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天一剑的人,立即动身出谷,两乘小轿在前后的骑士保护下,毫无困难地奔向大宁集。

  带了重病的彭少爷动身返家,这是正常的举动。也由于扼守谷口的人已调至谷内,大索罗远需要所有的人手参予,即使留下几个人监视,也做得过问南天一剑这些苦主。出了谷脚程加快,必须远走高飞脱离险境。

  如果没有罗远制造混乱,把爪牙们往谷内隐蔽处引,谷口必定有可伯的高手进行有效封锁,他们是否走得了,恐怕不乐观。留下监视的几个爪牙,也许认为苦主已不值得计较,无意留难。或者觉得他们人多,南天一剑宝剑未老,凭几个爪牙决难拦阻他们,因此干脆不加理会,任由他们奔出谷打破樊笼远走高飞。

  远出两里外,山势豁然开展,林深草茂,已没有能有效封锁堵截的地形,险阻的地势已尽。以往前来参于夺金的各路群雄,事先不便人谷候机,皆在这一带露宿隐匿,一旦发生危险,可以四散而返脱出危险范围。

  南天一剑一马当先,准备应付意外的变化。本来他应该走在后面,撤走时断后以应付追兵。但他估计得相当正确,那些凶魔与假冒武道门的人,肯定会集中全力对付罗远,不可能派人追逐他这个苦主,后面是绝对安全的,需要担心的情况在前面,所以在前面开道。

  果然所料不差,经验与见识使他采取了正确的行动。前面松林前缘,突然缓缓跋出七个人,并没堵在路中间,在小径两侧有意无意地列阵,七双怪眼目迎他徐徐策马接近。

  他不认识这七位男女,但其中几个人他不算陌生。

  那位虬须戟立的中年人,正是在大宁集,擒走飞虎自称姓宋,声称在暗中护送他们前往瑞云谷的人。

  那位英气照人的美丽小姑娘他也不陌生,是与罗远在一起神出鬼没的苏若男。

  这期间,他一直就在瑞云村,与假武道门的人周旋,与京华秀士敷衍,对在谷内谷外活动的各路群雄,没有任何接触,见了面也不认识。

  白妖狐他总算小有印象,但没打过交道。

  另一双郎才女貌的年轻人,他也没有印象。男的是五湖游龙,女的是天涯孤凤。

  脸色阴森的唯我天君康嘉,他最为熟悉,但不知来历,也没打过交道,只知这人曾经与幽具使者一群人,参予瑞云村夺金之斗,几乎被摄魂天魔的人一网打尽,要是没有罗远及时出现,这些贪心的夺金人不会活到现在。

  他扳鞍下马,向后面的轿马打出戒备的手式,牵着坐骑向前接近,已经知道这些人是冲他而来的,心中颇感不悦,这些夺金群雄没有理由找他。

  对苏若男的出现,他颇感诧异。按理,苏若男是罗远的同伴,决不可能出面拦截找他的麻烦。

  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七位男女,浑身汗水气色并不佳,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了。

  那位身材修伟,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像是七男女的首脑,背着手首先善意地向他颔合示意打招呼。

  “诸位有何指教?”他在对方的神色上,没发现敌意,心中一宽,态度也尽量保持友好。

  “在下姓周。”中年人微笑一团和气:“比诸位早出谷片刻,乘乱出谷走得匆忙。范兄后出大概更为顺利,谷内的动静怎样了?”

  “大举穷搜八极雄鹰,他们忙得很,扼守谷口的人全进谷去了,所以顺利。诸位也是乘乱出谷的,应该知道所发生的变故呀!”

  “咱们是被大队可怕的高手所逼,不得不见机悄然撤出的,只知瑞云村中传出杀声,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那些隐藏的高手全部出动了。咱们委实禁不起他们的切割,权衡利害,不得不撤出以免被他们围歼。咱们是八极雄鹰的朋友,本来打算在谷内找他商量对策的,情势的确险恶,只好先撤出再说。”

  “诸位说是罗老弟的朋友,范某有点相信。”南天一剑的语气,分明并不真的相信:

  “他已经将凶魔们引向内谷,情势不明。你们去找他……”

  “敌势过强,咱们不能冒险再进去找他。那些最后出动的灰衣杀手十分可伯,刀枪不人武功骇人听闻,咱们真找不出能和他们匹敌的人,冒险找了许久,一直无法碰上罗老弟商量对策。”

  “我的确不知道村外所发生的事。”南天一剑并不真正信任这些人,不便将受到罗远协助的事说出:“不能再在村子里逗留,乘机脱身必须尽快远走。”

  “范兄还认为那些绑架彭少爷的人,是武道门的阴阳使者一群绑匪?”

