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山四异

  吕雪君自然知道青师太脾气燥急,此时急于想知道详情,这就婉转的道:“师伯先容侄女解了穴道,因此事说来话长,而且牵连极广,待会再由侄女禀明罢!”

  青师大眼珠转动了一下,表示答应,吕雪君又告了罪,才如法泡制,伸手轻拍青师太“脊心穴”。

  青师太略为闭目运功,果然觉得自己拚耗真气,未能冲开的穴道,此时已然解开,腰骨一挺,全身骨节,发出一阵阵连珠暴响,人也随着跨下榻来,双目乍睁,便向吕雪君问道:

  “雪君,这解穴手法,不是你师傅路数,你从何处学来的?”

  吕雪君躬身道:“庵中师傅,全都被制,容侄女解了穴道,回头再禀明经过罢!”

  说着,翩然往房外疾走出去。

  静因师太瞧着吕雪君身形,笑道:“原来道友和吕姑娘还是素识?”

  青师太点头道:“她是离尘庵主的传人!”

  静因师太失惊道:“难怪方才吕姑娘喂小徒的那粒碧色丹药,贫尼觉得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原来就是离尘庵主的‘碧灵丹’!”

  说到这里,不由微微叹息道:“要不是吕姑娘适时赶来,我们这些老老小小,真不知落个如何结局呢!”

  青师太白发飘动,愤怒的道:“昨晚全庵悉遭暗算,这贼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静因师太摇头道:“说来惭愧,贫尼根本连敌人影子都没瞧到,只觉‘心坎’穴上,似乎被人轻轻点了一下,便尔受制,这类‘隔空点穴神功’,失传已久,贫尼真想不起江湖还有此等人物。”说着,回头问方玉琪道:“孩儿,这位青师太,和师叔多年好友,你也叫一声师叔罢!”

  方玉琪连忙过去,行礼道:“弟子方玉琪叩见师叔。”

  青师太还了半礼,回头道:“此子就是苍松子道友门下?”

  静因师太黯然点头道:“他是大师兄的二弟子。”

  青师太打量了方玉琪一眼,点头道:“此子骨格果然不错,噫……”

  突然双目一睁,精光暴射,一霎不霎地注视着方玉琪,脸上似乎露出不信之色,徐徐的道:“此人英华内敛,居然蕴而不露,内功修为,少说也在二三十年以上,宁非奇事?”

  静因师太给青师太这么一说,不由也往方玉琪瞧来,姜青霓更觉奇怪,她时常听师傅说青师太目空四海,平日极少对人嘉许,这会居然说方师哥内功修为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以上,她心头觉得暗暗好笑,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总共才只几岁年纪?心中想着,一偏头,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不期而然的也往方玉琪瞧去。

  方盖琪俊脸微微一红,心中也着实佩服青师太眼光厉害,一面黯然的道:“师叔神目如电,弟子修为日浅,那有如此火候,只是蒙归驼子归老前辈在临终之时,把毕生功力,都输在弟子身上……”

  “什么?你说恶穷神归驼子,他果然死了,死在何人之手?”

  青师太话声才落,吕雪君已回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两鬃花白的老婆子,小脚跨着急步,气急败坏的跑进禅房,向青师太和静因师太两人,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这会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邪门,连个鬼影子都投瞧见,就着了人家的道。咱老婆子虽然算不了什么,这口气,可也咽不下来,两位老师傅都在这里,就替我老婆子出个主意,他们……这批贼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青师太皱了皱眉道:“驼姑婆,你且别忙,这批贼子,胆敢找上菩提庵来,咱们好歹也得斗他一斗,不过详细情形,我还没弄清楚。

  雪君,你把知道的说给我听?”

  吕雪君望着方玉琪嫣然一笑道:“师叔,这事他知道得比侄女还多,玉弟弟,还是你来说罢!”

  青师太点头道:“原来他也知道,那么就让他说好了。”

  这时静因师太正指着驼姑婆向方玉琪道:“琪儿,这是驼姑婆驼老前辈,当年以一双肉掌,扬威中原,黑白两道,无人不知,你还不快去见过?”

  方玉琪依言向驼姑婆行礼。

  驼姑婆眯着一双老眼,笑道:“方少侠别听你师叔给老婆子脸上贴金,还是快些说正经罢!”

  方玉琪应了声是,便从师傅仙逝,自己瞧到遗书及在案头发现一片金边丹枫说起。

  静因师太听得面色一黯,惨然的道:“大师兄仙逝的消息,我到了黄山,才听有此传说,不想果然死在红叶妖妇之手,那片红叶,你可曾带在身边?”

  方玉琪摇头道:“弟子当时虽觉那片红叶,来得突兀,但师傅只说他老人家‘心脉枯竭’,弟子未疑有他,是以并没留意,后来归老前辈临死,弟子就在他身边,这片红叶,弟子倒带在身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把那片金边丹枫取出,双手递过,一边把自己从天台动身,拟上九华报讯,途中巧遇归驼子,和归驼子临死之前,把内力贯输自己身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青师太和静因师太两位见多识广之人,此时瞧着那片金边丹枫红叶,反复察看,也说不出它的采历。甚至连“飞叶催心掌”这个名字,也从没听人说过!

  青师太将信将疑的道:“如此说来,近日江湖传言的红叶教主,倒真确有其事?”

  吕雪君插口笑道:“近日江湖传言,乃是侄女和玉弟弟临时编出来的。”

  姜青霓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又为了什么?”

  静因师太向自己徒儿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虚虚实实,吕姑娘不过想用‘玄天秘笈’,引出那女魔头来罢了!”

