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设饵布陷擒凶雪冤(下)
转过了山丘,就是后山的一片草地。
草地的左侧有一个疏木林子。
商孤竹一直走进林内。
书生亦步亦趋。
入林内丈许,有一片空地,商孤竹就在空地中停下脚步。书生相继停下。
商孤竹转过半身,缓缓的道:“查四手下的捕快在镖局附近窥伺,等候甘豹的出现的时候,我亦以竹笠遮住了脸庞,在镖局附近逡巡。”
书生没有作声。商孤竹接道:“我原意是想一见那些捕快拿住了甘豹,立即将甘豹抢走,自己能够先那些捕快发现甘豹的踪迹,将他拿了下来,当然就最好。”
书生问道:“为什么你要将甘豹抓起来?”
商孤竹道:“因为他也许就是惟一的目击证人,我想从他的口中,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书生道:“那么让那些捕快将甘豹抓起来,事情的真相你也一样会清楚!”
商孤竹道:“可是到那时候,沈胜衣查四是必已对你采取行动,或者,已将你拘捕。”
书生道:“听你这样说,你似乎早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玩的把戏了?”
商孤竹道:“我只是有些怀疑。”
书生道:“哦?”
商孤竹道:“那天晚上我曾与凤栖梧玉蕴芳打起来。”
书生道:“我看见。”
商孤竹道:“当时你在暗中窥伺?”
书生道:“我当时已发现甘豹看见了那件事,一心想追上去杀他,谁知道就遇上沈胜衣查四从后面奔进来,他们怎会来得那么快,是否我的秘密早已被别人发觉,泄露了出去,我满腹疑惑,实在放不下心,所以就折回来看他们干什么。”
商孤竹道:“你认识沈胜衣?”
书生道:“不认识,但从他的手眼步法,已看出他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虽然折回来,并不敢走得太近,也因此,我虽然看见你们交手,看见沈胜衣将你们制止,你们说过什么,并不清楚。”
商孤竹道:“你其实,看得也不大清楚。”
书生道:“哦?”
商孤竹道:“你是否知道凤栖梧可以与我同归于尽?”
书生一怔道:“不知道,凤栖梧怎会有这样的本领,能够迫使你与他皆亡?”
商孤竹道:“说你不清楚,果然不清楚。”
书生道:“愿闻其详。”
商孤竹道:“凤栖梧是凤飞飞的兄弟呀!”
书生大惊道:“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
商孤竹道:“凤家仇敌满天下,他不肯说出来,是为了避免你惹上麻烦。”
书生沉默了下去。
商孤竹接道:“当时他准备使用‘化玉功’,‘化玉功’是凤家独门武功。”
书生道:“我知道。”
商孤竹道:“凤栖梧虽然功力不足,不能够完全发挥化玉功的威力,但根据沈胜衣推测,我与他再打下去,必然是玉石俱焚的局面。”他一字字的接道:“我相信沈胜衣的判断。”
书生道:“以沈胜衣的武功经验,相信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商孤竹道:“既然如此,凤栖梧实在没有理由需要利用那条银狼来杀人,如果说──”他一顿才接上说话:“凤栖梧是害怕飞环门找他算账,这同样不成理由,飞环门虽则高手辈出,比起凤家仍然有一段距离。”
书生道:“所以你动疑。”
商孤竹点头道:“不错。”
他语声一沉:“想不到我在附近一逡巡,竟然发现了一个人……”
书生道:“我?”
商孤竹道:“正是你,我实在难以相信,天下间竟然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
书生道:“我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这也就是说书生现在并非本来面目。
书生到底是那一个?
商孤竹盯着书生的面,道:“你虽然戴了人皮面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
书生道:“哦?”
商孤竹叹息道:“你忘记了?”
书生道:“忘记了什么?”
商孤竹道:“我看看你长大,你的武功差不多有一半是我教的。”
书生道:“我没有忘记。”
商孤竹道:“你在我的心目中,就像是儿子一样,对于你的言谈举止,我早已很熟悉,是以只见你的背影,已经怀疑是你,再听你在饭店呼唤店小二的声音,更加肯定。”
书生道:“由那时开始,你就跟踪着我?”
