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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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洞时,罗杰还在睡觉。他们一声不响地换掉脏兮兮的衣服,彼此背对背,接着黎莎摇醒罗杰,魔印人则将马鞍搬上马背,他们一言不发地吃着冰冷的早餐,接着在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就踏上旅程。罗杰坐在黎莎身后共骑他的母马,魔印人独自骑在巨马背上。天上乌云密布,肯定还会下雨。

“我们走这么久,不是该遇上几个北行的信使吗?”罗杰问。

“你说得对。”黎莎说。她抬头看向另一边,一脸忧虑。

魔印人耸肩。“我们中午前就会抵达伐木洼地。”他说,“把你们送到后,我就离开。”

黎莎点头。“我想这样最好。”她同意道。

“就这样?”罗杰问。

魔印人侧过脑袋。“你还期待什么,吟游诗人?”

“在我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后?黑夜呀,我当然有所期待!”罗杰大叫。

“很抱歉令你失望。”魔印人回道,“但我还有事要忙。”

“造物主让你每晚上都去杀恶魔。”黎莎嘀咕道。

“那我们之前讲好的呢?”罗杰继续问道,“我与你一同旅行?”

“罗杰!”黎莎大叫。

“我认为那是个坏主意。”魔印人告诉他道。他看了黎莎一眼。“既然你的音乐无法杀死恶魔,对我来说就没有用处。我最好还是独自上路的好。”

“我非常同意。”黎莎说道。罗杰皱眉看她,她满脸通红。他们不该如此对他,她知道,但此刻她必须竭尽所能强忍泪水,根本无法提供任何安慰或解释。

她了解魔印人是个怎样的人。尽管她期待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但她一直很清楚他不会长久敞开心扉,很清楚他们只能拥有短暂的情感;但她渴望拥有那段短暂的情感!她渴望在他怀中感受安全,感受他进入自己的体内。她下意识地轻抚自己肚子。如果他在她体内播种,令她怀孕,她将会珍惜那个孩子,永远不会质疑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现在……她的包裹有足够的庞姆叶来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他们默默地赶路,冷漠之情显而易见。不久,他们转过一个弯道,伐木洼地终于映入眼帘。

尽管距离遥远,他们还是看出镇上已沦为一片烟雾弥漫的废墟。

罗杰在颠簸的马背上紧抱黎莎。黎莎一看到浓烟立刻踢马疾行,魔印人赶紧跟上。尽管大雨刚过,伐木洼地的火势依然猛烈,滚滚浓烟冉冉升起,满眼废墟。罗杰心中再度浮现河桥镇大火的景象,他大口喘息,伸手摸索暗袋,接着才想起护身符已被踏碎。马儿突然剧震,他立刻将手放回黎莎腰间以免被甩下马背来。

他们看见不少的幸存者站在远方毫无头绪地团团乱转。“他们为什么没有救火?”黎莎问。但罗杰只是紧抱着她,没有回答。

进入镇子,他们停在路旁,吃惊地打量着四周的惨状。“有些房屋已经燃烧很多天了。”魔印人说,转头指向曾经温暖舒适过的房舍废墟。的确,不少房舍已沦为焦黑废墟,只剩下几个角落还在冒烟,而其他已烧为冰冷的灰烬。史密特的旅店曾是镇上唯一两层楼的房子,现在完全坍塌,有些横梁还在燃烧。其他建筑有些没有了屋顶,有些缺了整面墙。

黎莎深入镇中心,看着一张张染满烟垢和泪水的面孔,曾经她认得他们每一个人。但他们都忙着抱怨自己的损失,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行路过的旅人。她只能紧咬双唇,忍住泪水。

镇民将死者集中在镇中心。黎莎心痛不已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至少一百具尸体,甚至没有用被单遮掩起来。可怜的尼可拉斯、赛拉和她的母亲、米歇尔牧师,以及史蒂夫。他从未见过面的小孩子,认识一辈子的长者。有些被烧死,有些被咬死,但大多数人身上都没有外伤,而是死于病魔之手。

麦莉跪在尸堆旁,对着一个小包裹哭泣。黎莎喉咙一紧,努力地翻身下马,迎向前去,伸手放在麦莉肩膀上。

“黎莎?”麦莉难以置信地问道。片刻后她猛然起身,紧紧拥抱草药师,不住地啜泣。

“是艾尔佳,”麦莉哭道,艾尔佳是她最小的女儿,还不满两岁,“她……她走了!”