  此时吕雪君已接着说到方玉琪身中恶道人墨无为“黑煞爪”,幸蒙百草仙翁慨赐“百草丸”,自己抱着他向庵中投宿……

  驼姑婆笑道:“老婆子当时就看出两位不类游山之人……”

  青师太全神贯注倾听着吕雪君述说,一面却横了驼姑婆一眼,好像嫌她不该在此时插口。

  驼姑婆说了一半,连忙住口,吕雪君就把前晚上所见,一字不漏的说得十分详尽。

  青师太听她说出五个古怪老头,不由突然脸色大变,回头向静因师太道,“雪君说的,莫非就是四十年前曾在江湖上突然出现的商山四异?”

  静因师太点头道:“贫尼曾听先师说过,好像他们就叫什么赵矮、田驼、孙残、李跛,虽然他们当年只在黄山剑会上昙花一现,但因他们连闯少林寺僧和武当弟子布在山腰的‘十八罗汉阵’和‘五行剑阵’,才到达始信峰,接着又连伤长白、终南、邛崃三派掌门,而声名大燥,尤其他们手法古怪,与会之人,几乎无人能够说得出他们来历。”

  青师太道:“道友说得不错,他们后来被一位自称神州剑客公冶玄的所败,从此就毫无声息。”

  姜青霓依着静因师太轻声问道:“师傅,神州剑客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老前辈的什么人?”

  静因师太摇头道:“神州剑客公冶玄,^看武侠,请到清风阁^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师傅,据说他那套剑法,神奇莫测,剑气所及,数丈方圆,草木全折,那时他还没练到家,就把商山四异打败,但他也因勉强使用剑气,力敌四异,伤及内腑,虽然博得武林第一剑美号,不久就归道山。

  那时他徒儿司徒昶才十几岁,那套神妙无方的剑法刚刚学会第一招,因为那套剑法太难练了,他眼睁睁瞧着门人,含恨死去,无法传下。”

  姜青霓奇道:“唉!师傅,那么神州一剑,以剑术驰誉武林,后来他跟谁练的?”

  静因师太叹息道:“霓儿,司徒昶在武林中,名列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但他只会一剑啊!”姜青霓瞪着大眼,越发惊奇道:“师傅,他只会一招剑法?”

  静因师太点头道:“只此一招剑法,已是天下无敌,唉,司徒昶后来改名昌明,数十年遍访名山大川,就是希冀昌明失传剑道。”

  方玉琪、吕雪君全被这段往事吸引,听得出神。

  青师太却一直思索着商山四异四十年前已是无人可敌,何以竟会多出一个令主来,使桀傲难惹的四个怪人俯首听命?尤其那个令主身后,还有一个夫人,那么由此推断,那被叫作夫人的人,岂非武功更高?

  她想到这里,忽然问道:“雪君,你那解穴之法,又从何得来?”

  吕雪君笑着向方玉琪一指,道:“那是他教侄女的咯!”

  她此语一出,大家全都一怔,八道眼光,一齐往方玉琪瞧去,方玉琪一张俊脸,骤然红了起来。

  吕雪君用手轻轻一推,低声笑道:“这会该你说了呢!”

  方玉琪因吕姊姊方才并没提及简小云,生似这段话,故意要留给自己来说。

  此时只好把自己在狮子林前遇见简小云,后采自已如何碰上公孙泰、白云子,简小云如何震住峨嵋三云,如何赠自己人皮脸罩。

  以及突然出手,指着自己“心坎”、“脊心”,说了一句“将心比心”,一五一十,说得极为详尽。

  姜青霓站在一边,听他述说和简小云相遇经过,似乎特别关心,小姑娘面上神色,绷得紧紧的,连半丝笑意都找不出来。尤其听到简小云说着“将心比心”,她情不自禁,轻轻冷哼了一声。

  但此时大家都在听方玉琪讲话,谁也没去注意到她。

  有!她这一神色,却落到一个人眼中,她就是吕雪君,心中不期凛然一动,但她故意装作不见,急忙把目光移开。

  “将心比心?”

  青师太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雪君,你的解穴手法,可就是这一招吗?”

  吕雪君点头道:“侄女当时也只是一种臆测,不敢决定,但因少林寺古月大师,一到黄山,就遭了毒手,只好回来冒险一试。”

  青师太浑身一震,急急问道:“雪君,你说什么?古月大师怎么了?”

  吕雪君就把自己两人因无法解开这古怪手法,想起少林寺有七十二种绝艺,指望古月大师一到,也许知道解救之法,才匆匆赶去,以及后来在林中看到,听到之事,一一说出。

  静因师太愤然道:“又是红叶妖妇,她果然在黄山出现!”

  青师太疑虑的道:“五大门派,到底和她结了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赶尽杀绝?”

  驼姑婆道:“还不是想称雄武林,先拿五大门派掌门人开个头刀罢了!”

  青师太闭目摇头道:“以此人武功来说,即使不杀害五派掌门,天下也无人能敌,除了归驼子是泄漏她当年机密而死之外,她下手,却似乎只限于五派掌门,其中也许另有缘故,”

  微微一顿,续道:“不过,她此次在黄山出现,倒似乎并非专为古月大师而来。”

  静因师太瞧了昌雪君一眼,道:“道友之意,是说她风闻‘玄天秘笈’载有克制她的武功,才赶来的?”

  青师太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依据雪君方才所说,‘莲峰之钥’已经落到商山四异那一拨人手中,看来双方立即会引起惨烈之争,目前我们对双方之人,全都不知根底,最好避免照面,等摸清双方来历再说!”

