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走后,李雁秋频频目注角落里的一付座头皱了眉,这落在了晏中跟贾一飞眼里,晏中问道:“李爷,您瞧什么?”

李雁秋收回目光,低低说道:“二位待会儿再看,角落里那付座头上,坐着一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我平素颇以人品自傲三分,今日一见那位,自叹不如之余,令我有点汗颜,更怪得是我看他颇为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晏中跟贸一飞俱是老江湖了,懂得怎么端详人,容得李雁秋把话说完稍停之后,藉个故,双双向角落里投过一瞥,没错,那角落里确有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独据一席,自斟自饮,模样儿潇洒而又文雅。

他,瞧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轻裘,身材略嫌矮小,还有点清瘦,但并不过矮,也瘦不露骨。

一条发辫拖在身后,那张脸,说它像冠玉它还隐透着娇嫩的红润、说俊美,李雁秋是过谦,他跟李雁秋珠辎相称,一时瑜亮,令人有难分轩径之感。

唯一的不同处,是李雁秋有昂藏须眉的英豪气,那位他,却带着点姑娘家的柔弱妩媚脂粉气。

这,准是位公子哥儿,要不就是内城里皇族亲贵的贝勒,贝子一流,你不瞧,李雁秋那双修长的手,已然是根根如玉,他那双手竟然比姑娘家的纤纤柔美还白几分。

若把欺雪赛霜,晶莹如玉,柔若无骨,滑腻如脂这几句来形容他那双手,该是最为恰当不过。

一瞥之后,晏中摇了头,道:“李爷,没见过。”

贾一飞也说面生得很。

李雁秋那双眉锋皱深了一分,道:“那张脸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刚见过不久,而且我敢说绝不会是来京畿之前见到的,怎么……”

嘴里说着,那眼睛情不自禁地又投了过去。

无巧不成书,恰好那位美书生也向这边望了过来,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清澈深还宛若姑娘家的剪水双瞳。

李雁秋像触了电,心头刚一震,四目交投之际,那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竟然微微一笑。

天,那口牙好白,不也像姑娘家扁贝般工齿。

李雁秋那颗心猛然又是一跳,只因为那微笑太动人,也因为那笑容太熟悉,无奈,他就是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

他连忙垂下眼帘,收回目光,隐隐地竟然觉得脸上发烫,他自己也莫明其所以然。

那一笑,也许是所谓“惺惺相惜”!当然,同是俊美滞洒,焉得不互生好感?

一阵楼梯响动,楼上上来了四个人,这四人那身装束,那股子神态令人侧目,又是纷纷欠身陪笑,一连地热络招呼。

晏中第一个看见那四个,当即说道:“李爷,他们来了。”

李雁秋背着楼梯口,闻言转身站起,适时,那四位已到近前,“火蝎子”杜霸含笑说道:“今儿个让李爷破费了。”

李雁秋道:“好说,四位赏脸那是我的荣幸。”

“赏脸,”杨春阴笑说道:“蒙李爷宠召,我四个焉敢不来,二哥,四哥,见见,这位就是大哥的好朋友,李雁秋李爷。”

李雁秋抢先含笑说道:“魏二爷,杜四爷,我久仰。”

紫膛脸的魏延,跟那白净脸的老四杜复生跟着打了哈哈。

寒喧已毕,李雁秋摆手宴客。

魏延四个则先向晏中跟贾一飞欠了个身:“大哥,贾大哥。”

贾一飞欠身还了一礼,晏中则淡淡地应了一声。

掌柜的领着伙计殷勤地献茶,送上热手巾把,着实地又忙了一阵,擦脸喝茶之际,杨春向晏中低低说道:“有件事,我得禀报大哥一声。”

晏中淡淡然说道:“什么事,说!”

杨春说:“昨儿晚上,营里的弟兄发现有一批江湖朋友进了城,包下了东城的一家客栈,刚才我四个一路来此,就发现有好几个远远地缀着。”

晏中脸色微变“哦!”了一声,目光扫向李雁秋。

李雁秋双眉微扬,淡淡笑道:“九爷可知道是那一路的?”

杨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功夫都相当火候,该是好手。”

李雁秋笑道:“待会儿这‘东来顺’恐怕会有一阵小热闹。”

晏中道:“李爷,您以为是……”

李雁秋道:“该不会有别人。”

杨春诧异地道:“大哥跟李爷知道怎么回事儿?”

李雁秋没说话,晏中淡淡说道:“七狼兄弟找晏家霉气来了。”

杨春四人脸色一变,道:“大哥,真的,您怎么知道?”

晏中道:“不信你四个看着好了。”

杨春神色紧张地道:“大哥,咱们跟七狼兄弟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这是什么意思?”