  “当然无法断定,仅存疑而已。”

  “你会号召南天群雄,向武道门了断吗?”

  “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那些人冒充武道门作案。”

  “以后会水落石出的。”南天一剑不便多说。

  “仍然存疑?”

  “不错。”

  “看着我。”姓周的沉声说。

  “咦!你……”南天一剑一惊,弄不清对方为何突然神色急变。

  “看看我是谁。”

  姓周的手一举,拂过头面,大袖抬起移开时,原来的面孔不见了,换了一张色彩鲜明的阴阳脸。

  “阴阳使者周大年。”南天一剑讶然惊呼。

  “正是区区在下。与你打交道那位假阴阳使者,不同的是:那家伙的脸是用黑白油彩画绘的。”

  “你……你的阴阳脸的确不发光亮……”

  大袖再次一抖一抬一拂,阴阳面孔突然失踪,换上一张大花脸,像一头怪兽。

  再抬三抬,共换了四张完全不同的面孔。最后的一抬一拂,回复本来面目。每一次换面孔,都在一抬一拂之下完成。

  接着阴风乍起,满天闪烁流动着若有若无的奇光,风声飒飒中隐约异声四起,突然又万籁俱寂,阳光刺耳,一切已经消失远去。

  “范兄相信那个阴阳使者是假的了,可以澄清不是武道门做的案吗?”阴阳使者笑问。

  “罗小哥已经完全证实了,与贵门无关。”南天一剑疑团尽消:“难怪苏姑娘急切为贵门分辨,原来她是贵门的人。”

  “除了唯我天君康老兄,与及白姑娘之外,都是本门的人。”阴阳使者伸手向同伴摆手表示引介:“康老兄与白姑娘所提供的消息,已由本门的人证实,他们是京都人人畏如毒蛇猛兽的九幽门,门主是方九幽,平时对外的称呼,是北溟绝剑方永昌。九幽门牵涉到几家特务组织东厂与锦衣卫,本门实在惹不起这些混蛋。”

  “老天爷!”南天一剑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因此,本门不得不放弃入谷与他们彻底了断的计划,他们那些灰衣杀手的确可怕,本门付不起可怖的代价。范兄,如果你肯与咱们联手……”

  “抱歉,在下……在下爱莫能助。”南天一剑一听对方牵涉到东厂与锦衣卫,已经胆落神虚,那敢与武道门联手?不得不断然拒绝。

  “罢了!”阴阳使者深深叹息,脸有愧色:“本来,咱们早就准备现身的,目下已由敞门主亲率本门弟兄,打算入谷策应罗老弟,请他筹画反击大计。可是,情势太过恶劣,力量不足,如果能多一些有力的朋友联手,仍有可为,而迄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愿意参予。”

  五湖游龙发出一声长啸。小径两侧的树林内,陆续传出间啸声,表示人已潜伏在这附近,已经准备停当,显示实力,仍图说服南天一剑参予。

  “范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罗小哥已替彭少爷取得解药,按理范某应该留下,助他一臂之力,但他拒绝协助,郑重地催促在下以彭家父子为重,尽快脱离是非圈外。周兄,我……

  我抱歉。”

  “也只有如此了,范兄,你们请吧?”

  “周叔,我们……”苏若男大感焦急:“我们怎办,坐山的观虎斗,让罗大哥一个人,与众多超绝高手搏命?我们只在……”

  “丫头,这……这是不得已。”阴阳使者长叹一声:“你知道一照面,我们会死掉多少人吗?”