黎莎紧抱着她,嘴里发出安慰的声音,让麦莉得到一些安慰。因为她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开始只是注视到她,但都保持一段距离。

“是黎莎,”他们低语道,“黎莎回来了,感谢造物主。”

最后,黎莎终于冷静下来,向后退开,撩起沾满烟垢和尘土的围裙擦拭眼泪。

“怎么回事?”黎莎轻声问道。麦莉看着她瞪大双眼,泪水再度决堤,她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瘟疫。”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黎莎转过身去,看见约拿拄着拐杖走来。牧师长袍的一条裤管被割掉,小腿上有夹板,包着一层染血的绷带。黎莎上前掺扶,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条小腿。

“胫骨折断。”他说,轻蔑地挥了挥手。“薇卡治疗过了。”他脸色一沉,“这是她倒下前做的最后几件事之一。”

黎莎瞪大双眼。“薇卡死了?”她语气惊讶。

约拿摇头。“暂时还没,但她染上了流感,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只恐怕时日不多了。”他环顾四周。“或许我们都只是早晚间的事了。”他压低声音,只让黎莎一人听见。“恐怕你选错了回来的时候,黎莎,或许这也是造物主的安排。要是再晚一天,你大概无家可回了。”

黎莎神色一凛。“我不要再听到这种鬼话。”她斥责道,“薇卡在哪?”她转了一圈,看着少数围观人群。“造物主呀,大家都在哪里?”

“在圣堂。”约拿说,“病患都在那里。已经痊愈的人,或是运气好到没有染病的人,就出来搜集尸体,或是安葬死者。”

“那我们现在就去圣堂吧。”黎莎说,伸手搀起约拿的手臂,扶着他前进,“现在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都告诉我吧。”

约拿点头。他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全身被汗水浸湿,显然失血过多,纯粹凭着一股意志力苦苦压抑痛处。罗杰和魔印人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大多数看见黎莎回来的镇民只是远远地跟着。

“瘟疫是几个月前开始传入的。”约拿说道,“但薇卡和妲西以为只是普通风寒,没有放在心上。当时在感染的人中,年轻力壮的很快痊愈,但不少人卧病了好几个星期,而有些人一病不起。尽管如此,我们仍认为它只是普通流感,直到病情突然加重。健康的镇民染病后迅速恶化,一夜之间变得虚弱无力,语无伦次。”

“火灾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他说,“人们在手持蜡烛以及油灯时突然昏倒,或病得太重无法检查魔印。由于你父亲和大多数魔印师都卧病在床,全镇的魔印网开始漏洞百出,尤其是在空气中烟雾弥漫、不能遮蔽魔印的情况下。我们拼命救火,但生病的人实在太多,人力严重不足。”

“史密特尽可能将幸存者集结在距离火场较远,魔印完好的几栋建筑里,希望能够先保障众人的安全,但这样做导致瘟疫迅速蔓延。赛拉在昨晚暴雨来袭时突然昏迷,打翻油灯,火势转眼间吞噬整座旅店。人们必须逃入黑夜中……”他说到这里呜咽一声,黎莎轻拍他的背,没必要继续听下去。她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圣堂是伐木洼地唯一完全石造的建筑,不受空气中的高热和灰烟影响,昂然独立于废墟之间。黎莎穿过圣堂大门,讶异倒抽一口凉气。长木椅都被清空,几乎每寸地板都铺上了稻草垫,草垫间相隔极近。约两百来人躺在地上无助地呻吟,许多人汗如雨下,扭动挣扎,而其他本身也因为生病而十分虚弱的人则试图将他们压在原地。她看见史密特在草垫上昏迷不醒,薇卡则躺在距离他不远处。此外还有麦莉的两名孩子,以及很多其他人,但她没有看见父亲。

一名女子在他们进入时抬起头来。此人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形容憔悴、愁眉苦脸,但黎莎立刻认出他壮硕的身影。

“感谢造物主!”妲西一看到她立刻说道。黎莎放开约拿,连忙走过去与妲西交谈。数分钟后,她回到约拿身边。

“布鲁娜的小屋还完好吗?”她问。

约拿耸肩。“据我所知,依然完好。”他说,“自从她去世后,就没有人去过那里。至今近两个星期了。”

黎莎点头。布鲁娜小屋距离镇上甚远,而且位于树林中。烟灰多半没有遮蔽她的魔印。“我必须过去一趟,拿些补给。”她说着再度走出圣堂。雨又开始下了,天色阴暗,完全看不见希望。

罗杰和魔印人站在门外,旁边还围了一圈镇民。

“真的是你。”布莉安娜冲上前去拥抱黎莎。艾文站在不远的后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未满10岁但身材高大的加伦则站在他身边。

黎莎热情地回应对方的拥抱。“有人看见我父亲吗?”她问。

“他在家,那也是你该在的地方。”一个声音说道。黎莎转身看见母亲迎上前来,身后跟着加尔德。黎莎不知道该对这个画面感到欣慰还是担忧。

“你宁愿先来探望镇民也不愿意回家看看家人?”伊罗娜大声问道。

“妈,我只是……”黎莎开口,不过随即被她母亲打断。

“只是这个,只是那个!”伊罗娜叫道,“每次都有理由背弃你的家人!你父亲一脚已经踏入棺材了!而你竟然还在这里……!”