  静因师太笑道:“阿弥陀佛,道友这几句话,脱尽火气,贫尼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

  青师太正色道:“这两方之人,全是武功高不可测,他们既然各有所为而来,我们目前自然不宜妄动,前人所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两虎相争,正是我们隔山观虎斗的最好良机。

  莲花蜂形势,恐怕普天之下,没有比贫尼再熟之人,午饭之后,大家不妨各自运功调息,今晚你们随着贫尼同去,决不误事,一面也可探探对方动静。”

  这时青师太门下的两个女弟子,也一齐进来,哭拜于地,说大师姊不治身死。

  吕雪君心头一阵难过,因为这正是自己一时鲁莽所致。青师太脸色微微一黯,口中念佛道:“阿弥陀佛,为师早已知道,慧珍在劫难逃,你们就把她火化了吧!”

  两个年轻女尼,答应了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驼姑婆也因时已近午,忙着出去打点。

  静因师太师徒和方玉琪、吕雪君等人,仍继续研讨红叶妖妇和商山四异的来历。

  一会工夫,驼姑婆端上素斋,大家用过之后,因晚上有事,就各自回转禅房运功。

  方玉琪却因早晨自己和公孙泰动手,无意发现小时候在海岛上学会的捉迷藏的步法,竟然是一种奇妙无比,转弱为强的对敌身法,这就一人找到菩提庵后园,独自练习起来。

  凡是小时候练过的东西,一生之中,最不容易忘记,再经一番揣摩,自然就纯熟无比,而且也越练越觉得变幻不穷,神妙莫测!

  “嘻!”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娇笑,方玉琪正当全神贯注在捉迷藏的步法之上,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娇笑,惊了一跳,赶紧回过身去。

  “方师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呀?”

  方玉琪定神瞧去,说话的正是自己师叔的唯一传人姜青霓,她此时头包青绢,背插长剑,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一红,嗫嚅的道:“哦,我练习捉迷藏!”

  他练的本来就是捉迷藏咯,如果这捉迷藏是一种武功的话,当然有它的名称,可是方玉琪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捉迷藏用的,是以随口说了出来。

  “咭!”姜青霓又是一声娇笑,纤手在红馥馥的脸上括了一下,道:“不害臊,这大一个人啦,还要捉迷藏?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方玉琪被她笑得俊脸更红,结结巴巴的道:“姜师妹找寻小兄,不知可是师叔有何吩咐?”

  姜青霓樱唇一噘,白了他一眼,道:“只有师叔才可以找你,我就找你不得?”

  方玉琪听得微微一愣,暗想这小师妹当真给师叔宠坏了,刁蛮得紧,口中连忙笑道:

  “那么不知师妹有何见教?”

  姜青霓瞧着他那副拘束样子,忽然贝齿一露,粲然笑道:“我想找你较量较量剑法!”

  方玉琪听得又是一怔,忙道:“师妹久得师叔老人家亲炙,剑法一定高明,愚兄也只是初学乍练,怎好献丑?”

  姜青霓生气道:“不成!你就是瞧不起人!”

  不待方玉琪回答,呛的从肩上撤下长剑,寒着脸又道:“何况这原是师傅的意思,她老人家不是要你和你那个姊姊,有空给我指点指点吗?这时候你不是正空着?”

  方玉琪暗暗叫了声糟,原来小姑娘把师叔那句话认了真,敢情是她心中不服,找自己量来的?心中想着,还没答话,姜青霓已等得不耐,娇嗔道:“方师哥,你快撤出剑来呀!”

  话声未落,蓦听围墙外面,响起一声暴喝、惊呼和“砰”然大震!

  方玉琪心中一惊,低喝了声:“姜师妹,我们快去瞧瞧。”

  双足一点,人已纵身往墙外飞出!

  方玉琪纵身出墙,只见围墙后面,是一处隐僻的山坳。林前泥土飞激,陷了一个大坑,离坑三四丈处,却有一个长发披散,双足一手,全被剁断的老道人,右手支地,倒卧在血泊之中。但双月圆睁,虽然满眼血丝,但凌威逼人,宛如负伤猛兽,余威犹在!

  林外,除了老道,却闻无一人。

  方玉琪瞧得心头一阵恻然,飘身落地,口中喊道:“道长……”

  断腿老道猛然抬头,目光之中,含着无比怨毒,大声的喝道:“小子,你当山人毙不了你……”

  他右手一撑,上身霍地坐起,手掌做势欲发!

  方玉琪凛然一惊,立刻想到那个尘土飞扬的大坑,敢情正是他方才含愤劈出,那么此人功力,当真非同小可!心念一转,身子后退了几步,骇然的道:“道长不可误会,在下实是好意……”

  断腿老道厉笑道:“小子,你们认为山人这般容易可欺?嘿嘿!你再敢走近一步,山人……”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猛喘,右手迅速按上小腹,似乎拚着他深厚的功力,强行遏住内伤!

  姜青霓也赶紧跃出,走近方玉琪身边,娇声说道:“方师哥,这人真可怜,我身边有师傅的伤药,喂他几粒!”

  断腿老道双目一转,喝道:“可怜?谁要你们可怜,快给山入滚!”

  姜青霓被他吓了一跳,娇躯不自主的靠近方师哥,瞧了断腿老道人一眼,觉得对方目射凶光,脸色狰狞,不禁微生怯意,慌忙低声说道:“方师哥,他恐怕不是好人,咱们走吧!”

  她不待方玉琪回答,拉着他衣袖,转身后退!

  “站住!”

  断腿老道这声大喝,方玉琪倒还不觉什么,姜青霓似闻焦雷,娇躯蓦地侵入方玉琪怀中!

  方玉琪连忙轻轻一揽,低声道:“师妹,你别慌!”

  一面回身道:“道长有何见教?”

  断腿老道怒容满面的道:“谁说山人不是好人?这话可是那丫头说的?”

