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先前有灯光发出处,是江边停泊着的一艘客船发出来的。上游两三里,也有一艘客船,那是白衣姑娘的座舟,船上只有几名仆妇与侍女,白衣姑娘的师父老尼慧净并不在船上,师徒俩听到喊声,已经上岸察看,船上由一名仆妇主宰大局,她们在等候主人返船。

  可是,天将破晓,只有老尼姑返船,不见女主人的踪迹。

  老尼姑并不知爱徒为何至今仍末返回,师徒俩分头侦查废墟,各走一种,彼此并无连络。老尼姑已查出占据废墟的主脑是双层蜗,甚为放心,认为爱徒足以应付裕如,不至被这些小贼所困。

  她们在等,等得心焦。

  那艘有灯光发出的船,两座船布置得颇为华丽,前舱也就是中舱,住的全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后舱却相反,全是英俊魁伟的年青人,有些扮成船夫,有些则扮成保留。这是一艘神秘万分而极为可怕的死亡之舟。

  前舱分为两室,中间是女主人的栖息处,有两座门分别通向前后舱,任何人未经呼唤,决不敢踏入中舱一步,管制极严,前后舱的人往来,一律由船两侧的舷板。

  中舱的窗门闭上了,灯光不再外浅。

  五更三点,天色破晓。

  舱内银灯照耀。铺投了绒毯的舱板行走无声。上首席地坐着薄施脂粉的魔笛飞仙。身后两侧坐着一位年轻魁梧的青年,与一名干娇百媚的二十岁左有的少妇,浑身火红,丰满而曲线玲珑的喷火胴体极为诱人。

  下首,并肩坐着方大郎与白衣姑娘。两人神色委顿,显然已被刺了穴道。

  魔笛飞仙的面前,搁了一个朱红托盘,上面放了一只银制精雕的名贵小碟,中放两颗淡紫色的丹丸。她脸上笑容明媚,不住打量两人,嫣然一笑,向方大郎问:“方大郎,你真是个郎中?”

  “在下不是郎中,到底要在下说多少遍?”方大郎颇为顽强地答。

  “那么,说说你前来永州府的用意何在?”

  “访友。”

  “我不信。”

  “江湖浪人,四海为家,除了谋生活,便是增长见识。在下除了谋生活之外,便是访友,访友当然也是为了谋生活。”

  “你有点油嘴滑舌。”魔笛飞仙笑道。

  “但愿在下真的是油嘴滑舌。”

  “你如不吐实,可知道后果么?”

  “在下本来说的就是实话,你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你瞧着办好了。”

  “你的生死全操纵在我手中,知道么?”

  “在下相信。”

  “你不想为自己的生死打算?”

  方大郎淡淡一笑,说:“在你未曾杀掉在下之前,在下的生死命运谁知道呢?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本来就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魔笛飞仙转向白衣姑娘,问道:“小丫头,你姓甚名谁?”

  白衣姑娘扫了对方一眼,拒绝回答。

  魔笛飞仙淡淡一笑,举手一挥。

  青年人徐徐站起,面露喜色地举步上前。

  方大郎看出青年人的神色有异,接口道:“小姑娘,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你不回答她们,吃亏的必定是你自己。”

  白衣姑娘点点头,说:“我叫白凤。”

  “回来。”魔笛飞仙叫。

  青年人应喏一声,退回原处坐下。

  魔笛飞仙笑意重现,说:“方大郎,你才是真能活下去的人。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你已承认了形势不利的事实。当然,你也可以做宁死不辱的英雄。”

  方大郎呵呵笑,说:“好说,好说,当然在下不是英雄豪杰,识时势,辨生死,极为重要。大丈夫死于义,死于忠,忠义千秋,万古流芳。烈女死于节,死于贞,皆配建贞节牌坊,流芳百世。两者都有益世道人心,可说死得其所。而目下的情势,是可笑而可怜的局面,在下不知为何而死,又为谁而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别,这时被仙姑杀了,岂不死得太冤,死得太莫名其妙?”

  他是说给白衣姑娘听的,但白衣姑娘并不领情,冷冷一笑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你如果坚持己见而死,虽不配说重如泰山,至少也是死得光明正大,说是死于道,曰不宜?”

  “哈哈哈哈?”方大郎大笑,笑完说:“相反的是,这才是死得轻如鸿毛。以目下的情势论,己见是甚么?坚持不将身份说出,也叫死于道?这个道,未免太不值钱了,这世间该死的事情岂不太多太滥?”

  魔笛飞仙接口道:“小丫头的意思,是要你做一个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呢。”

  “那是文信国公所说的颜常山舌,这句话目下是用错了地方。相反的是,武林人忍他人所不能忍的气,除非对方要你的命,不然挨顿骂受一顿拳脚无关宏旨。”方大郎信口分辩。

  “强辩。”白衣姑娘悻悻地说。

  魔笛飞仙哼了一声,冷笑道:“小丫头,你如果不打算活,机会多的是。刚才你就是差半步便入枉死城了。你如果不说姓名,我这位男子便会立即将你剥光。至于剥光了之后又如何,你自己去想好了。我魔笛飞仙虽不是嗜杀成狂的人,但要告诉你的是,我决不许可有人违抗我的话,不信你可以试试,但最好别试。”

  白凤姑娘脸色发白,心中暗暗叫苦。

  方大郎呵呵笑,接口道:“仙姑之所以称为魔,倒是名符其实呢。”

  “不许笑,你还没脱离险境呢。”

  “在下听仙姑的吩咐。”

  “看到托盘中的两颗丹丸么?”

  “不错,看到了,这是甚么丹丸?”

  “丸表色紫,九心朱红,称为赤心丹。”

  “怪雅的,有何用处?”

  “本仙姑要收你们两人在身边供役,为表示你们的赤诚,不生贰心,必须吞下一颗赤心丹以表心意。”

  “大概是一种慢性毒药了。”

  “不错,十天给一次解药,不然有死无生,世间绝无第二种解药。”

  “哦!仙姑这一手很绝哩!”

  “给你们一个时辰权衡利害,是否吞服决不勉强。”

  “吞服之后,但不知有甚么好处?”

  “替本仙姑供役,好处多的是,看不开的人,当然不认为是好处,见仁见智,各有不同。”

  “那应该是随心所欲罗?”

  “大概是吧。但这只指在本仙姑的意旨下随心所欲,当然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不会死吧?”

  “不违命行事,自然不会死。”

  方大郎呵呵笑,说:“半个时辰,不是太长了么?”

  “并不长,生死大事岂可遽然决定?”

  “如果不吞赤心丹……”

  “本仙姑不过问,那是我那些仆役们的事。”

  “他们要……”

  “要怎样处死你们,本仙姑不加过问。”

  “能碰运气么?”

  “恐怕没有了。”

  方大郎徐徐将手伸出,笑道:“那么,在下不必等半个时辰了。”

  “你要……”

  “立即吞下赤心丹。”

  “你决定丁?”

  “其实生死已经决定,何必再等?”

  “你确是个明白人。红绡,把赤心丹给他吞眼。”

  浑身火红衣裙的女郎上前,取了一颗赤心丹走近,粉颊涌起令人心荡的媚奖。

  他伸手接丹,红绡却拨开他的手说:“手不许沾,一口吞下。”

  他的笑容僵住了,但立即又回复正常,张口等候。

  红绡将丹纳入他口中说:“吞!”