商孤竹道:“不错。”
书生道:“你是否看见我绕道兜截那个乔装叫化的捕快?”
商孤竹道:“只是我没有跟着你进入那条小巷。”
书生道:“因为你知道那条小巷并没有第二条通路,而我绝不会从那个捕快进来的那边出口出去。”
商孤竹问道:“你到底将那个捕快怎样了?”
书生道:“也没有怎样,只不过将他拿来打我的那条铁链抢到手,反勒在他的脖子上。”
商孤竹道:“死了?”
书生道:“你应该知道,我出手向来很重。”
商孤竹微喟道:“你怎会变得这样恶毒的?”
书生冷笑道:“然后你就跟着我走来这里?”
商孤竹道:“你只顾走路,一直都没有发觉,到了这里,你的全副精神无疑又集中在甘豹的身上。”
书生道:“你当然也看见我杀害甘豹的了。”
商孤竹道:“当然。”
书生道:“既然你嫌我心肠狠毒,为什么看见我杀人也不加以阻止?”
商孤竹道:“好像甘豹这种恶徒,正所谓死有余辜,你当时就算不出手,我也会出手杀他。”
书生道:“玉凝香却是个好人,所以一见我有意杀她,你立即说出来阻止?”
商孤竹突然道:“那条狼追来了。”
狼嗥声正在由远而近,迅速的向这边移来。
书生道:“它已经再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我早就准备将它杀了!”
他握着铁爪的手一紧,冷笑道:“但是现在也不迟!”
商孤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那样子利用那条银狼?”
书生仰头望天,一声冷笑!
转过了山丘,那条银狼突然停下了脚步。四望无人,沈胜衣查四玉凝香不由怔在那里。
──莫非凶手的气味到此全然消失?
沈胜衣此念方动,那条银狼猛力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嗥叫,发力向前一冲!
沈胜衣一惊握着铁链的右手不觉一松,那条铁链立时脱手飞出!
那条银狼几乎同时,拖着那条铁链箭一样向那边的疏木林子扑出去!
沈胜衣一声:“追!”第一个追了出去!查四玉凝香亦自跟着追出。
眼看着,那条银狼嗥叫着扑入林内!
林子内立时响起一声怒叱!
狼嗥声刹那尖锐起来,直拔入云霄!
尖锐而惨厉!
书生冷笑未绝,狼嗥声已穿林而入!
那条银狼狂嗥中扑向书生!
书生一声怒叱,铁爪闪电击下!
那条银狼的动作虽然迅速,又怎迅速得过书生的动作,况且它瞎了眼睛,只是凭鼻子灵敏的嗅觉,知道书生的所在,书生却是在狼嗥声穿林而入的时候,已蓄势待发!这一击又岂会击不中?
铁爪落处,鲜血飞激,那条银狼整个头被击碎,横飞丈外,重重的撞在地上!
嗥叫声那刹那一尖一惨!
惨厉尖锐的嗥叫声一起即落,那条银狼在地上一阵抽搐,生命终于结束!
书生冷然收钩,一声不发。
商孤竹盯着书生,眼睛一眨也不一眨,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一面无可奈何的表情。
现在他的确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条人影飞燕般凌空落下!
商孤竹目光及处惊道:“沈胜衣!”
书生听在耳里,混身一震。
他半身一侧,脚步欲起未起,眼神显得很闪缩。
沈胜衣只是一瞟商孤竹,目光就落在书生面上。
目光锐利如剑,彷佛要割开书生戴着的人皮面具。
不过片刻,飕飕又是两条人影窜入。
查四在前,玉凝香在后。
他们看见商孤竹,都不由一怔。
查四一声:“是你!”脚步急收。也只是这一声,他的目光就转向书生。
玉凝香也没有例外,一瞥见书生手中那支勾着血肉,犹在滴血的铁爪,立时失声惊呼道:“凶手!”
书生没有作声。
其他人也没有作声,疏木林子内突然死寂下来。
良久──沈胜衣目光一闪,倏的回顾查四道:“查兄明白了没有?”
