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剑圣无双 第二章
谁可弃绝七情,斩断六欲?
——他!
谁可比天剑无名更爱剑求剑?
——他!
天下无双唯一剑!
剑求绝境唯廿三!
他,剑圣
前世今生总余恨,
为剑至死终不悔!
他的剑可以说‘不’!
‘不’这个字,尽管只有四划,看似简单,然而这个简单利落的字,要说出口,却又令人感到异常沉重。可不是?相信大多数人皆有这样的经验,有时候朋友有求于己,自己可能因力有不逮,或在心里分明不想帮了,却又感到难以拒绝所求,‘不’这个字,始终无法启齿.
究其原因,也许由于自己不想得罪于人,又或是顾念着彼此间的情谊,才会不想,甚至不敢拒绝。
然而,这世上有一个‘他’……
在‘他’的一生之中,却从不顾忌将这个‘不’字宣诸于口,更将此字变为他的日常语录!
只因他的人几已天下无乱,他的剑更已盖世无双!
他和他的剑,绝对有资格、有实力,不留情面地断然拒绝任何人所求!
包括他的父母、他的胞弟、与及所有他不屑一战的对手!
他,正是剑圣!
只是,在剑圣这个绝情的‘不’字背后,其实也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他的绝情,他的脸比他的剑冷,他的心又比他的脸更冷,一切一切,皆全因一个故事而起!
那其实是一个发生于他五岁时的故事。
可惜,除了剑圣自己,这世上已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
而今日,这个故事终于快将重见天日了,有幸能看见这个故事的,更是凭借黄泉十渡进入九空无界的雪心罗和步惊云!
他俩,终于也知道剑圣‘不’字背事的故事,还有他那张恍似没有七情六欲的冷面背后,所深藏着陆无奈、悲哀。
剑圣的心,原来是那样的,原来是那样的……
眼睛,虽是人的眼耳口鼻舌五种感官司之一,但亦是一众感官司之中,最常令人感到诧异和惊奇的灵魂之窗。
人们透过眼睛看见的事,往往较耳口鼻舌所能感觉的倍为‘真实’。
而当步惊云与雪心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俩心中也充斥着无限诧异,全因出现于眼前的情境……
实在‘真实’得令他们震惊!
实在是太真实了!步惊云为助已虚弱不堪的雪心罗,以自身内力贯进铁心寺圣物‘黄泉十渡’后,他俩本已为自己心神似已脱出肉身而感到惊奇,然而,还不及此刻的惊奇!
只因当二人再净开眼睛,心神其实已完全进入传说中的九空无界。惟他俩造萝也没想过,九空无界之内,赫然并非一片虚无飘渺、空洞无根……
却是比真实的世界更为‘真实’!
但见二人在双目一睁一闭之间,周遭已骤然奇变!
不知如何,二人此刻竟已置身于一个绿草如茵的山谷中,四周更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与二人早前身在铁心寺一带的漫天风雪,俨然两个世界!
不但如此,周遭景物更是极为真实,不似幻境。
只是,当步惊云伸手一碰身畔一株梧桐老树之时,他的掌赫然透树而过,无法以自己肉身触碰这株老树!
“啊……原来月莲圣人秘本所载,有关九空无界的描述……果然是真的”看着步惊云的手透树而过,一旁的雪心罗不禁半惊半喜地脱口低呼起来。
步惊云闻言,随即斜目回望雪心罗,似在待他解释。
雪心罗道:
“根据月莲圣人秘本所述,九空无界中的所有人和事,无论看来如何真实,皆只是幻化的色相,而我们的心神,在和空无界内也并非真实存在。故非但我们无法触碰这里的人和物事,即使用在九空无界内的所有人,亦视我们如无物,绝不会…察觉…我…们…的存…在”
雪心罗说至这里,一中气接不上来,身子一软,实时便要倒下,步惊云连忙伸掌一抚,他方才未致软倒地上。
雪心罗以感激的目光一望步惊云,无限虚弱地道:“真…想不到,纵然已成功…进入九空无界,但我的心神,也和真实世界中的肉身同样因为…重创而虚弱不堪,看来,我们还是…事不宜迟,尽快先找出他再说……”
不错!她今次不惜盗取铁心寺黄泉十渡,无非也只为进入九空无界,重见当年剑圣,找出当日他弃她而去的原因,与及追寻剑圣如今所在。目下她既已伤疲交煎,只是借着步惊云内力之助,才能驱动黄泉十渡进至这里,也不知还可在九空无界内待上多久,故必须争取眼前的一分一刻,方为上策。
一念至此,二人当环目四顾,随即发现百丈开外,竟有一座宏伟无比的城堡,城头之上,更是刻着三个异常瞩目的大字无…双…城!
雪心罗实时喜上眉梢:
“啊?秘本曾说…进入…九空无界的人,会因…各自的因缘,而被导引至…不同的境地,此话…原来不假……”
“我们…果然已第一时间…被导引至‘剑’当年…源自的无双城,只不知,我们如今身处于…无双城…哪个时代?
雪心罗话刚说毕,她和步惊云身后忽传来鼎沸人声,二人循声回头一望,但见不知何时,身后蓦涌现数百人影!
事出突然,步惊云全身立时绷紧戒备,以防有变,谁知定神一望……
这数百人影,原来只是数十派的武林群雄,正向无双城徐徐进发!
从人更全然不知步惊云与雪心罗的存在,有些人更透过二人躯体而直行直过,正如月莲圣人秘本所载,进入九空无界的人,并非真实存在,故目下这数十派武林群雄,亦无法察觉此刻竟有两双原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眼睛,在静静地瞄着他们。
而就在这数十派武林群雄与步惊云及雪心罗‘透’体而过之际,二人更听见群雄当中,传来阵阵偶偶私语。
听真一点,原来是一个道士打扮的武林人士,正与一个持剑汉子在低声说话:“唏,赵掌门,依你看,今日是正月之首,一年之首,在此新一年的喜庆日子,不知无双城的老城主‘独孤无撼’,可会破例接见我们?”
那个持剑汉子,正是眼前这数十派其中一派掌门‘赵见’,而适才那说话的,则是另一派的掌门‘清流子’。
而正因为这句话,步惊云与雪心罗更心下恍然,今天,原来是正月初一,眼前这数十派的群雄,是赶来向无双城主贺岁的。即然能得各路武林群雄远来贺岁,想必,此时的无双城,在武林已是举足轻重。但听那赵见答道:“清流道长,依赵某愚见,看来今日纵然是一年之始,无双城老城主亦未必会见外人。”
清流子奇道:
“哦?赵掌门从何见得?”
“清流道长,江湖传闻,无双城老城主‘独孤无憾’与其子‘独孤无双’一直父子不和,每有独孤无双之场合,老城主总不会同场出现,故今日我们到无双城向现任城主独孤无双贺岁,老城主也不会现身见人。”
“但,二人本为父子,独孤无憾更将城主之位传予独孤无双,他俩何以不和?”
赵见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赵某也是因我娘子是独孤无双之妻的表亲,方才得知一二,听说……”
赵见说到这里,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旁人听见似的,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二人不和,全因为一个孩子,正是独孤无双的五岁长子——独;孤;剑!”
独孤剑!那岂非是剑圣原来的名字,一直默默聆听的步惊云与雪心罗,闻言亦为之心神一振,雪心罗更道:“原来…九空无界…导引我们进入的…第一个境地,竟是‘剑’…年方五岁的时代。但…我只是想知道他当年…何故会弃我而去,为何九空无界却偏要…将我们导引至他…五岁之年?”
“也许,”步惊云沉沉地道:
“你若能知道剑圣五岁之心……”
“便能明了他当日弃你之心。”
是的!没有前因,哪有后果?前因后果,都各在红尘里,步惊云最是明白不过!
若非当年有‘霍步天’这个前因,哪有他后来为复仇不惜成为雄霸弟子的后果?因因果果,陈陈相因,一切一切,总不会无因而起……
雪心罗正仔细咀嚼着步惊云此话之际,但听那个清流子又好奇追问道:“哦?赵掌门,你何以说独孤无憾父子不和,是因独孤无双之长子独孤剑而起?难道,老城主不喜欢他这个嫡孙?”
“刚好相反!”赵见答道:
“独孤无憾简直视这个五岁的孙儿如无双城之宝,反而独孤无双却对这个儿子厌恶之极,只独爱其年仅三岁的次子——‘独孤一方’。”
清流子愈听愈奇:
“这可奇了!何故独孤剑此子会不得其父欢心,反惹来其父厌恨?”
赵见道:
“其实,厌恶独孤剑的又何止其父,甚至其生母——独孤无双之妻‘冷月苓’,亦对此子视如仇人。”
“什么,一个五岁小孩竟惹来亲身父母仇视?独孤剑此子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赫的事?”
赵见叹道:
“唉,一个五岁小孩又能干什么弥天错事?一切,还不是因为一柄剑而起……”
“一柄剑,赵掌门,难道你说的,是无双城的镇城之宝,天下无双的……无;双;神;剑?”
“正是!无双剑本是无双城的祖传之剑,当中更有一个流传,便是若能与此剑的剑心互通者,必能凭借此剑而无敌天下,超凡入圣,独霸一方!”
“可惜,无双城虽将此剑代代相传,始终没有任何一代的城主,能与无双剑的剑心互通,纵是修为已非同凡想的独孤无憾,以及武艺已独当一面的独孤无双,亦自叹与此剑无缘,直至独孤剑这一代……”
清流子道:
“我明白了!赵掌门,既然你适才说,独孤无双夫妇对独孤剑此子之仇视,全因无双剑而起,莫非,这个年仅五岁的独孤剑,能与无双剑的剑心互通?”
赵见点头:
“清流道长猜得不错!独孤剑这个孩子,正是在无双城历代之中,唯——个能与无双剑互通的人!”
“但。”清流子又道:
“何以独孤剑此子能与无双剑互通?一个五岁小孩有多大本事,能够胜过其祖父独孤无憾,甚至其父独孤无双?”
赵见道:
“清流道长有所不知!传闻独孤剑此子出世当晚,藏于无双城宝库中的无双剑,竟骤然散发一股耀目光华,俨如剑也在为等首了一个绝对匹配自己的知己,而感到万分雀跃兴奋……”
“而独孤剑此子在出世后不久,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也并非什么呼爹唤娘,而是一个‘剑’字,信佛,他到这个世上来走一趟,是全为了剑而来!”
清流子皱眉道:
“但,独孤剑此子出世当晚,无双剑光华自生,可能只是巧合而已,至于他学会的第一个字是剑,亦也许全因他身畔的亲人,经常将剑字挂于口边,小孩子听多了,便先学会这个字,原也不足为奇。”
“不!”赵见摇头:
“此子岂会中此简单?真正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本领!”
“什么本领?”
赵见道: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独孤剑此子自两岁开始,便已异常聪颖,悟性非比寻常;三岁之年,说话便已极为伶俐,绝不像一个无知稚童,亦由那个时候开始,无双城内的所有人,便逐渐发现一件事……”
“这个孩子非但聪颖,品性更异常怪诞,不喜与同龄孩子为伍,只喜欢与剑为伴,每遇上一些剑,更喜欢对着那些剑自言自语。”
“对剑…自言自语?”清流子闻言一愕:
“这孩子对剑自言自语些什么?”
“初时大家都不知道他对着那些剑自言自语些什么,亦不以为意,终于有一次,众人方才恍然明白……”
“那一次,独孤无双亲率精英,围剿一个唤作‘铁剑门’的门派,最后非但大获全胜,手刃了铁剑门主,更将其镇门之宝‘玉铁剑’带回无双城。”
“讵料回到无双城后,当他向其妻展示自己的战利品玉铁剑时,其时刚满三岁的独孤剑就站于其母身旁,他竟突然对着那柄玉铁剑说了数句微不可闻的话,最后,更以其童稚的语音轻叹一句:‘玉铁剑,那你就安心去吧。’此语一出,那柄本来握在独孤无双手中的玉铁剑,戛地发出一阵拍勒之声,赫然在独孤剑这声叹息之后,自行断为寸碎!”