  他突然毗牙裂嘴,皱着眉头,咬着丹丸含着叫:“老天!这……这时甚……甚么味道?”

  “甜甜的嘛!”红绡答。

  “是蜜味,我……我怕蜜臭,快!不,要水送下,拜托拜托,水。”

  他那愁眉苦脸咬着丹丸的苦像,令红绡感到可怜亦复可笑,立即转身取过水盂递向他的嘴前。

  他半闭着眼睛,一把夺过水盂,急急往口里送。咕噜噜一阵水响.他喝干了水盂的水。

  递给红绍苦笑道:“有人说蜜香,我却嫌臭,平生就怕蜜的臭味。还好,没呕吐,谢谢。”

  红绡退回原处,笑道:“怕吃蜜的人,倒是少见。”

  魔笛飞仙的目光,落在白凤身上,问:“小丫头,你是否决定了?”

  白凤断然地摇头,说:“你可以杀我,我不吞你的药。”

  “你不吞?”

  “不吞。”

  魔笛飞仙冷冷一笑,徐徐站起。

  方大郎不住地插嘴,说:“仙姑不是说有半个时辰的时限么?”

  “她已决定不吞了。”

  “仙姑何必为此小事而食言?半个时辰并不长。”

  “她已违抗本仙姑的话……”

  “仙姑半个时辰的时限在先。”

  魔笛飞仙盯视着他,笑道:“你很关心她呢,要说你不认识她,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你这种态度,完全以护花使者自居。”

  “不认识当然不对,说认识未免牵强。”

  “此话怎讲?”

  他将在水西门码头,与店伙冲突的经过说了,但并未说出白凤另有同伴,只说白凤曾经站在一艘船的舱面。最后说:“在下只瞥了白姑娘一眼,惊鸿一瞥,如此而已,谈不上认识不认识。”

  “晤!原来如此,你认为这丫头美不美?”

  方大郎心中一跳,这句话很平常,但不易问答,按事实,白风美得不沾人间烟火味,美得清而秀,品流极高;但却缺乏像魔笛仙姑与红绡两人的成熟风韵,与及那种令人心动袖摇的丰盈胴体美。在脸貌上,白凤也略胜一筹,不施脂粉,天然国色。

  但他心中有所顾忌,不知是否该直言无隐说出自己的看法。女人善妒,对比自己美的同性,具有与生俱来的妒念,说得不好,便会触怒这位主宰生死大权的女魔。照实说,不行,不用实说,又说不定弄巧反拙。

  他心中作难,迟疑地问:“仙姑是指那方面的美?”

  “废话!我只问你她美不美。”

  “这……不错,她很美。”他硬着头皮说。

  “好,她是你的了。”魔笛飞仙一字一吐地说。

  “这……仙姑?”

  “我相信你今后将对我忠心耿耿,心无贰心。我说过追随我将有好处,这就是好处之一。把她给你享受,今后她交给你管束。”

  青年人满脸不满地说:“主人,这丫头该赐给我享受的。”

  “主人,这……”

  “不许多说。”

  “是!”

  魔笛飞仙转向红绢说:“我去赴约,一个时辰之内可望返回,给他们两人服下一颗春露丹,以免方大郎有损元阳。”

  “奴婢遵命。”红绡恭敬地说。

  “服下丹,即替方大郎解去软穴。方大郎,那颗赤心丹,由你负责给这丫头服下。”

  “这……”

  “等会儿她将迷失本性,便可让她吞服了。”

  “好吧。”

  魔笛飞仙举步走向舱门,青年人立即超前拉开舱门,她扭头说:“红绢,好好小心照料。”

  “是的,奴婢不敢大意。”红绡欠身回答。

  天色大明,但舱门关上之后,舱内如果没有灯,依然幽暗。

  红绡从矮几的小盒中,取出两颗绯色丹丸,向青年人说:

  “志超,去分派警哨,不可大意。”

  “是。”青年人悻悻地说,死死地瞪了白凤一眼,方干咽口水依依不舍地出舱而去。

  红绡将一颗丹九纳入方大郎的口中,用疏经术替他解穴,笑道:“你艳福不浅呢,说真的,白凤姑娘确是我所见到最美的女人,今后你要好好待她,不像我那志超小冤家。恨不得受尽天下的女人,像头馋猫般无情无意。”

  他仍用牙齿咬着春露丹,正想用手去拈。红绡却拦开他的手笑叱道:“不许沾手,这是规矩,这种丹丸可保住元阳,是人间至宝。未用蜜炼,你不必有水送下。”

  不容他有所举动,红绡伸手一捏他的牙关,丹丸便滚入咽喉,几乎把他呛住了。

  红绡解了他的穴道,已是香汗淋漓,显然对疏经术甚感吃力。

  穴道被制过久,解穴后反而有点脱力的感觉。

  红绡转而对付白凤,丹丸尚未举起,白凤已用尽吃乳的力量,吃力地一掌拍向丹丸。

  她一手扣住了白凤的手,笑道:“你这头野猫,日后在我面前,你得放乖些,不然你将大吃苦头”。

  白凤无力反抗,被捏着鼻子吞下丹九。

  红绡嘻嘻笑,拉开舱门说:“一个时辰后,主人便会回来回来,是否有事,目下难以料定。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利用这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将死心地跟定了主人,赶都赶不走你们了。”

  舱门关上了,灯火摇摇。

  方大郎在活动手脚;用手指猛挖咽喉,但白费劲,无法将丹丸呕出。

  拉开绣帘,结实的木窗闭得紧紧地,没有丝毫缝线。他悄悄拉开窗门,拉开一条细缝向外瞧。

  朝霞已散,阳光满天。窗外的舷板上不见有人,但不知船首与舱顶是否有警哨。因为走动与撑船的舷板高水约两尺余,水色碧绿船距岸约五丈左方,用石下碇而非插篙定泊,因此有晃动的感觉。

  “我得走,是时候了。”他想。

  正想拉开窗往外跳,猛想起还有一位曾经令他心动的白凤姑娘。

  他急退而回,转身想:“首先得替她解开穴道。”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白凤身上的刹那间,突觉一阵奇异的电流瞬即通过全身,浑身起了前所未有的奇妙震颤,心跳加剧,气血开始翻腾。

  他无法控制自己,迈进一步。

  白凤的师父是佛门弟子,这时正勉运神功希望排除魔障,坐在那神态庄严,专注地凝聚真气收敛心神。但是,软穴被制,而她的内力修为尚未能臻于自运真气解穴的境界,而且由于药力的搅乱心神,连聚集真气的能力也逐渐消失。

  她当然知道无望,即使能办到也是枉然,真气过不了穴,经脉无法发挥能量,仍然不可能活动自如,她只是希望找些事做,以便分心,利用佛门的定静功夫排除魔障而且、在作无望的挣扎。

  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道诱使她抬头注视。糟了,聚集真气时意念化为乌有,神意飞驰,那曾经获得她七八分好感的不算陌生青年人方大郎,正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她,似笑非笑,令她芳心大乱。

  她神智尽清,心中狂叫道:“苍天佑我,我……我不能……”

  方大郎徐徐接近,他心中也是清醒,但浑身热流激情波潮。他看到了白风那火热与期待的眼神,嗅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少女幽香。