  姜青霓挺身说道:“姑娘说了又待怎样,瞧你临死还穷凶极恶的,难道是什么好人?”

  这几句话,宛似一柄利刃,插入断腿老道的胸口,他俯首望着地上被人砍断了的左臂和一双断腿,脸上绽出无比痛苦,长叹一声,道:“披发大仙一生纵横江湖,临死之前却被黄毛丫头视为恶人,难道这就是盖棺论定……”

  “披发大仙”这四个字钻进师兄妹两人耳中,不由同时一惊。

  披发大仙,不就是名列三奇,和百草仙翁葛长庚、东海桃花岛离尘庵主齐名,此人以一支“真武旗”,横扫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他就是披发大仙?啊!敢情他是被仇家所害?

  方玉琪心念转动,不由缓缓走前几步,躬身道:“道长原来是披发老前辈,请恕晚辈师兄妹失礼!”

  披发大仙目光炯炯,向方玉琪、姜青霓两人一阵打量,问遣:“你们是何人门下?”

  方玉琪躬身道:“晚辈方玉琪,先师道号苍松子,这是师妹姜青霓,敝师叔静因师太门下,不知老前辈中了何人暗算?”

  披发大仙一阵喘息,神情稍定,长叹道:“山人因风闻传言,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红叶教主,神出鬼没,天下无敌,只有莲花峰石室,前人遗留的‘玄天秘笈’所载武功,可以克制。

  因此我猜想红叶教主,定然会在黄山出现,山人要瞧瞧她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就兼程赶来。

  哪知才到莲花峰附近,就碰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绿袍老头……”

  “啊!”方玉琪心头一紧,不期啊了一声。

  披发大仙却并不理会,续道:“那条山径,只容一人可走,他从峰上下来,山人是要往峰上去的,两人不期相遇,照说凭双方武功,原可侧身而过。

  “哪知绿袍矮鬼,却忽然停步,挥手道:‘回下去,让我老人家走路。’“此人口气虽大,但我却瞧不出他有何惊人之处?是以也挥手道:‘回上山,让山人上了蜂顶再说!’

  “那矮鬼斜睨了我一眼,冷冷的道:‘瞧你大概也是闻风赶来之人,红叶教主不是要你们一日之内,撤离黄山吗?老夫叫你回去,原是好意,免得冤枉送命。’“山人大笑道:‘山人就是特地要瞧瞧红叶教主来的,老儿你还是赶快让开的好!’“那矮鬼听了丝毫不动,冷笑道:‘咱们几个老头四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连区区一点野狐禅也自称大仙起来,嘿嘿!看来倒真有点不知进退。’“山人听得勃然大怒,喝了声:‘原来你就是红叶教主的爪牙,可惜还不配跟山人动手,去罢!’

  “山人喝声之中,大袖一丢,使出六成力道,存心把矮鬼卷飞出去,略加惩戒,哪知矮鬼身形一动不动。等我掌风拂到,口中冷冷的道:‘难为你只用六成为道,老夫饶你一死吧!’

  “绿袍之中,忽然踢出一只黄澄澄的铜脚,来势极缓,但不知怎的,竟然一下就踹上小腹,山人只觉一阵剧痛,人便昏了过去。

  “不知经过多久,忽听耳边好像有入说话,一个道:‘他是披发大仙,决错不了!’“另一个道:‘那么他仗以成名的‘真武旗’呢?’“先前一个又道:‘他身负重伤,昏死多时,不要被人家得去了,我们解开他穴道,问问清楚。’

  “另一个急道:‘二师兄别忙,他虽然伤势极重,一旦解开穴道,又岂是咱们两人所能抵挡?不如先断去他手足,使他无法行动,就逃不出咱们手去。’“先前那个连连称妙,大笑道:‘三师弟,真有你的,这叫做无毒不丈夫!’话声一落,果然立时动手,山人因穴道受制,只得任他们摆布。”

  姜青霓听得悚然动容,插口道;“老前辈;这两人如此狠毒,不知是什么人?”

  披发大仙切齿道:“当时山人一阵剧痛之后,顿觉穴道骤解,睁目一瞧,只见身前站着两个手执单刀的小子,山人一怒之下,右手就跟着劈出,怎奈山人受创过巨,掌力出手,身子不稳,才被两个小子逃出手去。”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喘息,突然右手袍袖一挥,“嗒”的一声,手上已多出一支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杆上挂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

  披发大仙随手—抖,旗杆骤然缩短,剩了一尺来长,他脸色也随着黯淡,苦笑道:“这杆‘真武旗’相随山人,纵横江湖三十年,从此就要永远离开山人了。

  “少年人,你和山人最后相遇,总算有缘,山人就以此旗相传,七十二招‘地煞旗诀’,就藏在旗柄之内,乃是山人花去毕生心血,精研而来的绝技,有你这样的传人,山人虽死,也可放得下心了。”

  方玉琪微微一怔,急忙躬身道:“老前辈如此厚爱,晚辈实是感激,只是晚辈师仇未报,怎忍见异思迁?此事请恕晚辈不敢遵命。”

  这种奇遇,原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事,披发大仙想不到自己开出口来,居然还有人拒绝,他怔了一怔,怒道:“山人只要传你武功,并没叫你背叛尊师,难道披发大仙还辱没了你不成?”

  方玉琪惶恐道:“老前辈息怒,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披发大仙道:“那你还不过来,接过此旗?”

  方玉琪道:“老前辈伤势虽重,只要调养一段时期,也不难恢复,老前辈厚意,晚辈却万万不能接受。”

  披发大仙默然半晌,叹道:“山人被绿袍老鬼踢中丹田,内伤极重,此时不过仗着多年修为,勉强提住一口真气,为时实已不多,少年人,你既执意不肯,山人势难勉强,不过,你难道忍令山人一生精研而来的绝学,委顿荒山,或者甚至落人匪人之手吗?”