晏中道:“这恐怕要当面问他七个。”

杨春失声说道:“当面问他七个……”

霍地站起,道:“我去禀报师父去,顺便回营里打个招呼。”

晏中一抬手,道:“不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杨春道:“大哥,您有办法,他们是七狼,而不是……”

晏中淡淡说道:“我知道,老九,坐下。”

杨春站在那儿没动。

李雁秋微笑说道:“九爷,信不信,大街上全是他们的人,凡是跟晏家有关的人,绝出不了‘东来顺’一步。”

杨春没说话,霍地转身往临街那排窗户行去。

杨春到了窗口,他只探头向外一看,脸色立变,连忙走了回来,白着一张脸,紧张地道:“大哥,李爷说得没错,街两旁廊檐下全是他们的人,街心还站着四个,跟着我们四个的那几个也在其中。”

晏中神色中虽然也有着一丝忧虑与紧张,但他到底还能保持平静,他一摆手,淡淡说道:“所以我没让你去,坐下吧。”

杨春道:“大哥,可是……”

晏中沉声说道:“出去你是送命,坐下。”

杨春脸色一变,没说话,坐了下去。

但其他四个显见地有了不安,那里像坐在酒楼上等吃喝,分明像坐在针毡上,更像罪犯等待堂上的宣判。

往日那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神态与威风,如今是荡然无存,早就不知道往那儿去了,望之令人可笑又复可怜。

其实那也难怪,谁叫对方是江湖上谈虎色变,闻风胆落的七狼,晏中尚且不免有着坐以待毙之概,何况他四个。

李雁秋淡淡一笑,招来了伙计,吩咐上菜开席。

伙计应声而去,转眼间酒菜流水般送上。

李雁秋像个没事人儿般,拿着烫好的酒,为每人满斟一杯,然后举杯邀客,含笑说道:“来,来,来,诸位,莫让他们扰了咱们的酒兴,坏了咱们这难得的一聚,我先敬诸位一杯。”

他先乾为敬,一仰饮尽。

‘紫面钟旭”魏延四个,虽也举起了面前酒杯,但脸上挂着的,却是不安而紧张的强笑,酒只略略地沾了沾唇。

倒是晏中跟贾一飞两个人,喝了个满杯。

喝过了这一杯,李雁秋仍像个没事人儿一般,举着请客人用菜,那份儿镇定与洒脱,令得晏中与贾一飞佩服心折之余,禁不住暗暗纳闷。

只说“七狼”聊袂闯上京畿寻雾,他有办法一手揽过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祸,那可能是吹!

如今“七狼”兵临城下,想见的必然难免一场刀光剑影,血风腥雨,祸是绝对躲不过,而他能泰然安祥,谈笑自若,这就不可能是吹了,凭这份儿胆,“北六省”就挑不出一个。

这位,他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能耐。

心念及此,晏中跟贾一飞禁不住四目相投,对俊美,洒脱,飘逸,超群的这位李爷多看了两眼,同样地,魏廷等四人也没一个举筷。

很快地,酒过三巡,菜过三味。

李雁秋仍殷勤地举杯邀客,始终不提楼下那些江湖豪客一字,但魏廷等四人可镇定不住了。

这位“紫面钟旭”向着杜复生递过一个眼色,低低说道:“老四,到窗口瞧瞧去。”

杜复生点了点头,随即站起。

李雁秋适时笑道:“杜四爷,多看一眼,退不了‘七狼’那些手下,我敢说,楼外街上的人更多了,何如安祥静坐,等他们找上楼来,我这里有几句话要向四位请教。”

有了他这几句,杜复生没好再动,转眼望向魏延。

魏廷浓眉微轩,道:“咱们听李爷的。”

杜复生遂未再动,转眼望向了李雁秋。

李雁秋淡淡一笑,举杯说道:“固然,在这种情形下,难免食不知味,坐难安席,但我要请四位再赏脸这一杯。”潇湘子*扫描,aim-9OCR,潇湘书院*连载魏延四人不好不喝,饮乾了这一杯,李雁秋谢了一声,放下酒杯,淡然而笑,道:“李雁秋来京籁不止一次,但却是头一道投宿在晏,贾二爷的‘六福客栈’,跟他二位,我是初交,跟四位,我更不熟,倘在无意之中有什么冒犯得罪四位的地方,我请四位当着晏,贾二位及这杯水洒明示一二。”

魏廷浓眉轩动,要说话,杨春抢了先,他一脸的诧异错愕,瞪着一双细目,道:“李爷,这话从何说……”

忽地展颜一笑,“哦”地一声,接道:“我明白了,事,我兄弟几个已然听说了,李爷敢莫指的是昨夜里有人大胆暗袭李爷的事。”

李雁秋淡笑点头,道:“就是那椿,既要毁我这张脸,又要我这条命的事二还好,我学过几手防身粗把式,不然的话,贱命丢在昨夜里,今大就没办法在这‘东来顺’做东,请四位喝一杯水酒了。”

魏延等四个脸上都有异色,杨春乾笑说道:“李爷,当夜我哥抓秦海回营,我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我二哥没见过李爷,我更想不到是李爷,所以在教训过那混混一顿之后,就把他放了,那一事也是因为彼此在城里经常碰面,他也未能伤害人,当时要是知道他是向李爷下手,我几个会马上捆着他面交李爷……”

话锋一顿之后,他接着说道:“半夜里,家二叔派人把我几个叫去,莫明其妙的一顿责骂之后,我明白了这件事,如今,我别的话不说,只问李爷你信得过信个过杨春几兄弟!”

厉害,这句话扣人,李雁秋焉能摇头,冲着在座的晏中他也不好意思,毫不犹豫地,他含笑点了头,道:“几位都是官爷,也是叫‘北京城’铁铮铮,响当当的人物,李雁秋焉有信不过儿位的道理。”

他这番话内平所包含的,却也不弱!