“独孤无双这一惊非同小可,盖因他犹未向其妻儿道出玉铁剑的剑名,其子竟能在与玉铁剑低声数语之后,知道玉铁剑的剑名,更安慰玉铁剑安心而去,仿佛知道玉铁剑在主人阵亡之后,已觉剑无可恋,宁可为主殉志,不存剑存!”
清流子愈听愈觉不可思议,愈听愈是咋舌,问:
“赵掌门,你是说…独孤剑这孩子能听懂剑的心声和说话?而剑,也能听懂他的说话?这…更本绝不可能!”
赵见道:
“是的!其时的独孤无双也和你如今一样,感到绝不可能,于是立即禀明其父独孤无憾,独孤无憾当然也是讶异万分,两父子为要求个明白,于是随即带独孤剑此子往无双城的宝库……”
“哦?他俩为何要带独孤剑往宝库?”
“那只因为,他们欲求证一件事,便是无双城那个代代相传,有关无双剑的流传;他们想知道到底能与剑说话的独孤剑,会否便是传说中那个可与无双剑的剑心互通,更会凭借此剑无敌于天下,独霸一方的人!”
“那…他们可试出什么了?”
“他们接着看见的事,叫他两父子毕生难忘!独孤无憾与独孤无双原以为,独孤剑见着宝库内的无双剑,还需与无双剑说些什么,才可与剑互通,讵料甫开启宝库的门,他们犹未领独孤剑至无双剑前,无双剑远远已感应到独孤剑的来临,竟然无风自动,铮地一声破鞘而出,飞插于独孤剑面前抖动不停,就像为终于能遇上自己真正的主人而无比感动!”
“不但如此,宝库内其它宝剑,亦突然纷纷颤动起来,发出刺耳响声,霎时百剑齐鸣,仿佛也在为无双剑‘人剑相逢’而欢呼!”
“至此,独孤无憾与独孤无双终于明白,他们这个年仅数岁的独孤剑,非但具备能懂剑的心声的天赋本事,更是无双剑等了多时的主人!”
赵见一口气说至这里,不独清流子听个啧啧称奇,就连一直暗中聆听着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也没料到小时候的剑圣,已是如此天资惊人!
他,仿佛真的为剑而生!
剑,也仿佛为他而生!
但听清流子又道:
“原来,小小年纪的独孤剑,真的是那个流传中会凭无双剑超凡入圣、独霸一方的人?既然如此,那其父独孤无双,后来为何会视自己的亲身儿子为仇人?”
赵见叹道:
“唉……这就是权力的可怕了,这个世上,人一旦迷上权力,便会六亲不认,骨肉无情!”
“本来,独孤剑即能与无双剑人剑互通,他日长大成人,必会无敌于世,令无双城权倾天下,可是,这并非独孤无双心底所愿,他最希望的,并非无双城能权倾天下,而是他自己能够权倾天下。”
“只是,独孤无憾虽早已将城主之位传予他,让他处理城中大小事务,却从没有将‘无双令’交给他!”
“无双令,无双令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所谓无双令,其实是一块遍体晶莹碧绿的令牌。拥有它,便能号令无双城遍布神州各地的堂主及千万门众,一直只会代代相专给合适城主。无双令正是城主权力的无上象征!”
“那,既然独孤无憾并未将无双令传予独孤无双,独孤无双岂非只是一个傀儡城主,并无实权?”
“事情正是这样!其实,独孤无憾当初将自己儿子取名为独孤无双,便是期望儿子会是无双剑等待的主人,可惜,独孤无双虽武艺超群,却并非与剑互通的真正人选,但独孤无憾早感到儿子心术不正,故虽将城主之位传予他,却一直保留着无双令,唯恐儿子他朝一旦军权在握,便会持强凌虐天下,只因独孤无憾一心只想子孙能以无双剑扬名于世,却不愿见无双城为祸苍生!”
“想不到皇天不负,独孤无憾万料不到,自己数岁的长孙独孤剑,才是无双剑的真正主人,于是对此长孙异常疼惜之余,心中更决定待他长大成人后,将无双令传给他,让他成为无双城新一代的真正城主……”
清流子道:
“我明白了,正因独孤无双知道老父此番心意,于是便开始忌惮自己儿子,甚至冷月苓亦因怕自己丈夫一朝失势,而逐渐仇视亲儿!”
赵见道:
“正是如此!因此所谓名门大派,有时勾心斗角起来,甚至比禽兽更像禽兽,数朝之前,李世民不是弑兄才能登上帝位?谁说虎毒不食儿?即便是猛虎,也会忌惮儿子总有一日强过自己,唉……”
又是一声叹息!这个赵见虽在别人背后蜚短流长,惟也不禁为独孤剑这数岁孩儿,有亲等于无亲,有父等于无父的可怜困境,而感到无限惋惜。
而步惊云与雪心罗,在听毕剑圣与其父恩怨的一切来龙去脉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雪心罗固然为爱郎小时所面对的凄凉处境而黯然有泪,步惊云更突然感到,自己童年之时,原来比年仅数岁的小剑圣幸福多了……
他的生父步渊亭虽然早死,他的娘亲玉浓虽然声声恨他怨他,其实也只是卑微地盼望,自己从不流眼泪的儿子,为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说到底,无论玉浓表面如何苛待步惊云,她心中还是在乎他的,还是在乎儿子会否自己灵前,流下半滴眼泪……
这一点,步惊云心中一直异常明白,也从没怨恨自己娘亲。
还有霍步天。
霍步天更是令步惊云一度感到,他差点可以得到一点人世温暖的希望,可惜……
真是可惜……
只是,想不到在剑圣的无敌面具背后,他的童年,竟较步惊云更令人可惜。他的出生,仿佛早已注定被自己亲身父母妒忌,甚至痛恨!
此时,那个清流子也叹道:
“即是如此,恐怕今日我们前来无双城贺岁之行,也无缘一见老城主独孤无憾了。他与独孤无双既因独孤剑此子而互有心病,想必也不会与他同场出现……”
“那也未必!”赵见道:
“不过,无论独孤老城主会否出现,赵某今次之行,其实最想一睹那个如今年仅五岁的独孤剑,到底是何生模样?”
“说来也是!”清流子附和道:
“贫道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个仅在三岁之年,便已能听懂剑的说话,更能令百剑齐鸣,甚至与盖世无双的无双剑剑心互通的孩子,究竟是一头怎样不可思议的怪物?”
“赵掌门,我们还是赶快与大队进城吧!”
二人说着已加快步伐,随着前行的门派,鱼贯进入无双城。
是的,到底如今年仅五岁的小剑圣,会是一个如何鹤立鸡群、如何令人匪夷所思的小孩?不单赵见与清流子想一睹庐山,甚至连步惊云与雪心罗亦极想知道!
只是他们并不用随着前行的数十门派一起进城。
缘于就在二人此念一动之间,九空无界似已感应到他俩欲一见小剑圣的心念,周遭景物,忽地又……
骤起奇变!
赫见二人两旁景物,突然如风似电急旋,转瞬已化为一个巨大漩涡,将二人围在其中!
漩涡更愈转愈急,处身当中的步惊云与雪心罗犹未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此时,漩涡突止!
一切又再度回复平静!二人亦随即发觉,周遭景物已物换境移!
但见,仅在幌眼之间,二人已被导引至一个宏伟无比的后园,四周不但树木林荫,遍地奇花异果,且还满目雕栏玉砌,不部而知,这个定是无双城府弟内的后园无疑!
然而,九空无界为何会突然导引二人至无双城府弟内的后园?
那全因为,此刻在这个后园之内,有一个二人适才心念很想一见的人!一个可能是这世上最孤独、最令人不解的人!
或许应该说……
是一头年仅五岁,便已被视为怪物的……
剑中怪物!
只见在这个偌大的后园内,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池塘中央,更是立着一个凉亭。
而在这个凉亭之内,此刻正坐着一条人影。
那是一条非常细小,背坐着的人影
他!
他,虽是背着步惊云与雪心罗的所在所坐,然而从其小小的背影看来,步惊云二人一望便知,他顶多也不会年逾六岁。
但最教二人讶异的,是这条只有五岁多的小身影,竟像充满无限寂寞。
是的!他真的很寂寞!
全因在这偌大的庭园内,虽是环楼玉宇,却是空洞寂寥,庭园内根本没有其它人,甚至其它孩童与他嬉戏。
陪伴他的,只有……
一柄剑!
那是一柄此刻握在他手中的短剑,但与其说这是一柄短剑,倒不如说是一件孩童玩物。
只因此剑长不过及尺,锋刃无光,平平无奇,一点也不锋利;也许正因这个缘故,才会成为这个五岁小孩的玩物。
但纵然这柄短剑并非什么绝世宝剑,甚至只是一件玩物,此刻这个孩童将它握在手中,却像是面对着他唯一的朋友,可知他有多伶仃?多寂寞?
最奇的是,这背坐着的小孩还不时对着那柄短剑喃喃低语:“剑儿剑儿,你可比我快乐多了……”
“你不懂哭,活像不用发愁,也不用怕爹娘不疼你,你根本就没有爹没娘,但我虽然有爹有娘……”
“爹娘却不疼我!”
虽是童稚的话声,但说的话却绝不像一个五岁小童!谁都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脑袋会说出这样有条不紊的话!
且说着说着,步惊云与雪心罗忽地听见“滴”的一声……
那是泪珠滴到短剑上的声音!
啊?他…,哭了?
是的。也不知道这五岁的小孩经历了什么伤痛,他年纪这么小,竟有这么多的苦涩、冤屈与哀伤?人生的路曲折漫长,他可知道,还有数不清的挫折和悲伤在等着他?
而就在他这颗泪珠滴到短剑上时,步惊云与雪心罗不期然朝那短剑上的泪珠一瞥,当场为之一怔!
令二人怔忡的,当然并非这颗泪珠,而是因为在此一瞥之间,二人终于看清握在这小孩手中的短剑,还有刻在短剑上的三个小字独!
孤!
剑!
独孤…剑?
啊?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雪心罗几乎便要脱口呼出剑圣的名字,源于这柄短剑上既刻着独孤剑之名,那此刻这个背坐着的小孩,必是如今年仅五岁的小剑圣无疑!
步惊云也是未有想过,眼前这个小孩就是剑圣童年;盖因江湖传闻,剑圣从小至大皆没有七情六欲,甚至父母身故亦像事不关己;但,他竟在五岁之年,曾有这么多的眼泪?
眼前的独孤小孩,真的便是那个一剑败尽天下剑手的无情剑圣?
然而,无论步惊云如何难以置信,雪心罗终于也虚弱地吐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真的是…他!”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
那赫然是一柄一模一样的短剑,短剑也同样刻着独孤剑三个小字!
雪心罗黯然看着步惊云,道:“这柄…短剑,其实是当年…‘剑’与我定情之时,送给我的…信物,但我当年看此剑平平无奇,根本没想到…此剑对他原来如斯重要,如斯…意义深长……”
“这柄短剑,原来是他孩童时代…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愿听他心底话的…同伴!”
