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十二惊惶 第二章 刀终情断

这个世上,有一个姓氏,可能是全天下最无奈的姓。

只因这个姓氏,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成为天下第一,却偏又是欠了那一划之差,而终归难以成为第一。

而这个无奈的姓氏,正是那个八岁的“梦”的真正姓氏。

她原来复姓……

第二!

全名“第二梦”!

世上真的有人以“第二”为姓?这个奇特的姓氏,究竟有何渊源?

却原来,“第二”这个姓氏始自久远以前的战国时代。

战国时代,本是列强鼎立,各国非但互相尔虞我诈,同时亦互相制衡。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了很长久的岁月,直至一个人的出现,方才开创了全新局面,这个人正是秦始皇嬴政!

其时的嬴政,非但统一了万里神州,更灭绝了所有强国,当中的齐国,故亦劫数难逃。

而就在齐被灭国后,其公族“田氏”后人遂徙居京兆房陵,并以当时族人到达京兆房陵的先后次序为姓,一直排行至第八。

故由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世上便不单有人以“第二”为姓,更有人复姓“第一”至“第八”!

而问题亦开始发生了!

人的天性永远讲究尊卑先后,在上的永远看不起在下的,而在下的亦永远不服在上的。既然大家皆是田氏后人,何以有人能复姓第一?有人却要屈居第八?第一这个姓氏听来何等无上威风,纷争遂由此而生!

然而,既然大家早有协议在先,故虽曾惹起一番争议,最后还是平息干戈,只是,大家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当中还有人暗暗不服……

第二!

只因“第二”真的是这八个姓氏中最无奈的姓!只差那么少的一步,只要他们先到京兆房陵一步,他们便可成为第一,如今却要世世代代背负着第二之名,而第二就是第二,永远难成第一,真是何其遗憾!

亦因一直暗暗不服,第二这一族人,亦是八族之中,在文材和武艺上最努力的一族人!

缘于他们要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他们绝对有能力成为第一,他们不能成为第一,非关天资,全因摆脱不了第二这个姓氏的宿命!

而经历世世代代的努力不懈,第二这族人更一代比一代执著,直至如今“第二梦”的父亲这一代,亦即那个散发汉子,更是“第二”一族历来最执著的一个人!

全由于他有一个令他不能不执著的名字

刀皇!

第二刀皇!

至于第二刀皇何以名为“刀皇”?据闻事源于他出世之夜,曾有一高僧路经其父亲的府第化缘,适逢“刀皇”正呱呱坠地,高僧远远见之,已感到向来如止水的心,被一股天生刀意挑衅得心神不宁,遂预言此子他日长大成人后,必会成为刀中之皇!

其时刀皇之父闻言固然大喜,于是顺理成章为此子取名“刀皇”。

而刀皇这个名字本无不妥,可惜,却配上了一个遗憾的姓……

“第二刀皇”四字,听来竟像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刀,而只是次要的天下第二刀!

如果,第二刀皇只是个平庸之才,也还罢了,但,他真的如那个高僧所言,自小已具备惊人的习刀资质!

他根本从小至大也没有拜师学艺,他只是以其父搜罗回来的各派刀谱,自行钻研,便已能凭天赋集各家所长,另创自成一格的刀招!

十五岁,他便以一刀击败当时饮誉武林的“天下第一刀”易满楚,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刀!

只是,这场本可令其名动江湖的刀决,他居然不屑向在场的武林群雄留下自己的名号,故当年群雄也只是知道易满楚被一神秘的少年刀客击败,至于这少年刀客姓甚名谁,至今仍是一个无人知道的谜。

然而,刀皇何以不留下他的名字?

源于他根本就不屑成为这群武林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刀,他真正要成为的,是自己心中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但,怎样才算是他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

却原来,其时除了他们“第二”一族出现了他这个刀中奇才,在“第一”姓氏的族人中,据闻也出了一个年方二十的不世武学奇才!

这个奇才虽非用刀,却是百般武艺无一不精,虽然所习带点邪门,但尽皆是强绝武林的绝学!

只是此人可能早已复姓第一,对第一之名已毫无感觉,故亦不恋栈江湖虚名,在武林中也是名不经传。

惟他纵然名不经传,却并不表示,他的武学并非天下第一;可以这样说,他,才是第二刀皇眼中真正的天下第一!

而刀皇的终生目标,正是击败他!

终于在二十岁之年,刀皇与这个以第一为姓氏的高手首度碰头,二人大战了一日一夜,结果……

刀皇终于还是败了,败了一招!

只是一招,已叫刀皇饮恨,更令本姓第二的他,终于人如其姓,名副其实的只能屈居第二!

刀皇不服,遂再与这高手定下十年之约,其后的十年,他继续日夕苦练,直至三十岁之年,二人又再如约决战!

但……

战果仍是令刀皇异常失望。

他还是败!这一次更只是败了半招!

可是,第二刀皇的战心实在极度强横,他遇强逾要战强,不胜誓不言休,于是与那第一高手再定十年之约!

这一次,第二刀皇开始反思自己两度之败,到底败于何故?

想起那个第一高手已是四十有五之年,却依然无家无眷,专注武道,他开始明白,他之所以败,是因为他有太多顾虑,他太……

重情!