查四领会道:“明白了。”
沈胜衣道:“这个书生相信你已经猜测得到究竟是那一个。”
查四道:“那条银狼的仇敌。”他一顿接道:“否则那银狼怎会只留意他的气味,怎会发狂一样追来这里拚命?”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的仇敌就只是有一个。”
查四一字字的道:“柳西塘!”
书生听到这里,仰天突然一声狂笑,一手将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下来掷在地上!
人皮面具后的那张面庞沈胜衣查四都完全陌生,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任何印象。
玉凝香却是熟悉极了,她瞪目结舌,怔住在当场。
沈胜衣转顾玉凝香,道:“姑娘想必还认得这个人?”
玉凝香见鬼一样脱口尖声叫道:“他是柳西塘!”
柳西塘岂非早已死亡,被那条银狼咬得血肉糗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凝香的目光不由转落在沈胜衣的面庞上。
沈胜衣看得出玉凝香的心意,不等地开口,就说道:“这件事看来虽然复杂,但仔细一想,仍是不难明白的。”
玉凝香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
她的思想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堆乱草,不能够集中思索。
沈胜衣解释道:“这一切其实是柳西塘将自己安排成被银狼咬死的样子,嫁祸于你姊姊与凤栖梧。”
玉凝香仍然一面疑惑之色。
沈胜衣接道:“当然,被狼咬死的并非真的是他,而是别人。”
查四道:“那个人只怕未必是那条银狼咬死的。”
柳西塘突然插口道:“事实就不是!”
查四的目光又落在柳西塘手中的铁爪上,道:“你手中那支铁爪弄出来的伤口与狼的爪牙弄出来的简直完全一样。”
柳西塘道:“我是经过一番研究才打造这支铁爪。”
查四道:“我检验‘你’的尸体之时,已经奇怪,一条瞎了眼的狼,怎能够这么准确,一连几口都咬于咽喉上,面庞上,将那具体体咬得面目一塌糊涂,完全不能够分辨的了。”
他摇头,微喟又道:“也亏你下得了手。”
柳西塘眼角的肌肉一阵跳动。
沈胜衣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还不必采用这么残忍的方法的。”
柳西塘冷笑道:“也许这是因为我虽然并不像甘豹那样有一张狼脸,却有一颗狼心!”
沈胜衣道:“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他一顿接道:“这种杀人方法无疑是意外,却也就因此难以令人置信。”
柳西塘道:“是么?”
沈胜衣道:“以凤栖梧的武功,要杀你又何须多此一举,若说是害怕飞环门的报复,这更加不成理由,凤家的人如果害怕他人报复,又岂会仇敌满天下?”
柳西塘道:“凤栖梧的底细我刚才知道。”
沈胜衣侧望一眼,道:“你的师叔告诉你?”
柳西塘道:“不错。”
沈胜衣忽然道:“很好。”
柳西塘道:“什么很好?”
沈胜衣道:“有你这句话,已可以证明,你那位师叔并没有参与你的行动,与这件杀人案子事实并没有关系。”
柳西塘道:“我没说过他是帮凶。”
沈胜衣道:“他所以发现你,追踪到这里来,想必也是由于甘豹在今天的突然出现。”
柳西塘道:“间接是的。”
沈胜衣道:“我相信,你一定意想不到好好的一个计划,竟坏于甘豹手上。”
柳西塘不觉点点头道:“实在意想不到!”
他仰天一声长叹,道:“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沈胜衣转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将锁着那条银狼的铁链凿断了八九分的?”
柳西塘道:“出事之前不久。”
沈胜衣道:“当时你并没有发觉甘豹偷进镖局?”
柳西塘道:“也没有发觉他在练武厅偷窥,否则当时我已经打杀了他,绝不会留到今天。”
沈胜衣道:“甘豹……”
玉凝香忽然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道:“甘豹不是写信告密说,他看见我姊姊凿断了那条锁链的吗?”