  “周兄,我抱歉,告辞。”南天一剑行礼扳鞍上马,举手一挥,小轿立即就道。

  目送南天一剑一行去远,每个人都心头沉重。

  “看来,再也找不到敢合作的人了。”唯我天君沮丧地叹息:“周兄,请代向叶门主致意,不及面辞了,我这就远走高飞。狐狸,你走不走。”

  “我能不走?”白妖狐欲哭无泪:“你我是失败得最惨的人,还能有何作为?走吧!愈快愈好。”

  宇内三狐的绰号要改了,只剩下一个白妖狐。

  幽冥使者、天涯浪客、五方游神、这三位巫道名宿,从此在人间消失。

  参予夺金的各路牛鬼蛇神,死伤相当惨重,劫后余生的人,把九幽门恨入骨髓。

  武道门虽然曾经出现,但畏首畏尾不敢堂而皇之兴师问罪,总算能及时澄清这件绑架案,与他们无关,挽回些少声誉,威望却大打折扣。

  参予夺金的群雄四散,他们都成了失败者,被利用的傻瓜,替九幽门建立声威。

  南天一剑不敢明暗中协助八极雄鹰,很难责备他受恩不报,在强大压力下低头。

  武道门也匆匆撤走,不管八极雄鹰的死活了。苏若男怀着深深的歉疚之情,黯然离开瑞云谷各奔前程,她对罗远用情不深,想与罗远共患难也力不从心。

  罗远真成了大傻瓜,他替南天一剑与武道门尽了死力,但在他身陷谷中孤军奋战,面对无数可怕高手的生死关头,没能获得任何助力。

  人不自私,天讳地灭。

  他不自私,注定了要受灾受难。

  该走的人都走了,他是唯一仍在谷中逗留的人,也是九幽门全力搏杀的目标,没有任何人敢助他一臂之力。情义何价,道义值多少钱?

  他尽量把强敌往谷底引,掩护南天一剑脱身。也有计划地制造混乱,让无双玉郎的随从,获得脱身奔向凤阳的机会,替无双玉郎尽一分心力。

  他的一颗心,已完全投注在无双玉郎身上。第一次见面,他就把无双玉郎看成可爱的敌人。以后发现这可爱的敌人是女的,敌人的意义消失,只剩下可爱啦!爱是没有理性好讲的,爱上敌人就是没有理性。他愿为无双玉郎做任何事,包括做玩命的蠢事。

  连武道门这种天下第一的强大组合。也在九幽门的强大压力下退缩,他却无畏地向强权挑战,勇气可嘉,正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

  一击即走,这是他既定的策略。在被七子三佛追入山区期间,他已获得与众多高手斗智斗力的经验,心理上并没有威胁,那些人奈何不了他。

  据他概略的估计,九幽门已没有多少能独当一面的人,七子三佛已所剩无几,不可能有充足的人手,作广正面大地区搜寻他的下落。要遍搜全各每一角落,出动上万官兵,未必能搜遍一草一木,那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不要一头撞进对方的埋伏里。

  三面插天奇峰不能攀越,但峰腰以下并不太峻陡,仍可藉草木向上攀,只不过林深草茂攀爬不易而已,在内藏匿并不困难。以九幽门目下的人力,搜一座峰脚,恐怕一天的时间也不够,更不可能大队人马排列向上涌。

  他在峰腰的一座崖壁旁杂树内,歇息了半个时辰,居高临下,留意右面三四里的瑞云峰脚下,不时有人影出现在树空草隙中按索,每队人约有七至八名,组织的形态有如狩猎队,分枝拨草相当勤快卖力。

  其实,从他的经验估计,那一带共有三组人,互相之间根本不可能呼应,如能以快的雷霆打击,击溃一组爪牙,其他各组不可能在短期间内赶到支援。搜的时间愈长,各组之间支援愈为困难,相距也愈来愈远,更受地形限制,即使以声号联络,也不可能抄直径赶到策应。

  “好哇!咱们就来玩玩。”他心中嘀咕:“我要逐一收拾你们,看这山林中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他不急,尽量歇息养精蓄锐。从瑞云村弄到一包食物,这一天中食物足够充饥,躲在山腰,唯一的缺点是没有水补充因流汗而损失的水份。谷底小溪流甚多,降下喝水并无困难。

