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贾云英 奉调回成都

毛芸才 协助办报纸

(7-1)八路军某部驻地

一个指挥部里,师首长正在布置任务。

师长:“抗日战争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自从西方战场德国希特勒垮台后,日本孤立无援。华北日军只能是困守大中城市和铁道线。党中央命令我们大反攻,包围和攻占大中城市。我们即将开拔到平汉线。同志们,八年苦战,胜利就要到来了,让我们去争取胜利吧。”

众人雀跃。

参谋长在地图前布置具体任务。

散会出来,师长走到贾云英面前:“你们野战医院要随军到前线去。要组织更多的担架队,以便救护伤员。”

贾云英:“是。”

(7-2)华北抗日前线某战场

战火激烈,硝烟弥漫,大军正在向前挺进。

贾云英指挥救护队在前线抢救伤员。

团长:“贾大夫,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你还是快到后边去吧。伤员正在向后送,需要你回去抢救伤员啊。”

贾云英:“我知道。战斗这么激烈,前线的伤员也需要人急救。”

一个通信员跑过来:“团长,日本鬼子集中兵力,想从一营右翼突围,已经撕开口子,一营快顶不住了。”

团长:“快回去,告诉你们营长,给我拼命顶住,决不准放开口子,我马上调力量增援。”

通信员:“是!”转身看见贾云英,对贾云英,“贾大夫,上面重伤员太多,运不下来。”

贾云英:“我们马上来。”

贾云英带着担架队冲上一营阵地。

重伤员不少,贾云英给他们进行临时包扎。左右前后,有炮弹不停爆炸。一颗炮弹突然在贾云英附近爆炸,贾云英被弹片击中胸部,她颓然倒下。

营长:“贾大夫,贾大夫。担架,快,把贾大夫抬下去,一定要抬下去!”说着,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贾云英的身上。

贾云英醒过来,吃力地用手去摸军衣的小口袋,那里正渗出血来。她摸到小口袋里的东西,还在,微笑,昏过去。

(7-3)延安某医院

贾云英和一批伤病员在窑洞外,正在观看庆祝抗日战争胜利群众游行。秧歌跳得正欢,大家都很高兴,又唱又跳。贾云英也跟着跳,突然感到胸部不适,蹲下来。同伴把她扶进窑洞。外面锣鼓喧天,口号不断。贾云英忍痛笑着。

同伴:“贾大夫,你的伤还没全好,不要太激动了。”

贾云英:“打了八年,终于胜利了,我怎不激动。”

贾云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带着血迹。她打开笔记本,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打开来看。

李亨的话外音):“……我们的爱情注定有悲欢,有离合。这里有失望,但更有希望,月缺将圆,天阴将晴,我们悲离之后,将有欢合……让我们固守住我们的爱情,也许有一天,当胜利来到时,我们会在黎明中再见。让我们坚信并且永远地等待着吧,这样的日子一定会到来……”

贾云英看着信,笑,又流泪,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又笑,随即陷入沉思,“胜利了,李亨,你在哪里?”

(7-4)成都 省党部李亨办公室

李文湖兴致勃勃地走进来,李亨招呼他坐下,泡茶。

李亨:“文湖兄,你红光满面,是撞了财神,还是交了桃花运了?”

李文湖:“我既没有撞到财神,也没有交桃花运。我是来向老兄告辞,也是来向老兄报喜的。”

李亨:“抗战胜利,中统总部搬到南京,我们这里许多老中统都搭了顺风飞机到南京去了,文湖兄是我们省调统室的元勋,自然也是要飞向高枝的了。”

李文湖:“抗战一胜利,我本来就想回老家去的,申主任却不放我,要我做他的副手,我也不想干。幸得总部有朋友帮我说话,调我去南京另有任用,所以我特来辞行的。”

李亨:“恭喜,那一定是去总部高就了。”

李文湖:“说不上,只要能回南京就行。(低声)刚才我在申主任那里,听他的口风,好像是内定老兄来接我这个情报主任的位子,所以我倒要来向老兄道喜。”

李亨:“兄弟才疏学浅,又是后进,哪能担此重任?”