魏廷,杜复生,杜霸脸上有点挂个住,唯独心智深沉的‘百花蛇’杨春听若无闻,没当回事,他笑了笑道:“我先谢谢李爷,那么,我说这是冤枉,这是误会,更是那几个地痞栽脏,这件事请李爷交给我,家二叔已经派人抓那几个去了,凭那几个,谅必逃不了多远,那么等他几个能抓回来后,再请李爷听听他们怎么说。”

他来了个冤枉,误会,不承认。

晏中脸上变色,扬扬眉,然而李雁秋比他快,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是我糊涂不懂,误会了四位,藉今天这一桌,也凭着这杯水酒向四位赔个罪,我在‘北京’还有一段日子耽搁,往后去,还望四位多照顾。”

他不追究,够意思,凭这一杯酒算了,场面话也说的够,还能怎么样,不值得人挑拇指。

举起了杯后,晏中寒着老脸,冷然说了一句:“老二,这杯酒就是穿肠毒药,咱们也该喝下去!”

魏延四人脸色一变,但慑于这位大哥威严,没敢说话。

杨春却笑道:“大哥说得是,二哥,咱们来个一仰而乾!”

喝乾了这一杯后,席间有一股隐隐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旋即这沉默就被杜霸打破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怎么不见动静。”

晏中冷冷说道:“老七,你等得不耐烦了。”

杜霸脸一红,没说话。

李雁秋却一笑说道:“依我看,他们是不愿扰人,在等几位下去,不过,几位要是迟迟不下去,我以为他们也会不耐烦的……”

话刚说到这儿,楼梯一阵登登连响,魏延四人神情一紧,一阵风般楼梯口窜上了四个人。

那四个,清一色的由头到脚一身黑,黑巾包头,大冷天里一身单薄的黑色劲装,腰里鼓鼓的,脚登薄底快靴,每人身上还披着一件风衣。

八只眼神森寒犀利,个头儿都不小,模样儿也挺慑人,眼神满楼一扫,落在了这张大圆桌上,那四个微微一怔,有着一刹那的错愕,而突然……

领头的一名魁伟,高大,一脸横肉,满嘴腮胡大汉扬起手,数点寒光电一般地射向那张大圆桌,晏中几个一惊,便欲抬身站起。

李雁秋及时一笑,说道:“诸位,别动,这不是伤人!”

话落,一阵“得得”连响,圆桌面上多了七柄寒芒四射的犀处匕首,还有一柄斑烂三角小旗!

斑烂二角小旗,一直挺挺地插在圆桌面的正中央,那七柄寒芒四射的犀利匕首,则围着圆桌面插了一圈,等放在每人面前插了一柄,锋刃人木及半,刀柄还在幌动。

不管在插在中央的也好,插在四周的也好,可都没碰及盆盘,便连杯著也没震动一下,这心眼手法……

魏延四人脸色大变,便连成名多年的“大鹰爪”晏中跟贾怪“铁算盘”贾一飞也不禁动容。

满楼酒客一怔,随即哗然站起了一大半。

只听那魁伟黑衣大汉沉声说道:“诸位,这是江湖事,除了跟京四晏家有关的人,请会帐离去,我等着诸位走!”

话落,四人同时举步让出了楼梯口。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不错,还不失英雄本色,没给七狼丢脸。

说话间,满楼酒客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地一拥到楼梯口,再看那位美书生,他竟然颜色不变,既缓慢而又斯文地丢下一些碎银,踱向了楼梯口,行走间,那一对既黑又亮的眸子,还向李雁秋深深地投过一瞥。

这,令得李雁秋眉锋皱了一皱。

掌柜的吓白了脸,满身哆嗦着找上那四个哀求,那四个脸上死板板地,正眼没看掌柜的一下。

掌柜的没奈何,也不敢多哀告,抖着两条腿,急步走向这张大圆桌,冲着晏中一哈腰,苦着脸抖着嗓门儿忙道:“大爷,您……”

晏中没让他说下去,一抬手拦住了他话头,道:“掌柜的,你请里边去,有什么损失,算我晏某人的。”

掌柜的没多说,也着实地松了一口气,连声答应着,急步走向了楼后,快得像一阵风。

如今,楼上空荡荡地,就剩下了这张大圆桌上的这七位,放眼四下一看,是一桌桌的残席,除此,再也没人影了。

那魁伟黑衣大汉,突然冷冷道:“还有两位,自认跟晏家有关么?”

他指的是李雁秋与贾一飞。

贾一飞长眉一掀要开口,李雁秋却头也没回地笑道:“阁下,事实上你看的清楚,我两个也坐在这儿没动。”

魁伟黑衣在汉脸色微变,冷冷一笑,道:“说得是,我忘了‘北京’晏家知交满天下,还有朋友,只是,朋友,睁眼看看桌上,这档小事轻易插手接不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愿伤及无辜……”

“多谢阁下!”李雁秋笑道:“这桌酒席得来不易,不吃可惜,要有走的意思,我两个早走了,何必等到如今让阁下开口提醒!”

魁伟黑衣大汉巨目精芒一闪,道:“这么说,二位是有意插手这块烙铁了。”

李雁秋没答理,举杯一扬,笑道:“来,诸位,咱们喝咱们的,别让几个仗人势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俗客败了咱们的酒兴,来,来,来!”

晏中,贸一飞举起了面前杯。魏延四个却紧张,不安,迟疑着没动。

突然,一阵狂笑震得“东来顺”直幌!

“好,好,好,我走眼了,没想到‘北京’晏家还有这种朋友,我倒要会会这位出惊人之语的高人。”

那魁伟黑衣大汉头一偏,领着那三个大步走了过来,隔两席停了步,他一抬腿,一阵砰然哗喇,碗破盘碎桌子倒,狼藉一地,剩出了一小片“空地”!

李雁秋眉锋微微一皱,道:“阁下,这笔帐算你的!”