沈胜衣道:“他看见的其实不是你姊姊,是柳西塘!至于他为什么偷进双英镖局里,相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查四道:“或者是存心进去打听玉姑娘的下落。”
沈胜衣道:“亦未可知。”
他回对玉凝香道:“他走到练武厅,看见柳西塘那样子弄断那条铁链,一定很奇怪,而好像他那种人,当然不难推测到柳西塘那样,必定是要害什么人。”
柳西塘冷冷的道:“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应该清楚。”
沈胜衣道:“当时他是必以为你目的在杀害玉蕴芳。”
柳西塘道:“他这样以为,也不足为怪。”
沈胜衣道:“因为玉凝香的事,对于玉蕴芳他早已怀恨于心,是以尽管知道玉蕴芳大祸临头,非独不通知玉蕴芳小心,而且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
查四点头接道:“这所以他在街上看见我们,忍不住就透露我们知道,有一件恐怖诡异的杀人案子快将发生,可是又不肯详细说明,估计已经是时间,才将我们引去。”
沈胜衣道:“他也许并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忍不住,想回去一看事情演变成怎样。”
玉凝香奇怪问道:“甘豹怎知道当时案子已发生?”
沈胜衣道:“你不妨想想,柳西塘怎样才能够令你姊姊接近那条银狼?”
玉凝香思索着道:“最好的藉口只怕就是叫我姊姊拿食物去喂那条银狼了。”
沈胜衣道:“不错。”
玉凝香道:“但我姊姊当时却是不在家。”
沈胜衣道:“甘豹又怎知那许多?”
玉凝香点头道:“镖局地方很大,同时谅他也不敢到后院搜索。”
沈胜衣语声一沉,道:“谁知道他回去一看,发觉被狼咬死的不是玉蕴芳,而是柳西塘本人,惊慌之下,连忙就转身逃命,自然惊动那条银狼,衔尾狂追!”
柳西塘道:“也惊动了我。”
沈胜衣道:“当时你是躲在一旁?静待事情发展?”
柳西塘道:“不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命丧,我如何放心,又怎消我心头大恨!”
沈胜衣恍然道:“你将时间安排得那么巧,原来想借商孤竹之手击杀他们!”
柳西塘道:“我那位师叔的脾气怎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一看见那种情形,不杀他们是绝不会罢手的。”
商孤竹那边听在耳里,不禁苦笑。
沈胜衣道:“你却是想不到这秘密被甘豹发现。”
柳西塘道:“看见他那么惊慌,当时我已经想到秘密可能被他发现的了,所以立即追上去,打算找机会将他杀掉,可是追到后门的时候却看见你与查四进来。”
沈胜衣道:“你认识查四?”
柳西塘道:“扬州城中不认识查四的人相信并不多。”
沈胜衣道:“也认识我?”
柳西塘摇头道:“只看出你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沈胜衣道:“所以你便退回去。”
柳西塘道:“我当然很想知道你们怎样处理这件事。”
沈胜衣道:“结果令你大失所望。”
柳西塘道:“他们虽然被送入监牢,以查四的精明,又岂会瞧不出其中必有蹊跷,后来知道与他在一起的是你,就更担心了。”他冷笑一声,接道:“你的威名早就已震动江湖,我又岂会不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沈胜衣道:“后来你当然打听到官府到处搜寻甘豹。”
柳西塘道:“也因此我知道你们对于这件事,仍然无从解决。”
沈胜衣道:“也因此你追寻甘豹,杀他灭口。”
柳西塘道:“可惜杀得不是时候。”
沈胜衣道:“甘豹或者只是以为你是自杀嫁祸玉蕴芳凤栖梧两人。”
柳西塘道:“无论他知道多少,都会破坏我的计划。”
沈胜衣道:“你的原来计划岂非早已失败。”
柳西塘道:“但是知道秘密可能不成秘密,我的计划经已改变了,他们如果被官府判处死罪,在我来说经已是成功。”
他冷瞟一眼商孤竹,道:“谁知道膛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胜衣道:“即使商孤竹不将你阻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将你追着的!”
柳西塘目光转落在那条银狼的尸体上,道:“因为有那条银狼帮助你们?”
查四道:“相信你也不会否认它的嗅觉非常灵敏。”
沈胜衣接道:“但即使如此,如果平日你不是虐待得它那么厉害,它脱身后也只会跑入深山,绝不会对你穷追不舍。”
柳西塘冷笑道:“如果我平日不是那么虐待它,第一步计划已不能够成功!”
