八门,拼凑起来穿在身上。同样,那些男女酒鬼也把破烂衣物拿到旧货店,卖几便士,再到附近的客栈,全买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喝掉。这些旧货店引起小把戏的注意。
早晨这种时候,街道相当清静,都柏林城里居民起床晚,而且,这里工业生产并不突出,工厂不多,有几家丝绸石、亚麻厂、毛纺厂,尤其丝绸厂,是在废除南特敕令之后,流亡到这里的法国人开设的。当然,啤酒业的烧酒业很繁荣;这处是罗先生著名的威士忌大酒厂;那处则是拥有1亿5千万法郎资产的黑啤酒厂,由地下管道连着维克利亚码头,而上百只船从那码头启航,将黑啤酒运往两个大陆。如果说工业生产逐渐衰落,那么商业却相反,不断地发展,在生猪和大牲畜出口方面,都柏林成为联合王国的第一市场。小把戏是在卖报和小册子的时候,看报上发表的统计数字和市场调查了解这些情况的。
他和保伯走到利菲河附近,什么都注意瞧一瞧。保伯话多,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
“啊!这座教堂!……啊!这片广场!……这建筑多大呀!……这街心公园多美!”
那座建筑是交易所,沿着圣母街走去,那是市政厅,那是商会,即全城商人聚会的大堂。再往远走,出现一座古堡。建在科克一希尔高地上,是笨重的砖石建筑。粗大的圆塔楼带有雉堞;当初是个要塞,经伊利莎白重修,旧貌难寻,现在充当总督府和行政及军事总部。过了总督府,又见斯特凡公园,园中屹立乔沼一世骑马奔驰的铜像,地下铺着翠绿的草坪。上有美树浓荫,四周建筑整齐而沉郁最宏伟的要数新教派大主教府和议会大厦。左侧还有梅里翁花园街,两旁矗立的建筑有伦斯特小古堡、王国公司饭店,以及奥内尔出生的故居,尤其应当指出的是,王国公司饭店建筑,正面为希腊科林斯风格,大厅则为多利安风格。
小把戏让保伯饶舌,自己则在思考。他要从所见的景物中得出切实可行的主意。如何扩大他的小小财富呢?做什么买卖,他的财富才能翻一番,翻两番呢?
两个孩子在挨着富人区的穷苦街道信步走去,好几次迷了路。因此离开圣帕特里克大街之后,走了一小时,还没有走到利菲河滨路。
“这怎么没有河流啊?”保伯一再叨咕。
“怎么没有……一条河通到港口。”小把戏回答。
他们继续侦察,绕了不少弯路。过了古堡,又看见一大排四层波特兰石料建筑,正面长一百米,为希腊建筑风格,门楣有四根科林斯石柱,两边角楼饰有壁柱和顶楼。四周园子场地很大,已有青年在进行各种体育运动。这是体育场馆吗?……不对,这是大学,建于伊利莎白朝代,正式名称为三圣学院,那些青年便是爱尔兰大学生,他们酷爱体育,在胆量和活力方面,要同剑桥和牛津的大学生一争高低。这种学校不能跟贫民学校同日而语,校长也应当是另一类人物,不像奥包德金先生那个德行!
保伯和小把戏朝右拐去,还没有走出一百步,小家伙就嚷道:
“桅杆……我看见桅杆啦……”
“由此可见,保伯……有一条河流!”