魁伟黑衣大汉冷笑说道:“外带七条命,都算在我头上。”

“行!”李雁秋点头一笑,挪挪椅子半转过身形,抬手指了指圆桌面上那匕首及小旗,道:“我先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说道:“晏家的人懂。”

李雁秋道:“我问阁下你!”

魁伟黑衣大汉道:“我找晏家的人说话。”

晏中双眉一扬,要开口,李雁秋转过脸来淡淡说道:“晏老,咱们怎么说过。”

晏中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然不语。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没想到晏家的人也会仗别人出头……”

李雁秋霍地转过脸去,眼神直逼魁伟黑衣大汉,道:“阁下,别来这一套,今天这‘东来顺’是我做东请客,你阁下带着人闯人席,扰人兴,就得找我这做主人的说话。”

魁伟黑衣大汉眼一眯,仅是络腮胡了,嘴角掠上一丝凶狠而残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倒让朋友你指教了,好,我找你,你朋友是江湖上的。”

李雁秋一点头,道:“勉强算得,也只是半个。”

魁伟黑衣大汉微微一愕,旋即说道:“你朋友不认得这柄令旗,跟这七柄‘拘魂匕’?”

李雁秋眉锋一皱,摇头说道:“好凶恶的名字,抱歉,没听说过,请指点一二!”

那二名黑衣汉子变色欲动,魁伟黑衣大汉抬手拦住了一对半,络腮胡微张,阴笑说道:“那么我就让朋友你明白,明白这是“七狼”七位大爷威震江湖的‘拘魂七匕’也叫‘七匕拘魂令’,令到之处,个个尸横,绝没一个幸免,也就是说不见血洒尸横不回令,明白么?”

李雁秋一点头,笑道:“多谢指点,明白了,我再请教,据我所知,“七狼’跟晏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截口说道:“那么是据你所知。”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我所知道的,不正确么?”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说道:“我再告诉你一点,‘七匕拘魂令’是向不轻出的,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人洒血横尸的。”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这么说‘七狼’跟晏家,是有仇有恨。”

魁伟黑衣大汉道:“该是这样了!”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道:“阁下可愿告诉我,那是何仇何恨?”

魁伟黑衣大汉冷笑说道:“你朋友不明内情就乱伸手么?”

李雁秋道:“我想听你阁下说说。”

魁伟黑衣大汉道:“晏家的人在此,你最好问他们,要不你就跑趟晏家,去问问晏二自己!”

晏中脸色一变,道:“朋友,晏二也是你叫的!”

魁伟黑衣大汉笑道:“我叫他一声晏二,还是抬举他,你要自认有办法让我改口,那么你就站起来试试。”

晏中霍地站起,李雁秋一抬手,道:“晏老,请坐下,待会儿我会请这位朋友改改口。”

晏中忍了忍,双眉轩动,缓缓坐了下去。

魁伟黑衣汉目注李雁秋,冷然笑道:“你朋友能让我改口?”

李雁秋抬手一摆,道:“这,待会儿再说不迟,如今我要请你阁下说明,七狼跟晏家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恨”

魁伟黑衣大汉道:“我说过,你问晏家的人,要不就……”

李雁秋截口说道:“我想问你。”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点头说道:“也可以,待会儿再说不迟。”

李雁秋淡淡说道:“倘若我如今就想听呢?”

魁伟黑衣大汉阴笑说道:“那恐怕办不到,对你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阁下,江湖上虽然动辄血腥,但绝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江湖人虽然刀口舔血,也绝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以‘七狼’这种身份,更不能不说个明白便上门找人……”

魁伟黑衣大汉道:“你朋友既知七位大爷的身份,就该知道他七位生平,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上门找人!”

李雁秋一点头,道:“这我知道,但,阁下,理也有个曲直之分!”

魁伟黑衣大汉道:“倘曲在晏家呢?”

李雁秋毅然说道:“那要看事之大小,大事,我撒手不管,小事,我愿做个和事鲁仲连……”

魁伟黑衣大汉阴笑说道:“朋友,这件事不小,小事也用不着劳动‘七匕拘魂令’了。”

李雁秋点头道:“说得是,该是大事,但,阁下,究竟是什么大事?”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摇头,道:“我不能说,朋友你如果想知道,最好去问七位大爷去。”

李雁秋双眉微扬,笑道:“你当我不敢么?他七个现在何处?”

魁伟黑衣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那用得着劳动他七位的大驾?”

李雁秋仰头朗笑说道:“阁下,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先跟你说个礼、理二字,奈何你不愿接受,既如此,那好,你现不愿接受这礼理二字,我索性也来个不讲礼,既不讲理,我就坐在这儿,晏家的人也就在眼前,你四个如若自认有把握能奈何他几位,那么你四个就动动看!”

魁伟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道:“朋友,我最后奉劝,胡乱伸手管‘七狼’的事,那这辈子一天不躺下就一天没完没了,言尽故此,你要三思……”

李雁秋一笑说道:“阁下,多谢忠言,我做事向来不用三思……”

一挪椅子转过了身,笑顾左右,道:“诸位,来,咱们喝咱们的……”

魁伟黑衣大汉大笑说道:“倒要看看你朋友有多大这行,多大气候?”