  他是采药人,山林是他的天下。

  整理全身的装备,他小心翼翼向下缓降。身上的零碎真不少,革囊、皮护腰、盛飞石的挂袋、百宝囊、竹弹片、一把拾来的剑,还有塞在革囊中的一包食物。手中,另有一根一握粗、相当沉重的四尺黄竹棒,一端削尖,可当兵刃使用。

  他的飞石相当精准霸道,百步左右用竹片弹发,三十步内用手掷、甩、指弹、握一把扔击,几乎百发百中,是他在山林对付禽兽的妙技。武林人根本不周练这种玩意,这是顽童的玩具。当然有些顽童用来打架,一石头扔出去,很可能打破对方的头。打狗,也最为灵光。

  在他手中用来对付武林高手,真会令对方大吃一惊,又气又恼,被击中即使不受伤,也感到脸上无光,说出去必定丢人现眼,有苦说不出。

  他用不着主动去找这些人,只须在某一处进退方便的地方潜伏守候,性质与设埋伏差不多,自会有人来找他的,急欲结束这场风波的人不是他。胸有成竹,他向预定的守候区悄然探逐。

  把山鞍、谷口、瑞云村内的所有人手,全部出动搜谷,其实人数只有百余名,想搜遍这方圆二十余里的山谷,简直像在大海里捞针。而要搜的人身手超绝,大白天也可以神出鬼没,十个八个人碰上了,一接触就可能死掉一半,搜的人心理上的威胁相当沉重,真没有几个人,敢勇气百倍仔细搜查每一处隐蔽角落,谁先把人搜到谁先死,能马虎就马马虎虎走过去大吉大利。把人搜出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没有命亨受,大功要来何用?

  京华秀士是急切希望获得大功者之一,并非他武功惊世想出人头地,所产生旺盛的企图心,促使他急切全力以赴,而是他被罗远吓破了胆,羞恼激忿誓必复仇雪耻的念头,激起的走极端情绪所使然。

  当然他必须带着真正高强的人同行。他有自知之明,凭派在瑞云村受他指挥的三十余名爪牙,根本无法与罗远周旋,因此从扼守谷口撤回的主力中,抽调了八位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向方门主请派的三名灰衣杀星,组成实力空前雄厚的十二人搜查组,誓获罗远而甘心。

  愤怒憎恨解决不了问题,他心中有数,此仇难以亲手报复,必须假手得力的爪牙,知己知被,他实在没有勇气单独面对罗远的雷霞搏杀。

  崂山七子与山东三佛武功,比他高出许多,结果如何:七子三佛大部汾是被罗远打成残废的。

  十二个人搜至瑞云主峰的峰麓,林深草茂山壁陡峭,任何一处皆可以隐身如何着手搜寻?花了一个多时辰,赶出不少獐兔一类小动物,浪费工夫。

  在峰脚的一座山泉歇息,喝足了水,准备继续向上搜,所有的人,皆仰首瞪望树林茂草郁郁苍苍,甚至有淡雾飘浮的峰腰,不住叹息苦笑。

  “怎么搜?”那位留了鼠须的大汉一脸不高兴:“训练爬山技巧倒还不错,搜人有用吗?就算那八极雄鹰站在咱们身旁,咱们也发现不了他。”

  “不许胡说八道。”生了一双无表情山羊眼的灰衣杀星沉叱:“在下身上的携带物,比你重一倍,在下也不埋怨,你发什么牢骚?哼!”

  鼠须大汉狠瞪了灰衣杀星一眼,但乖乖闭上嘴,捧了山泉洗头脸的汗水,忍口恶气的神情明显。

  人都散坐在山泉四周的草木丛中歇息,有些人在啃吃带来的大饼,一个个累得像拉了一天破车的老牛,大汗彻衣精力耗损甚巨,还要不顾一切爬山向上搜,莫不心中叫苦连天,敢怒而不敢言。

  歇息应该派警戒。但人多势众,实力强大,也疲劳得提不起劲,谁也不介意警戒的事,认为无此必要,每个人都希望能完全休息以恢复精力,其他消耗精力的事,能免则免。

  三个灰衣杀星精神稍旺盛,但也大汗彻体脚下不怎么利落了,他们是九幽门的亲信中坚,不能发牢骚怨天恨地。在心理上,他们也必须有强烈的必胜信念,八极雄鹰虽然非常了得,但他们对付得了。

