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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每个星期天晚上一样,她独自一人待在她那个简朴的属于贫穷科学家的单间公寓里。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吃的是中午一样的东西:奶酪、黄油、面包、啤酒。身为素食者,她命中注定只能吃这千篇一律的食物。自从到过那山区医院,一见到肉,就会让她想起她的身体也有可能像头肉牛一样被宰割,被吃掉。当然,人不吃人肉,这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可这种恐惧反而证实了人是有可能被吃掉,被咀嚼,被吞咽,变成粪便的。而米拉达知道,对被吃掉的恐惧只不过是另一种更为普遍、源自于整个生命深处的恐惧造成的结果:对于肉体,对以肉体形式存在的恐惧。
她吃了晚饭,进浴室洗手。然后,她抬起头,在盥洗盆上方的镜子里照了照自己。这跟刚才在橱窗玻璃前打量自己的漂亮时是完全不同的目光。这一次,目光是紧紧的;她慢慢地掀起贴在双颊上的头发。她看着自己,仿佛被迷住一般,久久地看着,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她又放下头发,把头发在脸庞四周整理好,回到房间里。
在大学时,去别的星球旅行的梦想一直诱惑着她。要是能逃离宇宙,逃得远远的,逃到生命的表现形式跟这里完全不一样,用不着肉体的某个地方,该多幸福啊!可是,尽管发射了那一枚枚令人惊诧的火箭,人在宇宙上还是走不了多远。人的生命之短促使天空成为一个黑罩,人的脑袋总是要被撞得粉碎,重又落回凡有生命的一切都在吃,也有可能被吃掉的地球上。
可怜与骄傲。“死人与孔雀同在一匹马背上。”她伫立在窗前,望着天空。没有星星的天空,似一顶黑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