  方玉琪听他说得有理,万一落入匪手,仗以为恶,岂不就是自己间接造成?心中不由一阵犹豫。

  站在他身边的姜青霓,瞧着方师哥坚决不肯接受,心中大是替他可惜,这时插口道:

  “方师哥,老前辈说得有理,你还是收了罢!”

  方玉琪突然点头道:“晚辈暂时收上,且等老前辈伤势好了再说,此时让晚辈抱老前辈到准提庵休息罢!”

  说着,走近几步,正待伸手去接。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小于接招!”

  一股强猛掌风,裹着一团黑影,往方玉琪当头扑到。

  不!另外还有两条人影,闪电掠出,其中一个,一把把“真武旗”抢了过去!

  这当真变起仓猝,方玉琪心中一惊,后退不及,立即右脚斜猝,身形一旋,使出迷藏步,一下便闪了开去!

  耳中只听披发大仙一声大吼,紧接着“砰”的一声,那个抢到“真武旗”的,已被他一掌震飞出去三丈来远,扑倒在地,立时了账,手上的“真武旗”,也一下摔出老远,骨碌碌滚了开去。

  另外一个瞧到同伴身死,赶忙一个急纵,掠到身边,拾起旗管,跃下山坡,如飞逃去。

  这一下当真快速无比,等姜青霓发觉,那人已奔出十丈之外。

  她心中一急,娇嗔一声,立即仗剑追了下去。

  “哈哈!原来你们是墨无为门下……”披发大仙大喝声中,手腕一扬,一道银光,脱手飞出!‘

  正当方玉琪闪开身子,看清偷袭自己的正是鬼爪墨石英,不由心头大怒,翻手从背上拔出长剑。

  墨石英一扑落空,眼前敌人,忽然不见,同时二师弟西门通,堪堪抢到“真武旗”,就死在披发大仙掌下,心下大为凛骇。

  急忙一个半旋,左手扬处,一大蓬细如牛毛的“夺命飞芒”,朝着披发大仙激射而去!

  方玉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个箭步,从旁跃出,手起剑落,往墨石英左臂劈去。

  三人动作,差不多全在同一时候,论先后,那么披发大仙脱手掷出的一柄单刀,要比墨石英先了一步,而且他总究功力深厚,激怒之下,拼耗真气,掷出来的飞刀,当真快若电射。

  墨石英飞芒刚刚出手,单刀业已刺入后心,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连方玉琪纵身挥剑,都嫌迟了一步,长剑劈了个空,站定身形。

  只见墨石英已被钉在地上,背上只剩了一个刀柄,敢情他发觉单刀飞来,身子稍微偏了一下,是以并未刺中心窝,此时虽然钉在地上,依然并没死去,双手在地上乱抓,厥状奇惨!

  再回头一瞧,披发大仙也已跌倒在血泊之中,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黑血,分明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夺命飞芒”。

  方玉琪心头一阵难受,眼泪不由夺眶而出,这一段话,说来虽慢,其实只不过三两招的工夫罢了。

  方玉琪目含泪光,转眼之间,忽然不见了姜师妹,他蓦地想起墨石英、西门通虽然相继死去,但不见了何不凡,敢情她追了下去。

  心念疾转,纵目一瞧,果然发见山脚下正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追逐而去。

  后面那条人影,较为纤小,不是师妹还有谁来?

  此时距离自己,已在半里之外,心中一急,连猛吸一口真气,纵身追了下去。

  要知方玉琪在天台北峰,从师七年,内功火候,已有相当基础,再经归驼子贯输毕生功力,目前渐渐悟出收发之理,此刻全力施展轻功,脚程之快,已非一般武林之士所可比拟。

  一阵功夫,前面两条人影,已越追越近。

  蓦见山峰转弯之处,施施然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放过何不凡,拦在当路。

  这一停顿,方玉琪也已追到,目光一瞥,不由心头大骇,接连几纵,落到姜青霓身侧,口中急叫道:“姜师妹,你快让开!”

  原来此人正是何不凡的师傅恶道人墨无为!

  他虽然放过何不凡,但心中大自有气,自己调教出来的徒弟,再没出息,也不至于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打不过,要这样舍命逃跑。

  正想之间,瞥见一个手执长剑的青年,急奔而来,身法之快,居然足可列人一流高手之间,心头微微一颤,口中嘿然冷哼,如电触目,向方玉琪打量了一眼,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姜青霓可不认识眼前的独目道人,就是名震江湖的恶道人,她长剑朝指,娇声喝道:

  “你快让开,那小贼抢走了披发大仙老前辈的‘真武旗’?”

  恶道人奇道:“谁抢了披发老杂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跺着小剑靴,急道:“就是他,唉!你还不让开?他……

  逃走啦!”

  恶道人听说自己徒儿,居然抢了披发大仙的“真武旗”,心中更是惊奇,不由回头瞧去,果然这几句话的工夫,何不凡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墨无为狞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可知他是我何人?”

  说话之间,往姜青霓逼近了两步。

  姜青霓初生牛犊不畏虎,按剑道:“老道士,你待怎的?”

  方玉琪心头大急,连忙低声喝道:“姜师妹,不可造次,他就是恶道人墨无为!”

  姜青霓听方师哥一说,她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恶道人,偏头问道:“方师哥,你说他就是三个贼人的师傅?”

  恶道人因昨天并没有瞧到方玉琪面目,是以不知在林中接自己一爪的正是眼前这个青年。

  闻言独目闪动,厉笑道:“小子,你眼力不错,居然认得墨真人!唔!你们倒说说真人三个徒弟,如何抢走了披发老杂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一手掠着髻发,冷冷答道:“披发老前辈和你两个徒弟,都在那边,你自己不会去瞧!”