说至这里,雪心罗终于哽咽难言,无法再说下去。
不错!眼前的小剑圣,非但无父愿爱,无母愿护,更被视为一个只懂和剑说话的小怪物,亦遑论有其它小孩愿与他为友,甚至比他年幼两岁的胞弟独孤一方,此刻也不见踪影,敢情尽得父母宠爱,不屑与他为伍。
只有这柄短剑,一直无言地伴着他,非但默默听着他得凄苦,更为他接着那无人了解的泪。
而他却将这柄陪伴他成长的挚友,送给雪心罗作为定情之物,可知当年她在他的心中,比世上一切还要重要……
但,没有七情、没有六欲、没有亲情、眼中只有剑的剑圣,他也曾对一个东瀛女子如斯动情,如斯深爱?此中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曲折?
步惊云虽百思不得其解,惟目下也并非深究个中原委的时候;就在此时,一直背坐着的小剑圣,像发现一些什么似的,突然缓缓回过头来……
啊?他回头?
步惊云与雪心罗随即为之精神一振,他俩终于有机会一睹,剑圣在五岁之时的真正模样!
只是在一看之下……
雪心罗面上虽没有任何异样,唯独步惊云,却是眉头一皱!
死神皱眉,全由于他预期中的剑圣童年容貌,绝不该是这样的!
眼前小剑圣的容貌,竟然……?
“这个……”
“真的便是剑圣?”
步惊云沉沉地吐出这个疑问,一双冷目,也紧紧盯着回过头来的小剑圣,满目掩不住的疑惑。
雪心罗不虞步惊云在瞥见小剑圣容貌之时竟会心生疑惑,不由一问:“有何…不妥?他虽然…年纪尚小,却像极…当年‘剑’与我邂逅时的模样,二人仿沸…是同一模子造出来的……”
不错!剑圣是雪心罗魂牵梦系了数十年的爱郎,他的样子,无论是年幼抑是老了,她一眼便已认得!
“但,”步惊云蓦然打断她的话:“这孩子,与江湖传闻中的剑圣,并不一样!”
并不一样?
只见眼前回过头来的小剑圣,虽仍眼光泛泪光,唯一张小脸,却竟无半分童稚之气,相反更隐然流露一股英气。
但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他的一双眼睛,已在孕育着一股剑意,一股必会傲视天下剑手、世俗凡夫不敢直视的无上剑意!
正因这股剑意,令人一眼便已感到,这孩子将来长大后绝非泛泛,绝不会在任何人之下。
他,是为了惊世骇俗而生!
他的剑,也是为了惊世骇俗而来!
眼前的小剑圣,活脱脱便是剑圣的童年,何故步惊云却说,他与传说中的剑圣并不一样?
“他的额上,”步惊云又沉沉地吐出他的答案:“没有剑痕!”
剑痕?
对了!江湖之上,其实真正见过剑圣的人不多,盖因见过他的人,大多已死在他的剑下!
但剑圣却有一个特征,江湖中无人不知,便是在剑圣的额头中央,有一道深刻的刻痕!
这道刻痕,仿佛注定他是为剑而生!
“这…可奇了。”雪心罗也不由惑然起来:“当年我…邂逅的‘剑’早已…一剑成名,他的额上,也和如今…五岁的他一样,没有任何剑痕!”
事情愈来愈曲折离奇了!步惊云与雪心罗满以为已找着童年的小剑圣,但这个小剑圣,非但不像传闻中的剑圣那样没有七情六欲,更欠了剑圣该有的剑痕,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而就在二人惑然不解之间,忽地又明白了一件事。
他俩终于明白,本来一直在背坐垂泪的小剑圣,为何会突然回过头来?
那全因为一个人!“
爷爷!爷爷!”
蓦见小剑圣一面破涕为笑,一面已站起往回走,步惊云与雪心罗回头一望,只见两条人影已朝凉亭这方步近!
来的原来是两名汉子。
为首一人年约六十,身材魁梧,一张国字面极具正气,再加上一双老目蕴含无限暖意,令人一见便知是个慈祥长者,望而生敬。
随后一人年约半百,却与为首那人完全相反,非但脸形冷削,面色更白里透灰,加上一身灰黑素衣,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块奇硬无比的铁。
然而一个人看来像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人若像铁般硬直,总算深具节气,总算忠心。
小剑圣一把便扑进为首那名慈祥长者怀里,步惊云与雪心罗当下明白,这名极具正气的慈祥长者,定是剑圣的祖父、无双城的老城主独孤无憾!
他身后那名冷削汉子,应是其贴身随从。
好一个独孤无憾!那一脸的慈祥正气,就连冰冷如步惊云,亦感到其眼神中散发的暖意!
步惊云也曾与无双城现任城主“独孤一方”有一面之缘;独孤一方的阴险奸诈,就像写在脸上。看着眼前的独孤无憾,真想不到这样一个正气之人,会出了一个唯利是图的枭雄子孙!
独孤无憾将小剑圣拥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的小头儿,见此子眼角尚有未干泪痕,不由老目一皱,道:“剑儿,你,又哭了?”
小剑圣轻轻一抹自已眼角,不语。
独孤无憾似若有所悟,问:“孩子,你是因为今天是一年之始,本应是一家团叙的好日子,但你爹娘却不许你到厅堂中与宾客一起贺岁而哭?”
小剑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首道:“爷爷…,我真的是爹娘的…儿子吗?怎么他俩…总是不想在人前…认我似的?”
独孤无憾乍闻此言,不由叹道:“傻孩子…,你怎会不是你爹娘的儿子?只是…,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父母,有些父母,他们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孩子吧了,唉……”
“但……”小剑圣又张着小咀道:“爹娘却很疼弟弟……”
独孤无憾轻抚着他温软的发丝,劝慰:“那只因你天生与众不同;你的天资,你的鹤立鸡群,令你爹娘也相形失色,你长大后自会明白……”
小剑圣又泪盈于睫,低嚷:“爷爷!我不要……什么天资,我只想…爹娘疼我…!”
是的!一个五岁的孩儿还有什么心愿?还不是想得到父母疼爱?哪个孩子会希罕什么骄人天资?即使强如剑圣的童年如是!甚至冷如死神的步惊云,童年还不是同样望能得到其母玉浓的谅解与疼爱?
独孤无憾当场鼻子一酸,险些便要掉下老泪来,道:“可惜…,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你注定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剑,你的路也是一条与别不同的剑路……”
“剑路无情,至死不悔,六亲无认!总有一日,你的心只会容得下剑;总有一日,你再不会希罕你爹娘是否疼你;甚至总有一日,你也会忘记爷爷……”
小剑圣但听独孤无憾说出“忘记爷爷”四字,实时大急,紧紧抱着独孤无憾不放,哭着道:“不…!剑儿不会…忘妃爷爷!剑儿永远…也会记得爷爷!”
看着自己长孙如此不舍自己,独孤无憾一颗心固然老怀大慰,但他今日似是有些心事,突然饶有深意地太息道:“只是…,有时候太美好的东西,你永远记着它,只会令你毕生都在遗憾,都在思念和痛苦。有时候,人若能无情一点,若能忘记多一点,反而是件好事……”
说着说着,独孤无憾蓦然从怀中取出一物,一直暗中旁观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一瞥,只见那足一个大如手掌的锦盒。
独孤无憾将此锦盒放进小剑圣怀里,千叮万嘱的道:“剑儿,这锦盒内的东西,是爷爷在这新年给你的压岁之物,你要过了今夜才可开启来看,也不要将它给你爹娘,若然你爹娘逼你将它交出,你就告拆‘龚平’叔叔,龚平叔叔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言毕回望身后那冷削漠子一眼,那汉子虽面有难色,唯最后仍凝重地重重点头,似是义无反顾的答:“老爷你放心!龚平必定不负所托!孙少爷的事,龚平……”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个承诺?到底锦盒内藏着什么珍贵之物,要龚平为保它而万死不辞?
而这个冷硬得像一根铁的龚平,既然称呼独孤无憾为老爷,看来真的是其一名贴身忠仆。
独孤无憾但见龚平首肯,像是放下心头大石,深深吁了口气,苦笑道:“很好…其实你跟随我已数十年,你我虽以主仆相称,但你才是老夫毕生的唯一知己;你的修为,甚至更已远超老夫儿子独孤无双之上,故能得龚平你铁口保证守护剑儿安危,那老夫今儿即使去了,也大可去得安心……”
独孤无憾一语至此,紧紧抱着他的小剑圣,忽地抬头问他道:“爷爷!你还要去什么地方?”
独孤无憾凝重地道:“孩子,爷爷今日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许会暂时不会再见爷爷,更会因记挂爷爷而心痛,但,你一定要应承爷爷一件事。”
“爷爷,你要剑儿应承你什么事啊?”
“孩子,应承爷爷,无论你今后遇上什么,也千禹别为任何人而心痛,别为你爹娘对你不好而心痛,也别要为爷爷远去而心痛!你的一生,应只为剑而心痛!”
“你,今后要好好与宝库中的无双剑为伴!你,一定要成为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看着自已爷爷满脸凝重之色,小剑圣似亦感到事态之严重,以小手拉着他爷爷的手掌,徐徐道:“爷爷最疼剑儿,若爷爷要剑儿成为什么天下无双的剑,剑儿定会依爷爷的话!但要剑儿不要为爷爷心痛,剑儿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啊……”
“你,一定能够办到的!”独孤无憾说着,复再从怀内取出一件物事,步惊云与雪心罗只见那是一颗大小有如铜钱、一片墨绿的丸子。
那种绿,是一种令人看上去感到万念俱灰的绿,仿佛红尘俗世之内,一切皆已不值得再留恋!
独孤无憾将那颗墨绿丸子放在小剑圣的小手上,又道:“孩子,这…已是爷爷最后送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记着,一旦你因为任何变故而痛不欲生,你就吞下这颗丸子。它,可以解去你的痛苦,即使是爷爷离去令你所受的痛苦……”
“……”小剑圣根本不大明白,他的爷爷今天说话为何总是怪怪的,但为了让他宽心,遂也将那颗丸子紧紧揣在小小的掌心,点了点头。
“很好。”独孤无憾就像了结了一件最后心事似的,突然将小剑圣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接着道:“孩子,胡妈适才已为你备了午饭,更已送到你的寝室,你还是先去吃点束西,爷爷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一会爷爷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小剑圣看了看他的爷爷,半信半疑的问:
“爷爷…,你真的会等…剑儿回来?”
“一定!”独孤无憾又慈和地笑了笑,答:
“爷爷的话,难道你也不信?”
爷爷的话,小剑圣当然相信;在偌大的无双城府第,最疼他的,也只有他的爷爷,还有经常跟在他爷爷身后的冷面叔叔龚平,尽管龚平从来不笑……
“……”纵然半信半疑,小剑圣终如独孤无憾所言,先回到自己寝室,临走之时,还不时依依不舍回头望他爷爷,似想再多看他爷爷一眼。
但小小的心儿那会想到,这一眼,可能已是他今生看其爷爷的最后一眼,只因他的爷爷今次真的骗了他,他不会再在这里等他回来,今夜之后,他可能会……
眼见小剑圣不舍而去,步惊云与雪心罗本应随他而去,继续看他的故事,只是,二人见独孤无憾与小剑圣说话之时,总是话中有话,似是山雨欲来,将有一些重要之事发生,步惊云与雪心罗不禁相视一眼,决定暂留下来,看独孤无憾与那个龚平之间,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小剑圣离去后不久,一直甚少说话的龚平,终于在独孤无憾身后道:“老爷……”
“你,真的要去?”
独孤无憾叹道:
“应该发生的事,始终也会发生。无双他已多次开口相求,要我与他同场出现,接见前来贺岁的武林群雄,我若再闭关谢客,也难以再说得过去。”
原来二人是在谈关于今日一年之始,群雄前来贺岁,独孤无憾应否与其子独孤无双一同接见来宾之事?但何以独孤无憾的面色,却像是比赴刀山火海更为难看?