“谁在陪他?”黎莎插嘴问道。

“他的学徒。”伊罗娜道。

黎莎点头。“教他们把他抬到这儿来。”她说。

“我绝不会这么做!”伊罗娜吼道,“把他从舒适的羽毛垫上拖到瘟疫肆虐的大房间里,躺在稻草垫上?”她抓起黎莎的手臂。“你现在就给我去看看他!你是他女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黎莎大声说道,一把甩开她的手。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没有顾得上擦拭。“你以为我抛下安吉尔斯的一切赶回来时,心里除了父亲还有别人吗?但他不是镇上唯一的人,母亲!我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背弃所有人,就算是我父亲也不行!”

“如果你认为这些人还没死,那你就是傻瓜。”伊罗娜说,群众中随即传来一阵低沉的抱怨。她指向圣堂的石墙。“今晚那些魔印能够抵挡住地心魔物吗?”她问。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而转向石墙,只见墙面因为浓烟和灰烬而漆黑一片。没错,魔印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她凑到黎莎身边,刻意压低音量。“我们家与镇上相隔甚远。”她低吼道,“或许算是伐木洼地最后一栋拥有完好魔印的房舍。它容不下所有人,但可以守护我们,只要你回家就好!”

黎莎一掌甩出,不偏不倚地打在她妈脸上。伊罗娜摔倒在泥泞中,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手掌捂着红彤彤的脸颊。加尔德一副想要扑到黎莎的身上,将她架走的模样,但在被她冷冷一瞪后僵在原地。

“我不会畏首畏尾,把朋友交给地心魔物!”她叫道,“我们会想办法补好圣堂的魔印,然后在这里坚守到底。我们要团结一致!如果恶魔胆敢前来抢夺我的孩子,我会用火焰的秘密将它们烧出这个世界!”

我的孩子,黎莎在接下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想道。将镇民视为我的孩子,这下我变成布鲁娜了吗?她环顾四周,凝望每张恐惧、肮脏的面孔,没有人出声说话。这时她才了解,所有人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布鲁娜了。现在她成为伐木洼地的草药师了。有时这表示她要医病疗伤,而有时……有时候这表示要在他人眼中撒点辣粉,或是在自家后院焚烧木恶魔。

魔印人踏步向前。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因为稍早前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身穿长袍,头脸罩在兜帽里,尤如鬼魅般的身影。

“你们必须面对的不只是木恶魔。”他说,“火恶魔会放火烧村,风恶魔则会飞在天上攻击我们。从你们镇上残破的情况来看,或许还会引来山坡上的石恶魔。太阳下山后,它们就会倾巢而出。”

“我们死定了!”安迪大叫。黎莎感到恐慌在人群里迅速蔓延。

“关你什么事?”黎莎大声质问魔印人,“你信守承诺,已将我们安然送到目的地!现在就给我爬上那吓人的巨马离开这里!让我们面对我们自己的命运!”

但魔印人摇头。“我曾发誓绝不自愿交给地心魔物任何东西,而我绝不会再违背誓言。要我交出伐木洼地,我宁愿葬身地心魔域。”

他转向群众,拉下兜帽。人群里传来惊讶和恐惧的声音,然而逐渐扩大的恐慌暂时停止蔓延。魔印人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今晚地心魔物进攻圣堂时,我会挺身战斗!”他宣称。人们同时惊呼,接着许多镇民眼中浮现认出此人的目光。即使在伐木洼地,人们也听过满身刺青的男人屠杀恶魔的故事。

“有人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吗?”他问。

男人们用怀疑的目光相互观望。女人们则抓紧他们的手臂,以目光暗示男人不要发表任何愚蠢的意见。

“除了送死,我们能做什么?”安迪叫道,“没有什么可以杀死恶魔!”