话落,揉步挥拳欺进,杨春距离最近,他一掌抓向了杨春。

杨春一惊,塌肩欲起。

李雁秋笑道:“九爷,他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我来吧。”

伸一指砰然敲上了桌子,插在杨春面前的那把匕首,忽地离桌跳起,刀锋一转,迎着魁伟黑衣大汉那只手的手掌心射去,其疾如电。”

那魁伟黑衣大汉大叫一声,振腕暴退,再看时,那柄匕首透掌而过,直挺挺地插在他掌心中。

这一手吓人慑人,晏中贾一飞四目圆睁,张口结舌,目瞪口呆,魏延四个脸上都变了色。

魁伟黑衣大汉疼得毗牙咧嘴汗直流,但他没哼一声。

那另外三个黑衣汉子,也立即被震住!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那位愿再试试这儿还有六柄匕首!”

那三名黑衣大汉,六道惊骇目光望向魁伟黑衣大汉,魁伟黑衣大汉突然冷哼一声,伸左手霍地拔出匕首,他不顾右掌心鲜血如注,左腕一挺,掌中匕首猛刺李雁秋。

李雁秋扬眉道:“这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身形突然一侧,黑衣大汉掌中匕首擦肩而过,砰然一声扎在了桌面上,同时他那魁伟身形一个跄踉,差些爬在李雁秋身上。

李雁秋飞出左肘,砰然一声撞在黑衣大汉小腹上,同时右掌一伸,正好拍在黑衣大汉左腕脉上。

黑衣大汉两处被袭,大叫一声,松了匕首,往后便退,跄踉退出好几步,脸色苍白,往后便倒。

这又是震惊人的一手,那三名黑衣汉子连忙扶住黑衣汉子,黑衣大汉神色狰狞,哼了哼着咬牙说道:“朋友,好高的身手,我认栽就是,你朋友高姓……”

李雁秋淡然截口说道:“你们之中,那个带头当家。”

黑衣大汉道:“你朋友有话……”

李雁秋两眼一睁,道:“我问你,你们之中那个带头当家?”

一名黑衣大汉突然说道:“朋友,我们带头当家的现在楼下。”

李雁秋一摆手,道:“那么,去一个叫他上来。”

那说话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扭头便走。

转眼间楼梯登登响动,楼上一阵风般由那黑衣大汉带领着上来了,五个人,那又是五名黑衣汉子,带头一个年纪较长,高高的身材,唇上留着胡子,眼神犀利夺人,一望可知,他是个一流好手。

人目眼前情景,他脸色一变,两眼凝注魁伟黑衣大汉,道:“老四,你要紧么?”

魁伟黑衣大汉咬牙说道:“不碍事,一时半时还死不了。”

那带头黑衣汉子目光一转冷峻,投向圆桌,从在座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然后冷然说道:“是那一位出手教训了我家老四?”

李雁秋淡淡说道:“好说,是我。”

那带头黑衣汉子目光一凝,道:“朋友好身手,江湖上有这份功夫,这伤胆识的还不多见,朋友你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李雁秋未答,反问道:“阁下就是那位带头当家么?”

那带头黑衣汉子冷然点头,道:“不错,‘七狼’二十名徒弟之首,我姓韩,叫韩一俊。”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原来‘七狼’的得意高足,大弟子小韩当家的……”

顿了顿,接道:“韩当家么,我姓李,草字雁秋!”

“久仰!”韩一俊道:“李朋友是晏家的朋友?”

李雁秋淡然一笑,指了指适才下楼叫人的黑衣汉子,道:“敢情想必这位已向韩当家的禀报过了,这件事我不但已插了手,而且要一手揽过,韩当家的有什么话,请尽管冲着我说好了。”

“好得很!”韩一俊冷冷一笑,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李朋友令人敬佩,我家老四现蒙教训,我这个带头当家的,不能不向李朋友表示谢忱,李朋友,你请站起来。

李雁秋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不胜酒力,两条腿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也做得站起来,就预备坐在这儿接韩当家的高明几招!”

韩一俊脸色一变,目闪厉芒,冷笑说道:“李朋友真是艺高人狂,既如此,我要得罪了。”

双肩未幌,急步而至,其快如风,一掌递向李雁秋当胸。

李雁秋微笑说道:“我只不过替人出头揽祸,韩当家的怎一见面就施煞手,这‘黑煞掌’我消受不起,请收回去吧。”

只说手不闲,挺起右掌硬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砰然轻震,李雁秋端坐未动,韩一俊闷哼一声跄踉而退,一只右掌立即垂下。

韩一俊勃然色变,冷笑说道:“李朋友好高的身手,好俊的内力,再接我这一招试试!”一稳身形,立又揉身欺上,比适才还要快,仍是当胸一掌。

李雁秋这回含笑未动,容得掌近,挺掌欲迎。

韩一俊突然一声冷笑,道:“李朋友,恕我施诈,小心头顶。”

掌势一翻而上,五指箕张,当头插下。

这下若要被插中,李雁秋头上非添上五个血洞不可。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是么?可巧我也是虚招,韩当家的留神腕脉。”

右掌闪电翻上,那突出的食指,正好划在韩一俊腕脉上,韩一俊如遭电极,身体暴颤,抱腕飞退,满脸是震惊骇然,两眼森寒暴射,逼视李雁秋一眨不眨。

李雁秋笑了笑,道:“韩当家的要不要再试试。”

韩一俊惊态一敛,面如死灰,道:“多谢李朋友手下留情,韩一俊认栽就是……”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该说承让,如今我要向韩当家的请问一声,‘七狼’兄弟与‘北京’晏家,究竟何怨何仇?”