不过,隔着码头的那些房顶望去,只能看见桅杆尖儿。因此,他们得找到通向利菲河边的一条街道,两个人朝那个方向跑去,伯尔克则跑在前头,尾巴直摇,鼻子贴地面,仿佛在追踪。
这样一来,他们看见基督大教堂,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说来也怪,他们真的迷路了,其实两座大教堂之间,只隔着圣帕特里克大街这段距离。这座教堂很有特色,始建于12世纪,在都柏林算是最古老的,整体呈拉丁十字架形,侧翼方形钟楼好似碉堡主塔,上面竖起四根尖顶。没关系!以后还有时间参观。
尽管都柏林拥有两座新教大教堂,又有一位英格兰教大主教,也不要以为爱尔兰首都属于改革的新教。不!天主教徒有他们自己大主教的指引,从数量来讲至少占三分之二;许多教堂隆重奉行罗马仪式,如圣母无玷始胎瞻礼节、圣安德烈节;还有希腊风格的都会教堂,是耶稣徒的教堂,且不说要在托玛斯大街那区内建一座宠伟的大教堂。
小把戏和保伯终于到达利菲河右岸。
“真美呀!”其中一个说道。
“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地方!”另一个附和。
的确,码头是花岗岩砌的,旁边有美楼精舍,这样出色的景观,在利默里克或科克,在香农河畔或利河畔是看不到的。右岸有阿舍斯、阿莱申茨、历德、伊赛克斯等码头;左岸有伊利斯、阿伦、国王饭店等码头,以及上游其他码头。
航船并不在利菲河这段水域停泊。如林的桅杆是在下游左岸的腹心更加密集。
“那大概是仓库码头吧?……”小把戏说道。
“过去看看!”保伯回答,他一听“仓库码头”,就产生好奇心。
过利菲河容易极了。都柏林两部分由9座桥梁连接,东边最后一座,即卡莱尔桥,最为壮观,将首都最美的两条街,西莫尔兰大街和塞克维尔大街沟通了。
两个孩子没有走上塞克维尔大街,否则就会远离拥挤的船舶吸引他们的仓库码头。不过,首先他们要一只一只察看停在卡莱尔桥下游河里的船。也许火山号就在那里下锚。从上千只船之间,他们能认出格里普的轮船。参观过的一艘船,就不会忘记,尤其格里普当第一司炉的轮船。
火山号不在利菲河码头。它绝不可能没有返航,也绝不可能停到码头仓库,或者船坞里修理。
小把戏和保伯沿左岸码头往下游走,也许这样一心想着火山号,就没有注意瞧海关大楼,按说这座建筑相当雄伟,方形立体冠以100尺高的圆顶,顶尖又装饰有希望雕像。至于另一个,倒是站住观赏一下。他就不会自己有货物,要在这里报关吗?……从遥远的国度运回来货物,交了关税,不是最令人羡慕的吗?……他什么时候能有这种满足的心理呢?……
他们走到维多利亚码头仓库。这港湾是商业城的心脏,其脉管伸向无边无际的海洋,船只往来如梭,有的装货有的卸货!
保伯叫了一声:
“火山号……在那儿……在那儿!”
他没看错。火山号停靠在码头,正在装货。
过了一会儿,格里普撂下船上的工作,来见他两个朋友。
“你们……终于来了……”他反复说道,同时紧紧搂住,使他们喘不上气了。
三个人又沿码头往上游走,渴望好好聊聊,一直走到皇家运河岸边,正是从利菲河分水到运河的地点。
这地方几乎寂静无人。
“喂,你们是什么时候到都柏林的?”格里普问道,他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孩子。
“昨天晚上到的。”小把戏回答。
“昨晚才到?……看得出来,老弟,你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决定……”
“不,格里普,你走之后,我就决定离开科克。”
“唔……已经有3个月了……我去美国,航行了两个来回,每次回到都柏林,就跑遍全城,希望碰见你……可是,没有一点小把戏的影子……没有一点保伯这小家伙的影子,也没有一点这条好狗伯尔克的影子!……于是我就写了信……你没有收到吗?……”
“没有,因为信寄到科克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我们在路上走了两个月。”
“两个月!”格里普惊道。“这么慢,你们是乘哪趟火车来的呀?”
“哪趟火车,”保伯以狡黠的眼神瞧着司炉回答说。“喏!就是我们这几条腿火车。”
“你们徒步走完了全程?……”
“徒步,还绕了个大弯子。”
“旅行两个月!”格里普感叹。
“还一点没花钱!”保伯说道。
“我们甚至还赚了一大笔!”小把戏补上一句。
于是,要把这次大有收获的征途讲给格里普听听,伯尔克如何拉着小车,走村庄过农场如何卖小杂货,捉鸟放鸟如何赚钱,请注意,这是保伯的一个妙法……
保伯先生的两个眸子闪闪发亮,好似两点火光。
后来,他们到布雷歇一歇,如何碰到皮博恩家族的继承人,那年轻的伯爵如何欺侮人,后来又如何。
“起码,你狠狠揍了他一顿吧?……”格里普问道。
“没有,阿什顿这个坏家伙,让我用膝盖按在地上,比挨顿揍还丢人?”
“反正一样……换了我,准按着揍他一顿!”火山号第一司炉又说道。
三个快活的人,一边讲述这些有趣的遭遇,一边沿运河右岸往上游走。格里普总是问得特别详细,毫不掩饰他对小把戏的钦佩。他多么能领悟生意上的事情啊……真是个天才,又会买进,又会卖出,又会算帐……算帐至少比得奥包德金先生!……最后,小把戏透露他钱柜所积资本的总数:150英镑,格里普不禁说道:
“嘿!老弟,你跟我一样有钱啦!……不过,我用6年挣的钱,你用6个月就挣出来啦!……我重复一遍在科克对你说过的话……你做生意准能成功……你准能发财……”
“在哪儿?……”小把戏问道。
“到哪儿都行,”格里普坚信不移地回答。“你若是留在都柏林就成……去别的地方也成!”