  墨无为自然知道凭墨石英和西门通两人,决非披发大仙对手,心头一急,回头喝道:

  “小辈,尔等此话当真?”

  姜青霓道:“难道谁还骗你不成?”

  墨无为嘿了一声,顿时双脚一蹬,人像一头大鹰似的凌空飞起,自己往来路飞纵而去。

  眨眼之间,已只剩了一点黑影,一闪而没!

  姜青霓瞧着方玉琪咯的笑道:“你呀!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蝇,瞧你方才急成那副样子,这不就打发了吗?咱们快追,赶去夺回‘真武旗’才是正经!”

  方玉琪因何不凡早巳走得不知去向,一时那还追得到人家?这就摇头道:“姜师妹,那贼子早已去远,此时追也无用,我们不如回去禀过师叔,再作定夺。”

  姜青霓恨恨的道:“人家好意送给你,你偏要推三推四,这会给贼人抢跑了,你又不追下去,瞧你如何对得起披发老前辈,我才不管你呢!”

  说着一扭头,返身往菩提庵跑去。

  方玉琪苦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同回转。

  那知走没几步,蓦听一声暴喝,从遥空飞来:“小子,你们往那里走?”

  喝声入耳,只觉风声飒飒,一条人影业已往自己两人当头扑下。

  方玉琪心头大惊,赶紧一个箭步,抓住姜青霓玉臂,身形一闪,打旁里跃开!

  姜青霓冷不防给他这么一带,娇躯那还站立得稳,一下就跌入他怀里,变了个胸口相贴,脸儿相偎。

  小姑娘自懂事以来,跌入人家怀里,这还是第一遭,只觉心头小鹿乱撞,不禁又羞又急,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

  方玉琪赶紧用手扶住,一面抬头瞧去。

  恶道人墨无为须发飘动,满脸杀气的望着自己两人,尤其那只独眼,生似要喷出火来,喝道:“小子,真人两个子弟,死在何人之手?你们从实招来!”

  他敢情瞧到爱子徒儿,同时惨死,人已急怒攻心,生似一头疯狮,狞恶已极!

  方玉琪只觉心头一寒,还没开口。

  姜青霓却抢着冷哼道:“哼!你不是已经赶去瞧清楚了,还问我们干嘛?”

  恶道人目射凶光,厉声喝道:“小丫头,真人问你们,是谁下的毒手?”

  姜青霓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那姓何的小子?”

  恶道人猛的跨前一步,喝道:“你们说是不说?”

  方玉琪瞧他来势汹汹,早已暗运真气,护住全身,一面挡在姜青霓身前,冷冷的道:

  “道长三位令徒,为了抢劫‘真武旗’,两个当场死在披发老前辈掌下……”

  恶道人狞笑道:“你们当时是否在场?”

  姜青霓道:“在又怎么样?”

  恶道人突然仰天狂笑,道:“真人之意,要你们作个陪葬之人!”

  左手袍袖一振,陡然露出一只如钩黑爪,五指其张,往两人抓来“黑煞爪”!方玉琪吃过苦头,识得厉害,不由大惊失色,慌忙一带姜青霓,施展迷藏步法,一下就闪了开去!

  恶道人可真没想到眼前两人,竟会一闪不见,自己居然抓了个空,回头瞧去,方玉琪、姜青霓已闪到自己身后,不禁微微一愣,冷冷道:“瞧不出你们,倒也有点门道!”

  人随声转,左手不由一抖,眨眼之间,仿佛满天都是他的爪影,像一层网一般往两人取去。

  恶道人墨无为当真功力深厚,比公孙泰又要高出许多,这时一爪出手,指风凌厉,光听到这阵风声,就可想到他“黑煞爪”的凌厉。

  方玉琪面对这位厉害魔头,那敢稍存大意,脚下闪动,左手把姜青霓轻轻一推,口中说道:“姜师妹,你快站到边上去,这魔头让小兄对付他罢!”

  同时右手一探,从肩头撤下长剑,大声喝道:“在下师兄妹和道长无怨无仇,为何骤施杀手?”

  墨无为两次落空,目睹方玉琪身法奇异,心中充满杀机,厉笑道:“真人手下,从无活口,小子你接着就是!”

  身躯陡然一侧,本来当胸不动的执拂右手,此时配合左手“黑煞爪”,一齐攻出,铁拂扬起,一缕尘风,直奔前胸,左爪却向方玉琪左肩抓出!他正因对方身法离奇,才使出这招动中有静的手法,粗看虽然平淡无奇,实则极难闪避!

  姜青霓方才经方玉琪两次带着她闪出墨无为爪风,才知方师哥本领果然高出自己,这时站在边上,眼看恶道人出手厉害,暗暗替他着急。

  忽听方玉琪朗笑一声,左手疾出,手腕翻转之间,五指猛向恶道人抓来左腕的脉门要穴上扣去,右手长剑一横,疾封点来铁拂!

  这一剑,姜青霓认得正是自己师门“通天剑法”中的“闭户诵经”。方师哥使得纯熟自然,恰到好处。但他左手的擒拿手法,却大是怪异,和一般常见的手法不同。

  她心中“啊”了一声,忽然想起方师哥不是学了恶穷神归驼子的“铁掌银钩”,这敢情……

  她心念才动,只觉这刹那之间,攻守易势,恶道人居然被方师哥那一招逼得后退了一步!

  恶道人盛怒之下,身形乍退暴进,右手一挥,铁拂尘一招“玉带围腰”,向方玉琪拦腰扫去!