他终于为刀弃情,非但逐渐疏远亲人,对父母之死漠不关心,更与其妻梓屏感情日淡。甚至其女儿“第二梦”出世,他也不曾看她一眼,继续闭关参悟更上乘的刀招!

三年之后,他终于心愿能偿,悟出其由弃情而生的全新绝世刀招断·情·七·绝!

所谓断情七绝,其实是以弃情为本义的七式刀招,每一招皆怒情、恨情、断情、绝情!

而最后的一式“刀终情断”,更是集其余六式之大成,也是最霸道强横的一刀!

可是,这是刀终情断尽管强横有余,刀皇使来却始终畅顺不足,行招尤有窒滞,似仍未能臻完美。

然而新招初成,刀皇战意勃勃,也等不及下次十年之约,径自再往挑战那个第一高手!

但万料不到,那个第一高手竟已人去楼空!

原来在过去数年间,他也一直在闭关苦练,竟而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后不知所踪!

第二刀皇当下大失所望,惟仍抱万一之心,心忖那第一高手倘若有朝一日能回复常性,届时再找其决战,印证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不迟!

而为了这个万一的希望,刀皇回家后,仍继续钻研断情七绝,心想这样也好,横竖最后一招“刀终情断”始终招行不畅,有待改善,如今,他终于有足够的时日,将断情七绝每一招每一式臻至空前绝后的完美!

为此,第二刀皇便逐渐沉迷刀道,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个时辰,每一刻,他的脑海也只有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

却没有情情情情情情情!

而其居所内的每一堵墙,皆被他刻满密密麻麻的断情七绝口诀情是苦,情是债,情是愁,情是空……

为情愚痴一生,不如无情!

看着满屋这些密密麻麻的口诀,看这刀皇为练刀而弃情,看着他每日神不守舍,看着他想刀时疯时狂,看着他绝情决义,看着他断绝七情,梓屏的心,固然不是味儿……

然而更令她难受的,是当他俩唯一的女儿“第二梦”五岁时,刀皇竟强逼梦随其修习“断情七绝”!

只因刀皇深信,他所创的断情七绝已极接近完美,然而他自己也只是半途出家创练此七式刀招,故始终难以完美,但,若能以一个具备练刀天赋的孩子,从小到大断绝七情,潜心苦练此七刀,那到这个孩子刀道大成之日,其所使的,便是真正完美的——断情七绝!

而为了达成这个理想,承继了刀皇习刀天赋的第二梦,正是最佳、也是最不幸的人选!

对于刀皇强逼第二梦练刀,梓屏固然极力反对,可惜刀皇心意已决,她根本无法可左右他的决定!

可怜第二梦自五岁开始,便要被逼压抑心中七情,强练断情七绝。

试问一个原是品性纯良的小女孩,如何能断绝七情,为了习刀而不许笑,不许哭,不许愁,不许喜,不许忧,如僧侣般守戒清修?毕竟是太难为她了!

而为了女儿能更易于弃情,刀皇每隔一段时日,总是举家东迁西移,居无定所,决不让女儿对其中一地的人和物,日久生情……

甚至寻常的一只猫一头狗,也不许接近第二梦十步之内,否则……

杀!杀!杀!

就像今日那头黄毛小狗,亦因对第二梦过于亲近而死于非命!

故由习刀那天开始,第二梦甚至不敢对任何动物流露感情,也不敢多看它们一眼。这样枯燥乏味、欠缺人世七情快乐的习刀生涯,一练便是三年,而第二梦的进境,亦绝没有令刀皇失望;对于断情七绝的精髓,她已掌握了十之七八,以一个八岁女孩而言,已是相当难得。

然而尽管练刀有成,断情七绝亦在第二梦身上,起了一些连刀皇也意料不到的变化!

第二梦愈是将断情七绝的无俦刀劲愈练愈精,她的一张脸竟愈变愈白,一双眸子的眼白之位,也逐渐化为一片冰蓝,身躯也变得冷如寒霜,整个人就像一个冰雕的女孩!非独如此,每当第二梦一旦有情绪起伏,甚至哭和笑,她的心,便会即时疼得如爆裂一般,冷汗直冒,就像今天她为哀痛那黄毛小狗无辜惨死,一颗心又再痛如迸裂,汗如雨下,终于也不支昏倒过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第二梦变为如此?

刀皇后来才想出所以然来,极有可能,是因为断情七绝的至刚至阳!

却原来,断情七绝由于是刀皇所创,故与刀皇刚烈的性情如出一辙,也属至刚至阳至绝至热的刀招!刀皇练之固无大碍,但若由女体所练,效果却适得其反!

只因女体属阴,与断情七绝的至刚至阳完全两相违逆,若强行习练下去,至刚至热的刀劲便会聚于心腑不散,与女体的阴激烈相冲,而四肢八脉的内气为要平衡心脏的阴阳相冲,便如百川汇海般涌向心田。

而若四肢八脉的气全聚于心田,整个人的肌肤便会因欠缺内气滋养而渐趋冰冷、惨白,终至沦为一个面白如雪、目如冰蓝的怪人!