龚平又道:
“但…,老爷,你也该已知道,据我们派出的探子回报,少城主早已从大漠苗族之处,搜罗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回来,更准备在今夜与你大宴群雄之时,在敬给你的酒中下毒。”
“你若如言与他一起大宴群雄,届时在天下群雄之前,必会为顾存少城主的颜面,而不会拒饮其敬酒,但此毒非但无色无味,令你不知他有否下毒,更不会实时毒发,而会在数个时辰后,令人缓缓衰歇而亡,恍如身染暗疾猝死一样,杀人于无形……”
什么?步惊云与雪心罗闻言同感一愣!想不到在今日这个一年之始、喜气洋洋的日子,独孤无双竟对自己的老父,包藏了如此险恶的祸心与阴谋?
但听独孤无憾道:
“龚平,你所说的,我尽皆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你认为我儿无双,真的会因我想将无双令传予剑儿,而下毒除去我?”
龚平道:
“老爷,少城主若非要在你酒中下毒,又何故会千里迢迢从大漠搜来此奇毒?今夜十居其九,他必会下毒除你!”
独孤无憾苦笑道:
“这就是了!你也懂得说十居其九,亦即是说,无双只有九分机会会狠下毒手,还有一分机会,他可能会悬崖勒马,下不了手!”
“但,”龚平面露优色地道:
“要以一分良心去搏取九分危机,这样做并不化算……”
“不!是化算的!”独孤无憾又叹道:
“即使只有一分机会,无双会下不了手,但我也甘愿饮下他所敬的酒!”
“因为只有饮下那酒,我才会真正知道,他到底有否在酒中下毒?我才会知道,自己耗尽半生教导的儿子,究竟仍然是否一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抑或已沦为一头为权力可以弑父的禽兽?”
不错!天下父母,谁不想知道子女对自己的心?独孤无憾固然也想!只是他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龚平见其主人意决甚坚,本来还想再劝下去,可是独孤无憾此时却蓦然转身,一面向厅堂方向步去,一面道:“龚平!今夜群雄之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千成要记着适才答应我的承诺!”
“你,一定要为我守护剑儿,扶掖他成为一柄举世无双的剑!”
千叮万嘱,还是那句老话,还是为了他心中一个舍不下、抛不开的至爱孙儿!
他终于去了!去赴他亲生儿子为杀他而设的群雄之宴,俨如自行寻死!
但即使要赔上一条老命,他还是心甘情愿赌一赌儿子的心,尽管这是一场他十居其九会输的赌局……
甚至一旦他赌输了,他也情愿死在自己儿子手上,只因要他活道面对残酷无比的真相,可能会比死更为痛苦。
这正是所有当权者的悲哀,千古如是。
看着独孤无憾孤单的身影冉冉远去,步惊云与雪心罗也像仍旧茫然站在园中的龚平一样,心中一阵忐忑,缘于二人也不大肯定,他此去会真的人如其名‘无憾’?还是会在他本来无憾的一生中,留下一个最后遗憾?
然而,二人心中的问题,并不用等至今夜群雄之宴才有答案!
就在步惊云与雪心罗心念一生同时,他俩周遭的景物又像早前那样,突然如漩涡急转!
转眼之间,出现于二人眼前的情景,赫然已在……
七日之后!
哭,本已是步惊云与雪心罗预期会看见的小剑圣,然而,当他俩第一眼看见坐在凉亭的小剑圣时,方才发觉,他,并没有哭!
但不哭的小剑圣,一张脸却比哭丧着的脸,倍为令人难受!
只见小剑圣并非独自坐于凉亭内,在其身畔,还有龚平默默地站着。
却原来,即使是独孤无憾治丧之日,不知何故,独孤无双两夫妇竟亦不许小剑圣在灵堂祭其祖父,偏要他避不见人,也不知这对灭绝人性的父母,在故弄什么玄虚。
龚平唯有在后园伴于其侧;这个硬得像铁的汉子,向虽一脸淡漠,惟其老主人独孤无憾之死,似亦对他打击甚深;瞧其双止,亦早已老泪纵横。
可是任凭铁汉也在流泪,此刻的小剑圣,虽已热泪盈眶,却仍狠咬小牙,拼命不让自己眼眶内的泪水流下来,咬得他的牙根和小唇也在滴血!
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五岁小孩竟会因为拼命不哭,而将牙和唇咬至鲜血斑斑,缘何至此?
那全因为,他曾应承他最敬爱的爷爷,他,绝不会因为他的远去而心痛!
他不想令他的爷爷失望!
只是,小小的心儿却造梦也没想过,爷爷这次远去,竟却了那么远,远得隔了一重生死!
此去生死两茫茫……
“为…什么?为什…么?”但听小剑圣终于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连声反问:“爷爷你要…剑儿不要为你远去而哭,剑儿…已办到了,但爷爷你…为什么食言,没有在…凉亭等我?爷爷你为什么…食言啊?”
听着小剑圣的声声反问,一旁的龚平终哽咽着道:“孩子…,虽然老爷生前希望你不要为他的离去而伤痛,但你若想哭,就尽情哭一场吧,这样你可能会好过一点……”
“不…!”小剑圣霍地高声叫道:
“我不要哭!我一哭,爷爷就更会食言,永不会回来的了!我不要哭,我一定要爷爷回来啊……”
龚平强忍眼泪,道:
“孩子…,你爷爷是…永远还会以回来的了。他千叮万嘱你…不要因任何人而心痛,但他自己,却因你爹而心痛欲绝,宁愿死在他手上,也不愿承受那股心痛之苦……”
此言一出,小剑圣当场一呆,问:
“龚平叔你说些…什么啊?爷爷他怎会…死在爹的手上?”
“也许,如今已是让你知道真相的适当时候了。”龚平道:“你记否你爷爷大去之日,他曾给你一个锦盒,叫你千万不要将它交给你爹,更着你在他离去后才可开启?你如今何不取出锦盒,看看内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是了!经龚平一言提醒,小剑圣方才记起此事,立从怀内取出锦盒,更战战兢兢地将盒打开。
但听‘拍’的一声,锦盒应声而开,步惊云与雪心罗亦同时朝那锦盒一瞥……
赫见锦盒一开,随即散发一股夺目光芒;那股光芒,其实是源自盒内一件晶营碧绿之物!
一块刻有‘无双令’三字的令牌!
啊?原来独孤无憾在大去之日交给小剑圣的,竟是其子独孤无双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无双令’?难怪他千叮万嘱小剑圣,千万别将锦盒交给父母!
“无双…令?”小剑圣纵是小小年纪,也一看便知是无双令,不禁瞠目结舌。
“是的!”龚平道:
“这块,正是能号如我们无双城散布神州合共逾百分坛的无双令,见令如见城主!谁得到它,便是真正掌管实权、万人之上的真正无双城主!”
“而你的亲生父亲,便是因为无法得到这块无双令,而不惜灭绝人性,亲手杀掉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亦即你最敬爱的爷爷!”
隆!直如睛天霹雳!年仅五岁的小剑圣,又怎会想到一块小如手掌的令牌,在其父眼中竟重如泰山,重得他…不惜杀父,不惜逆尽伦常?
小小的心儿根本就无法承受这个令人惨不忍睹的真相,一直强忍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无法支撑下去,突如江河缺堤,如雨涌下!
“怎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爹为什么…要杀爷爷?爹为什么要杀…爷爷啊?”
惊悉至亲杀绝至亲,小剑圣完全不能自已;他的心,更痛至超越一个五岁小孩无法承受的极限。不!应该说,他现下的痛,连大人也无法承受!
“孩子,知道真相后,是否感到如同被人撕心裂腹,痛不欲生?但你爷爷太疼你,早已为你设想好了……”
“如今,你就吞下他给你那颗墨绿丸子吧!”
是的。在独孤无憾大去之日,他除了将那锦盒交给小剑圣,还将颗墨绿色的丸子放到他手上。小剑圣闻言,随即再从怀内取出那颗墨绿丸子,哽咽地问:“龚平…叔叔,这丸子究竟…是些…什么?为什么爷爷说…它可以令我…不再…痛苦?”
龚平答道:
“这颗丸子,其实唤作‘七世无情’,本是弥隐寺一个精通佛医二学的掌门住持‘僧皇’所炼。”
“这个法号‘僧皇’的高僧,早年因眼见红尘众生常执迷于情悉恨痛,偏偏佛法之大,仍未能渡尽众生,他为暂解众生之苦,于是穷尽十年心力,研制出两种稀世奇药;一曰孟婆茶,能令人忘尽前尘往事,重新做人;第二种奇药便是如今在你手上的那颗七世无情。”
孟婆茶与七世无情?
步惊云骤闻孟婆茶之名,立时记起当年他将霍步天之弟‘霍动’的骨灰,带给弥隐寺的不虚,不虚当年也曾强将一口孟婆茶灌进他的咀里,但最后也被步惊云断然拒绝!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不虚其实也是为了步惊云设想,望他能尽忘霍家深仇,重新做人,可惜……
故步惊云对孟婆茶并不感到陌生,只是那颗七世无情,到底又是不虚之师‘僧皇’所炼的什么稀世灵药?步惊云也很想知道一二。
但听龚平又道:
“这颗七世无情,却比孟婆茶更为决绝!缘于孟婆茶也仅是令人尽忘前尘而不再痛苦,胆服下七世无情,却不会令人忘记任何前事;相反,往事仍历历在止,只是无论脑内心中,却已对一切前尘往事,一切生离死别,一切悲欢离合,一切七情,一切六欲再没任何感觉……”
“换句话说,若你服下这颗七世无情,虽能助你斩断一分因你爷爷之死带给你的痛苦,惟此后亦再不会因任何开心的事而笑,也不会为任何悲哀之事而哭,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你将再无缘感受!”
啊…?人间七情六欲何等可爱?喜怒哀乐尽管跌宕,却又何等动人?但服下七世无情,虽能解苦,却从此斩断了情感的跌宕起伏,这是多么苦闷无趣的生涯?七世无情,又是多么令人矛盾的药?
而听至这里,步惊云与雪心罗亦逐渐明白,何以他们所见的小剑圣如此渴望有情,但江湖一直传闻的成名剑圣,却不带任何七情六欲。
极有可能,今夜的小剑圣,真的会服下这颗七世无情……
此时龚平又道:
“孩子,你手上的七世无情,本是月前你爷爷前赴弥隐寺肯求僧皇所得。你爷爷求取这颗灵药,全因他为你爹的大逆不道而日夕心痛欲死,遂欲借药除去此苦;想不到,他还在犹豫应否服药,便已惊悉你爹将会下毒弑父,最后,这颗药终辗转交到你手上,也不知是否合运早已注定,你与此药有缘?还是你与自己父母无缘?唉……”
原来,独孤无憾这颗七世无情,原是留给自己?而重听自己爷爷的旧事,小剑圣更是泣不成声,良久良久,方才若断若续地道:“龚平…叔叔…,爷爷在知道…爹要杀他后,一定…很心痛了,他为什么自己…不吃药?却将药…留给我啊?”
龚平长长叹息:
“唉…,那只因为,你爷爷已为你爹灭绝父子之情而完全痛至心死,他已失去活下去的生趣和希望;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望能与无双剑人剑互通的你,有朝一日能成为一柄举世无双的剑。”
“可惜,你若终日为他的死而痛不欲生,或为你爹娘对你不好而心存痛苦,便会有碍你成剑;只因正如你爷爷说,剑路无情,若要成剑,便必须心无旁念,只有剑!你的心,必须不再为人间七情而痛,而要为自己的剑而痛……”
小剑圣听罢这一切前因后果,一双眼睛,不禁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那颗七世无情,看着那股令人感到万念俱灰的绿,小小的脑海忽地涌现连串旧事……
他永不会忘记,爷爷在发现他能与无双剑人剑互通后,那种为孙儿而衷心感到自豪的满足笑容!
