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翌日,黎明之后不久,两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阿皮亚大道上,他们转弯往坎佩尼亚平原走去。一个人影是纳扎里乌斯。另一个是彼得,他正在离开罗马,离开他受到迫害的兄弟们。
东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淡青色云翳,云翳的底层镶着一圈鲜亮的金黄色。长着银灰色树叶的树枝,近处村舍的白色围墙,还有沿着平原伸向罗马的高架渠上的一个个高高的拱券——这些都显出了它们的轮廓。金黄的色泽渗进青色的天穹,将天空照亮,接着,在阿尔班山的后方,瑰红色的光芒点亮了东方,给这些轮廓涂抹上了淡紫的色彩,让他们在光亮中旋转而出。
晨曦的浅蓝灰色光芒在附着于树叶上的露珠里轻颤。雾霭散去,露出一片开阔的远景,有平坦的原野,有庄园,墓地,小村镇和树林,有在树木掩映间熠熠生辉的白色神庙廊柱。
路上空无一物。带农产品到城里的农民们还在给他们的货车套牲口。两位旅人的木杖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回响,这声响来自铺满了一路,一直铺到山里公路上的石板。太阳升到了山坳间,一副奇怪的景象把使徒弄糊涂了。仿佛是忽然之间,那个金色的圆球停止了向天空中更高的方向攀爬,它在他们的前方的山坡上直直地滑下来,滚落到他们这个方向的路上。
彼得停住脚。“你看到朝我们过来的光了吗?”他问。
“我什么都没看到,夫子。”纳扎里乌斯回答。
彼得把手搭在眼上。“有人从阳光中向我们走来了。”
他们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们周边的寂静并没有被打破。纳扎里乌斯只看到了远处的树木在晃动,好像有人在经过时拂动了它们,而阳光在平原上扩展得更加广阔了。不过,让他更为惊慌的是使徒。
“拉比!”他叫道。“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了?”
旅行者的木杖从彼得的手里脱落。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他嘴唇张开,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惊诧,巨大的欢乐和狂喜的入定神色。
突然,他扑通跪倒,双臂上举并伸向光明,嘴里喊道:“基督!啊,基督!”他的脑袋触到尘土,就好似他在亲吻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人的双足。
随后是寂然无声。
“你往何处去,主?”他最后发出了声音,由于哽咽,问的断断续续。
纳扎里乌斯没有听到答案。但是一个柔和得不可思议和无限悲伤的声音在彼得的耳侧响起。“在你遗弃我的子民时,”他听到,“我必须去罗马再受一次十字架刑。”
使徒跪伏不起,脸庞抵着尘土,不言不语。纳扎里乌斯以为他不是死了就是晕了,但是他最后站了起来,捡起它的旅行木杖,再次向着七丘的方向转去。
“你往何处去,主?”像是使徒的叫喊的回声一般,男孩问道。
“去罗马。”彼得低语道。
之后他便原路返回。
看到他,保罗,约翰,里努斯以及其他的基督徒们都感到惊讶和惊慌,其中惊慌要更多一些,因为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天一亮,禁卫军们就包围了玛丽娅的家来搜捕他。他们的所有问题,他都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
“我见到主了。”他这么对他们说,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他的心态宁静平和。
那天晚上和之后的每一天的晚上,他都去奥斯特里亚努姆墓场,去教导那些需要基督的人,去给他们施洗。他的教众每次都在变多。仿佛竞技场上的每一滴眼泪都涌出了新的追随者,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从千万个人的胸腔里发出了回声。恺撒是真真正正的血债满身。罗马和整个异教世界在癫狂中旋转。那些最终厌倦了疯狂生活方式的人们,那些被践踏和被戕害的人们,那些绝望的人们和那些生活在不幸和被压迫中的人们,还有那些心怀悲伤和感觉到痛苦中的人都来聆听神的故事,听神出于对他们的爱让自己受十字架刑的故事。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去爱的神,他们还找到了他们这个时代不能赋予任何人的文明,即可以从爱中寻得幸福。
彼得清楚,无论是恺撒,还是他的军团,他们永远也不会战胜有生命力的真理。永远也不会有足够的鲜血和泪水淹没它。他还清楚神为什么让他在路上回头。这座虚荣,堕落和威风凛凛的城市即将落在他的手中,成为神和人共有的都城,它将统驭全世界的灵魂和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