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倚楼
房藏奔出来的双刀,让老西秦刹那间领悟到一件事。
全心全意。
房藏一定会全心全意无时无刻的在揣摩、领会老鬼先人创出“无臂刀斩”的心态。
所以他时时忘记自己有手。
为了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他必须不断的将气机回转于背后衣袍内的双刀上。
就好像是身体的一部份。
是活的。
老鬼的刀法是活的,是有生命的。
房藏的刀显然也到了这个境界。
所以他走的很“用心”,用全付心神在协调刀和身体密切合一。
这种有生命的刀,会是怎样的刀?
老西秦忽然间不再觉得有“根”。
因为刀法是死的,而能让活的只有心。
一个人的心。
老西秦的两臂上传来剧痛,是房藏那两把刀的压力,撞击自己掌中的双刀所传来的创痛。
他忽然笑了。
是一种尊敬、钦佩下的喜悦快意。
或许这个心情产生的力量吧!疼痛轻缓了不少,而且还让他有能力反击。
他以手中的双刀为轴,身子倒翻以双腿背跟踢向房藏的后脑。
这个变化很快,也很有力。
却是房藏的刀与众不同。
不同在于那柄下系着子。
子可以长,可以短。
房藏的刀斗然一伸,是子放出夹卷住老西秦的双腕,同时两刃刀锋越过了对方的肩头,架在脖子上盘了两盘。
房藏转身,在千钧一发之际扣住了老西秦的脚踝。
双刀还在老西秦的脖子上盘飞着,真叫人担心什么时候力道不足了,一当儿砸下来会闹出人命。
老西秦却放心的很。
因为气机由房藏的背顺灌于上在控制。
这时看他们两个,倒有点在表演特技似的,一个握着另外的一个脚踝立起,而且上面那个的头顶,还有两把刀在飞旋着,煞是好看。
“你是谁?”
“老西秦。”
“老字世家中人?”
“不错!”
房藏一松手的同时,“哗啦啦!”的响音中,那两把盘空的刀忽然间就这样消失了。
老西秦的眼中有一丝佩服,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比刀了?”
房藏的确知道。
因为自己用的是人家世家中人创出来的武功。
“不过我还是很安慰,老鬼先人的刀法由你承传……”老西秦离去时,很诚恳的道:
“因为你很有心。”
房藏看看他离去的背影,胸口像是哽塞住热烘烘的什么似的。
这是一种情谊。
一种本来就是家中的秘珍,有一天发觉更适合某人时,送给了对方的情谊。
他有一丝感动,也有一份的亲切。
房藏长长吐出一口气,宇文磐向前并肩而立。
“监利城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宇文磐沉着眉,在他的瞳子里看出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一丝的光彩。
是一种欣喜。
“这里应该是六府道绿林的重镇!”房藏也皱起了眉头,缓缓道:“现在似乎看不到那些人物……”
一刹那间,满山满谷的绿林枭汉好像都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来的早啊!”他们的背后有人大笑着道:“我告诉你们是怎么个事情………”
房藏头也不回就知道后面那小子是谁。
只是他的耳朵揭醒他一件怪事。
尹小月的人呢?
“被人家带走了。”谈笑看着店小二端上来的酒菜,毫不客气的大口吃喝起来。
这儿是监利城最有名的“四重天望湖醉楼”。
从最顶的四层望眺,长江、洞庭绵系缠缍恻有如情人。
“被人带走?”宇文磐和房藏的心跳了一下,道:“有谁有这能力,能在你们两人之前带走人?”
他们的话说的很诚恳,也有相当的尊敬。
“一对夫妇。”谈笑大笑道:“一对五旬近六的夫妇。”
看这小子笑的这么乐,尹小月绝对不是被“强迫”。
而会让谈笑和尹小月心甘情愿分开的人,必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一对夫妇?
“是他们?”房藏的脸色一变,道:“苏大侠和锺大侠?”
“聪明透了!”谈大公子的话说到一半,道:“就是他们折服了神太岁退兵………”
字儿没说完,下头忽的传来一声长笑,有人道:“杜三剑,王王石,谈笑那小子的人在那里?”
谈笑这三人坐在最高层上,往下望去了便见得一名五旬左右的儒士汉子,手中握着一把红缨枪,正挡在杜某某和王某某面前。
“喂!你打那儿冒出来的?”王王石皱眉叫着,道:“哥哥我还正找那小子问话呢?”
旁儿,杜三剑忽的一抱拳笑道:“你大概就是巴山遗老中一道、一醉、一儒中那位『红楼天舞枪』的史天舞了?”
“有眼光!”史天舞嘿的一笑,冷哼道:“老夫不找你们,我只要谈笑颈上那颗脑袋。”
“我也希望你去把那小子的头采下来……”杜三剑苦笑道:“不过,他既然不在就拿我的充数吧!”
史天舞双眸一挑,冷嘿一声道:“可以!”
还当真的说干就干了。
提在右掌的红缨枪好快,几乎是不及眨眼就到了面前。
杜三剑吓了一大跳,挪身方闪着,却是对方的枪头一沉,无声无息的一个变化里斜里挑起。
偌大的杜三剑一个身子便叫史天舞这神鬼莫测的一枪挑中左肋,“哗啦!”一大响,摔进了四重天望湖醉楼的底层内入。
上头的谈笑大吃一惊,坐椅下一阵内力连破。
竟是连人带椅自第四层甘下,“哗啦哗啦”的穿过弟三层、第二层直落到第一层至。
门外史天舞弥天乱点的枪头,彷如神秘难测的阎罗,满满罩住王王石的周身。
这柄红缨枪掌握在史天舞手上,有如活了似。
“二十年来第一人!”潜龙曾经说过史天舞的枪法,道:“这项几乎被遗忘的兵器,他奶奶的就是姓史的让它活了。”
王王石记得这句话。
而且现在就在吃这个苦头。
他的拳如钢铁,这是绝对有自信的事。
问题是眼前这个史天舞的枪头,却是专门出破钢板铁片的锥子。
夹带破来的锐利罡气,咱们王大公子都不得不怀疑史老小子的武功是不是比韩元占、沈九醉还好。
史天舞的武功的确比他们好。
只是他一向缺乏信心。
沈九醉名动江湖,韩元古才学惊人。
在自己之前的两位师兄令他产生压力。
产生压力也产生自卑。
设非昔年一枪连挑“南海三绝”证明自己还不差,他还真的不敢在江湖中行走。
王王石显然勉强靠着软甲胄硬挨了几下。
对方枪头上的冲力已逐渐控制他的步法。
史天舞大喝,一排枪影再下。
蓦底,惹恼了我们王大拳头。
他大步往前一跨,左拳一屈一拗硬是挑了个好时机,贯抡住枪头旁侧一偏。
同时右拳闪出,好快!