  “原来在茅棚中所嗅到的幽香,是她身上所发。”他想,接着心神一动,急走两步到了她身旁。

  白凤激情地注视着她,鼻中隐隐可闻,口中喃喃地,急切地叫:“不,我……我不能……”

  终于,不能的意念开始消逝。

  方大郎在她身旁坐下了,抱住她了。

  “嗯……”她神意飞驰地轻叫,倒入方大郎怀中。

  罗衫徐落,首先褪下出现的是晶莹温润的粉肩,再往下滑。

  左臂温润如玉的臂下三寸,一颗猩红的守宫砂入目。

  这是一些武林大世家的女郎,如果要出江湖磨练时,点上身体的守宫砂。这颗守宫砂如果消失了,那就不用回家替家门丢丑了。

  方大郎虽不是武林世家,但对医道有极高的造诣,一看便知,这玩意是否有效,是否不破身便不会消失,并非绝对可靠,点这种砂的人,本身就愚不可及,风险极大,有些人不破身也会自行消失,有些人生了孩子守宫砂依然鲜艳夺目。

  他如受雷击,欲火稍戢。

  舱门倏开,浑身喷火的红绡进入舱中,一声浪笑,丢下两套男女衣衫,说:“方大郎,还不先将赤心丹给她吞服?”

  舱中窄小,伸手可及,方大郎手急限快,猛地跃起将她抱住摔倒在绒毯上。

  “嗤”一声裂帛响,红绡的红裳被撕裂,内帛相见。

  红绡吃吃笑,猛地将他掀开,爬起浪笑道:“我有事,别缠我,来日方长……”

  话未完,一闪出门,门砰然关上了。她十分放心,春露丹药力行开,她的责任已了,用不着耽心男女凭自制力打主意脱逃啦!

  方大郎抢自案旁,抢过水杯喝下数口凉水,重新扶住白凤,他的灵智压制了本能,一口吹熄了银灯,拖过白凤低叫道:“我先替你解穴。”

  白凤一把揪住了他,手下似有了力道,气息咻咻,语音含糊几不可闻。

  他无法解穴,手一触白凤的娇躯,似乎立即难以控制自己,委实难熬,一双手在发抖发紧,神智大乱,那能解穴?

  他狠狠地一口咬住自己的上唇,下唇裂开鲜血沁出,咸咸的液体入口。

  “走!”他含糊地叫,一把挟起白凤,跟跑到了舱窗。白风像一条蛇般缠住了他,他几乎再次崩溃。

  总算不错,白凤吃力地叫出两个字:“师父……”

  他知道白凤的师父是净慧老尼,一个佛门弟子,像是醒酗灌顶,如听暮鼓神钟,脑门一震,神智再清,赶忙伸手沉着地拉开宙门,伸头看船边无人,船首有一名假扮船夫的,正举目向岸上眺望。

  他顾不许多,抱着白凤滑过舷板,悄悄地侧身滑入水中,向姑娘低叫:“屏住呼吸。”

  水清凉澈骨,姑娘神智一清。

  他的水性甚佳,认准方向立即下潜。这一带江面宽仅二十余丈,必须全力施展水上功夫,一口气潜出二十丈外,终于强提真力潜过对岸,一头钻入岸旁伸入水面的树林草中,浮出水面,他已有吃不消,而白凤已喝足了水,像是昏厥了。

  他将白凤拖上岸来,自己再灌了一肚子沁人心腑的清凉江水。

  欲火未熄,但威力少至他已可克制的境地了。

  他先将白凤腹中的水压出,对口呼气,不久,白凤终于清醒了。

  用狼狈两字来形容他们两人,最恰当不过。尤其是白凤,白马杉见不得水、见水是透明的蝉纱;内面的亵衣隐约可见,怎能见人?

  白凤仍然颈红如火,但已可控制自己,羞得缩成一团,惶然问:“你……你……我……

  我……我……”

  “我们逃出魔船了,但危机仍在。”他背向着她说,声音压抑。不住向对岸的船上窥伺。

  “你……你救了我?”

  “你几乎被淹死了。”

  “我……谢谢你。”

  “你能走么?”

  “我……我这样能……能走么?”

  “我已经解了你被制的穴道。”

  “但……但我的衣……衣裙……”

  “等他们发觉我们逃不掉了,便会四处穷搜,这样不安全,必须走远些。”

  “但……但我……”

  他冷咳一声,说:“当然,你一个大闺女,这种狼狈像见不得人。但生死关头,事急从权……”

  “我……”

  “哼!我这人不是什么大丈夫,我认为活下去最重要,天生就不是做圣贤的材料,我怕死得很。你不走,就躲在此好了,等农裙干了再走。”

  说完,他悄然向内陆退。

  白凤焦急地说:“方……方大……壮士,等我一等。”

  “要走就跟来,别叫。”

  “你……为何要冒险救……救我?”

  “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

  “但……但你不需救我同行。”

  “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顺便而已,并不因为你很美而以护花使者自居,不必多说了,说多你又说我强辩啦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拔草而行。白凤在后面紧跟,这时她不再是胆大包天艺高胆大的巾帼英雄,而是一个需人保护深闺弱女了,歉然地说:“方壮士,我……我急疯了,我……”

  他回身猛地将白凤拖倒伏下抵声道:“前面有人。”

  是两个栈夫,从他们伏身处的右侧不远处经过。”

  两人湿淋淋地,极力岔眼。他等樵夫去远,方低声叮咛道:“不管任何人,咱们都得回避,以防妖女查出行踪。樵夫挑了柴担从右面走,左面不远定然有村落,去不得,咱们往左走。”

  白凤依偎在他身侧,用手掩面问:“你怎能走?你……你吞服了魔女的赤……赤心丹,走了只能活十天……”’

  “你放心,我死不了。”

  “你有解药?”

  “不必多问。”

  “你还是回去吧……”

  “废话!”

  “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的生命,你……”

  “你少客气,我才不会为你而送掉老命。”

  白凤忘情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羞赧地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原谅我好不好?”

  他也笑了,说:“我也无意见怪你,我知道我难让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所谅解……”

  “你本来就是个正道人士。”她急急接口。

  “见鬼……”

  “你救唐姑娘,不是见义勇为,不惜赴汤蹈火么?说你是正道人士,你受之无愧。”

  “少抬举我吧,说实在的,我出生入死。每经一次风险,对自己的生命也更为珍惜。当然,真要到了绝望关头,我是不惜一死的,总之,我要活下去,受些委屈无伤大雅,外人是否谅解,我是不在乎的。”

  白凤长吁一口气,颤声道:“我……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

  “何止委屈而已?简直是不堪回首。”

  “你能否随我去找师父?”

  “不行,我有事。”

  “在这十天之内,我请师父迫女魔要解药……”

  “免了。”

  “你救了我……”

  “我们该走了。”

  白凤拉住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求求你,让我也为你尽一番心力,即使要上刀山下剑海,我也要找魔女拼命要解药……”

  他低笑,说:“你并不聪明,算了吧!你以为我真怕蜜香?”

