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作品 《黑石南毒杀案》

The Blackheath Poisonings

●Julian Symons/著

推理大师的丰功伟业

相隔着大西洋的美国推理作家协会和英国犯罪作家协会两大组织,推展推理文学已行之多年。为了奖励前辈作家开疆辟土的功德,两协会各设有肯定得奖者终生成就的最高荣誉奖项,前者是“推理大师赏”(the Grand Master),后者则是“钻石匕首奖”(the Cartier Diamond Dagger)。

以美国推理作家协会为例,“推理大师赏”是设立于一九五五年,至今正好五十个年头——对了,当年第一位得此殊荣的作家是“谋杀天后”阿嘉莎·克莉丝蒂,自此奠定了这个奖项的高门槛标准,所以偶而在某一年会“从缺”——加总起来,大师赏得主绝对没超过五十位。综观推理文学的发展也有一百多年历史,在这个类型领域中努力过的写手,不管是日复一日耕耘不辍的全职作家、还是三天打鱼五天晒网的玩票者,保守估计应该也有成千上万个,而能被称之为大师者却只有这么几十个人,可见此奖何其珍贵。若再把“钻石匕首奖”考虑进来,能囊括两大无上奖项的推理作家更是寥寥无几,而英国文坛的“文艺复兴人”朱利安·西蒙斯(Julian Symons,1912~1994)正是其中之一。更夸张的是,一九七七年他还拿到瑞典侦探学院所颁发的大师奖状,这样万般荣耀在一身、如此前无古人的超级终身成就,也难怪朱利安·西蒙斯是“大师中的大师”。

集诗人、编辑、传记作者、历史学家、评论家和推理作家暨学者于一身的西蒙斯,可以说是多才多艺,但世人大概很难想像这样的全才居然是自学苦读出身,十四岁就辍学到工程公司上班,做过速记员、秘书、广告文案等工作。西蒙斯之所以是大师中的大师,不仅因为他拿过英美两大作家协会的年度最佳小说奖(《谋杀的颜色》〈The Colour of Murder〉得到一九五七年的金匕首奖,《命案的形成》〈The Progress of a Crime〉则勇夺一九六零年的爱伦坡奖),而且在评论和编辑方面的成绩更是无人能及。一九七四至一九七七期间,他主编了三年企鹅推理系列(Penguin Mystery Series);从一九五八年开始在《星期日泰晤士报》(Sunday Times)撰写书评;他是推理史的研究专家,着作有《犯罪与侦查测验》(Crime and Detection Quiz,1983)、《戴许·哈梅特作品论》(Dashiell Hammett,1985);他写过的传记作品有《告秘者之心:爱伦坡的一生和着作》(The Tell-Tale Heart:The Life and Works of Edgar Allan Poe,1978)、《柯南·道尔:一位艺术家的画像》(Conan Doyle:Portrait of an Artist,1979),这两位十九世纪的大师皆被西蒙斯研究透了;此外,他对这个文体所怀抱的历史观与创作宣言全诉诸于文字,写成一本咱们詹店长几乎三步一颂的重要作品《血腥谋杀》(Bloody Murder,初版1972,修订版1985)。洋洋洒洒的着作一字排开,任人见了都不敢在他面前自夸大师。

另一方面,推理小说会从本格解谜走向犯罪写实风格,西蒙斯绝对是推波助澜的首要先驱。他不但在着作中大力鼓吹论述主张,并且也身体力行,用自己写的小说来论证可行性。以詹店长挑选的另一部西蒙斯作品《二月三十一日》(The Thirty-First of Feburary,1950)为例,故事情节的确精准呈现出“可敬面貌背后的暴力”。西蒙斯同时也是擅写福尔摩斯仿作的高手,一九七五年他写了一本《三支烟斗的难题》(A Three Pipe Problem),故事中的男主角是饰演福尔摩斯的电视演员,因入戏过深而仿照名探的办案手法来解开当时的悬案。一九八一那年,西蒙斯再度完成一本仿作《大侦探:七种办案手法的原型》(The Great Detectives: Seven Original Investigations),这一回他的野心更大,并以自身丰富的阅读经验和高度模仿才华,书写出七位名探的办案故事,维妙维肖令人绝倒。