“我呢?……”保伯问道。
“你也一样,小家伙,但是有一条,你要常有捉鸟放鸟那样的主意。”
“我有主意,格里普。”
“还有,没征求老板的同意,什么事也别自作主张。”
“老板?……谁呀?……”
“小把戏呀!……难道你觉得他不像个老板吗?……”
“好哇!”老板说道,“就谈谈这件事儿吧……”
“对……不过,还是先吃饭吧,”格里普答道。“这一天我空闲。我熟悉这城市,就像熟悉火山号的锅炉舱和货舱一样……我得带你们一道逛都柏林……你会看出来干什么更好……”
他们在码头的一家海员酒馆吃饭,叫的菜非常可口,但又不重复在科克的那顿难忘的美餐。格里普叙述他的几次航行,保伯听得十分过瘾,小把戏也听着,但总是若有所思,显得智力超过他的年龄:考虑问题特别认真,思想总处于活跃状态,仿佛他一出生就已20岁,现在到30岁啦!
格里普带两个朋友走向市中心,靠近利菲河。这是富人的中心区,同贫困区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在这爱尔兰首都没有过渡,都柏林缺少中间阶级。上层社会街区跨过河流,一直延展到斯特凡公园。这里住着大资产阶级,既有教养又有学问,只可惜在宗教和政治问题上分成两派。
塞克维尔是一条华丽的大街,两侧楼房的门面十分美观,开设豪华商店,住宅的窗户非常宽敞。这条宽阔的大街,晴天时充满阳光,刮强劲的东风时空气清新。正式名字叫塞克维尔大街,但是爱国者把它称做奥康内尔大街。全国土地同盟会就是在这里成立了中央委员会,委员会的金字大牌子金光闪闪。
然而,就在这条美丽的大街上,有多少破衣烂衫的穷人啊,只见他们躺在人行道上,蹲在门口,靠在雕像座上。小把戏虽然见的多了,但是目睹这么多穷人,也不禁惊讶。老实说,在圣帕特里克大街还看得过去的,在塞克维尔大街就很刺眼了。
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特点:这里有大批报童,叫卖《都柏林报》、《都柏林快报》、《全国新闻》、《自由人报》,还叫卖天主教和新教的机关报和其他许多报纸。
“吓,”格里普说道,“这么多卖报的,大街上,火车站附近,码头上全是……”
“在这儿干这行没什么出路,”小把戏指出。他在科克干成的,在都柏林却不见得。
完全正确,竞争十分激烈,伯尔克拉的小车早晨装满报纸,恐怕到晚上还是一满车。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发现几条华丽的大街、漂亮的建筑物,还看到邮政局,只见那大门建在爱奥尼亚式几根柱子上。小把戏心想,有多少信像一大群鸟儿落到这儿,或者飞往世界各地。
“建造邮政局,就是让你利用,老弟,”格里普说,“你会收到许多信件,都写上你的地址:都柏林商人、小把戏先生收!”
从前这个贫民学校的伙伴这样夸张而又热情的表达,我们的小男孩听了不禁微笑起来。
最后,他们又看到聚在一楼的四法院,大楼长63图瓦兹,大圆顶开凿了12个窗户,今天太阳还照顾给它点光芒。
“真的,”格里普强调说,“但愿你不要跟这座大楼打交道!”
“为什么?……”
“因为这里同火山号锅炉舱一样,也是个锅炉房,不过这里烧的不是煤,而是顾客,在这里,法官、律师、检察官以及法律的其他商人,将顾客架在文火中烧烤……烧烤……烧烤……”
“做生意难免要打官司呀,格里普……”
“反正尽可能少难上这种事!官司打赢了破费钱,官司打输了就破产!”
格里普十分内行的样子晃着脑袋。可是,三人又欣赏一座圆形大楼时,他的口气又变了,高声赞美这座多利安柱风格的宏伟建筑:
“爱尔兰银行!”他边致敬边嚷道。“老弟,这才是我希望你一天频繁出入的地方!……这幢楼里有房子一样大的钱箱!……保伯,你喜欢住进这样一间屋里吗?”
“这些屋子全是金子的吗?……”
“不是,但里面装的全是黄金!……但愿有一天,小把戏将金钱存在这里!”