他亦永不会忘记,他爷爷在大去之日,轻抚着他小头儿的手,是何等的温暖!
他更永不会忘记,他爷爷当日在凉亭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毕生希望,是要他
举世无双!
万众瞩目!
他要他成材!
成剑!而若要成剑,小剑圣心知今夜自己必须如其爷爷所言,先做一件事,一件以其年纪仍不大明白,到底会对自己终生有何深远影响的事!
便是吞下手中那颗七世无情!
然而,无论这颗七世无情为他日后带来的是福是祸,他已不会再想!
此刻在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情!
他一定要成全他爷爷的最后心愿,成为一柄旷世无敌的剑!他要爷爷在九泉之下,也要为自己最疼惜的孙儿而骄傲!
那管什么七情六欲!那管什么无情无义的爹娘!为了他的爷爷,为了成为他爷爷心中的剑,他要比他的爹娘,甚至世上所有人,更无情,更绝情!
更断情!
怀着深入骨髓的丧祖心痛,流着可能是毕生最后的一次眼泪,小剑圣在极痛极痛之下,遽地将手中的七世无情一把送至唇边……
他终于……
而就在同一刹那,在无双城的夜空之上,霍地响起一声万里可闻的惊雷,天际更随那下起一阵滂沱夜雨。
冷雨凄风,也不知是否苍天有知,在为小剑圣被逼走上生生世世无情之路,而同情下泪?
还是因为,九天十地的鬼神,正为天地间一柄真正最无敌最无情的剑诞生而惊惧?
以致……
鬼哭?
神号?
唉……
雨,终于停了。
天,也停止了哭泣。
然而,在独孤无憾的灵堂之上,还有两个人仍在哭!
应该说,是两个假装在哭的人
独孤无双!
还有他的妻子,亦即小剑圣那个从不疼他的娘亲
冷月苓!
已经整整五个时辰了!
由早上直至如令天色已黑,独孤无双和冷月苓已在前来吊祭的群雄和逾百分坛坛主面前,装哭了整整五个时辰,哭得眼睛也红肿不堪,令到访的群雄也信以为真。
实情却是,他夫妇俩只是略施小法,以一种催泪之药抹于眼内,便已能蒙混过去。
故独孤无双夫妇的眼睛虽在泪流不停,但私底下却是满意极了,为自己的蒙骗功夫而满意极了。
而现下,这台有情有义的祭父之戏,亦该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他俩,今夜亦将在天下英雄和逾百名无双城分坛坛主面前,达到二人一个萝寐以求了许多年的目的……
但是独孤无双戛地清了清喉头,故作哽咽地道:
“谢谢各路英雄…及本城逾百坛主,今日拨冗吊祭家父;家父在天之灵,若能得见今日群豪云集,一缕英魂,想必亦会老怀大慰……”
“只是,当日家父仓卒染病而终,非但未有遗言如何安排身后之事,甚而象征我们无双城无上权力之无双令,亦未有传予本人……”
终于也说至骨眼儿了!狐狸,终于也要露出尾巴!
“可惜,我两夫妇找遍无双城大小角落,始终不见无双令的踪影,也不知家父将此物放于何处。”
“但无双城不可一日无实权之君,我既已身为城主,尽管手上未有无双令,亦应遵循祖先惯例,顺理成章掌管实权,号令各地逾百分坛,以免有外敌乘家父亡故来犯,亦未有人主持大局,而有碍无双城之基业!”
好冠冕堂煌的一番说话!原来,无双城向有一条祖训,一旦遗失了无双令,在情急下,便可由在任城主直接掌管实权,各地坛主不得不听,除非,有人能找出无双令真正所在。
这正是独孤无双夫妇为何向独孤无憾先下手为强的原因!只要独孤无憾一死,他们能找出无双令固然最好,即便最后无法找出无双令,届时实权亦会自行转移至独孤无双手上,好一个一石二鸟的阴谋!
一切都圆满极了!独孤无双说毕此番话后,亦环顾周遭逾百坛主;他今日刻意要在前来吊祭的群雄面前提出此事,实是要天下英雄作证,他如何令眼前的逾百坛主臣服!眼见场中逾百坛主尽皆无言以对,似无异议,独孤无双正心中窃喜之际,忽地,人群中却传出一个声音,道:“慢着!”
一声慢着,独孤无双和冷月苓随即寻声望去,只见在逾百坛主之中,一个人正缓步而出。
那是一个看来已年逾六十的老坛主,适才说话的人正是他!
但听这名老坛主道:
“在下是福州分坛主段其渊,此番冒昧发言,其实是想澄清一件事。”
独孤无双斜目一瞄,咀角下翘,问:
“哦?段坛主要澄清何事?”
段其渊道:
“段某与已故之老城主总算薄有交情,故老城主亦曾对段某有数番心腹之言。”
“段某虽已垂垂老矣,但一颗心仍未胡涂。段某清楚记得,老城主曾说待其长孙独孤剑长大成人后,会将无双令传予他,让他成为真正名实相副的城主,不知其它坛主可也听闻此事?”
此言一出,场内坛主之中,实时也有五名坛主齐声和应,朗声道:“不错!我们也曾听过老城主提及其长孙接任城主之事!此事半点不虚!”
独孤无双本已事成在即,却给这段其渊横生枝节,心中早已有气,惟仍不动声息,砌词狡辨道:“这可奇了!家父在生之时,我可从没听过他提及让犬儿接任城主!再说,如今家父已亡故,此事孰真孰假已死无对证,且犬儿目下年纪尚小,亦未能当此重任;既然如此,何不让我承担光大无双之重任,还望各位坛主成全!”好一招顺水推舟,将一切推得一乾二净!但段其渊仍锲而不舍道:“独孤城主此言差矣!城主之位事关重大,既然老城主曾提及其长孙独孤剑,城主好应请小少爷出来一见各大坛主,让大家从长计议!”
听罢段其渊所言,独孤无双恨胚得一掌将这老鬼劈杀!幸而他城府极深,早料到今日会有此变数,遂仍和颜悦色地道:“唉…,我也想犬儿今日能在此灵堂之上,可惜犬儿极不长进,纵然祖父亡故,仍贪恋玩乐,也不知他此刻又到哪儿撒野去了?”
“故以犬儿之劣性难改,实不明为何段坛主你们说其祖父要他继承衣钵!家父在生之时,亦日夕为此子之冥玩不灵而叹息……”
说谎!独孤无双分明在说谎!小剑圣不在灵堂的原因,其实是他不许儿子前来送祖父最后一程!独孤无双非但设局杀父,还设下这个局,陷自己儿子于不义,让其说话更为可信!
眼见独孤无双见招拆招,对一切矢口否认,段其渊与那数字坛主,一时间也不该如何应对下去,而独孤无双见自己狡计得逞,复又假惺惺地长叹道:“唉……,其实家父尸骨未寒,实不宜在其灵堂之上作此争议,故还望段坛主你们能高抬贵手,别再为一些未能证实之传闻而有碍大事。”
“今日,各位坛主既然已再无异议,那就让在场的天下英雄作证,无双城从今以后,下至一切内外事务,上至号令各大坛主的实权,就由我一人掌管,如……”
独孤无双正要问一声‘如何’,眼看他的雄图美萝快要得尝之际,就在此时……
灵堂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冷道:
“慢着!”
“你,要掌权……”
“还要问……”
“我!”
啊…?好冰冷的一个声音!这虽然又是一声慢着,但比之适才段其渊的那声慢着,却更教独孤无双与冷月苓心口暗惊!
全因他们一听便认出这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的语气声调,却与他们平素所听的截然不同!
这个声音,竟冷得如同没有了任何感情,竟冷得没有了人间的七情六欲,竟冷得像是一柄剑,一柄已是天下无双,完全不用顾虑世俗怎看的剑!
而当他俩夫妇看见这个声音的主人缓缓步进灵堂之时,他们的眼睛更睁至有生以来的最大极限,缘于……
他们简直不是在看着一个人,而是在看着……
一尊神像!
是的!此刻步进灵堂的,已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泪的人,而是一尊比冰更冷,比剑更令人心寒的神像!
缘于只有人的血肉之躯,才会有软弱之时,才会有各种不同的弱点,但高高在上的神像,却绝对没有人的喜怒哀乐,绝对无懈可击,绝对足以超凡入圣……
绝对无敌!
只见进来的人,赫然正是众人正在谈论的小剑圣!他的身后,还有一个龚平!
而步惊云与雪心罗亦紧随二人之后步进灵堂,只是场中所有人无法看见他俩而已。
最令人瞩目的,是此刻踏进灵堂的小剑圣,非但被外面的雨水打至浑身湿透,那头发丝,更凄厉地洒于额前,似要刺进他的眼里。
只是,任其全身上下满是雨水,他的一张小脸,竟是滴水不沾,更没有任何表情!
这怎么可能?论理,他还只得五岁,还未习武,根本没有任何内力,在此滂沱大雨之下,就连他身后的龚平,亦被雨水打至头脸尽湿,他的小脸,为何竟能涓滴不沾?
是否因为,他服下的七世无情,药力不但能冰封他的感觉,甚至…他的一张脸?
他从今以后,再没…表情?
眼见这幕诡异情景,场中群雄与及逾百坛主无不暗暗咋舌!然而当小剑圣缓缓步向独孤无双夫妇之时,众人更是震惊莫名!
缘于小剑圣的目光,竟一直没有落在独孤无双二人身上;他的眼睛,只是直视着前方,仿佛全不反父母放在眼内,也不把场中所有人放在眼内,更不把这世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内!
仿佛,他就是神!他就是圣!任何人也不配他看上一眼,他也不屑再向这世俗凡尘看上一眼!
其实,小剑圣的改变,何止令独孤无双两夫妇无限震惊?就连一直暗中看着他突变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亦没料到他的改变会如斯的快,如斯的狠!
二人在后园之时,仅见小剑圣在服下七世无情后,全身霍地一阵抽搐,接着两眼一翻,满以为他会倒下昏厥,谁知他仅是眼儿一翻,小小的身儿便再度平静下来。
接着,小剑圣翻白的双目,便逐渐回过神来,亦由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眼神便变得冷如利剑,他的脸亦再没表情!他,仿佛已变得不像一个人!
而此刻的小剑圣,亦已和独孤无双与冷月苓擦身而过,一直步至独孤无憾的灵柩之前,深深向其祖父一揖,活像小小年纪的他,虽已成为一个再没人世感情的神,这灵柩内有一缕英魂,一生的光明磊落,绝对值得他这个将会臻神超圣的人敬重。
接着,小剑圣还是未有回头望其父母一眼,仍然直视前方,突然语调如同地狱阎罗般吐出二字:“完了。”
完了?什么完了?场中所有人尽皆不明他这二字是何所指,独孤无双更实时问道:“什么…完了?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是说……”小剑圣木无表情地道:
“你的美梦,完了。”
他的语调,竟像充满无限慧黯清明,谁都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孩,说起话来,竟像一个看破世情的高僧。
独孤无双本快已大权在握,却不虞又给这个自己讨厌的儿子阻上一阻,一直积在心头的闷气快要发作,也不再计较在群雄面前翻脸无情,严词问道:“小鬼头!别再在此装神弄鬼!快滚回你的房里去!”
此言一出,谁知小剑圣却又道:
“滚的,应该是你!”
“因为……”说至这里,小剑圣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事:“我,才是真正城主!”
隆!独孤无双和冷月苓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场中群雄及逾百坛主,亦不禁尽皆哗然!
只因触目所见,小剑圣从怀中取出之物,赫然正是在独孤无双口中,早已不知所终的……
无;双;令!