韩一俊道:“这个我不便奉告,好在他七位随后就到,李朋友等见着他七位之后,当面问问也是一样。”

李雁秋双眉一扬,倏又淡淡说道:“好吧,不过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请韩当家的答应我一件事……”

韩一俊惨笑说道:“我已认栽在高明身手下,李朋友尽管说就是。”

李雁秋道:“先谢谢韩当家的,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我请韩当家的赏个脸,带着人退出城去……”

韩一俊惨笑说道:“用不着李朋友说,我兄弟也无颜在城里留下去……”

话声至此,掉头就走。

李雁秋及时说道:“韩当家的,请留一步。”

韩一俊转过身来,道:“李朋友,还有什么教言?”

李雁秋道:“韩当家的可会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一惊,韩一俊略一迟疑,毅然点头:“不错,韩某人确曾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抬身欲起,李雁秋已然淡然说道:“在晏家之外,有我另一位朋友在,他不像我好脾气,可能会伤几个人,韩当家的最好派人去照顾一下……”

韩一俊心里一紧,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韩某人这一趟,可以说是全军尽没,全栽在了‘北京’多谢李朋友,我会派人去的。”

“最后?”李雁秋回身一指桌上匕首令旗,道:“尸虽未横血已见,请韩当家的把‘七匕拘魂令’带走。”

韩一俊神色难以言喻地望了桌上一眼,道:“‘七匕拘魂令’是他七位的信物,也是他七位的令谕,我韩某人目下不敢收,请李朋友先留着,等他七位到了之后,由他七位亲自收回吧。”

话落,带着那几个转身下楼而去。

听得楼梯不响,步履远去,李雁秋回身笑道:“那位再到窗口看一看,我敢说不会再有一个……”

杨春面有余悸,突然强笑说道:“李爷的身手令人……”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以后还望四位多照顾。”

杨春脸上一红,道:“李爷,您不如揍我几个一顿,您如今是晏家的恩人……”

李雁秋笑道:“杨九爷要这么说,我就深感不安了!”

杨春笑了笑,忽然站起,目注晏中道:“大哥,我几个想先回去看看。”

晏中一点道:“是该回去看看,记住,别提‘东来顺’事,以免惊动老人家。”

杨春忙道:“是,大哥,我明白……”转望李雁秋,道:“李爷,这席酒,我几个谢了,这份情,我几个也代家师领受了……”

未等李雁秋开口,一抬手,接道:“二哥,咱们走吧。”

魏廷,杜复生与杜霸跟着站起,各说了几句之后,跟在杨春身后,匆忙地下楼而去。

送走这四位,李雁秋回身坐下,笑道:“二位可有心情吃喝。”

晏中肃然说道:“李爷,这份恩……”

李雁秋笑道:“怎么晏老也来了,晏老以往就是这么交朋友的么?”

晏中一阵激动,道:“那么,李爷;话我放在心里头,不说了,只是……”

目光扫过桌上“七匕拘魂令”,脸上倏现忧虑色,接道:“只是,李爷,为了晏家,您招惹了‘七狼’,树了这么七个强敌,日后随时都在危厄中,晏中怎能安心。”

李雁秋笑道:“那我何如当初不管,这话晏老该早说,如今我已沾上了手,晏老再说这话,不嫌太迟了么!”

晏中又一阵激动,道:“那么李爷,七狼这‘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摇头笑道:“晏老就当没看见,且莫去管它,‘七匕拘魂令’是我接下的,就该归我,日后让他七兄弟找我要好了。”

晏中道:“可是李爷……”

李雁秋摆手笑道:“别可是了,晏老倘无心吃喝,就请早一点去看看老嫂跟小侄儿吧,别让他两位担心。”

晏中道:“那么您……”

李雁秋笑道:“我想一个人留这儿再喝几杯,而且,我还有点私事待办!”

如今,晏中明白了,人家不是吹,他亲眼所见,人家是有一等一极其高绝的真功夫,就是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凶险可言,他迟疑了一下,方待点头。

贾一飞突然望着李雁秋道:“李爷,你究竟是……”

李雁秋笑着截了口,道:“刚说过,我要一个人留在这儿再喝几杯,之后,也有点私事待办!”

贾一飞微微摇头,道:“李爷,您装糊涂,我是问您究竟是……”

李雁秋一笑说道:“贾老,你怎也学那些俗人,罗里罗唆地扰人酒兴,你两位要是不愿走,那么我走!”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贾一飞忙一点头,道:“李爷,别忙,我跟大哥走,只是您……”

李雁秋皱眉笑道:“昂藏须眉大丈夫,那来这么多婆婆妈妈话真是个罗唆人,临走还要罗唆几句。”

贾一飞微一摇头,闭口不言,偕同晏中下楼而去。

李雁秋没站起,也没说话,目送他二人下楼后,转过身来,望向那“七匕拘魂令”,脸上,刹时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这神色,令人难懂,令人难窥万一。

他缓缓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又为身旁一只空杯斟满了一杯,然后,他抬手去拔桌上的匕首!

墓地,一个清脆悦耳的话声自身后:“怎么,怕了?”

李雁秋毫无震惊意外色,头也没回,淡淡说道:“既已沾上了,怕又如何?”

那清脆悦耳话声道:“那么,你懊悔了!”

李雁秋一边去拔匕首,一边说道:“‘七匕拘魂令’我已接下,懊悔又如何?”

那清脆悦耳话声轻笑说道:“瞧不出你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

李雁秋淡淡说道:“更有意思是阁下,满楼酒客都只恨步迟,唯有阁下你躲在楼后看热闹,一直到如今才出来!”