沈胜衣道:“你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将锁着那条银狼的铁链凿断了八九分,然后拉出那个预备好了的人,换上你的衣服,先用凤栖梧的恩怨七星针钉入他四肢的关节,才放在那条银狼的面前。”
柳西塘道:“一些不错。”
沈胜衣道:“那条银狼发觉仇人就在身旁,自然挣扎扑前,铁链已断去八九分,以一条狼的气力并不难挣断它。”
柳西塘道:“那条银狼的气力本来就不小。”
沈胜衣道:“铁链一挣断那条银狼自然就扑在穿上你衣服的那个人身上,它经已瞎了眼睛,只凭嗅觉来辨认,当然不知道那个人并非真的是它的仇人,扑上去就狂咬乱抓,一直到甘豹出现。”
柳西塘道:“正是如此。”
沈胜衣道:“那个人又是谁?”
这也就是查四要问的,沈胜衣虽然问了,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问一声:“到底是谁?”
柳西塘瞟着查四,反问道:“近日扬州城中有什么人失踪?”
查四的面色立时一变,失声道:“钱天赐!”
柳西塘道:“正是钱如山的宝贝儿子钱天赐!”
查四忽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柳西塘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一定开心得很。”
查四道:“嗯。”
柳西塘道:“银狼杀人案与钱天赐的失踪案这两件棘手的案子竟然一齐解决,大老爷对你以后一定更器重。”
查四淡然道:“这两件案子不发生我更加开心。”
柳西塘道:“是么?”
查四回问道:“为什么你选择钱天赐做你的替身?”
柳西塘道:“我目的只是找一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人,谁也没有关系。”
查四道:“那天早上你出去,第一个却是遇上钱天赐?”
柳西塘道:“你不难发觉我们两人的身裁几乎就完全一样。”
查四道:“我一会一定比较一下。”
柳西塘当然听得出查四这句话的意思,冷然一笑。
沈胜衣道:“一个杀人计划有一个漏洞已经注定要失败,何况有两个之多。”
柳西塘道:“我这个计划原先是完美无缺的。”
沈胜衣道:“甘豹的出现与及凤栖梧的底细无疑大出你意料之外。”
柳西塘道:“所以我这个计划失败,并不是我的错误!”
他冷笑接道:“我何尝又准备官府插手这件事,现在却也是无可奈何。”
查四道:“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又准备怎样呢?”
柳西塘道:“可以肯定的就是,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查四道:“因为拉到官府去,一定就问斩!”
柳西塘道:“但是走同样走不了。”
查四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柳西塘道:“我虽然未将你放在眼内,总不能连沈胜衣也不放在眼内。”
查四不以为意。
事实他也没有把握击倒柳西塘。
“不过──”柳西塘一顿接道:“反正死路一条,即使明知道没有希望,我也会拚命一搏!”
说着他左手铁爪平胸举了起来。
旁边商孤竹这下子突然一声轻叹,道:“方才你对我那样说话,眼中分明已没有我这个师叔的了,但无论如何,你到底是飞环门的弟子,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看你死在别人的手下!”
他左手一翻将挟在胁下那顶范阳笠子举起,右手一抓,从笠子当中抓出了三枚铁环,道:“我姑且以这三枚铁环替你挡一阵,能否逃得出生天,看你造化了。”
叮当的三枚铁环一分,左二右一,分握在他左右手之内,那顶范阳笠子同时已落在地上。
柳西塘盯着商孤竹,终于道:“有劳师叔!”
商孤竹惨然一笑,一步横移,面向沈胜衣查四他们。
查四双眉一剔,道:“商老英雄可知阻差办公也是有罪?”
商孤竹反问道:“沈胜衣又可是官府中人。”
查四道:“他不是。”
商孤竹道:“我阻的不是你是他!”
查四一怔。
商孤竹立时一声大喝:“走!”他一面喝柳西塘走,一面飞出了左手双环!
呜呜的两声,那两枚铁环凌空飞旋,迎头击向沈胜衣!
柳西塘也就乘此机会转身奔出。
一见他动身,查四如何敢怠慢,呛的拔出了腰间配刀,向柳西塘追过去。
玉凝香不假思索,亦放步追出。
以他们两人之力,是否能够追上柳西塘,应付得了柳西塘?