  由于身份地位层次要高些,因此摆出高阶人士的嘴脸,毫不留情指斥部属,权威性十足。

  京华秀士是第二则门主,地位在这群人中。是最高的,也是这一组司令人,当然不容许畏苦畏难的人,胡说些影响信心士气的牢骚话。

  “谁再敢胡说八道。军法处置。”他冒火地向众人怒目相向:“八极雄鹰那混蛋,杀死了咱们不少弟兄,为死去的弟兄复仇,吃些苦也是应该的,别说爬山算不了什么,上真的刀山也得奋勇当先。”

  九幽门的首脑们,出身是燕山老将,说军法处置决非外行话,所以那些被擒的人,宁可自杀也不招供。招供的人如被查出,非死不可。

  谁还敢不服提出抗议?有几个人干脆坐远些,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被揪出来做出气筒。

  “准备走吧,歇久了就不想动了。”另一名灰衣杀星大声说,站起整装准备动身。

  说巧真巧,刚挺身站起,噗一声怪响,一枚卵石突然在胸口爆裂震落,杀手急退两步几乎摔倒。如果不站起,这枚鸽卵大的卵石,必定击中脸部脑袋遭殃,不死也将毁了五官或口鼻。

  “哎唷……”另一名大汉,右肩骨被另一枚卵石击碎,狂叫着仰面便倒。

  物体高速飞行声传到,但人已先一刹那倒了。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警觉心甚高,机警地伏倒、急滚、找地方掩蔽,反应超人。

  被击中胸口的灰衣杀星,居然不曾受伤,跳起来拔出狭锋单刀护身向飞石来处急窜猛冲。

  人群大乱,先后跟出呐喊叫骂声震山林。

  砰然一声大震,又有一个人被击中,脑袋破裂红红白白一齐流,死状甚惨,仰身抛掷出丈外,可知飞石的劲道可怕极了。

  “哈哈哈哈……”狂笑声发自三四十步外的一株大树上,笑声下沉逐渐远去。

  林深草茂,视野仅及十余步外,只能循笑声远去的方向狂追,笑声消失,谁也不知道该往那一方向追,根本不知道人往何处逃的。

  寻踪觅迹也不容易,这附近在最近几天中,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这一带走动过,不时可发现多人在一起走动的遗痕,踏草分枝的痕迹到处可见。

  追错了方向,众人在一处树林外缘仔细察看踪迹。受伤的人也背来了,一具尸体摆放在草丛中。

  连敌人的面也没见到,便一死一重伤,灰衣杀星们咬牙切齿,京华秀士更是暴跳如雷。

  “八极雄鹰你这狗杂种。”他大声叫骂,向四面八方咒骂:“有种你给我站出来,像英雄豪杰一样公平决斗,偷袭打烂仗,是卑劣懦夫的行径。狗东西,站出来,我找你决斗,出来。”

  “哈哈哈哈……你真不要脸,你脸红了没有。”嘲笑声传自后面的树林深处。

  被追的人反而在后面跟来,追过头啦!

  又一阵好追,追到一条小溪右岸,一个个大汗彻体,气喘如牛。

  溪左岸是平坦的四余丈宽草地,大雨季节是溪床的一部份,仅生长杂草荆棘。再往外延伸,是几座猿蹲虎踞般的巨石。

  众人停下争喝溪水,用腰帕洗脸拭汗。

  京华秀士喝足了水,用腰帕拭汗,猛抬头,便看到罗远坐在一座巨石顶端,石高两丈,正居高临下向他们微笑,像坐在石顶玩耍的顽童,神态悠闲,手中还抛弄着几枚小卵石。

  “不要一窝蜂冲过去。”山羊眼灰衣杀星低声说:“你过去和他谈谈,缠住他,把他套牢,争取让我冲过去的时机。”

  “好吧!我过去缠住他。”京华秀士硬着头皮答应,事实上这是唯一可以实施的妙策,如果一同冲过去,罗远必定跳落石后溜之大吉。

  神色一懈,他也嘿嘿怪笑,一跃越过三丈余宽的湍急小溪,一面拭汗一面踏入草坪。独自过溪,表示是怀有善意而来的。

  “你这混蛋软硬不吃,不在乎挨骂,我算是服了你。”他一步步慢吞吞接近石根,以往狂傲暴躁的神情一扫而空:“瑞云谷夺金的事已经结束了,你为何仍然留下和咱们作对,阁下,为何?”