这回则是击打枪身。
更快的是王大公子用独门的八卦迷踪步迅速移前,双拳落下如雨。
每一拳打的是人家的枪儿上。
长枪的好处是,长。
长,所以人家不容易近身相搏。
但是长也有缺点。
只要人家欺近了范围之内,那可大大不便。
亏王大公子想到这点,他每一拳可抡的实在。
他是不得不这般卖力,枪上的气机力劲大的很,王王石的拳头必需压住。
压住才能让史天舞没有再出枪的机会。
两人之距已到了两尺之近。
猛可里史天舞一退。
退,并不带枪走。
而是自枪之后,抽出一柄又细又利的半尺长刃。
光影一闪,刃尖已顶插向王王石的喉结。
这一记出手才见真杀着。
哥哥我死矣!
王王石大叫一声,只觉喉头上一震。
一震一晌!
是杜三剑的剑身摆在那儿。
“玩剑是我的事!”杜三剑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是不是该哥哥我表现了?”
简一梅的脸色简直是难看到家。
神太岁抽走了十万兵马。
刹那整个两湖交界处全空,洛阳九世家、米字世家、锺字世家的联军已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侵而入。
老西秦南走回苗疆,连史天舞也在监利城负创返回巴山去了。
前后数日的时间,几乎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
“你是我的爹亲……”简一梅的声音很冷,道:“但是却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
简北泉的脸色也不好看。
“我们还有几十万的兵马。”他沉沉一哼,道:“何况赵古凤那边也有近十万的精兵。”
“他这个人能信任?”简一梅冷冷一笑,踱了两步方道着:“只怕姓赵的趁我们一时慌乱,吸收了两广、江西的势力……”
简北泉一嘿,挑眉着道:“他敢?哈……我们手下又不是没有可用之将,在蜀中有程渡江、贺孤山带领八万兵马。两广、江西亦有江还、张木叶、周河影领着九万好汉,就算此城洞庭也尚有五千兵马,左右则有晏一弄、褚青门在,足以称雄天下……”
简一梅轻轻一笑,声音却是冷,道:“你是我的爹亲尚且想争权夺利,别人就不会?”
简北泉脸色大变,挑眉冷肃,道:“丫头,你忘了是谁辛苦摭芷你?竟敢跟我这般说话?”
“哈哈哈……你的心里有数!”简一梅挑眉沉声道:“你并不是我的亲生爹,是不是?”
“你……”
“当年娘怀了我时,是你逼死了另外一个人?”简一梅淡淡一笑,冷眸刹动,道:“你绝对没有想到,弄巧成拙老太爷竟把大旗飞龙令传给了我?”
简北泉脸色变了好几回,方是冷嘿嘿笑了,道:“是谁告诉你这些事?”
“赵古凤!”
“他?”
“没想到?”简一梅轻轻一叹,道:“或许你更想知道,你用力最勤,最想拉拢的江还、强木叶、周河影他们三人和兵马已被姓赵的吸收走了。”
简北泉全身一颤,咬牙恨声怒叫道:“没有错,我是恨,恨老太爷为什么在大会上,众人之前把大旗飞龙令传给了你……”
他喘了一口气,盯着简一梅哼声道:“只怪当年我太爱你娘了,而让你这个贱丫头生了下来……”
“是吗?”简一梅的眼中充满了悲哀,看着简北泉道:“不是吧!当年在你们几个堂兄弟中,老太爷并不是最欣赏你。”
声音悠悠怨怨道:“而且你也知道老太爷最喜欢我娘,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目的呢……”
简一梅一举掌中的“大旗飞龙令”玉佩,沉嘿道:“就是为了它!”
简北泉的心往下沉。
现在他可知道赵古凤这个人的可怕!
挑在一个时机,一个永无翻身机会的时机,向简一梅提起了往事。
因为自己下了命令给神太岁、老西秦和史天舞。
而偏偏他们全都失败。
在这个不可饶恕的大错里,他简北泉于公于私都没有反驳的余力。
赵古凤好个阴狠人物。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简北泉可以感觉到这间厅房的四周,已有不少的人在等待着。
等待简一梅的命令!
“你为什么会相信赵古凤那老匹夫的话?”
“因为我是他的妻子!”简一梅的回答让简北泉如受电击,道:“我本来并不确信,只不过你肯定了这件事而已……”
简北泉还能说什么?
长安名邑。
天下前五名的大城名邑中,长安无疑是其中之一。
岳阳城东南的长安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谈笑一踏入城门就可以感觉到那份欣喜。
是由每个人的心中、眼中感受出来。
长安的小阳楼也选在今天从新开张,络绎的人潮不时把气氛热烘烘着。
街上又有小童在嬉戏着。
“真好!”谈大公子笑道:“这就是人生!”
杜三剑嘻嘻一笑,道:“早闻长安城里,以小阳楼的涮羊肉配白亳升龙酒最是够瘾,可怕人太多。”
“会吗?”宇文磐难得一笑,道:“对老板来说永远会有位子……”
“你!你是老板?”王王石叫道:“这么有钱?”
宇文磐轻轻一嘿,还真的带他们进去,真的有一个位子,而且是最好的位子。
满满早有坐了二十来张桌子,乱哄哄的气氛和着涮羊肉的香味儿在流落。
“过瘾!”王王石一口白毫升龙下肚,叫道:“这酒着实是过瘾极了!”
宇文磐轻轻一哼着,道:“这酒很贵,谁付钱还不知道……”
“什么话?”杜三剑叫道:“不是你请客?”
“我有说吗?”宇文磐反问一句。
没有!
杜三剑忍不住问房藏道:“你们在一起是谁出钱?”
“各付各的。”房藏回答的很乾脆,道:“因为我们都不想欠对方人情……”
因为以后随时可能兵刃相见。
谈笑大笑了,嘻嘻道:“这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交朋友的方式。
有些人认为你吃我喝,一顿又一顿的请是朋友。
但是有些人平素守着自己的原则,却在生死关头时会替你卖命。
感情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东西。
一名看起来相当机伶的店小二,快步走了过来,他自袖中抽出了张信函给宇文磐。
神神秘秘的,脸色却是一丝的奇特。
宇文磐摊展,落眼后是片刻的沉默。
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氛很奇怪。
近似一种极大的讶异。
短短的信笺在手中化成了粉末,他站了起来。
“我去找一个老朋友。”宇文磐淡淡道着:“如果明天早上以前没有回来,你们就自己到岳阳城去吧!”
说走就走,宇文磐头也不回的转出店门外去。
“这小子溜得快。”王王石叫道:“待会儿付账谁来负责?”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王王石在开玩笑。
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点担心,宇文磐的那位“老朋友”恐怕是阎罗王。
房藏也站了起来,他淡淡的只有一句话,道:“我记起来一件事,宇文磐前几天欠了我半两银子还没还……”
谈笑在笑着,道:“半两银子不少,千万别让他溜了。”
房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还有约……”
“我知道。”谈笑大笑道:“你用不着每天提醒我!”