  “你……你是说……”

  “在讨水杯时,举杯就口的刹那间,赤心丹已乘乱到持杯的手掌心,末至绝望关头,我才不会上当甘心就死呢。生死关头,如不凭机智扭转危局制造机会,甘心等死必死无疑。”

  白凤大喜,兴奋地说:“佩服佩服,我真是昏了头,没料到你已智珠在握,而我只知等死,还骂你没有骨气呢,惭愧。”

  “我是不怕挨骂的……”

  “我……十六岁,能叫你一声大哥么?唐姑娘也叫你大哥……”

  “叫我大哥,日后你将有大麻烦。”

  “我不怕,我不姓白,也不叫白凤……”

  后面江畔突传来一声长啸,方大郎猛然一震,喝声走,挺身而起。

  两人一阵急走,远出三四里,到了一座小山下方向南折,如飞而去。

  这一走,姑娘未曾说出真姓名。

  白凤脚下一缓:“方大哥,我的船在泉陵废墟西面的河岸停泊,到我那儿去……”

  “不了,我要赶回城探听消息,咱们分手。”

  “方大哥……”

  方大郎转回,赶忙又将身转正,脸上一红,说:“你快走吧,这里到江边已是不远,小心被人看见,后会有期。”

  白凤也羞得粉颊发赤,刚掩住脸,方大郎窜出三丈外,如飞而去。

  “这是一位人间罕见的正人君子,”她用感情的声音喃喃自语,目送他身影去远,仍是原地发呆久久方依依不舍地走了。

  经过这次激情的凶险历程,对于二位情窦初开的少女,进入另一神秘的境界,她的心扉已为方大郎而敞开,让方大郎的身影进入心灵深处,心潮涌起了爱的波澜,向方大郎发出了爱的召唤。

  她却不知,冥冥中注定了她必须为爱付出重重的代价,要她尝尝爱情的苦酒是如何苦涩。

  府城中,由于昨夜六栈出事,风雨满城、官府下令戒严,逻卒四布,搜查可疑的人盘查甚紧。

  他首先到泰和栈,唐鸣远征喜地将他接入内院,小虎兴奋地奔出拜谢救命之恩,告诉他七个人皆已平安脱险,昨晚躲在城外的农舍中,今早城门一开便返回店中。

  唐鸣远也迫不及待地说:“小女已派人送来信息,说出昨晚的经过,大家都为了你的安全而耽心。今早本城的同知大人,已带了马步兵勇前往泉陵大索劫匪,不久当有消息。贤侄是怎样脱险的?那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他心中一宽,苦笑道:“贼人恐怕早已离开泉陵废墟了,兵勇怎捉得住那些亡命?我已逃出道姑的魔掌,如果有人盘问小侄的消息,叫他到悦来客栈找我好了。今后必须加意提防,贼人不会罢手的。”

  唐鸣远长叹一声,忧心仲仲地说:“贤侄,我已是惊弓之鸟,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贤侄可否搬来店中……”

  “唐叔,不是小侄执意推辞,而是小侄有重要的大事待办,无暇分身,尚请原谅我的苦衷。目下满称风雨,贼人们将有所举动,情势紧迫,终将于最近解决,贼人即将离开,你们可以着意提防严加戒备,等贼人一走,便可安全了,小侄须立即返店,告辞。”

  他坚拒唐家父子的挽留,径自辞出返店。

  悦来客栈中,丁母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一早,第一个发现方大朗失踪的仆妇向主人禀告,急坏了小欣姑娘,立即请乃父派人四出追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发疯。

  沙步衡更为焦急,他已经完全痊愈,目下只是感到有点虚弱而已,一早便听到丁家派来仆人查问方大郎的下落,便知又出了意外,暗叫不妙。

  他在房中往复走动,不安地自语:“偏侗昨晚我要去取回行囊,他却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此事从何说起?真糟!”

  当方大郎衣履未干的出现在房门口时,沙步衡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迎上苦笑道:“老弟,今早店中盛传你昨晚平白无故失踪,急坏了不少人,是怎么回事?”

  方大郎先察看他的脸色,笑道:“沙兄,你的气色出、乎意料的好,你的体质委实不可思议。你可以吃鱼肉了,但不能吃得太多。”

  “老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事已件,昨晚无意中出门,管了一档子闲事,遇上一个叫双层蝎的人夜劫西门大栈,兄弟出面打抱不平,跟至泉陵废墟,被人刺了一剑,还好。”他指着脚下的伤笑答。

  “双尾蝎?”

  “是叫劳公良的人么?”

  “大概是吧,兄弟与他并无过节,沙兄可以略为走动,不必老躺在床上了。兄弟去看看丁家的人。”方大郎说完,匆匆走了。

  回到内院客厢,丁伦一家欣喜自不待言,他对丁母略加访察,宣告病已痊可,开了张调补的单方,便回房更衣歇息,以恢复昨晚的疲劳。本来他可以支持三两天不眠不休的劳累,但昨晚的那颗春露丹,令他感到极为疲劳,不歇息不行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未牌时分,院中寂静如死,怎么没听到了家的仆人走动声?

  他穿着停当,启门外出察看,门刚拉开,人影乍现,两个黑衣在房外多时,一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腔。

  是两个黑衣大汉,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地迫使了他,此声低沉:“进去,不许妄动。”

  在未摸清形势之前,他不想反抗,徐徐退回房中,两大汉跟入,人掩上房门。

  “怎么回事?”他故意发着抖问。

  “这院子已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走动。”用巴首迫住他的大汉冷冷地说。

  “我……我不明白……”他恐惧地说。

  “你不用明白,乖乖听话就是,坐下,不许妄动。”

  “是,是……”他战懔着依言坐下。

  “赣南来的英雄好汉,已经接管了这座客院,你必须安静些,在事情解决之前,妄动死路一条。”

  他明白了大半,原来是笑无常的党羽到了,青天白日控制了客院,这出其不意的大胆行动,令丁家的人措手不及,可能是金银雕黎襄到了,这位赣南的绿林大盗首领,一向以悍精、莱勇、大胆见称,胆诚与武艺皆高人一等,不仅金钟罩奇功了得,对行军布阵也造诣甚深,赣南三府的官兵,对他极感头痛。

  丁家的安全,对他太重要了,在他自己的事未曾解决之前,他不许任何人打丁家的主意,旁的事他可以容忍,示弱、置身事外,但丁家的事他决不退让。

  他看出这两位仁兄十分自负,并末将他放在眼下,便决定动手,战僚着说:“我……我是郎中与……丁家……”

  “住口!咱们知道你是郎中。”大汉不耐的叫。

  “你……你们知……知道?”

  “丁家男女十四名,你是唯一的外人,丁伦已经说出你的身份了。咱们尊重郎中,所以并未打算惊扰你,你如果不自爱,休怪咱们对不起你啦!”