  “呵呵?你真不明白?”罗远笑容可掬,收起卵石停止抛弄。

  “我明白还用多问?”

  “为名,为利。他娘的,天下所有的人,都在为名利而抛头颅洒热血,我何能例外?没知识。”

  “不要胡言敷衍。”

  “呵呵!你这混蛋怎么听不进老实话?”

  “你……”

  “我八极雄鹰刚扬名立万,就被你们大批狐犬追杀不休,我如果不撑下去,日后我这头鹰还能在江湖厚着脸皮称人物?你们假冒武道门的名义,绑架做案勒赎了一千五百两黄金。

  一千五百两黄金可买三四千亩地,我能不眼红?见者有份,我有权均分这些不义之财,理由充分吧?”

  “狗东西:你从前所说的话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人的话会随时势而改变的,被一时此一时,从前的话不算数的,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懂,我真可怜你,阁下。你在九幽门地位甚高……”

  “咦!你知道九幽门?”京华秀士大感吃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获得不少口供……打!”

  罗远跳起来双手齐扬,五枚卵石飞向以奇速飞跃而来的三个灰衣杀星,五枚射向石下的京华秀士,是大把掷出的,每手五枚卵石,石多劲分,准头也差,是示威性的攻击,并非意在伤人,真正的用意在阻挡,石掷出、一声长笑,消失在石后。

  缠住的计划失败,又是一阵好追,故事重演,众人盲目地不分东南西北穷追,又不敢分散搜寻;这是一场绝望的盲目摸索。

  呐喊声狂笑声,吸引了在附近搜索的另一组人,人数也有十二名,循声飞掠急如星火,沿途保持寂静,以免让罗远提高警觉背向溜走。

  无双玉郎领先掠走如飞,但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有意让后面的人跟上,也有意隐藏轻功的实力。

  领队的人是方门主,轻功并不比五名灰衣杀星高明,可能是上了年纪,无法和年轻的高手长期竟走,而且得不时扭头催促落后的人跟上,无形中减弱了速度。

  无双玉郎的两位男女随从,在她后面采取警戒姿态追随,表现出忠心耿耿的气势,避免让方门主的人接近她身后弄鬼。

  迄今为止,她一直就找不到让两随从离开的机会,不曾与任何强敌交手,只能随同方门主在一起行动,心中十分焦急,再不设法制造时势,尔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她更关心罗远的安危,警讯传来,方门主亲自出动,她又惊又喜,也极感不安。

  罗远能应付得了吗?狼群集中,连猛虎也退避三舍。

  穿越一处小丘起伏,矮树杂草丛生,视界并不良好的斜坡地带,前面传出吆喝声,那是招引同伴的信号,吆喝声此起被落,一面招呼同一组的人,一面引导其他各组的人赶来会合。

  搜索山谷的人共有六组,这是发现敌踪,招引各组赶来合围的信号。

  方门主大感兴奋,下令急赶,同时命爪牙发出声号,表示这一面已赶到加入。

  无双玉郎更急,脚下一紧。

  前面矮树丛中跃起一个大汉,是从左侧方向右急跃的。跃起可以看到四周的景况,可以及早发现窜走的目标。

  “就在前面不远。”大汉看到门主这组人,跃升至顶点伸手指示方向:“是八极雄鹰,毁了咱们两个人。”

  声未落,人已飘落形影俱消,隐没在矮树丛中。

  “向右抄出。”方门主大叫,指示无双玉郎转向:“等一等后面的人,不能走散。”