无双令一出,全场在惊呼过后,顿呈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站于独孤无双身畔的冷月苓,方才以颤抖的声音问道:“无双…令…竟…在你…手上?你…到底…从何得来?”
这还用问?小剑圣没再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他身后的龚平代他答道:“孙少爷手中的无双令,是老城主亲自传给他的!”
“其实,老城主在大去之前一月,早已亲自立下一纸遗言,声言若他一旦身故,孙少爷立即成为我们无双城的真正城主!”
龚平说着,一边从袖里取出一纸信笺,只见信中真的有独孤无憾的笔足迹,清楚写着一句遗言:“老夫死后,我长孙独孤剑,将是我们无双城第二十代城主。”
铁案如山,独孤无双与冷月苓当场一面惨白,但独孤无双仍心有不甘,把抢前指着小剑圣道:“不!我绝不信爹会贸然将无双令与城主之位交给一个五岁稚童!他敢情是一时老糊涂了!小鬼,快把无双令交给我!”
小剑圣仍没回头望他,只是冷地一字一字地道:
“你,不配无双令!”
独孤无双见平素对他俩夫妇喝骂逆来顺受的儿子,如今竟判若两人,皆目道:“畜生!你竟如此忤逆,不听我的说话?”
小剑圣又再回他一句:
“我,不够你忤逆!”
这句说话,简直像一柄绝世神锋,冷冷刺中独孤无双的痛处,当场将他刺个哑口无言!
不错!最忤逆的,还是独孤无双自己!
试问弑父夺权,又岂止忤逆、大逆不道此等说话所能形容?灭绝人性四字,才足以形容独孤无双的恶行!
想不到小剑圣在弃绝七情六欲之后,不但神情、心态彻底逆转,就连词锋,亦变得如此利害,如此锋利如剑!
眼见儿子一而再在群雄面前奚落自己,独孤无双心中的恼努已到极点,他终于按捺不住,掌中突然贯满六成功力,一把便向小剑圣脑后疾劈:“畜生目无尊长!让我一掌了结你!”
掌势凌厉,看来独孤无双这一掌不独要宣泄努火,更欲乘势了结小剑圣,再夺取其手中的无双令!
讵料劲掌临头,小剑圣依然不闪不避,相反,这次更终于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独孤无双,俨如不是在瞪着一个活人,而是在看着一头禽兽,更自牙缝吐出六个字:“你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一个五岁小孩竟对其生父说以下犯上?换了平时,场中群雄及所有坛主定必失笑,然而看着如今无情得恍似不吃人间烟火的小剑圣,众人反而打从心底冒涌一股彻骨寒意!
然而,小剑圣毕竟只得五岁,毕竟还未习武,毕竟还示有任何内力,面对其父贯满六成功力的杀掌,他竟不闪不避?
就连旁观的雪心罗,也暗暗为爱郎小时身陷险境而焦急万分,可惜如今在九空无界内的她,仅是心神而非实体,即使她欲出手相助,也只能干睁着眼,爱莫能助!
只有步惊云,却仍旧冷静如故,若说如今的小剑圣冷如神明,那冷如死神的步惊云亦与他不遑多让!更何况,死神早已看出,小剑圣如今面的险境,根本不用操心!
全因他身畔不远,还有一个龚平!
独孤无憾生前曾说,龚平虽是其贴身忠仆,但以其修为,即使已高手如其子独孤无双,亦未必是其敌手,故步惊云相信,龚平定可为小剑圣及时挡格这迎头一掌!
而龚平亦真的准备出手!
只是,他和步惊云,亦太低估小剑圣的可怕了……
因为,龚平根本不用出手!
就在小剑圣冷冷瞪着其父这夺命一掌迎头刹那,他眼睛散发的目光,仿佛充满一股剑意,一股似欲为其祖父复仇的慑人剑意!倘若剑意可以杀人,恐怕独孤无双早已被他千剑万剐!
但,剑意原来真的可以杀人!
就在龚平欲出手之际,场中所有人赫地听见连串‘隆’然巨响!
这连串‘隆’然巨响竟是传自灵堂外的右方,且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近灵堂!而正当众人犹在纳罕是什么急速逼近灵堂刹那,戛地,灵堂右方石墙突然‘轰隆’一声爆为寸碎,一道夺目寒光已破墙而入,赫听‘嚓勒’一声碎骨之声,独孤无双劈向小剑圣的钉掌,已整只被斩下来!
剧痛难当,独孤无双痛得实时倒地翻滚!此时众人复再听‘铮’的一声,那道劈断独孤无双手掌的寒光终于着地!瞧真一点,竟是无双城的镇城之宝……无;双;剑
变生肘腋!场中所有群雄及逾百坛主,尽皆万料不到藏于无双城宝库内的无双剑,竟会感应到小剑圣眼神中的剑意而自行出剑,于此电光火石间破宝库之门,再连轰碎七、八道石墙而来护主!
就连本欲出手的龚平,亦不虞小剑圣会如斯不可思议,不禁愣愣道:“真…想不到!看来老城主说得没错!孙少爷你真的可与无双剑…人剑互通!”
是的!意随心生,剑随意动!
心动则意动,意动而剑动!
尽管小剑圣还未学剑,但既能与‘无双剑’剑心互通,那他的心之所恨,他的眼神所见,便是无双剑的剑锋所向!
这一点,同样身负剑道修为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亦最是明白不过!
惊见小剑圣一剑技惊四座,场中群雄与逾百坛主尽皆目定口呆!良久良久,那个适才一直质疑独孤无双的坛主段其渊,突然噗的一声,便向小剑圣及无双剑下跑,咀里还一边朗声叫道:“天佑无双,终得真主!”
“能与无双剑人剑互通,更得传列双令者,便是真正城主!”
“属下福州分坛坛主段其渊,拜见第二十代城主!”
言罢更重重朝小剑圣叩了一个响头。
其余分坛坛主眼见段其渊率先如引,亦忙不迭纷纷向小剑圣叩头下跪,口里更同时嚷着‘天佑无双,终得真主’八字,霎时逾百发眉大汉,竟向一个五岁稚儿下跪,叩头之声此起彼落,响遍整个灵堂,一时蔚为奇观!
然而,受着百人敬拜,小剑圣一张小脸仍毫不动容,也没朝跪拜的坛主看上一眼,宛如这一切对他根本毫无意义,他一生的意义,只是剑!
他更徐徐地朝已负伤在地的独孤无双步去,独孤无双眼见他又接近,一双眼睛,竟像在看着一头怪物,他震怵地问:“你…,你…还要…怎地?”小剑圣木无表情地道:“你,不配无双之名;你,更不配再在无双城。”
“你们,走吧。”
他口中的‘你们’二字,当然不独指独孤无双,还包括其母冷月苓!
独孤无双固然一愣,冷月苓更是一呆,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剑…,你,你要赶我们出…无双城?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小剑圣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再吐出一句话:“我,没有父母!”
“我,只有剑!”
“从今以后,我的剑,可以说——不!”
说着缓缓回望身后的无双剑一眼,无双剑竟在散发着一股异样光芒,似在认同他这句话!
对!从今以后,他已是城主,他和他的剑说一个不字,没有人敢说一个‘是’字!
但,小剑圣这句‘没有父母’,说得真是不无悲哀。试问一个五岁小孩,若能得父母疼爱,缘何至此今日七情灭绝的无情境地?谁,又愿如此?
若能可以换回他最敬爱的爷爷之命,小小的心,更宁愿不要什么无双令,也不要无双剑……
但一切已无法回来了!既然无法重头开始,他唯有强撑下去,不是不悲哀的……独孤无双与冷月苓,最后还是惭愧地走了。
他们不得不走,只因即使二人武艺不弱,但小剑圣如今有龚平守护在侧,逾百坛主更已认定他是新一代城主,小剑圣更有无双剑的剑心支持,他俩夫妇根本无法与他搞衡下去。
想不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更想不到的是,今夜在这个灵堂之上,本该哀掉独孤无憾的一生,却反而展开了一柄圣剑的……
非凡一生!
步惊云与雪心罗,终于把小剑圣成为无双城主这段前尘往事看罢,二人不禁两皆默然。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分的步惊云,看着在灵堂上未有流下半滴眼泪的小剑圣,更恍如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他和小剑圣的唯一分别,也许只是一个天生不会流泪,一个本来有泪却不许流……
但无论如何,二者皆殊途同归,最终也落得同一下场脸一无泪,心中有泪!
命运似乎总喜欢播弄生而独特的孩子,他们总充满不足为外人道、无人能够理解的无限悲哀……
但听雪心罗此时又幽幽叹道:
“真想不到…,剑的童年,竟有此…深沉悲哀?难怪中原武林盛传,他即使父母逝世亦…无动于衷,原来他的父母…,根本不值得他掉下半滴眼泪……”
“但…,他既服下那颗七世无情,断尽了七情六欲,就连对父母也…没有感觉,何以在他二十岁如日方中之年,竟又会对我这个…东瀛女子……?”
是的!就连步惊云亦愈来愈感到匪夷所思!剑圣既已在五岁之年服药弃绝七情,本应终生无情,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何故后来又会远走东瀛,对雪心罗生了情愫?到底在剑圣身上,其后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变异?
答安,很快又呈现在二人眼前……
因为就在此当儿,眼前的灵堂一幕,蓦然化为一阵迷雾飘散!
而在迷雾散尽之后,一幕幕的情景,又飞快出现于二人眼前!
第一幕,正是在独孤无憾入土为安的翌日,小剑圣已第一时间求龚平教他习剑!
龚平除了功力较独孤无双深厚,剑术修为亦相当了得;若不是一直追随独孤无憾左右,以其剑术修为,热必位列当时武林十大剑客之内,故以龚平作为小剑圣在剑术上的启蒙之师,实是不二人选。
而龚平为了不负独孤无憾生前托负,除了从旁协助小剑圣处理无双城的大小事务,亦将毕生所学,尽传予这个孩子。
盖因他既应承老主人守护其爱孙,但他毕竟有日也会老去逝去,唯一之法,便是令他日后能自己保护自己。
但这孩子的斗志,却实在教他吃惊!
每一日,当还未有鸡鸣,这孩子便已起床,自行练剑,直至龚平也醒过来后,他才再学当日所教的剑法。
然而,小剑圣虽在日出之前已练剑,却不会日入而息,即使练至夜阑人静,他犹孜孜孜不倦地琢磨着所学的剑法优劣。
亦由那时开始,他亦极少说话,也不再像从前般易哭,甚至亦从此再没笑容,七情悉数内敛,脸上冷漠如同神明,甚至对龚平亦然。
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和事,值得他再说,值得他欢笑,值得他悲哀,值得他满足。
仿佛他到这世上来一趟,并非为了哭与欢笑而来,而只是为剑而来。
到底,是什么令一个五岁的小孩,拥有如此玩强的意志,非要剑道有成不可?
龚平明白,这孩子如此努力不懈,是为了成全其祖父独孤无憾生前对他的期望……
他,深信他有朝一日,定能成为天下第一剑!
而更教龚平欣慰的是,此子当初可能因要成全祖父心愿而习剑,便当他一旦踏入剑道的无涯领域后,他求剑已完全出于自发,仿佛他天生便注定与剑有缘,为剑痴迷!
为剑到死终不悔!
只是,这孩子的意虽已令龚平吃惊,他的资质,却更教龚平吃惊!
龚平的剑术修为,已是他累积三十年的苦练成果,但这孩子却在短短两年内,将其毕生所学,尽数习全!
不但如此,在他习全所有剑法后,一次与龚平互相试剑,他,竟在短短三招之内,剑锋便已抵住龚平咽喉!
天!这简直绝不可能!就连龚平当时亦瞠目结舌,冷汗直冒!