“你错了。”魔印人说着,走到黎明舞者身边,拉开一捆魔印布袋。“其实,即使石恶魔都杀得死。”他说完打开一块缠起的布,将一根长长弯弯的东西丢到镇民面前的泥泞中。那东西从宽大的断口到尖锐的顶端约三英尺长,表面光滑,呈丑陋的黄棕色,如同蛀烂的牙齿。在众目睽睽下,一道微弱的阳光破云而出洒落其上。尽管躺在泥巴里,该物的表面已开始冒烟,烤干洒落在上面的绵绵细雨。片刻后,石恶魔的魔角起火燃烧。

“所有恶魔都杀得死!”魔印人叫道,从黎明舞者身上拉出一根魔印长矛,抛掷而出,插在燃烧的魔角上。只见魔光闪动,魔角如同庆典的烟花般炸成碎片。

“仁慈的造物主啊。”约拿说着,伸手凭空比画魔印。许多镇民纷纷照做。

魔印人双手抱胸。“我可以制作足以屠杀地心魔物的武器,”他说,“但没有人使用的武器毫无价值,所以我再问一次,有谁愿意与我并肩作战?”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一个声音说道:“我愿意。”魔印人转头,惊讶地看着罗杰走过来,站在自己身边。

“还有我。”杨·葛雷说着大步向前。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拐杖上,但目光坚定。“70多年来,我一直看着它们带走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如果今晚是我的最后一夜,我一定要在死前对着地心魔物的眼睛吐口水。”

其他伐木洼地镇民愣在原地,接着加尔德站了出来。

“加尔德,大白痴,你想干吗?”伊罗娜大声问道,抓住他的手臂。但巨汉将她的手甩开。他迟疑地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魔印长矛。他凝神观看,仔细打量矛身上的魔印。

“昨晚恶魔杀了我爸。”加尔德以低沉愤怒的声音说道。他紧握魔印武器,抬头看向魔印人,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报仇。”

他的话刺激了其他人。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有些人出于恐惧,有些人出于愤怒,更多人出于绝望,伐木洼地的镇民挺身面对即将到来的夜晚。

“蠢蛋!”伊罗娜啐道,转身离开。

“你没必要这么做。”黎莎说道,双手环抱在他腰间,与他一同骑着黎明舞者前往布鲁娜的小屋。

“如果帮不了其他人,空有疯狂的执念有什么用?”他回道。

“早上我是在气头上。”黎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魔印人向她说明,“而且你说得没错。我一直执著于我战斗的对象,却忘了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战。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屠杀恶魔,但光杀那些待在野外的恶魔,却放过这些每晚在镇上猎杀人类的地心魔物,又有什么用?”

他们停在小屋前,魔印人翻身下马,对她伸出手。黎莎微笑,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下马。“屋子安然无恙,”她说,“我们需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他们进入小屋,黎莎本想直接前往布鲁娜的储藏室,但屋内熟悉的景象令她心悸。她突然了解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布鲁娜了,再也听不见她的斥责了,不能责备她在地上吐痰了,再也无法听到她的教诲或她的猥亵笑话。她生命中的那一部分已结束了。

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刻,于是黎莎将伤感抛到脑后,大步走向配药室挑选瓶瓶罐罐,将其中一些塞入自己的围裙,其他的则交给魔印人装在黎明舞者身上的口袋。

“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他说,“我该现在就开始制作魔印武器,我们只剩下几个小时了。”

她将最后一批草药交给他,东西全装载在马上后,她领着他来到房间中央,拉开地毯,露出一个暗门。魔印人帮她开门,底下是通往黑暗的木板阶梯。

“要我去帮你拿根蜡烛吗?”他问。

“千万不要!”黎莎叫道。

魔印人耸肩。“反正我看得见。”他说。

“抱歉,我不是故意大声的。”她说。伸手到围裙口袋取出两罐封口塞住的小药瓶。他将其中一瓶的药水倒入另一瓶,用力摇一摇,瓶子随即发出微光。她举起药瓶,走下发霉的木梯,进入这个古老地窖。墙上积满厚厚一层灰土,梁柱上还绘有魔印。这个小地窖中摆满储物箱、陈放瓶罐的橱柜,以及大木桶。

黎莎走到柜子前,取出一盒火焰棒。“火焰可以烧伤木恶魔,”她说道,“强力溶剂呢?”

“我不知道。”魔印人说。黎莎将盒子丢给他,然后弯腰蹲下,在下方的柜子里翻来翻去。

“我们会知道答案。”她说着,又将一大罐装有透明液体的玻璃瓶交给他。瓶塞也是玻璃制,以一圈铁丝紧紧固定瓶口。

“油脂和燃油会令它们站立不稳。”黎莎喃喃说道,继续翻找,“而且就算在雨中,还是会引发猛烈的火势……”她又交给他两个以蜜蜡封口的陶罐。

接着她又翻出更多东西。雷霆棒,通常用来炸开盘根错节的树干,还有一箱布鲁娜的庆典烟火——节庆爆竹、火焰飞哨以及手甩炮。

最后,她领着他来到地窖后方一个大木桶前。

“打开它。”黎莎对魔印人说道,“轻一点。”

