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拙与巧 5、怀抱素朴,守护纯真
大家知道,一物的名称来源于该物的形状与性质,可“道”其外既无形状可见,其内性质又不可概括规定,甚至它根本就没有所谓内外之分,它不是某一类或某一个具体事物,不具有某种或某个事物所特有的属性,因而“道”原本就是“无名”的。它不温不凉,不宫不商,不美不丑,不淡不咸,所以听之不得而闻,视之不得而见,味之不得而尝。说它是某物吧又没有形体,说它是音乐吧又没有声音,说它是美味吧又尝不出味道,正由于无味、无声、无形、无名,它才能成为万物的宗主,天地因之而生,万物由之以成。
假如它为温便不能为凉,为宫便不能为商,为苦便不能为甜,为小便不能为大——形必然有所分,音必然有所定,性必然有所属,一旦确定了某种属性、某种音阶、某种形体,人们便会冠以名称来限定它。它便再也不能总括寰宇包通天地,便再也不能为万物之宗了。
无名无形的“道”又称为“朴”,像“道”一样,“朴”未雕、未琢、未剖、未分为器之前,也是无所分、无所定、无所名——既不是酒器,也不是瓢碗;既不像鼓瑟,也不像琴笙。正因为什么东西也不是,什么东西也不像,“朴”才有可能做成各种东西,才有可能雕成各种器皿。
只有用“朴”做成各种器皿,而各种器皿绝对做不成“朴”。同样,“道”才是天地万物的宗主,而天下谁也不能臣服和支配“道”。
君主若能抱“朴”守“道”,天下万物将会自动地归附;要抱“朴”守“道”就得无名无为,无心于天地而阴阳自和,无心于万物而万物自长,无心于成而万事成功。
君主若是与臣下争能、逞勇、斗巧,那么他就不能成为万民之主,国家也会在他统治下动荡不安乃至颠覆灭亡。
与人争能、逞勇、斗巧属于偏至之才,偏至之才不仅以才自名,如智者、勇者、巧者、力者等等,而且这种人才绝对不能用人而只能用于人。智者可以通过斗智让他认输,勇者可以通过武力让他屈服,巧者可以通过工程让他献艺,力者可以通过负重让他效力。历史上的法家、兵家、儒家、墨家、名家、农家、阴阳家等偏至之才,无一不为君主所用。刘劭在《人物志》中早就说过,法家之才可任为司寇,骁雄之才可任为将帅,文学之才可任为史官,辩论之才可胜任外交,能巧之才可负责制作。君主要是与臣下争能、逞勇、斗巧,那么他就只是偏于一才,偏于一才就不能总达众才,不能总达众才又如何能驾驭群才?不能驾驭群才又如何能为万民之主?
君主与臣下争能、逞勇、斗巧,天下的英才就会被埋没、压抑、窒息。君主要是炫耀自己的勇武,国人都将显得怯懦——谁敢与自己的君主斗勇呢?君主要是夸耀自己的文才,国人都可能写不好文章——谁敢与自己的君主比才呢?君主要是显示自己的智慧,国人都可能成为笨蛋——谁敢与自己的君主争能呢?万一真的出现这种现象,那的确是人民和君主的双重不幸,君主偏于一才使得一才处权而众才失任,一人逞能使得全国人无能,这样的国家能不积贫积弱、动荡灭亡吗?
抱“朴”守“道”之君不偏于一才,不偏于一才就质无其名,恰如未琢之“朴”和未裂之“道”一样,他不怯不勇,不愚不智,不拙不巧。不偏于一味才可调和众味,不偏于一才才可容纳众才。
大道裂才有名,真朴散而有器。有名有器后才设立官长,设立官长后就要分出等级以定尊卑,立下标准以判贤愚,确立是非以辨善恶。
尊卑、贤愚、善恶之名一开始出现,敦朴无名之德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都修人之所尚以求美名,行人之所好而望美誉。美名一爬进门槛,真诚就逃出窗外。名利之求应适可而止,适可而止才能避免危险。
抱“朴”守“道”无名无为,不以美名失其真,不因世利丧其神,万物就会不令而自然生成,人民就会不令而自然归顺,正如天地相合而自降甘露,正如江海不召而百川归趋一样。
(参见原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