格里普总是以同样的夸张口气,但讲的是确信不移的心里话!小把戏边听边欣赏这座宏伟的建筑,照火山号司炉的说法,这里聚积大量财富,几百万几百万摞起来。
毫无过渡,他们就从穷街走进幸福街;这里,漫步的大多是有钱人,而那里,穷人伸手也没有执意求得行人同情。到处是警察,手中拿着警棍,腰上插着手枪,以便保证这个姊妹岛的安全。这是政治狂热所必不可少的!……爱尔兰人,帕迪弟兄?……不错,只要没有宗教争论或地产自治问题引起纷争!一纷争起来,他们脉管里流出来的就不再是古代盖耳人的血液,甚至用事实证明他们国家这样一句讽刺话:将一个爱尔兰人播在烤扦上,总会有个爱尔兰人转动扦子。
在这趟游览的过程中,格里普指给两个朋友看了多少雕像啊!再过半个世纪,雕像就会赶上人口多了。想象一下,这个青铜和大理石族,有威灵顿、奥康内尔、奥布赖恩、克兰普顿、纳尔逊、纪尧姆·德·奥朗日,以及这个时期仅有从1到4编号的乔治!小把戏和保伯从未见过这么多立在台座上的名人!
然后,他们又乘坐有轨电车游览,一路又见到其他建筑物,注意到有的雄伟,有的精美,便问格里普是什么,而格里普始终没有被问住。时而碰到一所关人的教养院,时而碰到一所以低报酬强迫人劳动的习艺所。
“这个呢?……”保伯指着库姆柏大街一座庞大的建筑问道。
“这个吗?……是贫民学校!”格里普回答。
这个名称唤起小把戏多少痛苦的往事!虽说他在那种凄惨的地方受了许多苦,但也是在那里认识格里普的……这就是报偿。看来,这围墙里圈了大量遭遗弃的孩子!当然,现在他们穿着蓝上衣、灰裤子,头戴贝雷帽,脚下穿皮鞋,不大像奥包德金不大放在心上的戈尔韦那儿的穷孩子。这是因为这所学校的主办者,爱尔兰教会慈善协会吸收学生,既供给他们吃住,又往他们头脑里灌输英格兰教的原则。应当补充一句,好在天主教贫民学校由修女管理,同他们形成激烈的竞争。
小把戏和保伯一直由向导带领,来到城西利菲河下游截止的地点,在一座花园的门口下了有轨电车。
一座花园?……其实是一个大园子,面积有1750英亩,名为凤凰苑,是都柏林引以为骄傲的。园中高大的榆树枝繁叶茂,绿草如茵,有牛羊吃草,矮树林幽深,里边孢子出没,那些花坛鲜花争艳,大片场地可用来操练阅兵式,那圈起来的场子则是马球场和足球场,在城市中间保留的这片田野,什么不具备呢?离中央林荫大道不远,矗立着总督的夏宫——这就需要创建一所军校和一个军人收容所,建一个炮兵营地和警察兵营。
尽管如此,凤凰苑还是发生谋杀事件。格里普指着,要孩子看沿沟边挖出的两个十字架形状。将近两个月前,5月6日,就是在这地点,几乎在总督的眼皮下,“无敌社”的匕首致命地刺中了爱尔兰国务秘书和副秘书,伯克先生和弗雷德里克·卡文迪什爵士。
三人在凤凰苑散步,一直走到附属的动物园,便结束了这次首都之游。两个朋友同格里普分手已是5点钟,又回到圣帕特里克大街带家具的客房。他们说好在火山号启航前,只要可能,他们就每天见面。
临分手时,格里普还问小把戏:
“怎么样,老弟,这一下午,你有了什么好主意吗?……”
“好主意,格里普?……”
“对……你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做的……不,格里普,我不打算做的,对。再做科克那种生意,在都柏林就火不起来……卖报纸,卖小册子,这里竞争的人太多。”
“我也是这么看。”格里普回答。
“至于沿街推小货车……我说不好……我能卖什么东西呢?……再说,干这行的人也太多啦!……不行!也许,最好有个落脚点……租一个小店铺……”
“这不有主意了,老弟!”
“开一个店铺,要在行人特别多的街道……不是特别富的人……例如,就像‘随心所欲’那样一条街……”
“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啦!”格里普回答说。
“可是,卖什么呢?……”保伯问道。
“有用的东西,”小把戏答道,“要卖日常最需要的东西……”
“那就是吃的东西啦?”保伯又说道。“卖糕点,对不对?……”
“真是吃货!”格里普高声说。“糕点,没有多大用……”
“怎么没用……好吃呀……”
“光好吃还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必需品!”小把戏回答。“总之……再说吧……我考虑考虑……再到那条街道走走……那些商贩有的好像生意不错……我想,开设一家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对啦!”格里普高声说,他眼前已经浮现小把戏的商店,有色彩斑斓的橱窗和金字招牌。
“我再考虑一下,格里普……不要操之过急……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别忘了,老弟,我的钱全归你支配……我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老实说,我总带在身上挺碍事的……”
“总带在身上?……”
“总带在身上……扎在腰带里!”