房藏不再说话,转身跨出了第一步。
却是那名机伶的店小二果然机伶,道:“客倌,茅房在后头……”
“我不是要去茅房……”
“那很抱歉。”店小二一笑,又复一叹,道:“我们店老板宇文公子有交代,你们几位好不要跟着他……”
“最好不要”是客气话。
房藏当然知道这个店小二只要一挥手就摆平了。
但是他更清楚,只要宇文磐真的有心阻止,自己绝对追踪不了他的行迹。
方转念,门口排队的人群中忽的传来一串串惊呼。
便见一名狼狈的汉子街了进来。
简北泉。
谈笑猛的起立,有些讶异道:“这老小子怎会这样?”
门口已有人高声叫喝,道:“里面的人如果还想活命,最好在还没有吐气之前冲出来……”
喝声未完就有一支箭来。
箭上有火,火烧炸药。
“轰”的一响,直震得桌裂椅碎,满屋内盘杯四飞。
“他奶奶的!哥哥我吃一顿也有人看不惯?”王王石是一肚子火,看着蜂涌冲挤出去的人潮大骂,道:“是那个龟孙子在外面?”
他的声音大,但是近百人的惨叫声更大。
“劈哩叭啦”的一阵,这屋内连店小二也走光了。
谈笑又笑了起来,因为除了他们谈、杜、王之外,就是简北泉这满身创伤的老小子在。
房藏呢?
不知道能不能追蹑的到宇文磐去“讨回半两银子”?
“喂!简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王石简直他们的好奇极了。
看出窗外,那一圈圈的人不是人府道绿林中人,是谁?
窝里反?
“嘿!嘿!那贱人……”简北泉的声音充满了愤怒,道:“简一梅,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能拿半分半毫……”
怪!
这对父女可真是怪!
“我们不是父女。”简北泉双目布满血丝,声音和表情一样狰狞,道:“那贱人是个杂种……”
“好啦!好啦!”谈笑看了外头一眼,朝简北泉哼道:“说话这么难听干啥?没水准……”
简北泉大大喘了一口气,正待说着话。
外头,一身宝蓝丝袍披身的褚青明已经没有耐性,挥手间自有一排强弩划空而疾!
杜三剑皱眉道:“哥哥我最讨厌吃饭的时候有人打扰……”
王王石也有同感。
他们冲向前。
杜三剑的剑真灵活。
一挑一拍间,那一排的焰火炸药、飞箭已倒激出去。
“轰”声连晌,炸的是外头。王王石则是冲出了门外去。
冲出门外,双拳飞舞的又漂亮又乾脆。
而且是记记落实有力。
褚青门在看,看着第十四个手下躺下去时才说话,道:“你就是王王石?”
“不错!”王大拳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正是哥哥。”
褚青门笑了,点了点头道:“很好!能够打败史天舞的人大概不会太差……”
听口气,这小子好像很行的样子?
旁端一排排的强弩依旧激射入屋。
当然里面的杜三剑也同样的一排排的挑了出来。
轰炸在王王石和褚青门的四周碎翻着泥土。
以及沙尘中的杀气!
王王石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髯盖鬓的硕壮汉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道:“破天大雷一青门?你是褚青门?”
“你想到了?”褚青门笑着,笑声盖过了四周翻扬炸飞的沙土,轰然出手。
“破天大雷一青门,青门双指碎万拳。”
许久以前,传说有一个人,一个用剑的高手。
“帝王”柳梦狂称他为天下十剑之一。
他有很多名称和外号。
“阿师大剑”公孙子兵是江湖中一个令人敬仰的名字。
宗师天下,剑走十方。
公孙子兵的十力阔剑是武林一百五十八年来真正的儒家真剑。
然后到了第三代,另外有一个传人将“阿师大剑”的剑法变成了“剑指”。
剑指是食指和中指合并所激出的气机。
六十二年前初创。
创立剑指的先人在经过一十七年惨痛的教训后,终于在四十五年前九月一个秋天的日子里,有了殊胜成就。
“破天大雷”是这个剑指的名字。
而可怕的,是它的威力。
王王石的双拳击出。
拳,罡风卷动,挟动无与伦比的威力。
但是面对而来的“破天大雷”会是怎样的武功?
一种可以碎掉万拳的剑指,是不是可以碎掉王王石的双拳?
所有的人都在看这一幕。
谈笑除外。
他正专心听着简北泉有些疯乱似的梦呓,道:“贱人,哈哈哈!贱人,嘿……赵古凤你也被骗了,哈……”
猛的一头,简北泉抓住谈笑的手臂,双眼涣散,道:“你想知道那个秘密对不对?哈哈哈……不告诉你,不告诉你……不,我不能让那贱人得意。”
他猛摇着头,忽的闭目念了一串,道:“然谷,涌泉破照海;大钟,水泉冲石关……
嘻……宾阴谷……”
简北泉大大一震,睁目暴叫道:“你要害我,要害我!”
谈笑皱了皱眉,哼道:“谁要害你?”
“你……你是刘瑾那贼的杀手对不对?”简北泉又狂乱了起来,道:“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秘密,哈哈哈……”
原来方才那些穴道名称,是事关于刘瑾的秘密。
而这件事只有这老头子知道。
唉!真不能死了他。
简北泉喘了好几口气,垂颓着头,片刻了才又缓缓抬起夹,他看着谈笑,老半天。
忽的冷冷一笑,道:“谈笑……”
“我的妈呀!这么久你才认出来?”
简北泉苦笑,长长一叹,彻闭目吐气着,道:“简一梅的武功太可怕了……”
“你不是她的对手?”对手?“简北泉仰首大笑,道:“哈哈哈!我们全被骗了上全被骗了!”他猛一瞪眼道:“包括赵古凤。”
谈笑注意听着每一句话。
“这个女人的武功很阴毒,不是我们能想像的……”简北泉全身一股颤,道:“只要中了她的毒掌,就会不由自主的狂乱……”
难不成跟布香浓一样?
又是修罗大常,如今化名向十年前的阴谋?
“你说赵古凤也被骗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不是姓赵的武功。”简北泉的眼神又在散涣,喃喃着道:“姓赵的只这被她利用来练功的靶子……哈哈哈!宾阴谷走商典,一破大赫横骨还真元……”
简北泉说到这里,忽的弹身而起,一掌拍向谈笑大叫道:“你们全部该死!”
斗然这一掌,好重!
谈笑猝不及防中,全力闪躲。
只受得左臂一剧痛,勉强以真元内力护住。
眼前简北泉则乱舞着两臂冲了出去。
真是疯了。
简北泉这一冲正好遇上王王石的拳和褚青门的指相撞!