  “你……你们要……要我……”

  “要你不可声张。”

  “这……”

  “丁伦有两名负责保镖的人,叫巫山双煞,这两个家伙不久便可返回,等咱们捉住双煞,你便可以自由了。”大汉阴森森地说。

  “丁家的人……”

  “咱们要全部带走。”

  “那……在下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大概会的,你已经牵涉在内了。”

  匕首迫在他胸口,大汉坐在桌子,两人一高一下,他要站起反击风险太大。

  当然他并不在乎匕首,但问题是不知对方的底细,万一这位仁兄艺业了得而又是内家高手,想反击谈何容易?他必须制造机会。

  按常情论,这位仁兄决非高手,是高手决不会派来监视一个郎中。

  “笑如来和八卦道人,是不是已将我的底细告诉这些人了?”他想。

  如果告诉了,那么,派来监视他的这两位仁兄,必比八卦道人高明得多的人,不宜冒险,但看情形,又不像已告诉了他们,对方并末重视他,末将他列入要我的人名单中,两大汉的神色,已看出毫不在乎的表情。

  思得太多便畏首畏尾,任何事也别想做啦!他不再多想颤抖着叫:

  “我……我不要牵涉在……在内。”

  大汉摇头,说:“不可能的,你已经牵涉在内了。”

  “请……请拿开刀,我……我怕……”

  大汉略一迟疑。说:“为免你通风报信,必须将你绑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三弟来,把狗郎中捆上。”

  二弟离开房门旁,走近一把扣住他的右手发劲反扭,要反绑他的双手。

  匕首离开了胸口,机会来了。

  他顺手扭势转身,左转出左肘,“噗”一声正中小腹;然后重拳接踵而至,一连四记重如山岳的重拳,在腰腹之间落实,只叫了两声“嗯”!最后迎面而倒下了。

  他加上一劈掌,将对方击昏,剩下衣裤换上,将两人四马传蹄捆上塞入床下,方拉开房门向外走。

  通过走廊,共发现六名黑衣人,佩了剑威风凛凛像是门神。

  “我该先找一把剑。”他想。

  既然贼人要等巫山双煞前来入套,那么,重要的人物必定在外面把守设下埋伏,院内该是安全的,他已换穿了贼人的衣裤,脚下一紧匆匆而行,对方如不仔细留心辨识,便不易发觉他的身份。

  把门的人果然不察,仅拦叫道:“不要进去,不可乱闯。”

  相距不足两丈,他背向着光,对方一时难以分辨是不是自己人。其实整座独院已被完全控制,不会有外人进出,贼人们未免大意了些。

  他急步接近,低声说,“外面来了一个人,来路不明……”

  “什么人!”右面的大汉急问4

  “方大郎。”他近身叫。

  情势不利,他必须用上真才实学,左手一伸,一指头点在大汉的鸠尾大穴上,捷如雷电一闪。他不轻易使用点穴术,这玩意只要稍一大意便会令人残废,甚至致命。点穴的轻重手法,可分昏、死、麻、哑。即使是练至化境劲道收发出心的人,交手时双方皆有所顾忌,情绪难以控制;皆有失手致人于死的可能,因此他不轻易使用。鸠尾距三十六大穴的七坎不远稍一出错误中七坎,而力道只须差上分毫,后果不问可知,平时与人交手,他宁可用拳用掌,尽量避免使用点穴术、正如他的剑术一般,与人交手,他只能用普通的进手剑术周旋,如非生死关头,他极力避免使用霸道的神奥剑招。因此有时便苦了自己,处境凶险,宅心仁慈的人,确是不宜在江湖行道。

  这次他用了点穴术制敌,得心应手,接着,身形如电光一闪,右退五尺,快!快逾雷光石火,顺手一掌斜带,“噗”一声反劈在另一名大汉的太阳穴上。

  两人都倒了,他接住挨掌的大汉,大汉仍在挣扎,他一指头按在对方的右耳藏血穴上,大汉方逐渐停止挣扎,终于昏厥。

  他收回手指,解了前一大汉的穴道,仍用制藏血穴的手法将人制昏,压住穴道血不上脑,人便昏原。这穴不能点,点便会出人命,只能用手轻压,但太轻了又徒劳无功,必须恰到好处。

  他将人拖至一旁,夺一把剑佩上,贴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可惜没有丝毫缝隙,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他不能久等,伸手推门,门末入闩,应手而开。

  厅中有不少人,两面把守长窗的有四个人,门后也有两人,在厅门也是两名黑衣大汉,共是八名警卫,如临大敌。

  主座上,坐着三名骠悍的中年人,客座上,坐着丁伦夫妇、丁母、丁小欣一家四口,每人身后有一名黑衣大汉,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出手制人。

  丁家四口皆被缴了械,坐在椅中没有反抗的机会,原来双手双脚皆被分别绑在椅子的扶手和持脚上,想反抗也力不从心。

  主席中间那人生了一双大牛眼,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牙齿,利得像是狼牙,佩的是剑,外罩黑披风,见厅门被推开,大牛眼一翻,已发觉不是自己的手下,颇感意外地问:“你是那一寨的人?”

  方大郎向前走,笑道:“本寨的人。”

  把守厅门的两大汉一怔,一人急急跟上叱道:“站住!你是……”

  方大郎突向后退,双方相向而进,“噗”一声响,出其不意一时撞在大汉的肋骨上。

  快!不知怎么回事儿,他已将人擒住,在身前,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大惊,三位主脑倏然变色而起。

  半百的中年人前跃八尺,手按剑靶厉声问:“什么人?你穿的是咱们弟兄的衣服。”

  “不错,借用而已。”他泰然地答。

  “你把咱们的兄弟怎样了?”

  “捆起来了,即将送交官府。”

  “狗东西!你……亮万。”

  “别骂,嘴皮子逞英雄下流已极。我,方大郎一个江湖小混混。”

  “你敢与咱们作对?你知道咱们是何来路吗?”

  “来自赣南的土寇,如此而已。”

  “你为何而来?”

  “来叫你们滚蛋。”

  “你好大的狗胆……”

  “金银雕为何不来?”

  “捉几个小辈,还用得着咱们的大寨主出面!哼!咱们赣州一狼亲自前来,已是太委屈了,你是丁伦的郎中姓方的?”

  “正是区区,你阁下是否有病,需要在下把脉?”

  “咱们不愿毁你,把咱们的弟兄释放,饶你的性命,咱们网开一面。”

  他脸色一沉,沉声道:“丁家以重金请在下为司命,丁老太大病后尚虚,并末完全痊愈,你们将她捆上手脚,是不是有意令她气血更衰。存心和我姓方的过不去?”

  “你这厮……”

  “闭嘴!你还没回答在下所问的话题。”

  大牛眼中年人勃然大怒,暴怒地叫:“公孙贤弟,不必和他废话,宰了他。”

  公孙贤弟一声暴叱,急冲而上,左手伸出了。

  方大郎一声长笑,双手一扬,将擒住的人凶猛地推出,撞向急冲而来的公孙贤弟。

  公孙贤弟接住同伴,暗劲柔力一顿一带,消去冲力,想将人送至一旁。

  岂如方大郎一闪即至,斜扑而入,一把扣住了公孙贤弟的脉门,猛地一扭,大笑道:

  “滚,你不行,哈哈……”

  在大笑中,公孙贤弟与同伴同时摔倒,滚出丈外去了。

  牛眼中年人突然扑下,宛如天雷下传,人出剑现,亲自动手,剑似长虹。剑啸声宛如龙吟虎.啸声势,雄浑已极。

  方大郎不敢大意,吸口气长剑出鞘。大敌当前,敌众我寡,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了。但见剑虹一闪,便洒出一道银虹,“噶”一声错剑厉啸传出,两道剑虹突然涨而后缩影乍分,剑气余劲四荡,罡风徐敛。

  大牛眼中年人飞退八尺,脸色大变,举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牛眼中的光一敛,以惊骇的眼神低头注视右胸,右胸正中,出现一个剑口,衣破而肉未伤。

  披风自行脱落,飘然落地。

  “你……你这是什……什么剑术?”牛眼中年人骇然问。

  “休管它是何剑术?三招之内,在下要将你刺杀,信不信由你。除非你释放丁家的人,不然在下……”