“你为什么不存起来呢,格里普?”
“对……存你这儿……你愿意吗?……”
“等等看吧……以后的……如果我们的生意不错……我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使用钱的方式……风险别太大,能有收益……”
“别怕,老弟!……我再重复一遍,你肯定能发财!……我看到你会有几百几干英镑……”
“火山号什么时候启航,格里普?……”
“再过一周。”
“什么时候返航?”
“两个月之内回不来,因为,我们要去波士顿、巴尔的摩……不知道还去哪儿……或者说,哪儿有货要装船就去哪儿……”
“把货运回来!……”小把戏补上一句,同时羡慕地叹了口气。
他们终于分手了。格里普朝码头仓库走去,小把戏则带着保伯和伯尔克过了利菲河,要回圣帕特里克街区。
一路上,他们遇到多少穷苦的男人和女人,又遇到多少喝了威士忌或杜松子酒,神志模糊而走路跌跌撞撞的人!……
1186年在爱尔兰首都召开的主教会议上,约翰大主教对酗酒现象大发雷霆,又有什么用呢?七百年过去了,爱尔兰人还照样过度饮酒,就是另一个大主教,又一次主教会议,也奈何不得这种遗传的恶习。
第十一章“小口袋百货店”
我们的小主人公11岁半,保伯8岁,两人加在一起,甚至还没到法定的成人年龄。小把戏投身商业,开设了一家商店……也只有格里普,这个对他的感情达到盲目而无理智程度的人,才会相信他的生意能开市大吉,逐渐扩展,最后能发大财!
但是有一点确凿无疑,两个孩子到达爱尔兰首都之后两个月,圣帕特里克区就添了一家百货店,特别引人注目,不但引人注目也引来本街区的顾客。
要找这家百货店,不要去圣帕特里克大街周围像“随心所欲”那样一条穷街。小把戏选择地点,还是喜欢靠近利菲河,最后决定在比德福特街开店,这个街区生意好做,顾客购买的东西不是没用的,而是生活必需品。日常用品,只要物美价廉,总是有买主的。这位少年老板在科克推小车沿街叫卖,后来又穿行芒斯持省和伦斯特省各郡,从“生意的重大实践”中就领悟了这一点。
真的,这是名副其实的商店,由伯尔克看守,它表现出看家狗的忠实,不用再像一头驴那样驯顺地拉着商店了。一块醒目的招牌:“小口袋商店”——是向大多数发出的小小邀请,下面则标明:Little Boy and Co。
Little Boy,就是小把戏。And Co,就是保伯……当然还有伯尔克。
位于比德福特街的这幢楼房是四层楼,有许多套房间,第二层由房主自家占用,房主奥布赖恩先生,从前是销售殖民地产品的商人,发了财之后,现在退出商界,他有65岁,是个健壮的单身汉,享有诚实人的好名声,而且名副其实。奥布赖恩先生听一个11岁半的孩子,要租他楼下已经闲置数月的商店,不禁深感诧异。可是,他又听了这孩子既明智又实际的回答,怎么能不感到满意呢?这孩子来求租,并预交一年的租金,他又怎么能不由衷地产生好感呢?
不要忘记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别同一般小说的主人公混淆——由于身体发育好,肩膀很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即便如此,就算十四、五岁,要经商,开商店,哪怕打出“小口袋商店”这样谦抑的招牌,不也还是太年轻了吗?