可惜,刀皇想出这个道理,已经太迟;第二梦所习的火热刀劲,已完全渗进每一寸的心田,无论如何已无法将之逼出,既然大错铸成,刀皇索性将错就错,继续逼其女儿苦练断情七绝下去!

而断情七绝的火热刀劲,非但令第二梦每当遇上情绪起伏时苦不堪言,更令她的脸变得愈来愈怪,愈来愈令其他人感到害怕,故无论他们一家迁到哪里,当地的人都会对第二梦敬而远之,小孩们不是嘲笑她容貌古怪丑陋,便是不敢与她接近。

可怜第二梦一个八岁女孩,每日除了练刀,便不敢笑,不敢哭,不敢有情,也没有任何朋友,更从未尝见过老父向她展露过半分慈颜!

只有她的娘亲,纵然无力从其父手中保护她这个女儿,但梓屏为了补偿女儿失去的童真岁月,对第二梦可说是关怀备至,可幸第二梦还有她这个娘亲,短短的八年小命,才不至一无所有!

至少,在这个冰冷的世上,还有她的娘亲,令她感到人世还有半丝温暖。

只是,也许第二梦造梦也没想过,在这个风雨连天的雨夜,她,可能连这丝唯一的温暖……

亦要失去!雨还是在窗外沙沙的下个不停。

眼见第二梦苏醒过来,梓屏在安慰女儿之余,亦不打话,同时已捡起早备一旁的小巾,温柔地为梦抹去残留额脸上的汗珠。

只是抹不多久,梓屏蓦然眉头一皱,愣然问:

“梦儿……,你颈后是什么……?”

梦即时别过脸,似是有些事情隐瞒,道:

“娘……,孩儿颈后……哪有什么,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我绝对没有看错!”梓屏未待第二梦有何反应,已突然扳过她细小纤弱的身躯,更一把将其颈后衣衫拉下!

她的一双眼睛,登时睁的老大,只因眼前所见,第二梦的背门,竟有一道蓝气直刺颈后,俨如一柄利刃,令人见之骇然!

“这是……?”梓屏不期然伸手往第二梦背上的蓝气一摸,赫觉触手奇寒刺骨,诡异非常,更遑论是身负这道蓝气的第二梦?梓屏不禁无限怜惜地摇头道:“孩子……,这道蓝气,敢情是断情七绝的刀劲,进一步侵蚀你的五脏六腑所致!它已经出现多久了?”

第二梦支吾以对:

“它……已经出现了……半个月了……”

梓屏道:

“刀劲既已进一步侵入你五脏六腑,想必不单你的心田,你五内亦已饱受……寒热交煎,苦不堪言,孩子,你为何不早点告诉娘亲?”

第二梦垂目答道:

“娘亲……,即使你知道了也……于事无补的,爹还是要我继续练刀,孩儿不想娘亲你为我操心啊……”

看着女儿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宁愿独个儿承受刀劲相逼的无边痛楚,梓屏的心,忽地痛得如要碎开一般,一颗慈母的心,真的碎了,为女儿的至孝而痛得心碎!

她的泪,更早已夺眶而出;她霍地狠狠咬了咬牙,像下了一个非常的决定,接着更一把将第二梦抱下床,拉着她的手,道:“梦儿,我们走吧!”

第二梦听得瞠目结舌,问:

“走……?娘亲,我们……走去哪?”

梓屏泪眼连连的道:

“梦儿,娘亲……一直做错了!我一直以为,你爹虽痴迷于刀,但总有一日仍可能会觉悟前非;我实在太爱他了,一直也在默默等他……回心转意,也不敢违逆他的……每一句话,甚至他逼你练断情七绝,我也不敢多说半句,但……”

“就在适才刹那,我忽地恍然大悟,你爹为要令你七绝有成,根本不顾你的生死,痛苦和感受!他,已经再不是当初我爱的第二刀皇!他已经成为一头为了练刀而不惜一切的无情怪物!即使我再等上一生,他也决不会再变回从前的他!我再等下去,只会令你被断情七绝的刀劲折磨至死!”

“娘亲绝不能看着你再受苦下去!我们母女俩已受够了!梦儿,我们如今就一起离开这个再不属于我们的家,去寻找你的梦吧!”

离开这里寻梦?这早已是年仅八岁的第二梦,活至今天的唯一梦想!她终于也等至娘亲鼓起勇气,将她救离这个枯燥无情的家!然而……

走?她和她,可以吗?可以这样轻易便一走了之吗?

不!她们也许已来不及走了!因为就在梓屏拉着第二梦往门外走时……

霍地“彭”的一声巨响!大门赫然已迸为寸碎!

这一变实大出梓屏和第二梦意料之外!二人但见一条魁梧身影正站在门外的风雨之中,这条身影,正是“第二刀皇”!

眼前的刀皇,竟已给雨水打至浑身湿透,一头散发更凌乱的洒在额上脸上,脸色更不知何故,时红时青,胸膛亦急速起伏,模样异常吓人!