  方玉琪原地不动,身肩不晃,脚下微一错步,身形疾变,剑演“十面威风”,但见银光乱闪,往四外推开。

  恶道人铁拂再圈,直迎千点剑花,右臂一抖,只听劲风嘶嘶,千百缕柔丝,化作一片轻云,忽然往剑身绕来。

  方玉琪功力既没有恶道人深厚,自然不敢和对方贯注内力的拂尘接触,尤其恶道人那柄铁拂,时而软若柔丝,时而坚若钢杵,威势奇猛,瞬息万变,委实使人不知如何应村才好!

  方玉琪仗着迷藏步法,一支长剑,连展“通天剑法”,寒光缭绕,化成一片护身剑幕,攻少守多,避让恶道人的猛攻,是以失去许多抢制先机的机会,始终屈居下风。

  但就是如此,已使名震武林的恶道人十分难堪,眼看一个后生小辈,竟然和自己力拼了三十余招,仍没落败。

  而且剑势绵绵,似乎愈打愈稳,心中既惊且怒,以一个年才弱冠的少年,内力之高,竟然和自己相差无几,尤其那种古怪身法,更屑罕见,眼前打成平手,无非是对方经验不足,慑于自己威势罢了!

  心念转动,立即贯注内力,连攻数招,他料定方玉琪决不敢和自己硬砸,用剑封解,是以一只精光闪烁的独目,暗暗留神,紧望着方玉琪步法,看他如何闪避?

  那知他虽然贯注全神,思索破解,但方玉琪的迷藏步法,看来凌乱,其实移步转身,莫不暗含玄机,但见他身形晃动,眨眼工夫,把自己凌厉攻势,悉数避开,竟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而且方玉琪经过这一阵缠斗,逐渐定下心来,趋避敌招之间,也有出手还击之力。

  双方渐渐变成均势,尽管恶道人墨无为身躯旋转如风,一柄专门克制敌人刀剑的铁拂尘,和歹毒无比的“黑煞爪”,空白轮番出手,使得漫天呜喑,劲气雷奔,兀自连方玉琪衣服都无法沾上……

  但局外人看来,五丈方圆,悉在恶道人如山拂纲,纵横爪影,笼罩之下,方玉琪满身剑光缭绕,游走闪击,好像已被他困住似的,无法突围。

  姜青霓瞧得心惊肉跳,眼花缭乱,握剑掌心,手汗涔涔,她连两个人影都辨不清楚,那能上场助战?

  这可真叫姑娘家急得要哭!她自己也弄不懂,何以突然之间,对方师哥,会关心得比亲人一样?

  “墨道友请住手!”

  一声低沉的声音,蓦地传来,其声虽低,听起来却十分有力!

  漫天拂影,缭绕剑光,同时一敛,恶道人,方玉琪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此时路边上,多了两个老尼,和一个手仗长剑的少女。

  她们正是青师太、静因师太、吕雪君三人。

  姜青霓乍睹来人,喜得心花怒放,口中叫了声“师傅”,人已朗然往静因师太身边扑去。

  恶道人墨无为脸上余怒未息,满含凶光的独目闪烁了一下,显然心存顾忌,拂尘一摆,稽首道:“原来是两位师太侠驾,恕贫道失礼!”

  青师太脸情冷峻,冷嘿道:“黄山菩提庵,一里方圆,不准江湖朋友滋事,墨道长既然认识贫尼,想必没有忘记小庵规矩罢?”

  墨无为听得脸色骤变,但他强自忍耐,干笑道:“这敢情好!菩提底一里方圆,不准江湖朋友滋事,那么贫道的孽子劣徒,却在菩提庵附近遇害,不知师太又如何说法?”

  青师太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姜青霓早巳抢着说道:“师伯,那是他三个徒弟,害死了披发老前辈!”

  她炒豆似的把刚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青师太断说披发大仙惨遭墨无为三个门人,剁断手脚,气得脸色铁青,拾眼冷哼道:

  “墨道长这可听清楚了,令郎等人,孽由自作,怨不得人,@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可怜披发道友,一代宗师,却惨死在几个小辈手下,实在冤枉!此事既和他们两个娃儿无涉,墨道友似乎没有向贫尼师侄寻仇之理!”

  恶道人墨无为心狠手辣,武功自成一家,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对青师太心存顾忌,并非青师太武功胜得过他,实是为了不愿得罪青城。

  何况方才领教过这少年人的武功,已和自己不相上下,此时再加上难惹出名的青师太和九华静因师太两个劲敌,自己休想讨得好去,闻言阴笑道:“原来他们倒是青城门下,嘿嘿!

  要是这女娃早说了,贫道也不至于和小辈动手。”

  静因师太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忍不住道:“墨道友这会看走了眼,琪儿乃敝师兄苍松子的传人,青霓是贫尼的徒儿,适才开罪之处,多多担待!”

  她语气虽然和缓,但骨子里却无异告诉他有甚过节,只管冲着天台派来。

  恶道人权衡情势,正好借机收蓬,他炯炯独目,打量着方玉琪干笑,道:“师太好说,苍松子道友,虽然仙逝,能够调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来,实在难得!嘿嘿!那么贫道失陪!”

  说到这里,拂尘一举,蹬足飞起。

  静因师太目送墨无为,口中轻轻叹了口气,道:“琪儿,此人凶名久著,睚眦必报,你日后行走江湖,再遇上他,可真得小心!”

  姜青霓接口道:“师傅,方才师伯和你老人家没来之前,方师哥和他已经打了四五十招,徒儿瞧都瞧不清楚,真急死人!”一面又回头笑道:“方师哥,我现在才知道你本领比我强得多呢。”

  青师太微笑道:“青霓,你方师哥刚才并没有输,反而墨无为倒露出心浮气躁之象,即使你师傅和我再迟来一步,也决无危险,唔!方贤侄,你方才使的身法,奇奥莫测,为老尼生平所仅见,莫非也是那姓简的小姑娘传你的吗?”