那清脆悦耳话声笑道;“你好敏锐的耳目。”

“夸奖!”李雁秋淡淡说道:“我已为阁下斟上了一杯,倘阁下尚无离去之意,如不嫌人俗杯脏,顺水人情,我请阁下喝两杯!”

那清脆悦耳话声道:“我想这就走,也嫌人俗杯脏,更觉这顺水人情意不诚。”

李雁秋道:“我不敢相强,那就算了!”

话说刚完,他身后响起一声惑人的轻笑,还带着一阵醉人的香风,那位身着轻裘的美书生欣然就坐,而就坐在李雁秋的身旁那张椅子上!

那声轻笑,那阵香风,令李雁秋深深困惑,因为那使他心跳,这情形,对他来说,是很久不曾发生了。

再看美书生,他那吹弹欲破,冠玉般的俊面上,带着点红晕,像煞女儿家的娇羞,那也许是适才的酒力未退,再不就是他真有点羞涩,像那从没跟人相处过的贵家公子哥儿一般,如今面对这位气宇轩昂美丈夫,尤其相对这么近,难怪他有点羞涩,不瞧瞧他还有点紧张!

不过,他倒是唇角含笑,那双既黑又亮,水汪汪的眸子直楞楞地盯着李雁秋,也挺大方的!

怪了,李雁秋也有点不安,但他霍地转目,倏然而笑。

“阁下,我终于逮着你了。”

美书生显然吓了一跳,嘴一张,那纤小滑腻,根根如玉,柔若无骨的手抚上心口,两眼瞪着大大地:“逮字何解?”

李雁秋微笑道:“你不终将坐在我身旁了么?”

美书生神情一松,神色有惊喜,道:“这么说,你是盼着我。”

李雁秋微微点了点头,道:“从第一眼,一直盼到如今!”

美书生脸一红,顿然之间又有点紧张,眸子一转,话锋遂也跟着一转,道:“你是想请我喝酒?”

李雁秋道:“不错,肯赏脸吗?”

美书生道:“我坐下了!”

李雁秋笑了笑,伸手举杯,道:“那么,我先……”

美书生一摇头,道:“慢着,我要你那一杯!”

李雁秋微愕说道:“怎么,怕我在酒里……”

美书生微一摇头,道:“不是,你不会,也用不着,我嫌他们脏!”

李雁秋又复一怔,含笑凝目,道:“难道不嫌我?”

美书生脸猛然一红,避开了他那双目光,道:“你跟他们不同,我要嫌你,就不会跟你换杯了!”

李雁秋没说话,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随手又把美书生面前那只杯子拿了过来,趁势一举,道:“我说不出有什么感受!”

他仰乾了这杯,美书生只浅饮一口!

李雁秋没多让,也没多说,只道:“阁下,你我见过么?”

美书生倏然微惊,旋即淡然而笑,道:“也许,但我记不得了!”

李雁秋道:“名字能帮助人在记忆中搜寻……”

美书生笑一笑,道:“你何不说声请教?”

李雁秋点头说道:“正是此意,但我总觉得那两个字有点俗,也带着点冒昧,阁下以为然否?”

美书生微笑说道:“途殊而归同,你的用意本在此,我倒觉得直接了高雅,绕着圈子是既可恶又讨厌”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么我请教!”

美书生没立即回答,却道:“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李雁秋道:“能得相逢总是缘。”

这个缘字听得美书生他脸上微酡,他凝目说道:“我总觉得……”

李雁秋截口道:“这就是阁下的雅,阁下的不恶,不惹人讨厌。”

美书生眼微瞪,那模样儿像煞了姑娘家一字“嗔”,道:“好厉害的人,那犀利的词锋,你永远吃不得亏么?”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阁下,亏要吃在明处,也要看对谁,对你阁下,永远二字不妥,我愿意吃一次亏,话收回行么?”

美书生笑了,也有点情不自禁:“此人可恶复又可爱,的确能令人梦魂索绕,一见难忘!”

李雁秋道:“你说谁?”

美书生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你,难道不对么?”

李雁秋淡然说道:“倘若你承认是骂人,我也承认对!”

美书生眉梢儿一扬,道:“阁下,谦虚是一个人的美德,但若过份谦虚,那就该说虚伪了,我真是在骂人么,你自己……”

李雁秋方要截话,美书生已然飞快接道:“别跟我斗口,我自认斗不过你,你我谈正经的,我姓花,名字俗得很,叫玉燕,你呢?”

李雁秋道:“更俗,李雁秋。”

美书生道:“那两个字,怎么写?”

李雁秋道:“长风万里送秋雁……”

花玉燕伸出一把玉一般的手指,沾点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但不脱绢香,笑问:“是这两个字?”

李雁秋微微动容,点头说道:“这两个字本俗,在阁下指下,却令人反觉奇雅宜人。”

花玉燕脸一红,带点乍喜,道:“好会捧人的一张甜嘴。”

李雁秋道:“这是事实,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花玉燕微一点头,道:“但愿如此,只是,你是欣赏我这笔字的第一人。”

李雁秋星目略一眨动,道:“欺人之谈,单论字,大国手自愧不如!”

花玉燕道:“还论什么?”

李雁秋道:“撇开武学不谈……”

花玉燕道:“为什么?”

李雁秋道:“你阁下未必愿谈。”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说下去!”