“皇……?”眼见刀皇突然回归,梓屏暗忖不知他是否要阻止自己带着女儿离去,拉着第二梦的手亦霎时收紧起来。

谁知刀皇似并无此意,他蓦然罕有地咧咀而笑,道:“梓屏!梦儿!你们猜,今夜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谁知道他今夜发生了什么大事?梓屏与第二梦面面相觑,不明他何以有此一问,刀皇似亦未有预期二人懂得回答,他已在自我回答:“就让我告诉你们!老子今夜,终于也将断情七绝的最后一绝刀终情断……”

“练至最霸道最完美了!哈哈哈哈……”

刀皇猝地仰天狂笑,笑声之狂,竟将整个家也震得摇摇欲塌,然而他笑不多久,倏地又“哗啦”一声,口里赫然喷出大蓬鲜血,人也颓然而倒,跌跪地上!

眼见刀皇时而狂笑,时而朝天狂喷鲜血,梓屏与第二梦简直看得目定口呆,而梓屏看着丈夫跌跪地上的颓然之态,霎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讷讷地道:“皇……,你……是否……练刀……练至……走火入魔了?”

是的!事实上,刀皇多年来一直毫不间断练刀,并时刻苦思将“刀终情断”臻至至善至美,可惜始终苦无结果,但他实在太沉迷于刀,愈是无法悟刀,便愈是急于悟刀,近数月益发变本加厉,已连续百日百夜不眠不休,在屋外树林一面练刀一面苦思。

终于就在这个风雨连天之夜,刀皇在心力一时交瘁之下,让风邪趁虚而入,全身经脉随之逆乱,人也陷于半疯半狂,他,终于也走火入魔了!

故而适才他说自己已将刀终情断臻至完美,只是他半疯半狂下的疯话,他非但未能悟刀,心绪更因而完全失控!

而乍闻梓屏说他走火入魔,刀皇已渐陷疯狂的心,更是怒不可遏,他霍地暴吼:“妈……的!你说……什么?老子分明……已悟刀,怎会……走火入魔?你为何……这样说?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怒吼声中,刀皇反手便重重给了梓屏一记耳光,掴得她双唇迸裂溅血,人也连退数步,幸而在其身后的第二梦一把扶住梓屏,她才不致倒地!

“娘……!”

第二梦一声低呼,刀皇随即将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目光中更蕴含一丝兽性的狰狞,他邃地一手抓着第二梦,道:“梦儿!你娘不信我不打紧!你爹已悟出世上最完美的刀,我如今就传你这式绝世之刀!你随我来!你随我来!”

说着竟欲将第二梦强拉出屋外的滂沱大雨中!

惊见刀皇要将女儿拉出屋外,梓屏不知他在心绪失控下,还会干出什么,她慌忙以身挡着他的去路,情急道:“皇……!求求你别要再折磨……我们的女儿!她在这数年间已被你的断情七绝折磨至不似人形!你还要将她怎样折磨下去?”

去路被梓屏所挡,刀皇益发怒上心头,复又狂叫:“妈的!你懂什么?我要她练刀,是为她好!你快给我滚开!”

梓屏道:

“不……!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梦儿设想!你所干的一切也只是为了你的刀!我今夜已完全明白,亦已对你彻底失望!我已决定带着梦儿离开……这个家不像家的家,带梦儿离开你,还有远离你那自以为完美的——断情七绝!”

说话声中,梓屏反一手拉着第二梦,便要带她即时离开,刀皇见状更是勃然大怒,狂吼:“废话!梦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她永远也属于我的断情七绝!”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老子今日就与你……”

“恩——断——情——绝!”

恩断情绝?

势难料到,刀皇的狂怒已到如斯极点,竟要与一直对他情深义重的妻子恩断情绝?

是的!在走火入魔下,刀皇的狂,刀皇的怒,已将他的绝情推至无法控制的巅峰,更将他的头脑完全冲昏!他在极狂极怒极无情下,终于在“恩断情绝”四字吐出刹那,也同时信手一挥,劈出了他断情七绝的最后一绝刀·终·情·断!

而这式“刀终情断”,竟是……

劈向梓屏脑门!

天……!

实在令梓屏难以置信!赫听“拍勒”一下碎骨声!刀皇这一刀竟真的重重劈中她的脑门!梓屏整个人的动作登时顿止!她本来拉着第二梦的手也顿止!

甚至连刀皇的掌也顿止了!第二梦也呆然顿止!整个家,也随之顿止!

一切一切也顿止了!包括梓屏对刀皇今生的夫妻恩情,还有她对第二梦的爱,也尽皆顿止了,只因为……

她的生命,在中了刀皇这式断情七绝之下,亦即将顿止!

霎时屋内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就在这刻顿止下来,可惜只是仿佛,时间却始终并未为任何人而顿止……

当这刹那间的惊人死寂一过,第二梦犹来不及反应、呼叫,她便听见其母脚下传出连串“裂勒”之声,却原来,梓屏足下的地面竟崭现无数裂痕,这些裂痕更如天罗地网般向四周迸散,裂痕中更似蕴含强悍无俦的刀劲,直轰屋子四壁!

接着,四壁复再传出“裂勒”之声,整爿小屋的四堵墙壁,还有瓦顶,赫然尽皆向外迸爆!

“隆”然一声震天雷响!四壁与瓦顶迸爆,整爿小屋登时如一个皮球般向外迸为寸碎,片瓦不留!