剑指真的有如是一把剑。
“嗤”!好刺耳的波动裂声,褚青门的指力已穿破王王石双拳的罡气,一波波绵延的气机震到了软甲胄上。
褚青门的左右双指俱递,卡住王王石半丝毫不能动。
一动,剑指穿心!
王王石的双拳十指紧扣,却是已有一股痛来。
这痛要逼得他张开拳头。
拳头一松,无可救!
已是生死关头,汗珠遮住了双瞳一片模糊。
他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褚青门。一样不好受。
姓褚的也是满头大汗。
因为剑指是将内力气机化为一线激出。
最伤元气。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到后来反而因元气大耗而残废。
现在已经是比耐力的时候。
证松手谁就得死!
他们不敢松手。也没有人敢接近。
因为王王石和褚青门的内力波汤间,死的很可能是第三个人。
没有人敢,但是疯子却敢。
简北泉一身的造诣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本来当一个人疯狂的时候,潜能是最高的提升。
他撞向前,蹒嗔的步伐一向王王石,一下向褚青门,这是一个赌!
一个生与死下注下押的赌!
他撞上谁,谁就得死。
王王石后来回忆道:“大概是哥哥我那时对着他一笑,把他吓的撞向了褚青门那小子吧?”
所以日后“王石一笑”也成为一句成语。
这成语的意思是,用无赖的方法活下去。
数百年之后,一直和“好死不如赖活”同样有名。
宇文磐的瞳孔一直在收缩。
有点不可置信,眼前这个人不但活了下来。
而且昂立冷肃更胜以往。
谁?
谁能让宇文磐心中忍不住一阵颤?
他的前面摆了三颗头颅,悬在一个人的腰际上晃着。
乾了,有如拳头般的大小,是叫人用药水浸泡过。
但是宇文磐绝对可以认得出来。
这三颗头颅正常活着的时候,名字是魏风尘、阮金童、何池镜。
慕容春风冷笑,有如死神在得意着。
“洛阳九大世家都该死!”他拍了拍腰带上挂着的头颅,冷嘿嘿道:“可惜!一时间没机会找欧阳弦晌、东方寒星、耿落落、苗灰儿这几个人下手……”
宇文磐眯起了双眼,冷冷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们。”
他们四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周围是数以万计的兵队。
但是魏风尘、阮金童和何镜池则负责后援。
“只要人活着,机会很多。”慕容春风冷冷笑了道:“不是吗?”
宇文磐沉嘿嘿两声,点了点头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哈哈哈!宇文磐你有没有弄错?”慕容春风狂笑,双目闪着诡异的光彩,道:“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回去?”
回剑大胜心法是一门奇怪的武学。
有些类似修罗大常,每回复生后又更强了内力般。
慕容春风飘起,飘的美妙已极。
在半空,忽的一折而下。
宇文磐双目一冷,他可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武功一样,反正败了就是死!
他窜身高拔,迎上。
好快!两人在半空中一拍六掌。
每一掌是拗足了内力击打。
双双翻向右侧的林梢上。
是八月的秋风,轻动着林间一片歌。
慕容春风双肘一拱,半旋身的撞向宇文磐而至。
这招式好猛,简直是贴身肉搏。
宇文磐冷笑,四大公子中以“好战第一”成名,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他双掌平胸,猛斥往前一搭,搭住对方的双肘。
便是力劲四射,落叶如雨。
两人的身子有如双叶风轮,一路由这般的树顶卷到那端的梢头。
越旋越快!
每过一点足处,落叶必是狂乱飞射。
立时一片林子中飞鸟与扬弃风起,盖了半天高。
这是诡异的一战。
比的不只是两人贴身的短打巧劲,更有内力气机的碰撞,是大大不合情理的”旋”转。
旋转的内力激汤最易冲入脑门。
轻者残废,重老立毙!
房藏这厢看着犹觉得惊心动魄。
更何况交手的两人?
已是目暮,又斜渐尽。
宇文磐忽的双足一点枝头时,双掌一拍倒坠往下。
慕容春风岂肯放过了?
人在上前树干间如飞人般,抽出那柄描金扇拍打着。
他已封住一切来路,宇文磐只有在下面任凭宰割的份。
“哈哈哈!你在下面是你的失策。”慕容春风大笑,他本来就以轻功卓绝于洛阳,冷冷哼着:“你是兔,我是鹰……”
实情的确是这样。
宇文磐最少已经受了三记血痕。
他飞窜在树林间,宛如逃命。
上头,往往冷不防的慕容春风会一记打下。
宇文磐明知如此下去非死不可,为什么要这样做?
房藏已经忍不住要出手。
忽的,他眼前一暗。
日尽夜来。
夜来,林荫之下是一片的幽暗墨黑。
但是慕容春风在上,他的背后是天色。
天色犹有星光、月光。
淡淡的身影已够让宇文磐出手。
出手,这可是真重。
慕容春风狂吼中重重摔落!
“好战第一”这四个字,房藏立即明白含意。
好战,绝对不是蛮干。
而是经过大脑的判断,忍一时。
却在刹那,一而中。
房藏忽然想起古时候一个故事。
有一队人出远途,众人俱不愿担米。
就是只有一个被众人讥为呆子的家伙,担了这个重担。
谁知日日吃粮,担日日轻。
后世便以“先见之明”的成语用之。
宇文磐这一战岂不也是如此?
“你来了?”宇文磐的声音淡淡如家常便饭。
“我来了。”
“不是不要你们跟着?”宇文磐的表情不好看。
人家在看他是一回事,违反了自己的决定又是一回事,房藏笑了。
“我本来也不想来,却是想到了一件事不能不来……”
“什么事?”
“你还欠我半两银子!”
两人瞪了半天,忽然双双暴笑了起来。
笑声,传在林中回汤。
三丈外慕容春风趴在地上喘气!
他不甘,但是这是事实。
宇文磐和房藏已一步一步走近。
由三丈而两丈而一丈而五尺。
五尺不过是两步而已。
两步却足以改变了许多事。
一声衣掠长飘,慕容春风只觉眼前一暗身子一轻。
然后有如乘风御气而行。
不论是谁,这个人救了自己。
他只看到这人的衣袍,全黑!
神秘深邃的黑!
房藏和宇文磐没有追。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到他整个背部完全没有空门。”
他们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出手后的结果一点把握也没有。
那道黑袍身影巳消没在林中深处,早和夜融为一体。
“他会是谁?”
一阵沉默,两人忽的轻呀一声,是那个人?
那个人,死了两回又复生的人。
有人称他为修罗大帝,有人称他为一神叠主。
当然阴人麟、骑梦隐都曾是他的名字。
“喂!你那个老朋友怎样?”
“走了……”
“走了?怎个走法?”
走的方式很多,其中有一种叫“死”!