不管怎样,奥布赖恩先生与众不同,换了别人,也许一开始就拒之门外。然而,看这孩子穿戴整剂,样子挺有信心,说话也相当有分寸,他就没有立刻送客,一直听他讲到底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弃儿的经历、他同穷困所作的斗争、他的种种遭遇、他在科克卖报和小册子的生意、他一直走到道都的流动售货,这些讲得娓娓动听,引起奥布赖恩先生的浓厚兴趣。奥布赖恩先生承认小把戏具备重要的品质,听他阐述十分清晰,合情合理,引用可靠的论据,老先生从中看到他的过去——一个这种年龄孩子的过去——完全能保证将来,因此完全被这孩子打动了。老商人热情接待了小把戏,保证在必要时给他出主意,决定密切关注他这年少房客的试验。
双方签定了租契,小把戏预交了一年租金,便成为比德福特街的营业税缴纳人了。
小把戏的公司租赁的一楼有两大间,一间临街,一间对着里院,临街房间开商店,另一间作卧室。不过,里面还隔出一小间办公室和厨房,有烧煤的炉灶供厨娘使用,只待有朝一日小把戏雇来一名,眼下还谈不上,两个人吃饭花销不大,有时间就吃点东西,要抓住没有顾客的空闲。顾客是第一位的。
这家商店如此精心地布置,如此巧妙地陈列,又如此整洁,顾客怎么能不来刚购物呢?货物非常齐全。我们的小年老板交租金之后,将余下的现金全买了货物,从批发商或制造商那儿批发来的物品,都摆在小口袋百货店的货桌和货架上。
首先,这个街道的旧货店廉价提供了6把椅子和一个柜台……对,一个柜台,带有货物标签盒,能上锁的抽屉、帐桌、笔墨和帐本。另一间屋的家具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个放衣物的大衣柜,总之最基本的需要,仅此而已。要知道,带到都柏林150英镑是可支配的资金,三分之二已经用掉,因此,手应当把得紧点儿,别超支,要留一点储备。货物陆续卖出,就陆续补充,百货店始终保持货物齐全。
自不待言,帐目完全合乎规矩,这就必须每天登记卖出的货物,再入大帐本——小把戏的大帐本!——上面的营业额要结算出来,以使每天晚上核查钱柜的状况——小把戏的钱柜!贫民学校的那位奥包德金先生不见得能搞出更好的帐簿。
现在,在小把戏的百货店里能买到什么呢?……这个街区的日常出售的物品,这里几乎样样齐全。如果说纸店专卖纸张,五金店专卖五金制品,铁器店专卖铁制品,书店专卖书籍,那么我们的少年商人却别出心裁,将办公用品、生活器皿、所有人都能看的书籍,如年历和教科书等,全都汇聚在一店。小口袋商店这里物有定价,都写在门前的价目牌上,顾客花钱不多,什么都能买到,而且,在日用品货架旁边,还陈列一架玩具,有小船、木排、铁铲、皮球、球拍、槌球和网球,专门提供给5岁到12岁各年龄的儿童,不适合联合王国那些成年的绅士。保伯喜欢照看这个货架,把货摆好。他给这些玩具掸灰,手多痒痒,尤其想摆弄小船,几便士一只的小船。这里要赶紧补充一句:保伯特别当心,不能把他老板的货物弄旧了;老板可不开玩笑,常对他说:
“一定要正经干,保伯!你若是不正经干,就会让人相信,你一辈了也干不了正经事!”
不错,保伯快满8岁了,到这个年龄还不懂事,那就一辈子也懂不了事。
没必要逐日叙述小把戏公司如何赢得公众的钦佩和信赖。只需知道这家商店很快就火起来。奥布赖恩先生十分惊讶,他的房客安排生意十分巧妙。买进卖出固然好,而善于买进卖出则更好,关键正在于此。这也是这位老商人多年运用的方法,既十分精明又十分节省,以便积聚财富。诚然,他开始经商时已经20多岁了。而不是12岁。因此对这个少年也持厚道的格里普那种看法,认为小把戏能很快发家。
“干万别太操之过急,我的孩子!”每次谈话结尾时,他总这样叮嘱小把戏。
“不会,先生,”小把戏回答,“我一定走得慢些,多加小心,因为我的路还长着呢,我的两条腿必须悠着点儿!”