铁环刹那已飞到,沈胜衣剑仍在鞘。
商孤竹那边看见,心中冷笑道:“这一次,看你又如何应付?”
此念方动,那边沈胜衣的身形突然暴退!一退半丈,退入了林子中!
他的轻功一向都不错,这一次退,竟带起一阵劲风!
飞向他那两枚铁环的势子立时更加迅速,紧追着击去!
林中树木交错。
沈胜衣有眼,铁环却无眼。沈胜衣绕着那些树木,左一折,右一弯,那两枚铁环却只有击在树干上!
“夺夺”的两枚铁环几乎同时击在两株树木上,嵌入树干中!
沈胜衣这刹那已穿林而出,旗火烟花一样飕的凌空飞射向柳西塘逃走的方向!
商孤竹竟然再来不及阻止。
一见沈胜衣退入林中,他已经知道糟糕的了,沈胜衣身形的敏捷更是大出意料。他盯着沈胜衣的背影,怔住在当场。
──难怪这个人所向无敌的了。
他一声叹息,实在有些佩服了。佩服的不单是沈胜衣的武功,还有他的智慧。
叹息声中,他俯身拾起地上的那顶竹笠,再步入林子内,拔下嵌在树干上的两枚铁环,大踏步离开。
到这个地步,在他亦只有离开的了。
柳西塘才奔出五丈许,耳畔已听到头顶之上破空之声暴响,不由自主一矮身。
他还以为是暗器。
不是暗器!
他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丈许已多了一个人──一个他不希望见到的人。
──沈胜衣!
柳西塘的脚步不由停下。
查四玉凝香随即的双双追到。
柳西塘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一眼,正好望见商孤竹离开。
查四在柳西塘身后半丈收住了脚步,一声吆喝道:“放下铁爪!”
柳西塘没有放下,反而将铁爪往上一挥,抓向自己的咽喉!
柳西塘狂嗥倒地!
查四玉凝香不由都一怔,沈胜衣亦怔在那边。他们原以为好像柳西塘那么凶残的人,一定会作困兽之斗,谁知道柳西塘竟宁可自杀。
查四盯着柳西塘咽喉上那好像比狼咬过抓过的血口,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玉凝香的目光亦落在柳西塘的咽喉上,脱口道:“我姊姊根本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他要这样?”
她的语声已起了颤抖。
沈胜衣道:“以你所知,他们两人平日是否有说有笑,就像是一对好朋友?”
玉凝香道:“也只是朋友而已。”
沈胜衣道:“柳西塘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性很残忍的人,据知很多时,他对你姊姊打打骂骂……”
玉凝香道:“过后就没有事的了。”
沈胜衣道:“可是凤栖梧看在眼内,私底下却替你姊姊不值。”
玉凝香道:“这是事实。”
沈胜衣道:“好像他那种性情中人,必会找机会说话,安慰你姊姊。”
玉凝香道:“这没有什么不对啊。”
沈胜衣道:“如果柳西塘是一个胸襟广阔的人,一定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也根本就不会有这件惨案的发生。”
查四接口道:“可惜他不是。”
沈胜衣道:“他的胸襟无疑非常狭隘,在两手拇指折断之后,疑心更加大,终于就酿成这件惨案。”
查四道:“他用的手段却未免太过毒辣。”
沈胜衣道:“经过这次的教训,凤栖梧以后在关心女性的时候,一定会先考虑清楚。”
查四道:“关心他人其实并不是一种罪过。”
沈胜衣道:“当然不是,不过一个男人在关心一个女人之前还是先弄清楚那个女人有没有丈夫的?她的丈夫又是怎样一个人的好。”
查四道:“嫉妒的丈夫,无疑却不会喜欢第二个男人太关心自己的妻子。”
沈胜衣道:“这种丈夫事实不少。”
查四道:“嗯。”
沈胜衣忽然一笑,道:“女人打翻了醋坛固然不得了,男人打翻了醋坛,也同样要命。”
查四道:“幸好喜欢吃醋的男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一颗狼心。”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柳西塘的身上,又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玉凝香也没有例外。三人都感觉彷佛已置身深冬之中,寒雪之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