全因一个五岁才开始习剑的孩子,怎可能在七岁便已青出于蓝,大败自己师父?但这孩子竟能办到了?纵然他习
而最叫龚平啧啧称奇的,是在此青出于蓝后,他已不需其它师父,只因无论任何师父,在剑道的见解上皆已先法可与其比拟。
他,只是自行练剑,苦思,悟剑……
不出两年,就在他年仅九岁之年,他竟然远赴洛阳,挑战当时的武林第一剑客中原一剑虹!
这一战,当然轰动武林!江湖人怎会想到,年仅九岁的无双城小城主,竟在本应投在娘亲怀内撒娇的年纪,挑战武林十大剑客之首,这小子若非狂妄自大,便是疯了!
而中原一点虹当初亦不愿接战,一来不欲与一个九岁小孩一般见识,二来,他总算也是十大剑客之首,犯不着被人窃笑以大欺小。
然而,小剑圣似乎不战不休,竟以无双城作赌注,声言若然战败,便将无双城双手奉上!他若不是对自己极具信心,便是根本不在乎一个无双城!
至此,中原一点虹终于一时动了贪念,如言应战,但,他绝不该应战的……
就在剑决当日,他仅是出了一剑,小剑圣不知如何剑光一转,便已将他曾击败无数对手的剑击落地上!
他,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很惨!
只因他‘半招已败’!
这个战果当真非同小可!武林各大门派尽皆不敢相信,一个九岁小孩竟能半招击败十大剑客之首;大家更终于明白,这小子敢以无双城作赌注,并非疯了,而是他的剑术修为,绝对有资格狂妄自大!
他,终于‘一剑成名’!
他,终于如其祖父所愿,成为无敌于武林的……
天下第一剑!
不错!当年与雪心罗邂逅的剑圣,早已廿岁出头,更早已名满天下,他根本不用、也不必向任何人说半句假话,更何况对一个可能是他毕生最爱的人?
而小剑圣对剑的惊人天赋,更令惊云想起一个人……
他一生最敬重的黑衣叔叔
无名!
一个是剑中不败的神话,一个是修为已超凡入圣的剑圣,一神一圣,原来在小时候皆已被喻为剑中怪物,两人皆在小小年纪,剑术修为已教世人仰望,难怪一神一圣,总是纠缠不休,宛如生生世世没完没了……
而想到这里,步惊云与雪心罗突见眼前强光一闪!
二人定神一望,放才发觉,这道强光,原来是九空无界呈示于他俩眼前的另一幕剑圣往事……
那是一道豪光。
是一道可叫所有世人触目惊心的剑光。
更是一道在神话无名还未诞生之前,世上最强最绝最可怕最无敌的盖世剑光!
赫见剑光一闪,接着传出一声九天之雷般的‘轰’然巨响……
一座高逾五丈、径阔七丈的山丘,竟被这道剑光一破而开顷刻迸为粉碎!
在漫天翻飞的沙石中,步惊云与雪心罗更见一条人影如天神卓立!而这条人影,更是一个比九岁小剑圣更为高大的身影……
一个十三岁的剑圣!
但见如今十三岁的小剑圣,早已高大一如成人,早年脸上的稚气,亦已荡然无存;换上的,只是一片无边冰冷,冷得如透明。
他的脸,更像是一个沙漠,永远不会在其中发现绿洲,发现半分微笑,更逞论半丝眼泪。
而适才那道足可夺石分金的盖世剑光,正是属于他的!正是他漫不经心、信手以无双剑挥出的其中一剑而已!
可知如今他在剑术上的修为,甚至他的功力,较之九岁时一剑成名的他,如何进步神速,如何出神入化!
而就在沙石完全全沉寂下来后,步惊云二人更骤闻小剑圣身后,传来了数下掌声……
“好!”
“好精彩的一剑!”
“剑!你又再上一层了!”
这小剑圣击节赞叹的,正龚平!但见龚平忽然出现于小剑圣身后,发上的青丝亦早已银白如雪,他竟在这数年光景间,出奇地苍老了许多许多……
“不。”突听小剑圣淡然道:
“这一剑,并不精彩。”
龚平一呆,问:
“哦?剑,你此话何解?”
小剑徐徐吐出数字,答:
“因为,此剑欠缺独特神髓。”
啊?适才一剑出剑之绝,用劲之强,已足可令举世震惊,红尘拜服,他,竟还嫌此剑欠缺独特神髓?
“原来如此…”龚平闻言会心一笑,道:
“剑,你在九岁一剑成名后,在这数年间,每日皆有不忿的成名剑手,前来向你挑战,但有些半招已败,大多数的人,更在你的剑犹未出鞘前,便已被你的剑气和剑意所败,至今你已合共败了二千多名剑手,剑法亦愈战愈精,内力亦因剑法所修的剑气而进境神速。”
“你目下虽只是十三岁,但浑身上下的内力已可比感三十岁的高手,俱再练数年,你的内力亦必会远超于我,到了这个地步,你,犹不满足?”
小剑圣目望前方,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地答:
“武无止境,剑道更是无涯。”
“我的剑法,可说集各家之大成,剑气亦愈练愈是精纯,但……”
“我,还未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剑法!”
对!即使学全了龚平的剑法又如何?即使从过去数年不断的决战中,参详了对手剑法的优劣化为己用,集各家之大成又如何?即使他自出道至今,从未尝败绩又如何?
他的剑法,始终未能自成一家,开宗立派,毕竟仍是美中不足!
“这并非太难的事!”龚平道:
“由今日,你就闭关苦思,想它一个一年半载,终归会悟出一套属于你自己的剑法。”
“但,”小剑圣道:
“自我九岁一剑成名开始,我已想了四年,始终未能创出属于自己的剑法。”
“我,需要一套绝对完美、绝对能和我匹配的绝世剑法!”
能够在一年半载创出的剑法,又岂会是好的剑法?更岂会是绝对完美、绝对绝世的剑法?龚平也是习剑之士,此中道理怎会不明?他只是想开解小剑圣吧了。
只是,小剑圣对求剑的执着、对剑的痴迷,实已超出龚平竟料之外,甚至超出其祖父独孤无憾的死前期望之外,龚平真的有点为这孩子的未来担心。
然而,他其实应该为自己多担心一点,因为……
就在龚平还想再说一些什么,以舒缓小剑圣对剑的执着之际,攸地,他突觉五内一痛……
“啊……”他身不由己地低咱一声,身子一软,人亦突然向前仆跌!
幸而他身畔的是小剑圣!,但见小剑圣反手一扶,已将龚平稳住,那张向来平静无波的冷面,亦罕有地为龚平露出一丝愣然:“龚平叔……?”
没有回答!只因龚平此刻虽未有软倒地上,但他的人,赫然已完全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变生肘腋!一直旁观这一幕的步惊云和雪心罗,也不虞龚平说倒就倒,这个对独孤无憾和小剑圣忠心耿耿的老仆,为何蓦然不支倒下?
夜。
眨眼已是黑夜。
所谓的眨眼,其实是步惊云和雪心罗在眨眼之间,他俩周遭的景物又再骤变,眼前一转,二人已身在龚平昏倒的半月之后。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伤感的月缺之夜,而在今夜,亦将会发生一件令人伤感的事……
步惊云和雪心罗但见龚平竟尔卧病在床,看来气若游丝,小剑圣却默默地守在他的床畔,脸上虽仍冷漠如故,没有什么表情,但他那只向来只会握剑的右手,却紧紧地握着龚平的手,仿佛不想失去他这个忠心的老仆似的……
是的!他的一生,本该爹亲、娘亲、弟也亲,到头来却爹也不亲、娘也不亲、弟也不亲,最亲的,反而是已身故的爷爷,还有眼前这个即将病殁的老仆!
却原来,龚平在十年前已身染暗疾,但为了不负对其主人的承诺,自独孤无憾逝世后,他一直不顾自己病情,而日夕教导小剑圣习剑,更助其处理无双城的事务。
这些年来,他夙夜优欢,心力交瘁,唯恐有负主人死前托孤,病情日深,终致今夜药石无灵,而今夜,也将是他见这孩子的最一夜……
只因在这半月以来,小剑圣已遍寻天下名医,皆无法治好龚平的恶疾。
但见龚平半睁目光散涣的老目,浅笑着看着守在其床边的小剑圣,苟延残喘地道:“孩…子…,谢谢…你…这半月来…为龚平…暂时放下…你的剑,为我…遍寻名…医,可惜…生死…有命,时辰…一到,任你…已是天下…第一…剑手,也对…人的…生死…束手无策……”
小剑圣一直守在床边默然不语,此刻见他已在弥留之间,面上虽仍无表情,亦终于打破沉默,道:“龚平叔,你对我们无双城,与及我独孤剑有扶掖深恩,尽管我服下七世无情后,再不会因任何人而心痛,但——”
“我,会将你铭记于心。”
好一句铭记于心!龚平闻言,痛苦无限的脸不由泛起一丝欣慰,断续地道:“好…得很。能得…天下第一…剑手…铭记于心,我龚平…今生…也算…无憾。只是…,我还有一丝…记挂…未能放下,未知…你可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龚平叔,你,尽管说。”
“我…有一孙女…龚兰,与你…年纪相若。她父母…早已…双亡,孤苦…无依,只得…我这个…爷爷,她…如今…更寄养于…我…远房亲友…家中,希望少城主…看在…龚平脸上,代我…好好…照顾她……”
照顾龚兰?
龚平咀里虽这样说,但就连一旁静观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亦已猜到,龚平此举,与其说是他放不下自己孙女龚兰,倒不如说是他放不下已没有七情六欲的小剑圣。
他为这孩子对剑的执着痴迷而忐忑不安,他倒愿有他有朝一日能有回少许人味,故才会刻意让自己孙女留在小剑圣身边,让他俩能互相照顾,让孤寂的小剑圣还能感到半丝人间温暖,他方才去得安心……
而小剑圣似亦极为明白龚平的心,但听他道:
“龚平叔,我知你这个请求,无非是为我设想。”
“但无论如何,这,既是你的心愿,我一定会——”
“如言办到!”
龚平乍闻小剑圣答应其所求,终于像放下心头大石似的,复再断断续续的道:“谢…谢…你,孩…子……”
“无论…你仍有否…七情…六欲,抑或…已…冷如…神明,在我…心中,你始终…是一个…有心的…孩子,只惜…,你父母…不懂…珍惜…你的…真心,令…你…最终…变为…一柄…无情…无心…的剑,真…是…可惜……”
一语至此,龚平的呼吸忽地变得紧促,他的手,也紧执着小剑圣的手,似是不舍他这个看似拥有了无双城、拥有一切,但其实什么也没有的孩子,他更鼓尽自己最后一口气,为这可怜的孩子吐出他一生最后的一声叮咛:“孩…子,好好…听…龚平…叔…最后的…肺府…之…言……”
“这个…世上,人…不用…太…完…美,剑…,也不用…太完美……”
“有…时候,太…完美…的…人,太…完美的…剑,只会…是一个…重担,只会令…你一生…也执迷…于…追求…完美,即使…得到了…完美,亦一生…也在…恐惧…会…失去…完美,成为…完美…的…奴隶,这…又何…必……?这……又…何……”
“……苦?”
最后的一个‘苦’字吐出,龚平忽地全身一阵抽搐,他的眼睛,也突然软而无力地瞌上,一切皆似静止下来,只因为……
他,终于去了。
然而他虽然去了,却去得极为安心,缘于此刻小剑圣的手,仍紧紧握首龚平的手。
尽管小剑圣最也没有为龚平流下半滴眼泪,更无法从其木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他的心,然而,有泪没泪已不再重要!