  她不能拒绝,向右掠走,三两起落,已看不到后面的人了,同伴与方门主皆隐没在丈余高的矮树草丛中,只能听到分枝踏草的声音。

  掠出矮树丛,窜上前面的一座丘顶,左前方的茅草坪,突然出现京华秀士和两名中年人,一照面便双方看清了对方是谁,相距已不足三十步。茅草坪颇广,相距三十步一掠即至。

  尽管她受到罗远的劝解,要她克制冲动,但突然见到京华秀士,那股冲天的怨气,像火山般猛然爆发,无法克制遏止。

  她飞跃而起,剑中途出鞘,凤目喷火,剑发虎啸龙吟,挟风雷向京华秀士猛扑。

  京华秀士大骇,斜掠而走。

  “住手,董公子。”两名中年人双剑一拂大叫:“大敌当前,不可……”

  铮铮两声暴震,剑鸣震耳,剑气进发似风涛,两名中年人分向两侧震飘两丈外,一名中年人甚至失足滑倒,虎口有血沁出。

  京华秀士抓住机会,闪电似的冲到,怒叱一声,剑喷射出眩目的激光。

  无双玉郎的剑还来不及收回,马步也无法及时稳下,正是劲发后最危险的刹那,第二次爆发力尚未到达爆发点,这一刹那是最脆弱的时刻。

  激光到了她的左肋,即将贯体,马步没稳下,双脚失去力源,也就无法控制身躯采取闪避的行动。京华秀士御剑的内劲,比她差不了多少,在这最脆弱的时刻,护体神功决难抗拒京华秀土这致命一击。

  卵石恰在千钧一发间,卟一声击中京华秀士的右肩窝,是从斜方向飞来的,可怕的打击力,击不破京华秀士的护体神功,但把京华秀士的上体打得向右震起,攻出的剑也就失去准头,划破了无双玉郎的胁衣。

  砰然一声大震,京华秀士扭身重重地摔落。

  无双玉郎一声怒吼,大旋身猛扑而上,剑发狠招流星堕地,要把京华秀士钉死在草地上。

  剑光及时到达,铮一声震偏她的剑,只差半寸,便可贯入京华秀土的右胯,功败垂成。

  “大胆!”是方门主,喝声似沉雷。

  斜向化招,方门主这一剑有取巧的嫌疑,因此能将她的剑架偏,剑上浑雄的劲道确也威力十足。

  她的两位随从,不敢向方门主攻击,双剑一伸,掩护她退出丈外,脱离方门主的剑势威力范围,还真能及时吓阻方门主乘机发第二剑。

  三名灰衣杀星也到了,也及时阻止她向方门主反击。

  “董公子,何必呢?”一名灰衣杀星冷冷地说:“日后门主会给你公道,目下大敌当前……”

  “那混蛋就躲在这附近,用飞石击中我,快搜他出来。”京华秀士爬起来厉叫,不住用左手按摩右肩窝:“门主,别让那混蛋逃掉。”

  即使京华秀士不大叫大嚷,无双玉郎也不便向灰衣杀星动手,杀京华秀士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谁也没有看到附近有人,也没看到飞石,所有的人包括方门主在内,都以为京华秀士是被无双玉郎的剑气震倒的,交手的经过旁观者无法看清。

  “一定在前面的树丛里,分开搜,快,”方门主一听罗远在这附近,不再理会无双玉郎的同伴相残严重事故,催促众人立即搜索,捉罗远的事是第一优先。

  众人急急分别散开,一面出声显示位置,知会同伴所处的位置,因为这一带有如丛莽,视线仅及一两丈,散开后彼此难以呼应,全靠声音联系。

  无双玉郎曾经看到飞石击中京华秀士的情景,这枚飞石在千钧一发中救了她,从飞石的来向,她概略知道罗远的方位,但无法估计距离。罗远如用竹片弹发,可在百步外收买人命。

  她发出只有两随从才了解的信号,折向窜走悄然远遁,穿越草坪之后,已看不见其他的同伴了,仅能从此起被落的吆喝声中,知道那一方向有人。

  两位随从在进入丛弃之前,便悄然跟来了。

  机会必须及时把握,罗远替她制造机会。

  前面传出擦草窜走的声音,另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若有若无。她不假思索地循声窜走如飞,对这种声音寄以完全信任。

  远出百步外,前面草稍一动,出现罗远的面孔,向她招手示意,再打出应走的方向,一闪不见。

  她大喜欲狂,偕两随从快速地向前飞奔。

  此起被落的吆喝声远在右侧方百步外,声音逐渐显得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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