“被一个人带走,你们称他现在的名字叫向十年……”
岳阳城已然在望,每个人的心却是沉甸甸的。
那个不死的老小子果然是跟简一梅一伙的!
王王石忍不住了,道:“好啦!那个老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慕容春风。”
“什么?”谈笑讶道:“他还有能力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宇文磐苦笑一声,淡淡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出乎意料的,是不是?”
的确是!
眼前就有一桩很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岳阳城平静的很!
简一梅早已率众远走于两广、江西。
八月的风好像有点嘲笑他们似的,五个人呆呆的立马在城门口,挡得人家进出不方便极了。
“看来连城都不必进了,调转马头看能不能追上?”
估计是差了一天的行程。
对方有五千兵马,总是会慢一些。
“不追能怎样?”王王石叹气道:“命啊!”
这时候房藏突然提出一个问题,道:“邝寒四呢?”
是啊!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的邝寒四呢?
自潜江城后便不再见到琮影,难道败于唐菱儿之手?
“不可能!”谈笑稍可安慰的想法是:“否则唐菱儿早就现身对我下手了。”
好,问题是邝寒四为什么不露面?
邝寒四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无力。
好长一阵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终于耳朵逐渐听出了水波的声音、落叶在地上翻滚的声音、地鼠的跑动声,以及五丈外一只母鸟在小鸟的声音。
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因为死人不会有杀手的反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旁边有人类呼吸的声音。
勉强扭转着脖子,调头一看。
看见一双眸子正望着自己。
是唐蓉儿的眼眸!
她也没死。
平分秋色。
他忽然间好想笑。
人要笑的时候肚皮会抽动,却是这一轻微的动又痛得难过,所以他是又痛又想笑。
笑了会痛,痛了就更觉得好笑。
他这辈子可没有笑的如此“痛苦”、“痛快”过!
唐蓉儿也忍不住好笑,两个人就这样像傻瓜似的笑了半天,忽然又一沉脸。
“你笑什么?”唐蓉儿冷冷的问。
“没什么,只觉得好笑。”他一顿,反问道:“你又笑什么?”
唐蓉儿一楞,淡淡道:“我还是会杀你!”
“彼此,彼此。”邝寒四淡淡一声,却又苦笑道:“但是现在老天可能活活把我们先饿死!”
这是实情,唐蓉儿全身一阵刺痛,根本动也没得力气使劲,苦苦一笑着,不言不语。
只有风,七月的秋风初起!
好长的一阵沉默了,邝寒四忽的缓缓自言自语。
“其实你的资质比我好。”他一叹,道:“我学了十年的杀技,你却三年就可以和我平分秋色……”
唐大美人冷冷一哼,道:“那是因为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学会天下的武学不可。”
“为什么?”他问。
她沉默了许久,也许可能觉得太无聊了吧!也许是因为生死已变得不分了,终于道:
“因为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他们是谁?”
“蜀中唐门?”
“唐门?你是唐门中人?”邝寒四有些讶异。
“不算是。”唐蓉儿的眼中忽然有悲哀,也有愤怒道:“因为我伯父是叫他们逐出了门户,所以他们不接纳我。”
邝寒四可以感受到一点。
唐蓉儿绝对是以自己是唐门的一份子为荣。
但是上一代的错误让她没有这个机会。
她的伯父会是谁?
近三十年来唐门很少有放逐门下中人的事。
尤其是唐雷由唐笑之后接掌唐门之后,日益兴盛。
加上苏小魂、大悲和尚、俞傲一干人的壮助。
唐门已是一大门派,足以和中原八大门派并称。
唐蓉儿沉吟了片刻,方道出声:“唐远……”
唐远?邝寒四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个人。
三十年前唐门发生了剧变,也正是老字世家和唐门之间战斗最惨烈的时候。
唐门全族受制,幸好是苏小魂孤身闯入,救了唐门的老祖宗,并且领会了观音泪第三十三种回力。
当时唐门中的内奸就是唐远。
事发之后,唐远同代的另外两位兄弟也被逐出唐门。
这件事江湖并没有人知道。
“我爹叫唐风。”唐蓉儿轻轻一叹道:“在我十岁的时候,突然不告而别……而我娘也在三年后死了。”
邝寒四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愫,他轻叹道:“如果你早说了,我帮助你便是了。”
“帮我?”唐蓉儿冷冷笑着,道:“我的一生就学会一件最重要的事,无论什么情况下,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邝寒四不同意,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想……”
但是他遇上了谈笑,也遇上了杜三剑和王王石。
“人类的感情就是真正生存下去的力量。”他道着:“或许你从来没有领略过吧!”
没有吗?
唐蓉儿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她还是“邱满满”的身份时,眼前这个邝寒四对自己的诸般好。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感动的时候。
甚至在现在这种生死关头,邝寒四还会说出“如果你早说了,我帮助你便是。”的话来。
她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邝寒四好像也知道了什么?淡淡一笑道:“时间过的好快!”
唐大美人点了点头,不语。
好快!转瞬间已是三、四年的事了。
“或许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吧!”邝寒四轻轻的笑了,道:“夜总是此较冷一些……”
真的!夜来的无声无息。
八月的风也特别的凉,凉意人心。
又饥又冻接近死亡的感觉是什么?
邝寒四又觉得很好笑了。
杀手竟然不是死于刀剑,而是饿死、冻死?
不是一伴很可笑的事?
脑袋方想着,忽然耳里是“哗啦啦”的一声。
有这种事,竟然是一条鱼自水中弹出,落到自己嘴旁跳跃着。
邝寒四想也不想,便张口咬住。
杀手的第一条规则是“忍”,忍着一击而中之前的烦燥、饥冻、折磨。
就如同他杀都拉奉可汗之前一样。
第二条规则呢?活下去,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就吃。
纵使已经是全身乏力了,牙齿却还有力量。
这是人类全身最有力的一部份。
邝寒四眼前的鱼尾已经不动了,所以眼光也看得见唐蓉儿,看见唐蓉儿的眼神。
那是一种想活下去的眼神,邝寒四的嘴还咬着鱼,眼睛却一直看着唐蓉儿。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不断的翻动、冲击。
终于,一叹在肚子里。
全力以赴!
这是一段艰苦的路程,比他以往所做的任何事都要艰苦困难的多。
以前他只是要杀人,千里迢迢的去杀人。
现在却是要救人。
而救的人只离自己短短的一尺不足。
困难吗?
不困难吗?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以颚部顶住地面沙石上,然后借由脖颈的力量,拖动全身向前一寸。
你知不知道脖子颚下伸缩只有一寸?
你有没有试过用颚部拖动全身移动?
尤其是你全身重创,你可能会痛死,你可能没有第二条鱼来活命?你可能在敌人吃下鱼后,有元气杀你?