李雁秋道:“如果我没看错,阁下该是胸蕴渊博,博学向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适,无所不精……”

花玉燕道:’‘对自己的眼力,你就那么有自信?”

李雁秋点头说道:“由来如此!”

花玉燕轻哼一声,道:“自以为是的人,最要不得!”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自欺欺人的人,更要不得!”

花玉燕一怔,旋即红着脸摇了头,道:“阁下词锋之犀利,我领教了,你令我气恼……”

李雁秋摇头说道:“看阁下称最佳之人品,听阁下洒脱之言谈,我不以为阁下是个心胸狭窄不能容物的人!”

花玉燕眉梢儿一所,道:“好会骂人,我只是爱占些小便宜……”

李雁秋笑了,花玉燕眼一瞪,又发了嗔道:“别笑,那也只是对你,换个人,天大的便宜我也不屑占!”

李雁秋道:“阁下,我为我能在阁下面前吃点亏而深感荣幸!”

花玉燕“噗哧”一笑,居然娇媚横生,道:“你吃亏了么?”

李雁秋看呆了,没说话。

花玉燕微一惊,忙敛笑容绷了脸,道:“喂,雁秋阁下,留神唐突。”

李雁秋倏然一笑,道:“恕我失态,也恕我失言,阁下像个美姑娘……”

花玉燕一惊,瞪眼急道:“我为什么非像个女人家不可?”

李雁秋道:“阁下这两字名儿……”

花玉燕忽然一笑说道:“那你阁下也不该是个伟丈夫,雁秋,不也十足地姑娘家名字么?”

李雁秋失笑说道:“不错,一个雁秋,一个玉燕,阁下,看来你我……”

花玉燕忙道:“别胡说,并不见得。”

李雁秋微愕说道:“我胡说,为什么不见得?”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别跟我装糊涂,你自己明白!”

李雁秋摇头说道:“阁下,我心中一片茫然。”

花玉燕笑了笑,目光一凝,道;“那么告诉你,你真叫李雁秋么?”

李雁秋神情一震,笑道:“姓名赐自父母,这还能假得了?”

花玉燕微一摇头,道:“别说这种话,说这种话那是大逆不道,跟你一样,我对自己的眼力也由来有自信,我敢说,你绝不叫李雁秋。”

李雁秋淡然笑道:“何以见得我绝不叫……”

花玉燕道:一曲指算算,世上敢招惹‘七狼’,敢接‘七匕拘魂令’的几人中,没有一个叫李雁秋的!”

李雁秋双眉微扬,道:“那么,你以为我该叫什么?”

花玉燕目光紧紧凝注,微一摇头,道:“恐怕你未必愿意对我说……”

李雁秋笑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花玉燕道:“因为京畿一带很吃紧,天下的悉赏榜文更多!”

李雁秋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你把我当成了李慕凡!”

花玉燕道:“除了武学高绝,词锋犀利之外,你人机警又擅于装作,难道不对么?”

李雁秋笑道:“我很感荣幸,也很感惶恐。”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惶恐,差强人意,至于荣幸,那有点自己棒自己!”

李雁秋脸上微泛“酒意”,微笑说道:“随你怎么说吧。”

花玉雁道:“这么说,你承认是……”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阁下,我没有承认什么,也更不敢承认什么!”

花玉燕笑了笑,道:“其实,我傻的可笑,只要我知道你就是他,又何必非要你点头承认不可,你以为对么?”

李雁秋含笑不语沉没说对,也没表示不对。

花玉燕笑笑,道:“你信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面前点头承认,我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把握。”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记得你说过,自以为是的人……”

花玉燕眼一瞪,道:“不许往下说,假如你认为我讨厌,可恶,我这就拂袖离席,一辈子不跟你再见面。”

竟然又是十足的女儿态!

李雁秋笑道:“我并没有这么说,话,全出自你阁下之口!”

花玉燕“凶”态一敛,展颜为笑,道;“谅你也不会……”

脸一红,忙改口说道:“阁下,我一直想跟你谈点正经的!”

李雁秋道:“阁下,我也一直在等。”

“贫嘴!”花王燕叱喝了一声。倏转一脸正经道:“李雁秋你知道你接了什么?”

李雁秋一指桌上,道:“诺,都在这儿,七把刀子跟一面小旗。”

花玉燕道:“那像一块燃红了的烙铁,更像一道阎王令。”

李雁秋道:“有这么严重么?”

花玉燕道:“你不会不知道‘七狼’的残忍凶狠毒辣,你自己该明白。”

李雁秋笑了笑,道:“可是,我已然接下了若之奈何?”

花玉燕道:“现在松手,该还来得及!”

李雁秋道:“你这是劝我?”

花玉燕点头说道:“是的,我这是为你好。”

“多谢!”李雁秋淡然说道:“我不是个怕事的人,也不是个半途抽手的人!”

花玉燕道:“可是你要知道多年至今,没人有敢拦七狼的‘七匕拘魂令’,谁要是敢拦‘七狼’的‘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接下说道:“他一天不躺在血泊里,便一天没完。”

花玉燕点头说道:“不错,你既然知道……”

李雁秋道:“我已截下了,我不是那有始无终,虎头蛇尾的人!”

花玉燕目光凝注,道:“阁下,你是为那一个名字……”

李雁秋淡然摇头,道;“阁下,我视名利如浮云!”

花玉燕道:“那你为什么要伸手管晏家的闲事?”

李雁秋道:“我请问,一个义字在阁下眼中值多少?”

花玉燕道:“无价,但我也请问,你跟晏家扯得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