  把门的另一名黑衣大汉悄然上扑,剑出“灵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攻向他的后心。

  他倏然转身,“呔”—声冷叱,大汉一招走空,剑从他左偏门掠过,而他的剑已抵住大汉的咽喉。

  大汉僵立在地,不敢稍动脸无人色,额上青筋跳动,张口结舌睁着眼睛等死。

  “丢剑!”他沉此。

  “当!”大汉的剑坠地。

  “退去!”他再叱。

  大汉如受催眠,战懔着步步后退。

  厅口涌入十余名黑衣贼人,声势汹汹。

  方大郎视若末见、置之不理,转身面向贼首,徐徐举剑说:“再等片刻,大队官兵将到,今日全城戒严,你们将插翅难飞,在下不愿与你们结怨、才不过问阁下和了家的过节,只负责丁家老少的安全,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在下虽不是正式郎中,但以郎中身份受聘丁家,守义守分救人而不杀人;但如果你们决意孤行,在下只好以杀止杀,顾不了道义了,你们走吧。”

  贼首举剑徐徐逼进,冷笑道:“你说得很轻松,也狂得不像话。”

  “忠言逆耳,你是听不进在下的忠告了。”

  “你知道你在对何人说话?”

  “不知道,在下也不在乎。”

  “在下赣州三狼的老大,杀人如屠狗的毒狼匡信。”

  “大概你本性凶残,所以得此绰号。”

  “不错。”

  “你要在下替天行道,为世执法屠你这头狼么?”

  “厅中不太宽阔,以一比二十六,你是否想及后果?”

  “屠三十二个贼,在下胜任愉快,说吧,毒狼,你到底走不走?想溅血厅堂么?好吧,在下成全你就是,你下令围攻好了。”

  众贼合围,其中一贼叫:“匡寨主,何不先将丁家的人弄走。”

  “谁动手他得先死。”方大郎冷冰冰地说;

  贼人跃进丁伦。喝道:“姓丁的,叫那小辈滚,不然先杀你。”

  丁伦尚来不及回话,方大郎却冷笑道:“在下为的是救人,谁也休想胁迫方某撒手不管。”

  “哼!你不走,不但救人不成,反而误了丁家老少四口的性命。”

  “哈哈!丁家的老少在方某走了之尼,必死无疑,在下宁可看到他被杀,便可有杀光你们的借口了。”

  毒狼威胁失效,厉叫道:“不必和他磨牙,一起上。”

  方大郎仰天长笑,说:“哈哈哈哈!在下如果怕你们围攻,岂敢独自前来强出头维护病人?上吧!看你们有多少人剑尖喋血。”

  双方即将接触,东窗突然出现了巫山双煞的身影,一白一黑,幽灵似的飘入厅中,白煞撤下剑,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好啊!绿林好汉们青天白日,在府城中打劫来了,简直太不像话,巫山双煞算上一份。”

  西窗突然飞入三朵彩云,白、红、蓝。不是云,是三个人,白的穿了玉道袍的魔笛飞仙,红的是红绡,蓝的是叫志超的青年人。

  魔笛飞仙左手执拂尘,右手持金笛,瞥了众人一眼,娇笑道:“咦!人真多,厅里嫌拥挤了些,不是么?”

  “魔笛飞仙!”有人骇然叫。

  两名贼人悄然向厅口溜,吓坏了。

  “站住!谁也不许擅离。”魔笛飞仙沉下脸叱喝,声虽娇小,但直传耳膜,令人懔然一震。

  两贼打一冷战,站住了。

  巫山双煞哼了一声,互相打眼色,静候变化。

  方大郎心中暗懔,但已来不及回避;事实也不容许他回避。

  红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情意绵绵的目光,而是怨毒冷酷的注视,今他感到心中懔懔。

  魔笛飞仙却冲他嫣然一笑,也令他心中一跳。在他看来,这女魔的一笑,神秘莫测而且令人悚然而惊,他不知其中有何用意。

  赣州三狼的手下,徐徐以三狼为中心聚集。

  魔笛飞仙的目光,落在巫山双煞身上,向白煞道:“你那一身白,白得毫无生气,浑身阴森森带有鬼气,大概你们一白一黑两个人,便是巫山双煞了。喂!白煞,无极丹士来了么?”

  “你少管闲事。”白煞冷冷地说。

  “唔!你很自负呢。”

  “好说,你魔笛飞仙也够高傲。”

  “丁伦投入无极丹士座下了?”

  “你管不着。”

  魔笛飞仙脸色一沉,冷笑道:“好啊!你在本仙姑面前,已经两次表示不许管你们的事了。”

  “不错,要不要说第三遍?”白煞也冷笑着问,显然并不在乎魔笛飞仙的名头。

  江湖人最重颜面,如不是对方确定是利害。很少人愿意在人前丢面子。巫山双煞在江湖凶名昭著,主子无极丹士更是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辈份比乾坤八魔高:因此两人怎肯在人前向魔笛飞仙低头?

  魔笛飞仙大即被激怒,向红绡叫:“红绡,给他看看颜角”

  红绡应喏一声,突然人化流光,但见红影一闪,便已到了白煞身旁。

  白煞一声怒吼,双掌连环拍出,劈空掌力山涌,向疾射而来的红影拍去。

  红绡像一只红色的大蝴蝶,在狂涛似的掌风中飘舞;两进两退,最后仍然欺近了白煞。

  白煞脸色一变,一声怒吼,又拍出两掌,这次用了全力,平空利起一阵狂风,声势凶猛已极。

  红绡衣袂猎猎有声,双掌一分,震偏裂石开碑的可怕劈空掌力,退了两步。

  白煞已发了四掌,真力损耗其巨,呼吸不再平静,难以为继了。

  红消也双颊见汗,在八尺外粉脸—就,冷笑道:“我不信你还能发四掌,着!”

  喝声中,一闪即至,纤纤五指幻化无数指影,射向白煞的胸腹要害。

  白煞向左闪,长剑奇快出手。

  岂知红绢自算准他的退回,扣指疾弹,一缕指风破空锐啸,用上了弹指绝脉绝学,奇准地向白煞的任脉要穴上腕。该穴位于脐上五寸,不易击中。

  白煞骇然扭身闪避,一剑振出。

  剑气并未能震散指劲,但总算将指劲震偏了,指劲左偏,擦胁而过,“嗤”一声衣裂皮伤。

  白煞惊出一身冷汗,飞退八尺。

  红绡正待追击,魔笛飞仙叫道:“退!够了,吓破他的胆啦!”

