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乌鞘岭口拚鬼侠 赤套渡头扼官军(下)
陈家洛轻飘飘的跃下马来,左手举盾牌一挡,月光之下,朱祖荫见敌人所使是件奇形兵刃,盾牌上生着九枚明晃晃的尖利倒钩,自己单刀若和盾牌一碰,就得给倒钩锁住,心中一惊,急忙抽刀。陈家洛的盾牌可守可攻,顺势按了过来,朱祖荫单刀斜切敌人左肩。陈家洛盾牌翻过,倒钩横扎,朱祖荫退出两步。陈家洛右手扬动,五条绳索迎面打来,每条绳索尖端均有钢球,专点人身三十六大穴。朱祖荫大惊,知道厉害,拔身纵起,哪知绳索从后面兜上,顿觉后心“志堂穴”一麻,暗叫不好,双脚已被绳索缠住。陈家洛一拉,将他倒提起来,手中又是一放,朱祖荫平平飞出,对准一块岩石撞去,眼见便要撞得脑袋迸裂。
张召重一见敌人下马的身手,早知朱祖荫远非敌手,眼见他三招两式,即被抛出,当下晃身挡在岩石之前,左手疾伸,拉住朱祖荫的辫子提起,在他胸口和丹田上一拍,解开穴道,说道:“朱兄弟,下去休息一下。”朱祖荫吓得心胆俱寒,怔怔得答不出话来。
张召重一挺凝碧剑,纵到陈家洛身前,说道:“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身功夫,你师父是谁?”心砚在旁叫道:“别倚老卖老啦,你师父是谁?”张召重怒道:“无知顽童,瞎说八道。”心砚道:“你不识我家公子的兵器,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教会你。”
张召重不再理他,刷的一剑向陈家洛右肩刺到。陈家洛右手绳索翻上,裹向剑身,左手盾牌送出,迎面向他砸去。张召重凝碧剑施展“柔云剑术”,剑招绵绵,以短拒长,有攻有守,和对方的奇形兵器狠斗起来。
这时那两个艄公已上岸奔近清兵。官兵箭如飞蝗射去,都被那两人拨落。前面的是铜头鳄鱼蒋四根,后面的人已甩脱了斗笠蓑衣,露出一身白色水靠,手持双刀,原来是鸳鸯刀骆冰。
蒋四根手舞铁桨,直冲入官兵队里,当先两人被铁桨打得脑浆迸裂,余人纷纷让开。骆冰紧跟身后,冲到大车之旁。成璜手持齐眉棍,抢过来拦阻,和蒋四根战在一起。
骆冰奔到一辆大车边,揭起车帐,叫道:“大哥,你在这里吗?”哪知在这辆车里的是身负重伤的余鱼同,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得骆冰的声音,只道身在梦中,又以为自己已死,与她在阴世相会,喜道:“你也来了!”
骆冰匆忙中一听不是丈夫的声音,虽然语音极熟,也不及细想,又奔到第二辆车旁,正要伸手去揭车帐,右边一柄锯齿刀疾砍过来。她右刀一架,左刀飕飕两刀,分取敌人右肩右腿。
她这套刀法相传从宋时韩世忠传下来。韩王上阵大破金兵,右手刀长,号称“大青”,左手刀短,号称“小青”,丧在他刀下的金兵不计其数。骆冰左手比右手灵便,她父亲神刀骆元通便将刀法调转来教她,左手刀沉稳狠辣,见一般单刀的路子,右手刀却变幻无穷,人所难测,确是江南武林一绝。
骆冰月光下看清来袭敌人面目,便是在肃州围捕丈夫的八名侍卫之一,心中一恨,刀势更紧。瑞大林见过她的飞刀绝技,当下将锯齿刀使得一刀快似一刀,总教她缓不出手来施放飞刀。战不多时,又有两名侍卫赶来助战,官兵四下兜上,蒋四根和骆冰陷入重围之中。
只听一声呼哨,东北面四骑马直冲过来,当先一人正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其后是章进、杨成协、周绮三人。