这里应当指出,小口袋商店能一举成功,有点异乎寻常,这和它的名声不翼而飞,传遍全城有关。两个孩子开设并经营一家百货店,商店老板还是上学的年龄,而合伙人还是玩弹子的年龄,这不是更能引人注目,引来顾客,一下子就时髦起来吗?还有,小把戏也没有忽视做广告,在报上按行数付款发了几条消息。但是,他一文钱没花,就有人在《都柏林报》、《自由人报》和别的报纸的头版上,发表了引起轰动的文章。不久,记者也纷纷来访,对,采访小把戏,也采访保伯本人!采访所用的时间,跟采访格莱斯顿大人的时间一样。不过,我们还不至于断言,小把戏的名望可以跟巴涅尔相提并论了,尽管社会上大谈特谈比德福特街的这个少年商人,大谈特谈他那赢得各方好感的生意。他成为时髦的英雄——这别具一种重要性:大家到他商店购物。
顾客受到多么礼貌、多么殷勤的接待,就不必赘述了。小把戏耳朵后夹一支笔,眼睛注视一切;保伯也十分精神,眼睛闪闪发光,头发打着鬈,活像鬈毛狗的脑袋,女士见了抚摸他的头,就像抚摸一只小狗。对!那是名副其实的女士:夫人小姐,来自塞克维尔大街、拉特兰区,以及上流社会所居住其他街区。这样一来,架子上的小玩具几小时就卖光了。各种小车就到公园的路上行驶,小船也都驶往水池。圣徒帕特克里啊!保伯可忙坏了。那些脸蛋红润的孩子,跟同龄的商人打交道,简直高兴极了,非要他亲手服务才行。
所谓时髦,只要能持续买卖就准能兴隆!小把戏公司这样时髦,能持续下去吗?不管怎样,小把戏兢兢业业,也毫不吝惜自己的才智。
没必要再补充说明,火山号一返回都柏林,格里普首先来看他的朋友。使用“惊异”的字眼,也不足以描摹他的心态,他钦佩到了极点,他从来未见过像比德福特街这样的商店,而且据他说,自从开设了小口袋商店,比德福特街就比得上都柏林的塞克维尔大街。伦敦的斯特兰德区、纽约的百老汇、巴黎的意大利人大街。他每次来探望,总觉得应当买一样东西,以便“促销”,其实没有他也销得很好。这天买一个皮夹子,要取代他从未有过的皮夹子。另外一天,又买了一只彩色鲜艳的双桅横帆船,要送给火山号他一位同事的孩子,而那同事根本就没有孩子。再如,他买的最贵的东西,一个海泡石的精美烟斗,镶着仿琥珀的烟嘴。
而且,他非要小把戏收下钱不可,反复对小把戏说:
“嗳!老弟,行啊!……行得很啊,比得上1百多转的螺旋桨,不对吗?……现在,你成了小口袋号的船长……你只要生火开船就行啦!……多久以前,我们俩穿着破衣烂衫,在戈尔韦街头游荡……我们在贫民学校的顶楼,又饿又冻!……对了,卡凯尔那个混蛋,他被绞死了吧?……”
“据我所知,还没有,格里普。”
“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要注意收好报导行刑场面的报纸!”
继而,格里普又回到船上,火山号重又启航;再过几周,又会见到这名司炉出现在百货店,他又买东西把钱花光。
有一天,小把戏对他说:
“格里普,你一直认为我能发起来?”
“这还用问,老弟!……这就跟我确信,我们的同学卡凯尔最终要套上绞索一样!”
对他来说,这是人间所能达到的坚信程度。
“喂!你怎么样,我的好格里普,你就不想想将来吗?……”
“我?……我还想什么?……我不是有职业吗?我不会随便改行的!……”
“你干的这行挺艰苦,挣的也不多!”
“挣的不多?……每月4英镑……管吃……管住……管取暖……有时能把人烤焦!……”
“而且是在船上!”保伯也指出,他的天大幸福的事,就是能乘上他卖给贵族子弟的船航行。
“不管怎么说,格里普,”小把戏又说道,“当司炉永远也发不了财,而上帝是要让人在世上发财……”
“你这样讲,真有绝对把握吗?”格里普摇头问道。“这是他的命令吗?……”
“对,”小把戏回答。“他要人发财,不仅为自己幸福,也要给应当得到而未得到幸福的人带去幸福!”
我们的小男孩若有所思,神思已经飞远,也许他回忆往事,又看到他在悍婆破屋的伙伴西茜、他未能找到踪迹的马克卡蒂一家人,以及他的教女贞妮,他们大概都在受苦受难……然而他……
“喏,格里普,”他又说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你为什么不留在陆地上呢?……”
“离开火山号船?……”
“对……离开火山号,跟我合伙干……你完全清楚Little Boyand Co是什么意思?……哎!and Co,由保伯代表也许还不够……你若是加进来……”
“唔!……我的朋友格里普!……”保伯重复道,“你加进来,我们俩会多高兴啊!……”
“我也一样,孩子们,”格里普回答,他听到这建议深受感动。“不过,你们要我直说吗?……”
“说吧,格里普。”
“好吧!我太大啦!”
“太大啦?……”
“对!……顾客若是看见我在商店里,像我这样一个瘦高个子,那就不伦不类啦!……那就不再是Lititle Boy and Co!公司合伙人,应当是小孩子,才能吸引来顾客!……我超过这个公司的标准……会给你们造成损失!……你们是小孩子,生意才做得这样好……”
“你这话也许有道理,格里普,”小把戏回答。“可是,我们也会长大的……”
“我们也会长大的!”保伯随声附和,同时踮起脚往上拨身子。
“当然了,你们还真得当心,别长得太快啦!”