他照做,发现水里漂着四个陶罐。他转向黎莎,好奇地凝望着她。

“那个,”她说,“就是液态恶魔火。”

黎明舞者轻快的魔印蹄转眼间就把他们带到黎莎父亲的家门口。过去的回忆再次冲击黎莎的内心,而她再次将那些感伤抛到脑后。日落前还有多少时间?不多了。这点可以肯定。

小孩和老人开始抵达,聚集在院子里。布莉安娜和麦莉已开始安排他们搜集工具。麦莉双眼无神,望着院子里的小孩。说服她把两个孩子留在圣堂并不容易,但最后理性还是取得胜利。他们的父亲留在他们身边,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其他孩子也会需要母亲。

伊罗娜在他们抵达时冲出屋子。“这是你的主意吗?”她大声问道,“把我们家变成畜棚?”

黎莎一把推开她,魔印人紧跟在旁。伊罗娜别无他法,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屋内。“是的,母亲,”她说,“这是我的主意。我们或许容纳不下所有人,但不管发生什么事,至今尚未染病的小孩和老人待在这里应该会安全些。”

“我不同意!”伊罗娜大叫。

黎莎转身面对她。“你没得选择!”她大叫,“你说得没错,我们家就是镇上仅存有魔印保护的房子,所以你要么就是和大家一起挤在这里,要么就和其他人一起挺身作战。但看在造物主的分上,小孩和老人今晚会受到父亲的魔印庇护。”

伊罗娜瞪着她。“要不是你父亲病了,你绝对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要是他没病,他会亲自邀请他们前来避难。”黎莎毫不退让地吼道。

她转向魔印人。“穿过这个门就是造纸店。”她指着门说道,“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供你工作,你可以使用我父亲的魔印工具。孩子们在搜集镇上的所有武器,待会就会搬来给你。”

魔印人点头,接着一言不发地消失在门后。

“你上哪去找来这个家伙?”伊罗娜问。

“一个路人,他在路上从恶魔口中救了我们的命。”黎莎说着,走向父亲的房间。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伊罗娜警告道,伸手抵住房门,“接生婆妲西说一切要看造物主的意思。”

“胡说八道。”黎莎说,步入屋内直接来到父亲身旁。他的脸色发白,全身冒汗,但她还不畏惧。她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接着轻轻触摸他的喉咙、手腕以及胸口。她一边诊断,一边向母亲询问他有哪些症状、出现多久,还有她和妲西做过哪些治疗。

“很多病人都比父亲严重。”黎莎说,“爸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我会为他煮锅药茶。”黎莎说,“他需要持续服用,至少三小时一次。”她取出一张羊皮纸,迅速地书写药方。

“你不留下来陪他?”伊罗娜问。

黎莎摇头。“圣堂还有近两百人需要我,妈。”她说,“很多人的病情都比爸严重。”

“他们有妲西就够了。”伊罗娜争辩道。

“妲西看起来就像自从流感开始就不曾合上过眼。”黎莎说,“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就算她状况再好,我也不认为她有能力应付这种疾病。只要你陪在爸身边,按照指示用药,他比大多数镇民更有机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黎莎?”她父亲呻吟道,“是你吗?”

黎莎冲到他身旁,坐在床沿握起他的手。“是的,爸。”她说着泪如泉涌,“是我。”

“你回来了。”厄尼低声说道,嘴角缓缓地弯成微笑的弧度。他手掌无力地握了握黎莎。“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当然会。”黎莎说。

“但你又要离开。”厄尼叹息道。黎莎无言以对,他轻拍她的手心。“我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只是见到你就为我带来了无限希望。”

黎莎忍不住哽咽,但尽量掩藏在笑声中。她亲吻他的额头。

“情况很糟糕吗?”厄尼轻问。

“今晚或许会死很多人。”黎莎说。

厄尼掌心一紧,挺身坐起。“那你要尽力救救他们,”他说,“我为你骄傲,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黎莎说着,紧紧拥抱他。接着她擦干眼泪,离开房间。

罗杰在临时诊所的狭窄走道上来回走动,指手画脚地讲述前几天夜里魔印人现身搭救的故事。

但接下来,他继续说道:“我们和营地间出现了一头我这辈子见过最高大的石恶魔。”他赶紧跳上一张桌子,双手高举过头,来回摆动,表示单是这样还是没有对方高。“它足足有十五英尺高。”罗杰说,“牙齿利如长矛,尾巴沉重到足以砸碎马匹。黎莎和我吓得挪不动脚,但魔印人有半点迟疑吗?没有!他继续前进,仿佛第七日早晨般冷静,怒瞪着恶魔的双眼。”