好惊世的一招!好恐怖的无上刀劲!第二刀皇这一刀虽未有正接劈向四壁,但刀劲竟能自梓屏脑门直透其双足,再沿其足下破地毁壁,将整爿屋爆个灰飞烟灭,将整个家毁于他信手一刀,这,才是真真正正最完美的“刀终情断”!

他终于在极狂极怒极无情下,发挥了最断情断义的刀中精髓,使出了他真正的刀终情断!

而就在屋子迸为灰飞烟灭之际,首当其冲的梓屏,亦终于溅血倒下!

“娘……亲……!”

第二梦狂叫!厉叫!惨叫!尖叫!哀叫!更再顾不得心内的断情七绝刀劲激发所生的极度痛楚,她终于懂得从惊呆中回过神来,狂了一般冲前察看已倒地的娘亲!

可是,任凭她如何哀叫狂叫,梓屏已气若游丝,返魂乏术,她只以仅余的一口气,向女儿吐出慈母最后的一声叮咛,临别的叮咛……

“梦……儿,别为……娘亲……之死……怪责……你……爹……”

“你爹……今夜……走火……入魔,他……所作……的,已不……晓得……分辨……对……错……”

“你……,也……千万……不要……放……弃……你……的……梦……啊……”

啊字说罢,梓屏猝地身子轻搐,双目一合,她……

终于芳魂寸断。

她终于去了。

临去时千叮万嘱,还是那句话……

希望女儿别要放弃寻梦。

“娘……亲……”

第二梦的泪快流干,血,亦快流干了,

缘于眼见娘亲惨死在其父掌下,她已无法按捺自己,她已再难保七情不动,而一旦情动,五脏六腑内的断情七绝刀劲,便如同地狱烈火般梦烧着她的心,痛得她一张小咀也在狂溢鲜血!

而在五脏六腑极痛极热之下,在泪和血亦快流干之下,她终于再难熬得住丧失至亲之痛,不支昏倒过去。

仅余下从疯狂中回过神来的第二刀皇,看着被自己一刀尽毁的家,看着自己错手弑害、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妻子,还有看着自己使出“刀终情断”的右掌……

他的面上,始终木无表情!

他终于刀招大成了!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无上之境?他何以会木无表情?

是否因为,他终于因适才最完美的刀终情断,而领略了真正无情之境?他连死心塌地跟随他半生的妻子也可杀了,还有什么不可杀?还有谁比他更“无情”?

还是因为,最没有表情的遗憾,才是真正悔之已晚的刻骨遗憾?

雨还是沙沙地下着,风中,雨中,仿佛传来苍天的叹息……

叹息着世人的盲目执着……

叹息着世人的愚味愚情……三日之后,在青龙镇一个小山坡上。

“噗”的一声!第二刀皇将一块木雕的墓碑,插于山坡上最高之处,这里,正是其妻梓屏芳魂永埋之地。

第二梦远远站在刀皇身后,看着其父将其娘亲入土为安,她的小脸之上,竟也没有半丝表情,也再没有半滴眼泪。

那全因为,在过去数日,她的痛已痛尽?她的泪已流干?

还是因为,年仅八岁的她已彻底明白,心痛和哭泣已无补于事,最重要的还是,她今生绝不能有负其母心愿,一定不能放弃追寻她的梦想?

一定要找着她梦中之人,彻彻底底的摆脱“断情七绝”的断情之路?

刀皇安放好梓屏墓碑后,不期然回望身后的女儿一眼,只见她站得远远的,和他的距离愈来愈遥远,不禁问:“为了你娘亲之死,你,一定很恨我吧?”

第二梦牢牢的看着他,看着父亲仍木无表情的脸,良久良久,她也是木无表情,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恨你!”

刀皇一愣:

“你不恨我?”

第二梦重重的点了点头,答:

“嗯!恨你根本无补于事,我甚至要留在你身边,因为有朝一日,我还要……”

“打败你!”

势难料到,自遭伦常惨变,第二梦非但变得更木无表情,她的语气,更愈来愈不像一个八岁女孩,此刻的她,竟有点像聂风小时候的坚毅不屈!

其实二人的遭遇也巧合地相似,都是有一个如疯如狂的父亲,仿佛早注定两者有宿世之梦,今世之缘!

而当成年的人变得愚昧,小孩唯有变得更懂事聪明,才能生存!

刀皇骤闻此语,心中不由失笑,道:

“打败我?你,为何要打败我?”

第二梦道:

“因为我要你明白,无情并非无敌,你的断情七绝更绝不是世上最完美的刀招!我会用自己的一生证明,情,才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我,一定会设法克服断情七绝带给我的痛苦,总有一日,我可以再不须顾虑体内刀劲给我的痛苦,我要尽情笑,尽情哭,尽情爱,还有如娘亲所愿……”

“尽情寻找自己的梦中人!”

谁又会想到,三日前的第二梦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如今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皆令刀皇私下诧异不已!他忽地咧咀而笑,朗声道:“好!有志气!这样才像样!这样才算是我第二刀皇唯一的女儿!”