“这可阻止不了!”保伯指出。
“阻当不了,对啦……因此,趁你们还是小孩子,就尽量做好生意!……见鬼!我身高5尺6寸,量得很准,一超过5尺,在你们这儿就不合适了!再说,小把戏,我不是你的合伙人,但你知道,我的钱由你支配……”
“我不需要……”
“反正随你的便,假如你想扩大生意……”
“我们两个人手不够……”
“对了!……你们为什么不雇个女人,给你们做家务呢”
“这我考虑过,格里普,奥布赖恩先生那个好人还向我提过这种建议呢。”
“奥布赖恩先生那个好人,说得对。你不认识一个你信得过的诚实的女佣人吗?……”
“不认识,格里普。”
“找一找……能找到的……”
“等一等……我想有……一个老朋友……凯特……”
这个名字引起一阵欢叫。伯尔克也插进嘴来,简直难以想象,它一听见特林戈尔堡洗衣妇的名字,接连猛跳两三下,尾巴像空转的螺旋桨那样疯摇,眼里射出奇异的光芒。
“哦!你想起来了,我的伯尔克!”小主人对它说。“凯特……对不对……善良的凯特!……”
伯尔克听到这话,就用爪子扒门,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就飞快跑向那座古堡。
小把戏向格里普介绍了凯特情况。没有比凯特更合适的人选了……应当让凯特来这儿……凯特是操持家务的能手……她在这里,绝不会损害小把戏公司的利益。
不过,她一直在特林戈尔堡吗?她还活在世上吗?……
小把戏急忙写信,赶头一班邮差。第三天他就收到回信,信上的大大的字体还好辨认。收到回信之后还不到48小时,凯特就在都柏林下火车了。
小把戏当初受她保护,分别18个月之后,多么热情地欢迎她啊!一下子就投入她的怀抱,伯尔克也蹿到她的脖子上,她简直不知道无回答哪一个……她流下眼泪,等她在厨房安顿下来,认识了保伯,眼泪又簌簌往下流。
这天,善良的凯特准备了第一顿晚餐,格里普接受邀请,和朋友一起吃饭,分享这种幸福!次日又启程远航,火山号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满意自己命运的司炉。
也许有人要问,这里管吃管住,而且食宿都由她亲爱的孩子供给,她还领工钱吗?当然领工钱了,而且比本街区任何女佣人的薪金要高,如果服务得好,还要提高工钱!在特林戈尔堡服务之后,又为小把戏服务,这绝没有降格,请相信我们的话。比如,她绝不肯再像从前那样,用“你”称呼她的主人,因为,小把戏不再是阿什顿伯爵的马夫,而是小口袋商店的老板了。保伯具有公司合伙人的身份,凯特就称为保伯先生,她只对伯尔克以“你”相称,伯尔克也无异议。况且,伯尔克和凯特,两个之间感情多么深啊!
商店添了这个厚道的女人,借了多大力啊!家务多么井井有条,房间和店铺多么整洁啊!到附近饭馆去吃饭,这就不大像老板,而像伙计了。小把戏的公司必须完整。要自己开伙。这才符合礼俗的要求。自己雇一个高明的厨娘,这既显身份,又有益于健康。而凯特愿意做好饭,也同样洗洗唰唰,缝缝补补,熨熨烫烫,收拾好衣物,总之,成为佣人的典范,难能可贵的是又非常节俭,又非常诚实……就这样一个女佣人,在特林戈尔堡还受仆役们的大肆嘲笑,不过,何必提起皮博恩那家人呢!让侯爵和侯爵夫人在虚荣的排场中醉生梦死吧,这里不值得一提了。
应当着重指出的是,1883年这一年算下来,小把戏公司获利很大。尤其最后一周,圣诞节和新年订货太多,百货店几乎应接不暇。玩具货架不知上了多少次货,且不说其他儿童用品,人们很难想象,保伯卖出多少小船、快艇、双桅纵帆船、双桅横帆船、三桅帆船,以及机动邮轮!其他货物也同样畅销。上流社会人士,到小口袋百货店已成为时尚。一件礼物,只有贴上小把戏公司标签,才算是精选的。唉!孩子崇尚什么时髦,父母就得听从,这简直就是父母的天职!
小把戏离开了科克,放弃了卖报生意,如今他一点也不后悔。他还是看准了,来到爱尔兰首都,就能找到更大的市场。他十分活跃,又非常谨慎,不断增长的营业额就是明证,而且只凭自己的资金,得到奥布赖恩先生的赞许。这位老商人确实惊诧不已:这孩子执意恪守这一行动准则,绝不偏离一点。他和格里普一样,多次提出资助,小把戏每次都谢绝,仅仅十发恭敬地接受他给出的主意。
总之,第一次年终结帐——奥布赖恩先生认为帐目没有一点虚假——小把戏有理由满意:他到都柏林半年时间,资本增长了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