  方玉琪俊脸一红,躬身道:“那是弟子幼年时候,在一处海岛上学会的捉迷藏,日前才发现用来闪避敌势,却另见妙谙!”

  青师太点头道:“你有如此奇遇,实为难得!”

  姜青霓睁大眼睛,甜笑道:“啊!原来你一个人在后园玩的捉迷藏,竟有这大用处,方师哥,几时教我好吗?”

  方玉琪道:“师妹如有兴趣,隔天和小兄一起练习好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小兄虽然想出一些道理,但还有许多地方,未能领悟。”

  姜青霓听得眉飞色舞,眨着大眼睛,高兴的道:“那我们就从明天开始!”

  吕雪君瞧他们只有半天工夫,就师哥师妹的叫得十分亲热,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味儿。

  她出道江湖这几年来,仗着一身武功,原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江湖上多少名门子弟,拜倒石榴裙下,她全都视如粪土,理也不理。

  但自从见了玉弟弟,竟然一寸柔情,全缚在他身上,温婉体贴得无以复加。此时嘴角眉梢,不期浮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静因师太见多识广,吕雪君的神色,她那会看不出来,不由微微一震!

  青师太因方才姜青霓那一段叙述,想到披发大仙名列三奇,一身武学,绝不会低过自己;但他在莲花峰上遇到身穿绿袍的铜脚老头,竟然连人家一脚都闪避不开,身负重伤,那么对方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看来各方瞩目的黄山,不知会发生如何巨变?

  大家默然无语的过了一阵,姜青霓望望青师太,又瞧瞧师傅,忽然叫道:“师伯,师傅,我们该回去了呢,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事吗?”

  青师太回顾着插天峻岭,无限感慨的道:“莲花峰外表平静,里面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看来今晚也许就会爆发!”

  静因师太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那五个老头,可能已在峰上发现了什么,才阻止别人上去!”

  说话之间,便—同回身往菩提庵走去。

  时间快二更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已经高悬中天,莲花峰上,好像蒙上了一层轻霜,烟景如画,夜色是如此美好!

  通往峰顶的几条羊肠小径,正有不少武林中人,三三两两,像飞鸟投林般,悄无声息,陆续前行!

  他们全都藉着松林掩蔽,行动有若鬼魅!

  上去的人数,敢情已经不少,但分散在偌大的莲花峰上,依然瞧不到什么人影。

  有!那半山腰上,一片松林之前,不是有一个身材不高,穿着一袭墨绿长衫的老人,负手而立,状极悠闲。

  月亮照到他身上,居然金光闪烁,啊!原来他背上正负着一柄通体浑圆的金色长剑!

  不!他脚上也在闪烁着金光!那是一只右脚,一只用黄铜铸成的右脚,擦得精光雪亮,闪闪生辉!

  他不像其他的人,躲躲闪闪,也不像其他的人,急急匆匆,他的登临峰腰,敢情是为了欣赏月色,聆听猿啼。

  不是吗?他已经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啊!还伸了个懒腰,似乎大有仰卧明月之意!

  但正当此时,松林之间,蓦地一声厉吼,一个灰影,比箭还快,一下射到他身前,单掌一立,便向他前胸按去!

  这一招“佛在心头”,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伏虎掌”中的绝着,要非深仇大恨,决不轻施。

  此人出手如风,内力四溢,敢情运足了十成力道,如被击中,少说也当在千斤以上……

  铜脚老人似乎微微一怔,连躲闪都嫌不及!

  不!人老了,动作也显得缓慢,人也没有站起,一只铜脚却缓缓跷起。

  “呃!”

  一条灰影,来得极快,退得更快,猝然落到三丈之外!

  “老贼看剑!”

  嘹亮喝声响起,又是一条灰影,夹着一道银虹,骤然飞落,剑尖乱颠,一大蓬银雨,飞洒而出,往老人当头罩下!

  这人剑上功力,真也毫不含糊,一剑出手,快如掣电,嗡然有声,而且使的是峨嵋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中的“万蜂归巢”,最狠辣的一招!

  铜脚老人右足铜脚,方才踹出去了,还没收转,连屁股都只在大石上搁了半边,无数剑影,已到临头,这会,他索性把才收到一半的铜脚,再次抬起!

  “铛!”“铛!”“铛!”

  那条灰影,也继着前面的一条灰影,往同一方向飞出,寂然无声!

  刷!刷!刷!刷!

  突然之间,从林中扑出十几条灰影,暴吼声中,戒刀禅杖同时砍砸而下!

  “嘿!”

  铜脚老人打喉咙嘿出声来,月光之下,他背上那支金剑,晃了几晃,敢情是他旋了个身。

  “笃!”一只铜脚,沉重的踏到大石之上,碎石纷飞,火星四溅,一条黑影,带着雨点金光(当然是他背上金剑和右足铜脚)“嗖”的腾空而起。

  山腰上目瞪口呆,愣住了十几个人,眼睁睁地瞧着他后影,在山林之间,一闪而没!

  就在这绿衣老头飞走的不大工夫,离山腰不远的小径上,又出现了五条人影,他们敢情也听到了闷哼、暴喝的声音,是以轻纵巧蹬,提气而行,显得十分小心!

  “啊!”

  那是个少女的惊啊之声,虽然惊啊出声,但声音还是极低。

  “嘘!”

  就在她身旁数尺,又有人低低嘘着,好像在提醒她就是发现了什么,也别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