“我,就等着你来打败我!等着你用一生来向我证明,那些见鬼的情如何比我无情的七绝更无敌!嘿嘿……”

朗笑声中,刀皇已转身举步,向青龙镇市集方向走去。

只因原是属于他们三个的家,已被其刀终情断彻底毁了,如今家破人亡,他亦不欲再留在这见鬼的地方,他要到市集买一辆马车,再带女儿寻找另一个家园!

一个他可能会取名为“断情居”的家园!

而在刀皇转身步向市集后,第二梦方才缓缓的走至其母坟前,深深一揖。

“娘亲,梦儿今生定必不会有负你对我的期望……”

“你,在泉下好好安息吧。”

向其母说罢最后一句话,第二梦终于收拾心情,正欲转身,尾随其父步往市集,谁知就在她的小身躯儿将转未转之间……

她蓦然发现一件事!

她……,赫然全身动弹不得!

天!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变生肘腋!第二梦动弹不得,全因一股强大无比的压力,正笼罩在她浑身上下,她遍体犹如被一个千斤巨钟所罩,寸分难动!

然而这股无上压力何来?

她很快已知道答案!缘于就在同时,一条男人的身影,竟已在她的身后!他投在地上的黑影,更将第二梦整个人笼罩!

而他笼罩第二梦的黑影,正是那股无上压力之源!他的黑影,竟然强得可随意将任何人囚禁!

第二梦瞠目结舌,她的父亲第二刀皇,已令她感到什么是无敌,但如今在她身后的人,她甚至本能地感到,其父在此人面前,简直像一个初出茅庐、不谙武艺的呆子!

世上真的有如此强、如此可怕的人吗?若有的话,此人恐怕已非神即仙……

第二梦本欲呼叫,但方才惊觉,自己连叫出来的气力也没有!而身后的人似亦感到她的恐惧,沉沉地道:“不用害怕……”

“我来,只为告诉你四个字……”

“十!”

“二!”

“惊!”

“惶!”

十二……惊惶?

多么奇怪、多么令人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惊惶也有……十二?事实上,第二梦如今才是真正的惊惶失措!

她满以为身后的黑影还有什么话说,然而,这个男人在对她说罢“十二惊惶”四字后,他笼罩着第二梦的黑影,竟然在冉冉退后,直至……

完全消失!

他消失了!

不错!第二梦清楚感到,就在这男人的黑影消失后,她浑身上下复再能动弹自如,她随即回身一望,欲一看这男人纵身而去的远影,只是一看之下……

她身后那有半条人影!

甚至百丈之外,亦没有任何身影在飞纵远去!

这怎么可能?这个如神如仙的男人,竟可在第二梦回身一瞥之间,便已平地消失?这是什么快绝人寰的绝世身法?

更离奇的是,此时刀皇亦已折返,对第二梦道:

“你,为何仍呆在这里?为何不随我一起到市集?难道,你已不想与我一起走,你不想打败我了?”

第二梦茫然问:

“爹……,你见否适才在我身后,有一个……人?”

刀皇道:

“没有!有的话,以我目力,百丈之外也能看见!若此人是高手的话,只要在十里之内,我的刀气也能隐隐感应得到!”

第二梦愈听愈是咋舌!是的!适才其父折返,若真的有男人站在她身后说话,刀皇定能远远便看见得到!尤以此男人之强,刀皇何以一直感觉不到此人的气?

既然刀皇说没有,第二梦适才回头也不见任何人影,难道,刚才她感到全身不能动弹,与及被一个男人的黑影笼罩,也只是她的幻觉?她因为娘亲之死,而情绪波动后所生的幻觉?

但刚才的感觉实在异常真实!第二梦也是疑幻疑真,不敢肯定是否真的发生了适才的事!

然而,若那男人是真的存在的话,他,何以会来告诉第二梦四个字,四个莫名其妙的字……

十二惊惶。

到底,什么是十二惊惶?

又与第二梦有何关系?

“咯咯咯咯”的马蹄声,已在第二梦的耳边萦绕了几近整整一月,她与其父第二刀皇一直以马车为家,并朝北而去,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可是,纵然路经不少乡郊小镇,第二刀皇却始终未有停下,仿佛这些地方都不是他理想中的家园。

眼看马车愈行愈北,周遭愈来愈寒,第二梦心想,难道其父想隐居于极北之地,继续潜心练刀?

这并非全无可能!梓屏在生之时,刀皇其实已对所居之处过多人烟早有微言,多年来亦一直东迁西移,如今既然仅余下他父女俩,他更非要找着一个能让他安心练刀之地不可!

而马车这样一直向北进发,也不知将会到何处何方,第二梦只觉沿路人烟愈来愈是稀少,近数十里的行程,她更未有见过半个人,也许,他俩距离一年四季皆风雪漫天的极北之地,亦已不远了。

这样一想,第二梦只觉心头一阵纳闷,缘于一想到刀皇其实是在找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继续练刀,甚至再逼她一起与他潜修断情七绝,想到自此以后较以前更远离凡尘俗世,还有那枯躁无味、恍似漫无止境的练刀生涯,第二梦的心,便似直向下沉。

惟是,无论前路如何蒙昧不明,她还是会熬下去的……

直至她寻着梦想的一天!