维多利亚式的预知死亡纪事

西蒙斯写的小说长短篇加起来共有三十七部,风格不但多变且充满实验性,有些着重于布局巧思,有的却强调犯罪心理感受。其实要挑出西蒙斯最棒的两部小说并不容易,因为有太多杰作可任君选择,许多史家的观点确实不一,像英籍评论家基亭(H· R· F· Keating,1926~)在《犯罪与谜题:最佳推理100选》一书中挑了《杀死自己的人》(The Man Who Killed Himself,1967)和《棋手和棋局》(The Players and the Game,1972),苏珊·欧雷克修(Susan Oleksiw)在《古典英式推理评鉴》中选了《老婆跑掉的男人》(The Man Who Lost His Wife,1970)和《黑石南毒杀案》(The Blackheath Poisonings,1978),而罗宾·温克(Robin W· Wink)看中的却是《二月三十一日》和《知足伴侣的犯罪喜剧》(The Criminal Comedy of the Contented Couple,1986),至于我们的詹店长呢,他和苏珊·欧雷克修有志“半”同,和这位美籍女作家同挑了一本《黑石南毒杀案》。

西蒙斯不愧是历史学家,他对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化研究下过一番功夫,对那个时期风光表层下的阴暗面有着传神的捕捉。某种程度上,《黑石南毒杀案》可归类于“历史推理”(The Historical Mystery)范畴。何谓“历史推理”呢?简单来说,故事在某一时代为历史背景的前提下,小说中有真人实事并专事破解历史既存谜团,例如“谋杀专门店”曾选入的《时间之女》(The Daughter of Time,1951),试图为传闻谋杀姪儿的英王理查三世翻案;另一种写法则是人物或真或假,作者以某个时代氛围为蓝图杜撰出一段当代传奇,《黑石南毒杀案》正符合此例。

在介绍《黑石南毒杀案》这本小说之前,容我们先对“维多利亚时代”的背景做一番概略性的导览。西元一八三七年,英格兰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当时还不满十九岁,在位统治时间长达六十四年,西洋史上把十九世纪号称为“维多利亚时代”,因此“十九世纪”与“维多利亚时代”成了可以互换的名词。近年流行的“维多利亚风”,即是指十九世纪英国华丽、浪漫、高贵的风格。当时的英国流行一种悠哉却又不乏优雅的生活步骤,而喝下午茶便是盛大晚宴的前戏。那时候光喝个下午茶都有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繁复特色,食具、茶具、点心盘,甚至茶桌的摆饰皆十分讲究,桌巾要有刺绣或蕾丝花边,而且现场还得播放优美音乐。在如此装饰繁复的生活艺术下,“维多利亚时代”却是黑暗残酷工厂、帝国主义,以及假道学的代名词,大部分人似乎都把维多利亚时代等同于“肮脏肃穆”,或者用来暗指反对科学未来的保守派和反动势力。在性意识方面,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特别注重“纯洁”和“贞操”,因而予人“维多利亚时代的男人虚矫、女人性冷感”的印象,结果在过度性压抑之下,本能的反扑却形成紧张的父子关系、性偏执(例如扮异性癖)、一箩筐情史、近乎精神官能症的人格等种种社会问题……

好啦,有的初步的认知后,《黑石南毒杀案》这本小说的基本架构就很清楚了:大而无当的阴森古宅、大宅门内的繁杂姻亲关系、隐晦不明的情感纠纷、劳资两造的阶级冲突……当所有的禁忌和抑制一再积压到濒临饱和点时,最后引爆的正是一桩又一桩的谋杀。小说一开场就开宗明义指出几个月内会死三个人;哪些人要死?他们又是为何而死?西蒙斯把《黑石南毒杀案》写成一则预知死亡纪事,书中的大宅门诚如整个社会的缩影,终究难逃分崩离析的下场,也彷如预告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未来命运。

撰写导读者,务必遵守某项职业道德:不可透露太多剧情和线索给读者。所以最后我们只能再提示一点:佛洛伊德在世时若有幸读到本书,绝对会兴致勃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