在这么多可能里,包括你的颚下叫砂石刺穿着,流出已所剩无几的血液。
那一段红迹拉长一线,是悲壮?
唐蓉儿自从十三岁亲娘死后,第一次有想哭的感觉。
真的!这一生从十三岁开始就没有滴过一滴眼泪。
很不争气的,这种感觉竟然爬上了眼眶。
爬上了眼眶,滑下了面颊。
模模糊糊中,邝寒四嘴上的鱼已“递”到自己的唇边。
送来的不只是“食物”而已。
绝不是!
风,七月的秋风可以做证。
送来的,是人类情操最高贵的││爱。
什么是爱?
欲其生、欲其死?
真正的爱是什么?什么是真正的爱?在很久很久以前,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两千一百二十三年前,有一名圣者诞生。
那名圣者说出了两个字:慈悲!
慈悲,后来也成了那个宗教千百年来追随的目标。
唐蓉儿不得不感谢佛祖。
这世界真有如此奇妙的事?就当她吃完了那条鱼时,自水中又跳出了一条鱼来让邝寒四吃。
一连八日,单是吃这鱼竟是元气大复。
邝寒四几乎不相信这个奇迹。
他一叹!望着天上的浮云,是八月了吧?
“以前,很多劫以前……”他缓缓道:“当释迦牟尼自别的世界发愿来娑婆世界的时候,有一次是化身为免子……”
唐蓉儿在听,很专心的听。
当她还是“邱满满”时。就经常听邝寒四说很多故事,只是以前说的是武林中的血腥。
而今天,她听的是一个圣者的成道历程。
“在寒冬时,有个猎人又饥又冻在森林中昏迷。”邝寒四的声音飘飘渺渺中有一份浓浓的敬意,道:“狐狸去捡了柴、山猫弄了火种夹让那猎人取援,兔子呢?”
兔子认为自已没有别的力,但是它可以让猎人免于挨饿,于是跳入火坑中,牺牲自己来让猎人吃。
那猎人就是后来佛教的最大护法帝释天所化身。
注:帝释天是远荏释迦牟尼之前的古佛,在古印度中被称为“吠佗”。
“吠佗”的教义全记载在最古老的“吠佗”经内,后来流传到西亚,变成了他们信奉天主教的“上帝”。
“上帝”的希伯来语和古梵语中的“吠佗”相同。
后来耶苏曾经有十数年的时间。在圣经中没有记载,却是在印度的佛经内有所记载。
并且有图画。
耶苏在印度时,是极受尊崇的一名尊者。
当然!在那个时代邝寒四并不知道这些。
他知道的是“是不是上天给我们一次忏悔的机会?”
唐蓉儿大为感动,忽的一翻身抱住邝寒四哭泣,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竟是可以动?
可以动,动的不再是杀肉搏。
而是,爱!
足足追了四天四夜,终于看见住扎在九岭山西麓的军营。
如果让简一梅翻过了山岭,便是大大难了。
“他们明日就上山……”谈笑一叹着,道:“无论如何要截下她,才能遏阻蜀中六府道绿林的人万军。”
蜀申一战,折换双方人马数以万计。
唐门这回可损失了不少人。
“赵古凤阵营中有一半是简一梅的人。”杜三剑点头道着:“只要擒住简一梅,并且以大旗飞龙令为要胁,绿林人马一撤,姓赵的便撑不了多久。”
房藏立马凝目,淡淡道着:“如今之计,我们趁夜混入其中,找那个女人。”
谈笑忽然笑了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混入。”
因为简一梅在游云楼内已委身于他。
那场招亲大会天下有目共睹。
宇文磐大笑道:“妙!房兄就直接登门去找,我们则趁乱时混入其中,以便行事。”
看来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王王石笑道:“我真想看着那个女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房藏轻轻一笑,他另外还有一个建议,道:“不如谈笑跟我一道进入?”
每个人都听着他的解释道:“不论是她真的对谈兄弟有意思,或者想看我们比武,都一定会出面。”
“决斗?”谈大公子叫了起来,道:“喂!还没到时侯吧?”
房藏大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要命,不过……”
不过为了逼真,多少还是要用一些儿力。
谈笑苦着一张脸,很委屈的道:“能不能换一点别的提议?”
“不能!”这是每个人的回答。
谈笑还能说什么?顶上是末时时分。
“我和房藏留在这边。谈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三个从另外一头由山上下来,比较好混入……”
简一梅穿着颇为俊挺,那是适合战斗的服装。
这帐蓬用除了左右手晏一弄之外,赫然该在赵古凤阵营内的帐木叶、金镇和四名高丽刀客也在。
“王爷知会我们先来护驾。”金镇淡淡道着:“一梅姑娘只要过了九岭山会合王爷,谈、杜、王他们便莫可奈何……”
简一梅轻轻一哼,道:“赵王爷为什么不亲自来?”
金镇看了她一眼,忽的长笑一声。
简一梅脸色深沉,重哼着道:“你笑什?”
“在下笑王爷真的是知道一梅姑娘……不!王爷夫人的心意。”金镇淡淡回道:“今夜王爷的确是要翻岭过来相会……”
赵古凤今夜来访?
“王爷本来是想给令主一个喜。”张木叶含笑道:“不过他有交代,如果令主生气,我等就快说了免得遭令主的责骂……”
简一梅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就派你去迎接吧!”她转向侍卫下令着道:
“备酒席……”
“是!”张木叶和那名亲兵双双出了帐外。
他挑了匹马,仰首看看天色。
申时将尽。
又是一日夕斜,张木叶轻轻一笑,双腿挟痛马肚而奔,须臾使出了后营往山上而去。
估计赵古凤应该在一个时辰后和自己相会于伏虎岭,眼见日暮将尽,便是策马更急。
他急,偏偏有人要让他慢。
张木叶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如此不济?
好歹自个儿也是绿林上响叮当的一号人物,怎会在人家的拳头下“咕咚”一声就跌下马来?
“哥哥我叫王王石……”
王大拳头大笑道:“以后你看见了这双拳头就小心点!”
还有以后?
张木叶放心了点,最少可以活过今日。
“如果你肯乖乖回答我想知道的事……”宇文磐的表情和声音都表现出很可能没有以后,道:“我保证你可以活到八、九十岁。”
张木叶的脸变了。
洛阳四公子中这位“好战第一”的宇文磐是怎样的人,他听太多了。
所以很快的、很主动的抢先道:“一个多时辰后,赵古凤会经过伏虎岭到这里会见一梅令主……”
“不错?回答的不错。”
“还有,在一梅令主的营阵中,现在除了晏一升以外就是王爷派去的金镇和四名高丽刀客。”
“这个回答更好,可以活到六、七十岁了。”
“不是说八、九十?”
“你还没回答赵古凤身旁会有谁跟来……”
张木叶苦着脸,委屈道:“这……我怎会知道?”