  红影一闪,红消退回原位。

  白煞被人迫退了丈余。甚至被迫撤剑自保,仍然受了轻伤,栽到家了,不由凶掐全消,脸色大变。

  魔笛飞仙冷哼一声,扫了双煞一眼,撇撇嘴说:“巫山双煞横行霸道半辈子,坐井观天自命不凡,哼!无极丹士调教出这种货色,算了吧,少来湘南献宝。”

  黑煞冷哼一声,接口道:“咱们巫山双煞不是无极仙长的弟子,只是他老人家坐下听候传示的五使者之二而已,论艺业,在仙长座下只配听候使唤,仙长的三大弟子比咱们双煞强上千百倍。你魔笛飞仙除了用魔笛惑人之外,不见得比二流高手强,咱们识栽,自有入向你讨公道的。”

  魔笛飞仙冷冷一战,粉脸一沉,说:“你这绡辈听清了,你如想从嘴上付回场面,本仙姑要割掉你的狗舌头。你们可以在事后把牛鼻子叫来,这时你就得听本仙姑的吩咐,不然你将永远后悔。哼!你两人给我站在—旁,安静些方可保全老命。”

  巫山双煞打一冷战,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再多嘴必定吃不消要倒霉,乖乖退至窗户下,硬着实皮静候变化。

  “还有谁不服气的?站出来说话。”魔笛飞仙又问,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身影。

  没人回答,她的目光最后又回到方大郎脸上,笑容涌现,笑问:“方大郎,你难道不怕死?”

  方大郎轻拂着剑,镇静地说:“人,谁不怕死?说不怕死的人必定另有原因,至于在下,还不知是否真怕死呢。”

  “你不要解药?”

  “你肯给?”

  “当然肯给。”

  “是何条件?请说来听听,在下是否能接受。”

  “条件是跟本仙姑走,这是唯一的条件。”

  “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会接受的,我不相信你只想话十天。”

  “十天长着呢,足以办不少大事哪!”

  “好死不如恶死,何况活得十分有意?你年青,前程似锦,何苦自寻死路?你……”

  “在下也许不止活十天。老实说,在下不认为你那赤心丹是毒药。同时,十天中,在下可以找人医治,不必为在下耽心。”

  “哦!原来你不信赤心丹有毒,难怪。你要和本仙姑赌运气?千万别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傻就傻吧,在下宁可赌运气。机会心领了,原封奉还。”

  “你既然不领情,那就休怪本仙姑心狠手辣了。你把那贱女人藏到何处去了?”

  “远出天边外去了。”

  魔笛飞仙终于忍耐不住,拂尘一挥,喝道:“志超,去拿下他。”

  志超欠身应喏一声,问:“奴才如果失手伤了他……”

  “不追究你。”

  “遵命。”

  “最好要活的。”

  “遵命。”志超欠身恭敬地答,举步向方大郎走去,眼中焕发着怨毒而得意的火花。

  众人纷纷退至两侧,以免被波及。

  志超阴阴一笑,在八尺外止步,狞笑道:“阁下,你还不丢剑,还要在下自己动手么?”

  方大郎呵呵笑,说:“且稍候,在下将丁家的人移开些地方宽,动手起来尽足施展,败了在下心服口服。”

  “少废话。”

  “志超,让他败得心服口服。”

  魔笛飞仙叫。方大郎抓住机会,挥剑割断四人的手脚捆绳,命丁家四老少退开,挪开椅,然后从容立下门户点手叫:“老兄,你上啦!咱们剑上见真章。”

  志超一声长笑,迫不及待地拔剑冲出,恨不得一剑把方大郎刺透方消心头之恨,剑上注入内力,招发“飞虹戏日”出手便是锐不可当的走中宫狠招。

  方大郎明知对方了得,仍不希望用上剑术绝活,存心要激怒对方以智取胜,向侧一闪避过一招笑道:“利害,可惜慢了些。”

  志超招变“三星追月”豪勇地迫进连发三剑,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抢尽了先机,志在必很奋勇挺进。

  方大郎连闪四次方位,只封出一剑。绕了两匝换了两次照面,但见他人影飘飘,在排山倒海似的剑虹中闪动,眼看一剑及体,却又被他险之又险地脱出剑网下,“三星追月”劳而无功。

  志超两招急袭落空,更是怒火如焚,大喝一声,凶猛地抢上,展开了空前猛烈武林罕见的迫攻。

  “铮铮!”方大郎一封住对方的先头两剑,又开始游走闪避的身法轻灵迅速,从容飘逸,在对方疯狂的冲刺下游击自如,不时回敬一两剑,反而将志超迫得撤招自救,未能主宰全局。

  志超攻了二十余招,竞然未能沾上方大郎的衣袂、不由心中焦躁,一声怒苏啸,攻出绝招“怒龙张鬣”,以立身处为中心,剑虹扭曲着八方飞射。

  方大郎急撤,志超的剑虹终于抓住机会聚合了,一击之下,石破天惊。

  人剑俱合,剑气外迫八尺外,依稀的剑影急据地吞吐,可怕地纠缠一起。

  方大郎被迫得掏出真才实学了,一声低啸,被迫得逐渐萎缩的剑影倏张,像是吃了一点补剂,起死回生神威大发,剑反击了,千万道剑虹派出,其中只有一道是真影,向八方一进,挣脱了对方的压迫与束缚,得手了。

  人影倏分,各向侧飘。剑气四散逸出,凶险的恶斗终于停顿下来了。

  同一瞬间,叱声传到:“小心下盘……”

  是魔笛飞仙的叫声。同一瞬间,她随叱声上扑。

  方大郎飘退丈余,额上见汗。

  志超退出八尺外,突然屈一膝坐倒,右大腿外侧血透蓝裤,被刺了一个剑孔,伤得不轻。

  魔笛飞仙到了,白影如电光一闪,便已近身,快得骇入听闻,不愧称飞仙二字。

  金芒耀目,魔音入耳,人影似电,二面齐聚。

  这瞬间,灰彩如穿林怒矢时入

  这瞬间,白影似九天白虹自西窗射到。

  这瞬间,西窗外梵音震耳。

  “南无救苦救难观音菩萨!”

  厅中的人光听到魔笛发出的魔音,一个个抱头掩耳向下扑倒。

  “铮!”剑笛相交,方大郎的剑被震飞。

  他抗不住魔音,再经一招硬封,只觉脑门一震,头皮发炸,身躯被震退,“砰”一声撞倒在壁根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蓦尔昏厥。

  梵音传来得晚了一步,他突然苏醒,但已经晚了,浑身软弱不堪,他叹口气,本能地想:“这魔音太可怕,我无力抗拒。”

  厅中一静,凶险消失了。

  灰影是一个一头灰发,老脸青灰,一身灰袍,手持一柄八尺色灵芝的老丑怪人,那一头灰发直披至腰下,前面半掩住苍老全是皱纹的脸容,大白天出现,仍然令人,感到胆跳。

  灰色的灵芝遥指着魔笛飞仙,双方皆神色凛然地对峙,随时皆可能放手一拼。

  白影是白凤,她脸色庄严,挡在方大郎身前手中剑隐发龙吟,也在准备行雷霆一击。

  西窗外,慧静老尼实相庄严,合掌肃立如同入定,老尼眼半闭视若无睹。

  久久,魔笛飞仙沉声道:“原来是行疫使者,久违了。”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以苍老奇异的嗓音说:“久违了,谢谢你还记得我。”

  “你这副尊容,谁能忘记你?”

  “你这美丽的人间尤物,更令世人难以忘怀。”

  “你是来助八臂金刚的?”

  “老夫谁也不助。”

  “那你为何要来?”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魔魔相护,本仙姑是来助八臂金刚的。”

  “老夫谁也不助,只想看看八臂金刚是否真死了,因此想做个旁观客。”

  “但你出面插手管我的事了。”

  “此中别有缘故。”

  “本仙姑洗耳恭听你的解释。”

  “不需解释,老夫也从不想解释。”

  “你是……”

  “高抬贵手,请你不再找方大郎的麻烦。”

  魔笛飞仙一怔,说:“怪!三十年来,你破天荒袒护一个人。说吧,方大郎与你何渊源?”