而正当第二梦在车厢里愈想愈是纳闷之际,倏地,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方才正神一看窗外,只见夜已降临,她和刀皇,原来又已赶了一整日的路。

一直在前策马的第二刀皇,此刻也探首入车厢,道:“天色已黑,我们今夜就在此度宿一宵,明日再赶路。”

“我如今就去找些吃的,你,留在车厢内别要出来。”

说着已纵身而去。

荒野孤清,极目皆无人居,还有什么吃的?刀皇敢情是去猎些飞禽走兽充饥,第二梦遂静静于车厢内等候,心想以其父的惊世身手,不消一会便会回来。

谁知等了半晌,还不见刀皇回来,第二梦开始怀疑,他是否遇上什么事了?

她竟然如此关心他?

是的!即使刀皇如何对她严厉,如何逼她习断情七绝,弄至她如今的脸人不像人,甚至最后还在半疯半狂之下,杀了她最爱的娘亲,但毕竟他仍是她的爹,血浓于水,她还是无法舍他而去!

想到这里,第二梦不禁更挂虑刀皇,决定往车厢外看个究竟。

谁知,就在她掀开车厢门前的布帐,踏出厢外一看之际……

她当场呆住了!

因为眼前出现的情境,她完全没有想过会在此出现!

只见他们的马车,原来停在一个绿树林荫的密林之中,非但四周长满参天的古树,林中更有不少雀鸟在栖息。

这怎么可能呢?第二梦心想,他们的马车分明已愈行愈北,周遭的树林亦已因寒冷而枯萎,飞禽走兽更几已绝迹,何以这里竟又会突然出现一个如此茂密的树林?

且林中更有浓浓夜雾弥漫,一片诡异迷离。

第二梦愈想愈觉出奇,就在此时,他瞿地听见一阵人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第……二……梦……”

“谁?”第二梦立时环目四顾,诧异低呼:

“到底是谁……在叫我?”

没有回答!那阵人声又遽然消失!只是,萦绕于周遭的浓稠迷雾,竟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招引,一直朝树林深处涌去,第二梦眼见如此,也不由自主随着迷雾所涌方向,步向林中深处。

约走了半盏茶的时分,第二梦只见林中深处,竟依稀有一点灯光,私下更是奇怪,难道这林中有人居住?

然而她错了!当她愈步愈近这点光的时候,终于发现,这并非什么屋内的灯光,而是一个红得像血的灯笼!

一个写着一个“命”字的血红灯笼!

而在这个血红灯笼之下,更放有一桌,桌旁坐着一个男人,可是周遭的浓雾,原来是朝这个男人身上涌去,雾气更笼罩了他的脸,故第二梦一时之间,也瞧不清这男人是老是嫩,是什么样子。

只是,当这男人瞥见第二梦步至林中深处之时,他,终于也张口说话了。

而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更是一句教第二梦为之一愕的话:“第二梦……”

“我,终于也等至你来了……”

“终于也等至你来看你的……”

“命!”

此话一出,当真非同小可!只因在此迷离荒野,竟有一个面目迷离的神秘男人,一直在等着第二梦来看她自己的命?对于第二梦来说,简直是一件无法置信的事!

而这个男人的声音,更与梓屏下葬之日,出现于第二梦身后的神秘黑影完全一样!第二梦不由怔怔问:“你……就是曾出现在我身后的……那个男人?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神秘男人一笑,道:

“我,非但知道你的名字,这个世上,我知道的事亦实在太多太多,多得有时候我甚至不想再知道,只因无所不知,有时候实在令人感到哀伤……”

他的声音竟蕴含无限哀伤,一种带着慈悲的哀伤……

他的声音,更令人无法听出他的年纪,他听来绝不年轻,但到底他有多老?六十?七十?八十?一百?抑或二百?甚至更老,更老……

第二梦道:

“我爹娘曾经提过,江湖之中,有一个泥造菩萨的高人,对所有过去未来的事无一不知,你既然说自己无所不知,莫非你……就是那个什么泥造菩萨?”

那男人苦苦一笑,答:

“我并不是菩萨,有时候,我甚至不知自己是些什么,只记得许久许久以前,我,曾经是一个会生病、会痛苦、会受伤的人……”

什么?他竟说自己许久以前是一个……人?那,难道他现下已不是人?他到底是些什么?

第二梦愈听愈奇,只是,她忽然记起刀皇曾吩咐她留在车厢,如今刀皇想必已经回来了,她必须尽快沿路找回那辆马车,于是向那男人轻轻一揖,道:“前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实在不能在这里耽下去,否则给我爹发现的话便糟了……”

说着已欲转身往回走,讵料那男人此时突然又吐出一句话:“你这样就走了,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你自小每隔数晚所发的梦,到底将来会否梦境成真?”

乍闻此语,第二梦当场止步,回首问道:

“你……连我这个梦也……知道了?这个梦,除了我爹娘,我从没告诉任何人……”

那神秘男人又是一笑,道:

“你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朋友,你,是一个芳心寂寞的可怜女孩。”

“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这个梦的结局,一定会梦境成真!”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在你长大之后,将来一定会找到梦中的他,而他的今生,也同样有一头飘逸的长发,还有一个与其前生一样的名字……”

“风!”