“饶了这小子一次吧!”杜三剑笑着,点了他几处穴道,哈哈道:“想长命百岁的话,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张木叶还能说什么?
看天色,被已全然罩下。
简一梅几乎不敢相信营口传来的消息。
谈笑和房藏求见。
而且房藏还很理直气壮的大骂卫侍,道:“听好!你们令主可是我房某人的女人……”
这件事的确是天下俱知。
房藏来也就罢了,谈笑呢?
她淡淡一笑,想着赵古凤再过不久也要来时的好戏。
她推开了帐垂,由金镇等人护着到了营口。
果是谈笑和房藏各占一方,中间相距了有七尺远。
“你们找我?”梅姑娘的声音又如同在游云楼时那般,娇腻不已。
“不错!”房藏嘿的一声,道:“大半年了不回家,难道你忘了身份?”
简一梅轻轻一哼,嘿道:“身份?现在你们两个的生死?操在我的手上。”
四周早已围上了满满的绿林好汉。
一个个提刀露胸,好不威武。
“你们?”谈笑大大摇头,道:“哥哥我可不是踉他一路。”
“是吗?那你来做什么?”
“赴约!”谈大公子笑的很可恶,道:“哥哥我老婆在生孩子,说是纳个二房,她不会反对。”
他还强调了一句,道:“男人嘛!总是会有一些需求……”
简一梅的脸色变了两变,忽的娇媚一笑,道:“尹小月肯?”
“你怕她?”
谈笑这句反问的三个字可重了。
简一梅脸色好生难看,足足瞪了眼前这两个男人半晌,方是一嘿笑了道:“好!我命人架高台,两位请……”
高台,正架。
酒,已先入口。
桌子有三,中间的是简一梅,后面有四名高丽刀客,左是晏一弄,右是金镇护着如金汤。
左右前方的桌椅,相对坐的是谈笑和房藏。
简一梅此刻不禁半信半疑。
因为房藏,房藏的气势已大大不同。
那是一种决斗前的肃杀,谁都可以感受到。
在他的椅下,砂石无风而动。
难道是真的决斗?
简一梅忍不住看向谈笑的反应。
谈笑右掌五指的酒杯在冒气。
气走出酒蒸发而升。
看清楚详细,可以察觉谈笑的手腕逐渐透明似的光滑起来,这是玄功中一种至上的内力修为。
简一梅本来是抱苍看戏的心情。
看的是,谈笑和房藏如何演这一出骗二岁小孩子的戏。
眼前却又大大的不像。
因为气势不同,他们的表情都非常认真。
认真在即刻要出刀的那一刹那鹫天动地。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担心的是谈笑!
谈笑能不能挡住房藏的无臂刀斩?
她轻轻一叹在心里,怎么在这个时候会心乱?
就算是被骗,被谈笑骗,方才那句“二房”两字也是心甘情愿啊!猛可是眼前两人飙风而起。
他们一立,金镇和晏一弄的表情就为之一紧。
谈笑瞅了金镇一眼,淡淡道:“华山一败,你是永远没有机会报仇了……”
因为和房藏一战,败就是死!
如果胜了呢?简一梅就是他的女人,金镇绝不敢动手。
谈笑大笑出声,金镇的右手却青筋暴突。
那是他的耻辱!
在中原的第一战就败给了谈笑。
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看人家长笑上了高台。
风,在卷。
谈笑和房藏已相互凝目而立。
赵古凤远远望着山下的军营,嘴角一丝笑意。
一梅是个女人,十足十的女人。
虽然她“嫁”了他,但是有一个条件。
除非位居九五,否则碰也不能碰!
赵古凤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答应?王爷府内多的是美女,却是偏偏心系着这个女人。
他的身旁尾随左右的是“红蝶一双”。
后复有八百精兵相护。
火把将山林照的通彻光明,他喜欢这种感觉。
类似把白天变成夜晚,把夜晚变成白天的感觉,这表示着权力,权力足以改变一些事的快意!
山下美人的军营已是越来越近,一柱香可以到吧!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确是一件爽快得意的事。
他笑,可有人笑的比他还大声。
不但大声,还有话儿交谈,道:“那老小子自以为是谁呀!长得那么丑还笑这般大小声?”
“没办法,丑人多作怪嘛!”
甚至一向不苟言笑的宇文磐也接上了一句,道:“人老了有时会脑袋不清楚,原谅他吧!”
赵古凤的脸色大变,“哗啦啦”一大片一大片的树叶落下。
落下的不是箭、不是刀、不是剑,落树叶干啥?
叶子还会生出雾气?
不!是叶子落到火把上,烧出一种白气的雾气。
赵古凤脸色巨变,冷喝道:“是宇文世家的十步醉?”
“对极了!”王王石第一个落下来,看看那八百壮丁全躺着,拍手道:“大有效!”
“当然!”宇文磐有一丝骄傲,道:“这可是独家秘方。”
眼前犹能站着的就是“红蝶一双”和赵古凤。
“怎么对付好?”杜三剑在问,自己也回答着,道:“那两个老头子我来,姓赵的给你们一双去对付。”
“可以!”
王王石和宇文磐说话的速度一样快。
出拳,谁也没有慢了谁!
高台一双人影。
良久凝眸,却是养散在瞬间。
谈笑手腕上的两环干机环已落,落成两柄普通已极的刀,他高高负身扬起。
房藏沉喝一声,亦拔身而起。
所有的目光贬也不眨的看着变化。
接近,好快的速度。
谈笑一长笑里,左右双刀舞出眩丽妙绝的刀。
好美!彷如来自天外飞虹。
房藏呢?双刀亦出。
无声无息,一自背出,一出自腰。
简一梅的双眸紧紧看着,她的心也在起伏波动。
甚至在两方交接的刹那,轻轻“呀”了一声。
高台上武学的殊胜,全在那一刹那表现无疑。
谈笑的右刀转动似光轮。硬是缠住了房藏的铁。
左刀呢?
左刀横劈直迫自腰间中三路来的如电疾势。
“叮!叮!”两晌同时,右刀已压住房藏出的刀锋。正待右臂一扯带动对方。
同时,左刀倒卷。却是他忘了一件事。
房藏的手。
好沉的一晌,重重的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谈笑吃了那一记之后,摔在高台上的声音。
左手上的那把刀,则高高的飞起插落到地面上。
谈笑败了。
败了,死了?简一梅倏的站立而起,眼见房藏得意的跃了下来,大笑道:“你还是我的女人……”
“杀!”简一梅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愤怒。
晏一弄是第一个出剑!又疾又狠!
“一弄剑走洗三命”。
晏一弄的剑在绿林中素称一绝,向来是诡异霸道。
金镇和四名刀客也不慢。
因为他们要在赵古凤来以前把事情摆平。
简一梅的心在痛,由眼眶中模糊了起来。
她提气飘身而起。高台上,人目第一眼的是,谈笑口中的血迹。
房藏那两掌谁都看得出来极重!