李文湖:“听申主任的口气,老兄倒是后生可畏,办事老成可靠,又是这里吃通成都的陆总舵爷的乘龙快婿,红黑两道都走得通,我们还很有借助陆总舵爷的地方,你来接我的位子最合适,我在申主任面前也力荐老兄。”

李亨:“那就谢了。”

传令兵敲门进来:“李科长,申主任请。”

李文湖:“你看,我的话应验了。”

(7-5)省党部申雨峰办公室

申雨峰正在和李亨说话。

李亨:“请申主任考虑一下,我恐怕难以担此情报主任的重任。”

申雨峰:“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们已经考察过,并报总部批准,你可以胜任。李文湖马上要走,我已叫他向你交代,你就走马上任吧。”

李亨:“我一定不辜负主任的栽培。”起立准备告退。

申雨峰:“慢。现在中央已经下决心戡乱救国,肃清奸匪。为了安定后方,防止奸匪作乱,决定在省特委会建立一个军警宪特联合汇报会,每周举行一次,交换情报。由我主持汇报会。平常事情不多,我很忙,就派我们的主任秘书叶成之去主持,现在因为叶成之有事到南京去了,一时回不来,本来想叫李文湖去兼管,你既然接了李文湖情报主任的事,就派你去参加,并且作为召集人。你就搬到将军衙门的省特务委员会去办公吧。”

李亨起立:“是。”

申雨峰:“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说是情报交换,他们军统却常常打埋伏,有些情报不告诉我们,自搞一套。我们有些情报,没有经过我批准,也不能拿去交换,免得他们拿去抢功。还要注意他们钻到我们里头来搞我们的情报。这些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7-6)延安 组织部

组织部的一位领导同志在和贾云英谈话。

领导:“贾云英同志,你有胸伤,不宜再上前线了。目前国民党统治区需要人,我们考虑调你回四川,不知你意见如何?”

贾云英:“我没意见,到哪儿都行。我养伤已经这么久了,只希望能快点儿恢复工作。”

领导:“那好,我们这就电告南方局。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和其他同志一起去重庆,到南方局报到。”

贾云英站起来欲走又停:“不知道可不可以打听一个人?”

领导:“哦,你要打听什么人?”

贾云英:“就是当年和我一块儿到延安的李唯平,他当时分在陕北公学高研班学习,不知现在在哪里工作?”

领导:“这个嘛,我不太清楚。他也是四川人吧?或者,你到重庆后,在南方局打听一下?”

(7-7)回四川途中

贾云英和一些同志一起,坐卡车离开延安。众人依依不舍,有的忍不住掉泪,贾云英也是如此。

在西安七贤庄八路军办事处,贾云英和大家在换装。所有的人都脱下军服,换上老百姓的衣服。贾云英穿上旗袍,仍是那样婀娜多姿,她看着自己的一身装束,哑然失笑。众人上车离开七贤庄。

卡车在大巴山蜿蜒的山路上奔驰。

卡车在成都平原上奔驰。远远望得见成都的城墙,贾云英激动不已,轻声说:“又回来了。”

卡车在重庆的大街上行驶。

(7-8)南方局组织部办公室

组织部领导在和贾云英谈话。

领导:“组织上考虑到你是成都人,决定还是让你回成都工作。你回成都后,可利用你父亲的关系,先找一个职业,安顿下来。到时川康特委会给你安排工作。”

贾云英:“我父亲思想很反动,我不想和他再连上关系。”

领导:“你父亲属于四川地方势力,和蒋介石是有矛盾的。而且你父亲虽然早已不是成都市市长,却在当地还有相当影响,你要利用这些做点儿事情。”

贾云英:“可他知道我到过延安,如果问我是不是共产党,我怎么回答?”

领导:“最好告诉他你不是共产党员,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因为出身……”

贾云英:“我懂了。我想,是不是就让我父亲利用他的关系,在华西大学附属医院给我找个外科医生的职位,作为我的掩护职业。”

领导:“那最好。你还一定要把这个外科医生当好,让你父亲高兴。”

贾云英:“我明白。”贾云英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个人?”

领导:“哦?什么人?”

贾云英:“他叫李唯平,也是四川人,是和我一块儿到延安去的,分在陕公高研班学习。后来我上了前线,从此就没了他的消息。”

领导看着贾云英,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贾云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他过去叫李亨,在去延安的路上还有一个化名叫肖亨。”

领导:“你很关心这个人?”

贾云英脸一下红了,未及回答。

领导从她的表情已猜出她和李亨的关系,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回四川了,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我去查一下,回头再告诉你。”

(7-9)南方局一办公室

几位领导正在研究问题。

与贾云英谈话的那位领导:“看来贾云英很关心肖亨,该怎么告诉她呢?”