  “老夫不想解释。”

  “那么,你是要迫本仙姑走极端了。”

  “悉从尊便。”

  “本仙姑要领教你的行疫绝技。”

  “你的鹰笛魔音老夫也想见识见识。”

  两人开始举刃,行疫使者袍发无风自摇。

  红绡举剑欺进,要配合魔笛飞仙围攻。

  白凤突然截出,骂道:“泼贱货!你我算算账。”

  红绡眉笑,说:“小妹妹,你要给我算什么账呀?难道说,那小伙子你不钟情?成全了你,你还不满意?老实说,要不是家主人有意成全你,本姑娘还舍不得将他让给你呢。”

  一个小姑娘大闺女,与荡妇淫娃斗口,绝对占不了丝毫便宜。白风立即羞得像喝醉了酒,又羞又恼无名大火起,急怒便待扑上。

  慧净老尼飘入厅中,叫道:“住手!贫尼有话说。”

  魔笛飞仙叱道:“站开!等会儿本仙姑要会会你的九天梵唱,看是否真能破本仙姑的金笛魔音。”

  慧净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友的魔音惊世骇俗,行疫使者的疫毒荼害生灵,可否远离人群至荒僻处较量?在此地动手争意气,未免有伤天和。”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你是谁?”

  “贫尼释慧净。”

  “谁传给你的九天焚音?”

  “九天焚音本是佛门的功课,持志修行必可有成,不需外求传授。”

  “你有此高深精纯成就,江湖上怎么没听说你这号人物?”

  “出家人参修甚苦,无暇在世俗浪费光阴。”

  “那位小姑娘……”

  “那是小徒……”

  “你们与方大郎……”

  “昨晚方施主义救小徒,今天小徒前来酬恩。”

  “哦!原来如此,可否请贤师徒退出是非之地?”

  “贫僧……”

  话未完,东窗外出现一个高年老道的身影,穿了一袭前后绣了太极图的道袍,用阴森森的刺耳嗓音说:

  “你们已卷入是非之中,谁也休想脱出是非之外。”

  黑白二煞抱拳欠身行礼,恭敬地说:

  “弟子参见掌门。”

  慧净淡谈一笑,说:“原来是神女峰的无极道友,难怪永州满城风雨。道友远至湘南,不知有何贵干?”

  无极丹士冷笑道:“贫道不认识你,所作所为也不许外人过问。官农兵将来到,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既然干涉贫道的事,咱们到辉山南麓的树林中分个高下,诸为请。”

  东窗外是院子,众人正在思索是否走出去到辉山一决,蓦地豪笑声震天,有人出现在无极丹士身后,是一个黄虬须根根见肉的花甲雄伟老人,生有一双金光闪闪的烃眼入背上系了一柄鹰爪,左右备佩,个大革囊,穿、黑袍,像貌威猛,笑完说:

  “好啊!强出头干涉我金银鹏行事的人真不少,你们大概……”

  无极好士大为不耐,一声怒此,大旋身已掌拍出,用上了玄间绝学罡气。

  无极丹士挟念出手,掌出无声,罡气的火候已有七层左右了,只听到隐隐的气流荡漾声而已。

  高手聚会,主脑人物逐渐出场。

  金银鹏也一声怪叫,一掌推出。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掌出便拉近了六尺余,双掌相迎,中间仍有尺余空隙,可知双方皆已准备用内功力伤分拼命,不作近身相博的打算。

  “砰”一声大震,罡气四射,掌力接实。

  窗格突然崩塌,窗竭寸裂而飞。

  金银鹏像大雁般上了对面的屋顶,“哗啦啦”踏碎了不少屋瓦,冲退十余步,一声长啸,如飞而遁。

  “砰”一声大震,无极丹士背部撞在窗壁上,大青砖砌成的墙壁摇摇而动,窗叶出现了数条裂痕,所受力道之猛,骇人听闻。

  无极丹士踉跄站稳,脸色泛青,突然叫:“追!跟我来。”

  声落,一跃上屋,黑白二煞也穿窗而出,随后飞跃而走,一闪不见。

  慧净恋色一变。说:“这两人都受了伤,内力修为之深厚精纯,足以横行天下,可怕极了。”

  众人皆被窗外石破天惊的恶斗所吸引,唯—不在意的人是白凤,她悄然抱起软弱无力的方大郎,从厅门溜之大吉。

  另已留意方大郎的人是丁小欣,但她不敢声张,也无从追赶,盯着白凤溜走的身影发呆。

  魔笛飞仙粉脸变色,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老道已练成了无坚不摧的罡气,而那绿林寇也练成了六合大潜能,九疑山之争,将是他两人的局面,咱们无能为力。”

  站在窗内的慧净老尼丝纹不动.扑入窗内的散劲罡风,甚至连袖袍也未被撼动,而她左首丈外的五六名黑衣贼,皆被震得踉跄而退,脸无人色。

  行疫使者冷哼一声,说:“你如果有意助八臂金刚,最好早些前往准备;乾坤八臂如不自甘非薄,且要与他们一拼,对手武艺高强,须用智取。”

  “如何取法?“魔笛飞仙问。

  “先行布伏,引虎入阱,你不是请来氤氲二老助拳么?”

  “咦!你怎知道?”

  “两个老畜生几乎要了我的命,用的也是设伏奸计,确是有效。”

  “咦!怎么没听他们说过你?”

  “他们是设伏诱天南双剑,我无意中闯入,他们并不知道是我,因此我老人家并不怪他们。”

  “这……”

  “仍由氤氲二老布阵,再由你以魔笛全力一击,远攻近搏无往而不利。”

  “而你却袖手旁观?”

  “老夫尚有事,是否参予,目下无法决定。”

  “八魔中,你这人最无情无义。”魔笛飞仙颇为不满地说。

  “谁不知老夫自私自利?哼!”

  “今天你居然照顾方大郎。”

  “那是我的事。”

  “好吧,咱们各行其事。”

  “你干万不可为难方大郎,不然,老夫必定杀你。”这时,魔笛飞仙方想起了方大郎,惊道:“哎呀!他……他走了……”

  慧净老尼悄然飞出窗外,一闪不见。

  行疫使者哼了一声说:“他走了,你还想追他?”

  魔笛飞仙口说不怕行疫使者,其实却有所顾忌。使者修为深厚,魔音的威力,短期间很难奏效,使者的定力足以在短期间抗拒魔音。而她却无法抵御使者的疫毒,人怎能不呼吸?

  疫毒无孔不入,嗅入丝毫一切都完了,即使能支持脱离现场,不久便得疫发而垂毙。

  方大郎失了踪,她心中大骇,人急智生,流光四射的媚目一转,计上心头,笑道:“使者,本仙姑决定不与方大郎为难。”

  “谢谢。”

  “以往我迫他的事,你是否也追究?”

  “这……冲同道份上,老夫不究既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魔笛飞仙格格荡笑,说:“你得赶快去找到他,不然他只有九天可活。”

  “什么?你……”

  “他服了我的赤心丹。”

  “你……”行疫使者凶狠地说。

  “且慢!你想失言?”魔笛飞仙媚笑着叫。

  行疫使者撒腿奔出厅外,一闪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