卫春华舞动双钩,护住面门,纵马急驰。溶溶月色之下,只见一匹黑马如一缕黑烟,直卷入清兵阵中。官兵箭如雨下,黑马颈上中箭,负了痛更是狂奔,前足一脚踢在一名清兵胸前。
卫春华飞身下马,双钩起处,“啊哟,啊!”叫声中,两名清兵前胸鲜血喷出,卫春华双钩已刺向瑞大林后心。瑞大林撇下骆冰,回刀迎敌。跟着章进等也已冲到,官兵如何拦阻得住,被三人杀得四散奔逃。
混战中忽见一条镔铁齐眉棍飞向半空。原来蒋四根和成璜战了半晌,不能取胜,心中焦躁,看准成璜当头一棍打来,用足全力,举铁桨反击。桨棍相交,成璜虎口震裂,铁棍脱手,转身就逃。这时和骆冰对打的侍卫被短刀刺伤两处,浴血死缠,还在拚斗,忽然脑后生风,忙转身时,一条钢鞭已迎头压下,忙举刀挡架,哪知对方力大异常,连刀带鞭一起打了下来,忙一个打滚,逃了开去,终究后背还是被敌人重重踢了一脚。
骆冰缓开了手,又抢到第二辆大车旁,揭开车帐。她接连失望,这时不敢再叫出声来,车中人却叫了出来:“谁?”这一个字钻入骆冰耳中,真是说不出的甜蜜,当下和身扑进车里,抱住文泰来的脖子,哭着说不出话来。文泰来乍见爱妻,也是喜出望外,只是双手被缚,无法搂住安慰。两人在车中忘了一切,只愿天地宇宙,万世不变,车外呐喊厮杀,金铁交并,全然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大车移动。章进探头进来道:“四哥,我们接你回去。”坐上车夫的座位,赶大车向北。几名侍卫拚死来夺,被杨成协、卫春华、蒋四根、周绮四人回头一赶,又退了转去,急叫:“放箭!”数十名清兵张弓射来,黑暗中杨成协“啊哟”一声,左臂中箭。
卫春华一见大惊,忙问:“八哥,怎样?”杨成协用牙咬住箭羽,左臂向外一挥,已将箭拔出,怒喝:“杀尽了这批奴才!”也不顾创口流血,高带钢鞭,直冲入清兵阵里。卫春华叫道:“好,再杀。”两人并肩猛冲,一时之间,清兵被钢鞭双钩伤了七八人,余众四下乱窜。两人东西追杀,孟健雄和安健刚奔上接应。
孟健雄一阵弹子,十多名清兵被打得眼肿鼻歪,叫苦连天。
蒋四根和周绮护着大车,章进将车赶到一个土丘旁边,停了下来,凝神看陈家洛和张召重相斗。
文泰来道:“外面打得怎样了?”骆冰道:“总舵主在和张召重拚斗。”文泰来奇道:“总舵主?”骆冰道:“少舵主已做了咱们总舵主。”文泰来喜道:“那很好。张召重这家伙手下硬得很,别叫总舵主吃亏。”骆冰探头出车外,月光下只见两人翻翻滚滚的恶斗,兀自分不出高下。
文泰来连问:“总舵主对付得了吗?”骆冰道:“总舵主的兵器很厉害,左手盾牌,盾上有尖刺倒钩。右手是五条绳索,索子头上还有钢珠。你听,这绳索的呼呼风声!”
文泰来道:“绳头有钢球?那么他能用绳索打穴?”骆冰道:“嗯,那张召重被他绳索四面围住了。”文泰来又问:“总舵主力气够吗?听声音好似绳索的势道缓了下来。”骆冰不答,忽然跳了起来,大叫:“好,张召重的剑给盾牌锁住了,好,好,这一索逃不过了……啊哟,啊哟……糟啦,糟啦!”文泰来忙问:“怎么?”骆冰道:“那家伙使的是口宝剑,将盾牌上的钩子削断了两根,啊哟,绳索被宝剑割断了……好……唉,这一盾没打中。
不好,钩子又断了,总舵主空手和他打,这不成!那家伙凶得很。好,无尘道长上去了。总舵主退了下来。”文泰来素知无尘剑法凌厉无伦,天下独步,这才放下了心,双手手心中却已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