“风……?”第二梦甫闻这个“风”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念了一次,更紧紧将此名字记于心头。

她不明白,何以甫听见这个“风”的名字,心中竟有一丝异常亲切的感觉,甚至比其父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还要亲近?

难道正如眼前这神秘男人预言,这个风,真的会是在她梦中出现了千百次的他?

“但……”第二梦又道:

“即使我今生能找到梦中的他又如何?像我这个怪样子,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那神秘男人目光闪烁地道:

“这,正是我此来的目的。”

“我,是要告诉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一个将来可令你梦境成真的唯一方法,这个方法便是……”

“找·出·十·二·惊·惶!”

十二惊惶?又是十二惊惶?

第二梦听罢一愣,问:

“前辈……,你一而再向我提及……十二惊惶,到底……什么是十二惊惶啊?”

神秘男人叹道:

“你,早晚总会知道的。如今,你只须牢牢记着这四个字便已足够了!”

“孩子,记着,十二惊惶,非但是你毕生梦境会否成真的关键,更已是你能克制断情七绝刀劲、消去这张白如冰雪怪脸的唯一希望……”

“前辈,你是说……,十二惊惶能助我回复我原来的容貌?”

那神秘男人语气肯定地答:

“嗯!所以你必须将它紧记心头,十年之后,更要……”

“好好把握这个——最后机会!”

十年之后的最后机会?为何一定要在十年之后?那神秘男人愈说愈玄,第二梦还想再问下去,但就在此时,身后却戛地传来一个声音,叫道:“你,在这里?”

啊?是刀皇的叫声!第二梦闻声随即一惊,心忖其父必已瞥见她与一个神秘兮兮的陌生人说话,想又有一番责难,连忙回首一望,只见第二刀皇真的已在其身后,更早已捉了一些飞禽回来!

“爹!”第二梦低唤一声,正想再回脸叫那神秘男人快走,否则他的爹一旦动怒,恐怕那男人性命不保……

只是,当第二梦再次回脸看那神秘男人之时,她的心,直如要从心窝跳出来!

缘于眼前又出现了一幕令她意想不到的情境!

原来就在她回脸之间,那个神秘男人赫然又不见了!

不单他不见了,那张木桌,那个写着“命”字的血红灯笼,也同时不见了!

但更教第二梦瞠目结舌的是,甚至适才那个迷雾弥漫的浓密树林,也在她转脸之间不见了!换上的,只是无数毫无生机的枯树!

啊……?怎会……这样的?第二梦骤见此情此景,一颗心直向下沉,想不到,今次也像上次在其母坟前一样,一切又于瞬间消失无踪!她也不敢肯定,到底适才的一切,又是她的幻觉?抑或是……

南柯一梦?

若一切只是幻觉,那便太可惜了!她多么希望,适才那神秘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她多么希望,今生能一续前生之梦,再遇那个“风”……

她又多么希望,真的能有方法助她克服断情七绝刀劲,回复原来之貌……

而她更随即想到一个方法,一个可以证明刚才一切是否幻觉的方法……

她忽地对刀皇道:

“爹……,我有一个问题。”

甫闻女儿有事要问自己,刀皇冷笑道:

“呵呵,好的很!你终于也有事要求我了?说!你到底有何问题?”

第二梦凝神看着刀皇,注意着他脸上的反应,一字一字地问:“你,可听过……”

“十二惊惶?”

隆!

犹如一道惊雷贯顶!刀皇乍听十二惊惶四字,向来冷漠的他,竟陡地如遭雷殛,更一把捉着第二梦的肩膊,一边摇晃着她,一边无比震异地问:“你……为何会知道……十二惊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你到底……从哪里听来?”

是的!刀皇从没向女儿提及十二惊惶这四个字,而第二梦更从没听过十二惊惶!第二梦如今刻意向刀皇提及十二惊惶,无非是要看其父的反应!

以刀皇江湖资历之深,若他也知道十二惊惶的话,亦即是说,无论十二惊惶是些什么,亦定必真正存在,绝非第二梦的幻觉,更非她的南柯一梦!

只因若适才一切只是幻觉,那十二惊惶便未必真正存在,而刀皇,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看着老父脸上那丝无限震异的表情,第二梦终能肯定,刚才的神秘男人,绝非她自己的幻觉和凭空想像,一切一切亦曾真正发生,只是不知为何又会蓦然消失而已!

而刀皇对十二惊惶反应之大,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惟是,正因刀皇对十二惊惶反应奇大,就像听见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人和事一样,遂更令第二梦对十二惊惶的好奇更深……

她更深信,正如那神秘男人所说,十二惊惶,也许真的能助她梦境成真。

只是,那神秘男人也曾预言,她若要找十二惊惶,必须在十年之后,而十年岁月并不是一段短的岁月……

然而,只要能克制断情七绝给她的无边痛苦,只要能找到梦中的那个风,那即使要等上十年,即使要等上三千多个漫长的朝朝暮暮……

她,还是会耐心的等下去!

那管日月沧桑……

那怕天地转移……

她,还是会如她的名字——“梦”一样……

继续追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