简直可以打死一头小牛。
她呆然的看了半晌,愤怒回头向下叫道:“活捉他!我要将他凌迟至死,哀嚎十里……”
简一梅的话让很多人放心。
金镇和晏一弄本来是怕谈笑有诈。
所以不时将注意力放到高台上,以便随时支援。
而简一梅的下令,最少证明谈笑已经去了半条命。
更何况他的刀已落在下面。
问题是谈笑可是有两把刀?
简一梅向前,缓缓低身下去握住谈笑的脉搏。
脉搏正常得很。
不正常的是自己的脸色。
谈大公子嘻嘻一笑的坐了起来,将刀子架到大美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叹着,道:“你会怪我?”
大美人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怪我?”
“因为是你……”她幽幽道着:“被你骗,我心甘情愿。”
谈大公子在苦笑,又是一叹,道:“何必?”
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不对,又补充了一句,道:“你何必做这种事?一战八、九月,死伤无数生灵?”
她轻轻笑了,有股忧愁道:“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的爱,产生的折磨快意吧?”
他沉默,她亦沉默!
半晌之后,她自怀中掏出了大旗飞龙令夹,给他!
“你早该要了它。”她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晚……”
他有一丝愧咎,握着她的手早已没有任何恶意。
她也不挣脱,默默高于世间之上,尽浸于夜色星空。
“以前我在游云楼最高层时,常常独自一人独望……”她看向星穹,有泪滑下,道:
“很渴望有一个人能陪我。”
谈笑用心在听。
听一个女人最真诚的话。
“你相信吗?”她轻轻一叹,道:“是不是世间有这种感情?当我见了你第一面,便以你的妻子自居?在心底……永远……”
“红蝶一双”可比要剑杜想像要麻烦多了。
这两个老家伙可以说是一个人。
心意相同,出手相同。
更可怕的是,拾情赴现在加起来总共有二十条。
杜三剑尽全力所能对抗,一把剑已变化无数的组合,却是仍然挡不住对方。
他已被一步步的逼退。
旁边王王石和宇文磐也是心惊胆跳。
赵古凤比他们想像的都要可怕!
四只拳头对付人家一双拳竟然吃力?
王王石贲在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所以他打!一拳又一拳的打!
宇文磐当然也忍不下这口气。
宇文世家的威名不能放在自己的手上。
四拳飞打如雨下,却是赵古凤每一记回手都是又沉又重,没半丝毫的客气。
“啪!啪!”又一串对击,王王石和宇文磐竟然大为震动而后退。
一退,赵古凤长笑而进。
又是两拳,设非树干挡住了,只怕两人就得一路翻滚下去。
王王石大叫一声,借干木之力反弹上前。
宇文磐亦窜身自顶上猛掼而下。
赵古凤大笑,身子一旋一转间斥喝道:“找死!”
“轰”然一声,三道人影刹分,各自胸口大起大伏。
旁边杜三剑长挥的一剑,破红蝶一双的胸口各一道血痕。
但是相同的,他全身上下最少中了七条“红丝线”。
这一战死的很可能是杜三剑、王王石和宇文磐。
赵古凤大笑了起来,道:“我有把握在十招内全杀了你们!”
这已经是客气的估计。
顶多他们只能再挡得住五招而已。
赵古凤一步向前,双拳已成十字在胸前凝聚。
眼看这一出及拳,最少有一个要丧命!
山腰中,随风来的是上百的箭。
箭来的又快又猛,赵古凤暴身而退。
他骇然见着山林中,数以百计的火把和强弩射来。
谈笑。
谈笑的身旁还有房藏。
和这两个人同立着的,正是那位朝思暮想的简一梅。
“好贱人!”赵古凤双目暴睁,道:“好!好贱人!”
“你才贱!”王王石骂了回去,道:“人家还懂得弃暗投明,你知道个屁!”
赵古凤大大一喝!倏的转身腾空上马。
好快!根本连提气的机会也没有,人家早已到了三丈之外。
谈笑一嘿!顺手拉了一匹马来,那房藏亦跃上了马背,双双斥声里已是扬蹄追下。
九岭山绝不能让赵古凤过去。
一周,千军万马中如何去找人?
前后三骑飞滚,直彻晌着一夜山林鸟惊。
便是双追一逃中,个把时辰后已是过了伏虎岭而下。
谈笑心中大急,却是眼前那赵古凤座下神骑好快!
距离已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赵古凤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狼狈。
他几乎是冲进主帅蓬内的。
他知道,简一梅的指令随时会到,阵营中的六府道绿林会立刻造反。
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杀江还和局河影。
六府道绿林由他们两人统颌,他有相当的把握,只要杀了他们那九万兵马便归自己掌握。
便是对着帐内两名亲卫,头也不回的下令道:“传令下去!要江还和局河影速来相见……”
他双掌按在桌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要把今夜的窝囊气吐掉。
忽的,他觉得有一点点不对。
那两名亲卫并没有应声,更没有离去。
而是到了自己的背后。
背后,扎得好深的剧痛!
他暴怒弹身,双拳犹能击出。
可惜!后面这两个出手的人,武功比自己想像的要高的多。
如果单打独斗,不!就算两个一起上,他也有把握杀了他们。
但是在暗杀的手法上,有谁能跟买命庄的大庄主两代相比?
邝寒四轻轻一笑,朝唐大美人道:“又是平分秋色?”
明武宗正德四年的大府道之乱,终于在十月时全部平靖,但是任务末了。
“宫廷中还有刘瑾那贼子在……”
“放心!他逃不了的。”谈笑嘻嘻一笑,道:“现在哥哥在想是先到锺家绝地等老婆生孩子呢,还是先到京城去?”
房藏嘿嘿一笑,道:“我们有约……”
“慢!”谈大公子笑着,道:“事没完,方才不是有人说还有刘老贼?”
洞庭湖的秋风让人心怡爽快极了。
房藏却是声音够冷,道:“现在就得一战!”
他可是说的很认真。
认真到每个人都傻住。
快蹄扬,扬卷风尘到这洞庭湖畔往这群人来。
紧接后面各处,纷纷有人骑快马赶到。
这些人有的是世家中人、有的是绿林中人、也有的是买命庄的人。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是“鸽子”。
专门通报江湖中的大事给主人知道。
谈、杜、王三人讶道:“什么事?这么急?”
每个人都在问,一阵沉默。
便同时,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由这些“鸽子”的口中传晌出来!
一句,只有一句,却是武林中的大事。
“忘刀先生决斗俞傲……”
什么?
东西两大名刀终于会面?
地点是?
京师!
十月的风,吹起洞庭湖一波波不尽。
似乎有点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