罗杰享受着观众的仰慕,暂停的沉默,营造出更紧张的气氛,接着叫了声“碰”,同时用力击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这样,”罗杰说,“魔印人的马,如同黑夜天神挺起两根长角狠狠刺穿了恶魔的背脊。”

“那匹马有长角?”一个老人问道,扬起松鼠尾巴般浓密的灰色眉毛。他自草垫上撑起身体,右腿上的绷带完全被断口处的鲜血渗湿。

“是的。”罗杰肯定地说道,伸出手指向双耳后方,看得观众又咳又笑。“闪闪发光的金属巨角,紧紧捆绑在马勒两旁,尖锐无比,上面刻有强力魔印!绝对是你见过最壮观的猛兽,我敢保证!它的马蹄如同闪电般给恶魔重重一击,就在它撞倒恶魔的同时,我们冲入魔印圈,总算安全了。”

“魔印人吹了声口哨……”罗杰伸出手指摆在嘴前,发出尖锐的声响……“他的马立刻放下地心魔物,跃入魔印圈内。”他双掌拍击大腿,模拟巨马冲刺的蹄声,身体一跃而起,给观众展示一幅更生动的画面。

病人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把身上的疾病和即将面临的黑夜全抛到了脑后。更棒的是,罗杰知道自己为他们带来了希望:黎莎可以医治他们的希望,魔印人可以保护他们的希望。

他希望他可以为自己带来希望。

黎莎让小孩们清洗父亲用来制作纸浆的大水缸,然后用它们来熬煮药水,只是如此大量的药水自己也是第一次煮。就连布鲁娜的囤货都用光了,于是她传话给布莉安娜,要求小孩四下采集猪根及其他药草。

她会不时扫一眼窗外洒落的阳光,看着光线逐渐越过纸店地板。太阳也开始偏西了。

不远处,魔印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制武器,双手精确熟练地在斧头、尖嘴镐、长矛、箭矢和投石弹上绘制魔印。孩子们把所有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都搬来了,一等魔印漆干透就取走武器,堆在屋外的马车上。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跑进来传信给黎莎或魔印人。他们迅速地指示信差,派遣他们回复讯息,然后继续工作。

距离日落只剩两三个小时了,他们在午后的绵绵细雨中驾驶马车赶回圣堂。村民看到马车,纷纷放下身边的工作迅速跑来帮助黎莎搬运药罐。有些人走向魔印人,想要帮忙搬运武器,但被他瞪了一眼后全吓跑了。

黎莎带着一个沉重的石罐走到他身前。“潭普草和天英草,”她说着,将石罐交给他,“混在三头母牛的饲料中,确定它们把它全吃掉。”魔印人接过石罐,点了点头。

当她转头进入圣堂时,他抓住她的手背。“带着这个。”他说着,递出一根自己的长矛。这根矛有五英尺长,以轻盈的灰木所制。金属矛头上刻有攻击魔印,矛刃磨得十分锋利。矛柄同样刻有防御魔印,表面光亮坚硬。矛底镶有魔印金属。

黎莎怀疑地看着这把武器,并没有伸手去接。“你给我这种东西做什么?”她问,“我是草药……”

“现在不是背诵草药师誓词的时候。”魔印人说,将武器塞在她手中,“你的临时诊所魔印脆弱。如果战线崩溃,这根矛或许是唯一挡在地心魔物和病患之间的东西。到时候你的誓词又能做什么?”

黎莎一脸不悦,不过还是接下武器。她试图在他眼中寻找更多的内容。但他已躲在魔印力场后,她已无法触及他的内心。她想要丢下长矛,将他拥入怀中,但她无法忍受再次遭到拒绝。

“那么……祝好运。”她努力挤出这句不算完整的祝福。

魔印人点头。“你也是。”他转身迈过马车,黎莎凝视着他的背影,真想放声大叫。

魔印人走开后,紧绷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她强忍住永别似的不舍迫使自己转过身去,今晚他们绝对不能混淆彼此的关系。

他将黎莎的身影逐出脑海,把思绪集中到即将爆发的战斗上。克拉西亚圣典《伊弗佳》中记载了敌人解放者卡吉的征战事迹。在学习克拉西亚语时他仔细研究过这段记载——卡吉的战争哲学被克拉西亚人视为神圣法则,带领他们的战士与地心魔物夜夜征战,长达数百年,战场有四大法则:统一的信念及领导,在我方选择的时间与地点作战,适应无法控制的状况并作好万全准备,以及攻其不备、找出并利用敌人的弱点。

一名克拉西亚战士自出生开始,就被灌输屠杀阿拉盖是通往救赎之路的观念。当贾迪尔命令他们跳出魔印圈的守护时,他们会抱住必死的决心,没有丝毫迟疑,因为他们是为艾弗伦而战,将在死后世界获得奖励。