因为他在濒死之前,已可从小剑圣握着其手之着紧,而清楚感到这孩子那颗藏在冷面之下,不舍他离去的真心。
他更为这孩子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单是一柄无情无敌的剑而由衷高兴。
他虽死,亦觉无憾,终于可以含笑于九泉之下,再见他的老主人……
只是,他最后留下的那声叮咛,那句何苦,却在小剑圣的心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是的!人何苦太执着?何苦太完美?何苦执迷不悟?何苦一生只会求剑而不会其它事情?
何苦?何苦?何苦?
但,若一句何苦便能消解小剑圣的执着,那他对剑的执着便不是真正的执着,但听小剑圣看着已含笑而逝的龚平,语音低沉地道:“龚平叔,谢绝你最后的一句叮嘱。”
“可惜,我虽已知一切何苦,但……”
“我的心,仍不知为何没有泪没有情……”
“只有剑!”
一个‘剑’字,仿佛已概括了小剑圣的一生!这,亦是小剑圣的话!而他在这个世上,亦终于再没有了‘真正’的亲人。
只余下他孤单一个人,孤寂的一颗心。
还有一柄纵已天下无双,却不知对其人生有何真正意义的……
无双剑!
看着爱郎连小时候唯一的忠心老仆亦已失去,看着十三岁的小剑圣在凡尘世上,已再无一人可以信赖、倚靠,雪心罗不禁为他的孤单前路感到优心。
然而,步惊云私底下却没有相同看法。
只因太明白孤单。
在他童年的生涯中,也曾活在孤单无助之中,最后,孤单无援反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他并不怕孤单,相反更决定要增强自己,他要复仇,要向曾经令他陷于孤单的雄霸复仇!
故步惊云深信,孤单,非但不会令人顾影自怜,相反,更能令人变得独立,明白自己的能力极限,更为坚强如铁!
而步惊云的想法亦半点非虚。
缘于自龚平死后,九空无界亦继续向他和雪心罗呈示小剑圣往后的情境地,他俩只见没有了爷爷,没有了龚平的小剑圣,竟是比所有人预期中还要坚强!
还要不倒如剑!
原来自龚平死后,所有无双城的城民,甚至各地分坛的坛主,尽皆以为小剑圣失去了龚平这个亦师亦仆的得力助物,必会壮志消沉,然而,大家这个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合乎情理之中……
但,已一剑成名的小剑圣,却已绝不是一个合乎情理的人!
这个世上,往往最不合乎情理的人,才会达致最不合乎情理的超凡成就!合乎情理的平凡人,本该就只配活在平凡的国度!
没有了龚平的小剑圣,尽管孤单,但正如步惊云所料,孤单反令他更心无杂念,专志于剑,短短七年,就在廿岁之年,他的剑,他的剑法,他的剑道,他的剑气,他的内力,尽皆已炉火纯表,达至其时武林已无任何人可达至的不可思议境界。
换句话说,年仅廿岁的他,无论剑法和功力,已是当时武林的……
天;下;无;敌!
亦由那个时候开始,江湖人亦逐渐淡忘了他原来‘独孤剑’的名字,只因大家早已为他冠上一个更贴切的外号剑!
圣!
是的!只有剑圣之名,才足以形容他自五岁学剑、七岁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自悟剑道、廿岁炉火纯青、几近无敌的显赫前半生!
只因二字,本就该永远不败的!
然而,他的剑虽不败,他的心,他的七情,他的六欲又如何?
步惊云与雪心罗亦可在九空无界中清楚看见,剑圣在十三岁打后的七年之中,他的心,亦从不败!
十五岁,龚平死后两年,剑圣的亲生父母独孤无双与冷月苓,在被逐出无双城多年后,终于被从前结下梁子的仇家手刃。
无双城逾百分坛坛主虽曾齿冷这个上任城主所作所为,唯亦心中不忍,百人同心跪小剑圣,望他能从仇家手上讨回父母头卢安葬,唯小剑圣却无动于衷,更闭关不纳,仅从紧团的关门中,传出他那冷漠如神圣语声:“自从我爷爷和龚平死后,我,已不会将悲伤留给任何人。”
“我,只会把悲伤留给我的剑!”
这就是他对其亲生父母之死的最后结论!
他唯一干了的,便只是接回那个曾身不由己被其父母带离无双城的胞弟独孤一方,让他重返无双城,但也仅此而已,即使兄弟重逢,他也背过脸,没看自己亲弟一眼,就如同陌路人般,也再没对自己弟弟说过半句话。
反而对龚平的孙女龚兰,他总算还有心。
在龚平死后不久,小剑圣已如其生前心愿,暂时不再练剑,千里迢迢亲自将其时年仅十二岁的龚兰接回无双城,待她总算不薄。
譬如,小剑圣练剑的无双宫,无双城内所有人尽皆不得擅进,甚至其它坛主亦不得其门而入,只有龚兰,却锋小剑圣特许,能随意进入无双宫。
即使进入无双宫,对龚兰亦无多大意义,全因小剑圣虽赐予她待权,甚至聘用了最好的塾师教她读书念字,却仍旧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她木无表情,漠然如故。
然而,对于这个不言不笑的小少爷,同样父母双亡的龚兰却是无比感激。在小小女孩心中,一直认定这个小少爷,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随着时日冉冉逝去,龚兰长至十八岁之时,已出落得艳如桃花,更对木无表情的小剑圣渐生情愫,视他如同恋人……
但正因为她这颗情心,却惹来了别离……
她万料不到,其时已十九岁的他,竟罔顾她对他的痴痴芳心,不问她的意愿,二话不说,便已将她许配给一个曾与她也颇投缘的店家儿子,并要她即日出嫁,今生今世也不许再踏进无双城!
龚兰实时哭成泪人,更跑往哀求他,别要她离开无双城,更坦然道出自己对他的一往情深,讵料,他只是冷酷无比地吐出一句话,一句龚兰毕生也没忘记的话:“我,从不需任何伴侣。”
“你,也绝不配与我为伴!”
“我的伴侣,只有——”
“无双剑!”
就是这句话,终于叫龚兰彻底情死心死,含泪离开无双城,另嫁他人。
想不到,从小剑圣臻至剑圣,独孤剑还是人如其名,仿佛要注家一生为剑孤独!
也仿佛终于如其祖父所愿,一生绝不会目迷于七情六欲,一生只专注求剑!
然而,当初独孤无憾要他服下七世无情,只望他不会因生离死别而心痛,只望自己最爱的孙儿能够坚强地活下去,更望他能成剑成材……
但,独孤无憾在泉下又岂会料到,自己的孙儿非但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更远远超越了他原来的期望!
他非但如其所愿,一剑成名,更在廿岁之年,成为了天下无敌的人间剑圣!
而他的无情,更是远超他的预期!
他的无情,已超越了常理,超越了人性的极限!他就像他手中的无双剑,无情得天下无双,在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无情的人!
只因在极痛极痛之后,便是极无情!
在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心中,到底除了剑,还在想着什么?
谁知道!谁又愿意知道?其实,就连雪心罗也不知道。
只有步惊云,在这个同样看似无情的不哭死神心中,才能理解剑圣当年的心!
他明白,当年剑圣对自己父母生死漠不关心,只因其父母曾对他的爷爷灭绝人情,为要成全祖父所愿,不再为任何人而伤痛,他最后选择无情!
步惊云更明白,剑圣将龚兰嫁予他人,亦绝非无情;相反,他其实是为她设想。
只因他的一生,已注定与剑为伴,更可能注定有朝一日会死在别人剑下,这世上根本没有一生一世天下无敌的剑!
故此,与其最终可能令龚兰伤心欲绝,倒不如在她未愈陷愈深之前,强行逼她抽身而退,另嫁一个可能让她得到平凡幸福的人。
这,才算是不负龚平死前所托!
他,虽然不知能否让其孙女得到真正的幸福,但至少,他并没有让她再痴恋他!
若她再痴恋他,她一生更绝不会有幸福!
然而,步惊云虽明了剑圣这片难以言喻的心,却始终不明白,何以剑圣对追求完美剑法之心,竟是如此执着?就在他和雪心罗看罢剑圣逼走龚兰后,他俩又见剑圣继续终日闭关,仍在穷思苦研一套能令他这个剑圣更完美、更自成一格的独门剑法,而就在他苦思一月之后……
他终于再度出关。
只是,再度出关的他,看来并没悟出什么最完美的剑法,相反,他还命人买了一艘巨船回来,更在七日之后起行。
他要去哪?
雪心罗看至这里,忽地脸色一变,怔怔道:
“啊…?他在廿岁如日方中之年…买船远行?难道…,他此行会远赴…东瀛?”
不错!正如她先前曾对步惊云提及,剑圣在廿岁之年曾到过东瀛,更在当时无意邂逅了雪心罗,注下了二人的一段夫妻孽缘……
而这个疑问亦很快有了答案!就在转瞬之前,眼前景物复再一转一变,二人又见剑圣的船经过一段冗长的航程后,抵达一个滩头。
这个滩头,正是东瀛一个人迹罕、寸草不生的孤岛!
步惊云万料不到,剑圣在闭关一月后,犹未悟出什么完美剑法,却不知为何,竟会远赴东瀛?到底他在闭关中想到什么玄机,而不惜远涉重洋到东瀛一行?难道他悟出远赴东瀛,将有助他创出属于自己的完美剑法?
然而,更教不哭死神料不到的是,此刻看着剑圣登上滩头的雪心罗,似乎认得那个寸草不生的孤岛,她的身躯,瞿地颤抖不休,像是对那孤岛极为恐惧,更以震颤无比的声音惊呼道:“啊…?剑…他为何要到…那个孤岛?那是一个所有活人,所有神佛,所有恶魔也不敢到的…地方!在那里,不但凡人,就连神佛…恶魔,亦会饱受…难以想象的…痛苦煎熬,而宁愿自堕最痛苦的无间地狱…,也不愿待在那里…半刻半分……”
“啊…!剑…他…为何…要到…这…个…世上…最痛苦的…地方……”
“天;涯;绝;角?”
天涯绝角?
这名字听来也并非如斯可怕,何以竟是世上最痛苦之地?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步惊云闻言,心头也陡地一阵纳罕!然而他犹未及细想雪心罗为何会对此岛如斯惊惧,本在追求完美剑法的剑圣,又为何会踏上这个天涯绝角,瞿地,别一股更特异的感觉,却在此时此刻涌袭死神心头……
那是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
这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正在急速逼近步惊云和雪心罗!
可是,眼前剑圣登上孤岛的情景,虽令雪心罗极度恐惧,却始终未有什么特异之事发生,那这股急速逼近的危险感觉何来?
步惊云忽地醒觉一件事!若然危机并非来自眼前情景,那这股危险感觉,便极可能是来自……
真实世界之中,他和雪心罗的真身所在之地!
啊…!他和雪心罗的真身,有危险?
对!死神的感觉一点没错!就在他和雪心罗的心神,在九空无界内看着剑圣的前尘同时,二人紧执黄泉十渡的真身所在的山洞洞口,遽地出现了一条白衣人影!
而步惊云心神感到的危险感觉,正是来自这条白衣人影身上!
只因来的,是一个绝对有本事令不哭死神感到危险的人!
正是承袭僧皇遗志,前来毁灭黄泉十渡,免得一场祸劫发生的……
不虚!
他,终于也找到来了!
可是,不虚或许造梦也没想过,他今夜要毁灭黄泉十渡,便须先杀两个已凭借黄泉十渡进入九空无界,真身再无反抗之力的人!
一个是他绝不认识的东瀛女子雪心罗!
而另一个,却是他于多年之前,曾一度欲以孟婆茶渡化的不哭死神步惊云!
一个他绝不原下手杀的人!
然而为救苍生,不虚又会否大开杀戒,遇人杀人?遇神杀神?杀绝……
死神?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