魔印人担心伐木洼地的镇民缺乏强大的信念,没有办法激发出最强大的战力。但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尽力备战,他心想或许自己低估了他们。即使在提贝溪镇,遇到困难时人们也会出面帮助邻居。这就是小村落可以在缺乏魔印高墙守护的情况下持续存在的原因。只要村民都有事做,在恶魔出现时没有时间感受绝望,或许他们就可以携手对抗恶魔。否则今晚圣堂里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克拉西亚抵抗恶魔的实力大部分奠基在卡吉的第二法则——慎选战场。因为战场本身也是战士在克拉西亚大迷宫专门设计用来提供戴尔沙鲁姆的层层守护,同时将恶魔引往埋伏地。

圣堂有一边面向树林,属于木恶魔的势力范围,此外还有两边面向残破的街道和房舍的废墟。大多地方可以提供地心魔物掩护和藏身。而穿越圣堂大门的石板地后方是广场,如果可以把恶魔集中在这里,他们希望会大一些。

他们来不及清洗石墙上油腻的灰烬,也没有在雨中绘制魔印,所以他们将窗户和大门以木板钉钉死,然后在木板上绘制临时魔印。出入改为一扇小侧门,并在门框附近放置魔印石;这样恶魔比较容易自正面来袭。

只要人类在黑夜中出现就会引来恶魔聚集,尽管如此,魔印人仍耗费许多心力确保地心魔物不会自圣堂侧面来袭,只留下一条抵抗力最薄弱的道路,诱导它们从广场的方向进攻。根据他的指示,镇民在四周摆放各种障碍物,架设临时魔印桩,在上面绘制迷惑魔印,做一个类似克拉西亚的迷宫缓冲带。任何试图路过这些魔印攻击圣堂的恶魔都会迷路,最后被广场的骚动吸引。

广场的一边是牧师养殖牲畜的畜栏。畜栏很小,但新添置的魔印桩威力异常强大。几头牲畜围在其中架设避难棚的人们身旁。

广场另一侧挖了几条迅速被泥泞雨水淹没的壕沟,水面上浮了厚厚一层黎莎提供的燃油,借此牵制火恶魔。

镇民忠实奉行卡吉的第三法则——做好完全的准备。持续降雨导致广场湿滑,坚硬的地上逐渐形成一层泥浆。镇民依照魔印人的指示在广场上架设信使魔印圈,作为伏击及撤退地点。此外,他们还挖了一道深坑,并在坑口铺设泥泞的油布,以迷惑恶魔。地上的石头上用扫把涂了一层又厚又黏的油脂。

至于第四法则——攻其不备。因为地心魔物根本不会料到他们会挺身反抗,他们就不必多费心了。

“你是?”魔印人问道。

“我是班恩,先生,”男人怯怯地回道,“麦莉的丈夫。”

他继续解释:“玻璃匠。”魔印人终于认出他来。

“拿出来看看。”他说。

班恩递给他一个小玻璃瓶。“很薄,就像你要求的一样,”他说,“很容易碎裂。”

魔印人点头问道:“你和你的学徒赶制了多少个?”

“三打。”班恩说,“请问拿来做什么?”

魔印人摇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说,“我来取我的。”

接着走来的是罗杰。“我看到黎莎的长矛。”他说,“我来拿我的。”

魔印人摇头。“你不必出来冲杀。”他说,“你要和伤患待在一起。”

罗杰瞪视着他。“但你告诉黎莎……”

“给你长矛等于限制了你的力量。”魔印人打断道,“你的音乐会被室外的喧嚣淹没,但在室内它将比一打魔印长矛更具威力。如果地心魔物突破阵地,就得靠你的音乐拖住它们,直到我赶来救援。”

罗杰一脸不爽,不过还是点点头,转身走向圣堂。

还有多人在等着见他。魔印人聆听他们的工作完成进度报告,指示他们执行更迫切的任务。镇民动作迅速,如同一群随时准备逃命的野兔。

一一分派完毕后不久,史黛芙妮带着一群愤怒的女人匆匆赶来,大声问道,“你为什么让我们前往布鲁娜的小屋?”

“那里的魔印足够强大。”魔印人说,“圣堂和黎莎家容不下那么多人,而你们还有能力走过去。”

“我们不管那个,”史黛芙妮说,“我们也要战斗。”

魔印人凝视着她。史黛芙妮个头娇小,身高五英尺多一点,瘦得像根芦苇。她已经五十几岁了,皮肤干瘪粗糙如同陈旧皮革,就连最矮的木恶魔也比她高大。

但她坚毅的眼神表示,这一切不代表什么,她就是要上场作战。克拉西亚人或许不让女人参战,那或许是他们的损失。魔印人绝不会拒绝愿意挺身对抗黑夜的人,他自马车上拿起一根长矛给她。“我会帮你安排伏击点。”

史黛芙妮本来以为要大吵一场,看他这么合作反而有点退缩,但她还是接下武器点头离开。其他女人轮流上前,他发给她们一人一根长矛。

看到魔印人开始发放武器,男人们连忙挤了过来排队。伐木工取回他们自己的魔印斧头,怀疑地看着刚刚漆上的魔印——从来没人曾用斧头砍穿木恶魔的外壳。

“不需要长矛,”加尔德说着交还魔印人,“我不擅长挥舞长矛,但是斧头我就驾轻就熟。”

其中一名伐木工牵着一个年约十三岁的女孩来到他面前。“我叫弗林,先生。”伐木工说,“我的女儿汪妲偶尔会和我一起打猎。我不希望她与恶魔近距离作战,但如果你给她发一把弓箭待在魔印后方,我保证她会箭无虚发。”

魔印人看着女孩,她的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继承了他父亲的身材和力量。他走到黎明舞者身边,取下自己的紫杉弓和重箭。“今晚我用不到这些。”他对她说,伸手指向圣堂顶楼的窗口,“你可以试试撬开那扇木窗,从那里放箭。”

汪妲接过弓箭快步跑开。他父亲鞠了个躬向后退开。

约拿牧师一瘸一拐地走进圣堂。

“你应该待在里面,你的腿需要休息。”魔印人说,他在圣徒面前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你不能搬重物或挖掘壕沟,那你在这里就只会碍事。”

约拿牧师点头道:“我只是想要看看防御攻势。”

“应该守得住。”魔印人以自信的语气说道。

“守得住的。”约拿说,“造物主不会遗弃在圣堂中避难的人们,这就是他派你来的原因。”

“我不是解放者,牧师。”魔印人说着皱起眉,“没有人派我来,今晚的事绝对不是注定的。”

约拿微笑不语,仿佛面对不懂事的孩子。“那么你刚好在我们最需要帮助时出现完全只是巧合?”他问,“我没有资格断定你是不是解放者,但你出现在这里就和我们其他人一样,是因为造物主要你出现在这里,而他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

“难道他让半数村民死于瘟疫也有理由?”魔印人问道。

“我不会假装了解造物主的安排。”约拿平静地说,“我知道造物主确实有他的安排。有一天当我们回首今天,会想透今天我们无法猜透他的一切。”

黎莎进入圣堂时,妲西正困倦地蹲在薇卡身旁,试图用湿毛巾降低她额头的高温。

黎莎直接朝她们走过去,自妲西手中接过毛巾。“去睡一会儿吧。”她说,看着妲西的眼中疲惫不堪的情绪,“太阳即将下山,到时候有我们忙的。去吧,趁有机会多休息休息。”

妲西摇头。“等我死了就会休息。”她说,“在那之前我会继续工作。”

黎莎打量她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她伸手从围裙里取出一包蜡纸包裹的胶状物体。“嚼这个吧。”她说,“明天你会很不舒服,但它可以帮你撑过今晚。”

妲西点点头,将胶状物体放入口中。黎莎则弯下腰检查薇卡,她自肩膀上取下水袋,拔下瓶塞。“扶她坐起来一点。”她说道,妲西帮着扶起薇卡,黎莎给她喂药。薇卡咳出来一点药水,但妲西按摩她的喉咙让她吞咽时不再那么痛苦了。

喂完药,黎莎站起身来,看着满屋数不尽的伤患——尽管在前往布鲁娜小屋前,她已按照病情分类治疗伤势最严重的病人;但还有很多人需要照顾,有很多人需要接骨,有很多人的伤口需要缝合,甚至还有数十名昏迷不醒的病人需要换药。

只要有时间,她很肯定自己可以驱赶瘟疫。或许有些人已经病入膏肓,可能造成终身残疾或死亡。但大多数的孩子只要他们撑过今晚,都有痊愈的希望。

她召集自愿者,分配药物,吩咐他们在外面的伤者开始拥入时该做什么处理。

罗杰看着黎莎和其他人忙进忙出,一边调整琴音,内心深处总感觉自己像个懦夫——魔印人也许说得很对——他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就像艾利克以前常说的那样。但这个想法并不能美化躲在石墙后看着其他人奋勇战斗的畏缩。

不久前,他还无法接受放下小提琴,拿起武器的想法,但现在的他实在更想拿起武器一同拼杀。

如果能够活下来讲述这个故事,“伐木洼地之战”的故事会成为神话。但自己在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呢?躲在安全的地方演奏小提琴,根本不值得用一句话去描述,更别提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