廖大姐:“肖亨潜伏在国民党特务机关里做情报工作,很重要也非常危险,除非直接领导他的人,绝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小贾过去虽然和肖亨有过恋爱关系,现在也绝不能让她知道肖亨在干什么。何况肖亨为了工作的需要,已经和成都一舵把子的女儿结了婚。”

领导:“如此看来,只有告诉她,南方局不知道肖亨的下落。”

领导乙:“那不行。贾云英也要回成都工作,万一和肖亨碰了面,就麻烦了。”

廖大姐:“我看这样。就对小贾说,李亨是调回四川了,可他一回到自己的老家,就再没有和组织联系,后来打听到他在家乡当地主少爷,做袍哥老大,很不像样,就切断了和他的关系。现在他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也就不清楚了。”

(7-10)南方局组织部办公室

领导在和贾云英谈话。

领导:“你的组织关系,我们已经转到川康特委去了,他们会派人到贾公馆来找你。”说着,递给贾云英一张小字条,“这是接头暗号,你把它记住。”

贾云英接过字条,心里默记,然后交回字条:“我记住了。我什么时候回成都?”

领导:“你明天就可以走,待会儿,有同志给你送路费来,由你自己买票回成都去。你从这里出去后,找个旅馆住下,明天一早到两路口汽车站买票走。你出门时要多加注意,当心特务盯梢……哦,还有,你打听的那个人,我了解了一下,六七年前是有一个叫李唯平的从延安回到四川。可是他回到他老家后,就再没有和组织联系,后来打听到他一回家就当起地主少爷,‘海’起袍哥来,很不像样,于是组织上也就切断了和他的关系。现在他在哪里,干什么,没人能知道了。”

贾云英一下子站了起来:“是这样的?(自言自语)不可能!他怎么会这样?”

(7-11)重庆某旅馆

晚上,贾云英在客房里。她从身上摸出那个染有血迹的小本子,取出夹在里面的李亨写给她的那封信,打开来看。

李亨的话外音):“……我们播下的爱情种子,在延安的革命雨露中萌发、滋长,而且盛开出艳丽的鲜花,它将结成坚实的甜果。无论有什么人事变化,无论有什么风暴摧折,我们的爱情之果都将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底……”

贾云英想到她和李亨在延安的情景,不禁掉下泪来。她继续看信。

李亨的话外音):“……我们既然在红旗下宣过誓,做了承诺,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是属于党的,属于人民的,人民需要,党需要的时候,就毫无保留地向革命的祭坛供奉出来……”

突然,贾云英拿起那封信来撕,嘴里:“你骗了我……”但她却又住了手,泪如雨下,她把那封信仍旧叠好,放进小本子里,喃喃自语:“李亨,你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7-12)省特务委员会机关

李亨的办公室。

李亨在翻看一个一个卷宗,十分专注。

李亨在主持军警宪特联合汇报会,有警备司令部、省会警察局、宪兵团、军统蓉站的人参加。正在交流情报。李亨叫人做记录。

李亨在办公室看这些记录,偷偷在做摘记。

李亨用一小张红纸,写上粗劣笔迹的字:“小儿夜哭,请君念读,小儿不哭,祝君万福。市隐居”在背面抹上胶水,晾干叠好,夹入一张报纸,收拾好桌上公文,锁好抽屉,走出办公室,锁好门,下楼。

(7-13)省特务委员会门外街上

李亨从省特委会大门走出来,悠闲地走到照壁背后,照例瞟一下照壁上乱七八糟贴着的五颜六色的招贴,忽然发现一张不显眼的红纸招贴(特写):“小儿夜哭,请君念读,小儿不哭,祝君万福。——市隐巷15号。”

李亨自语:“我正要找他呢,他却也正在找我。”

李亨走到附近厕所里去,在最里面一坑蹲下,在画得很乱的灰壁上用粉笔画上几个数码:“6. 5. 18。”

(7-14)李亨办公室

李亨在办公室从日历上扯下“1946年6月5日”这一张。

李亨看自己的手表,五点半。他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锁好门下班。

李亨走出大门。

(7-15)市隐居茶馆

李亨在街上散步,进入市隐巷,找到了15号,这是一个叫“市隐居”的小茶馆。他走了进去,在临金河窗边一张茶桌坐下,泡好茶,却不见周武哲来,感到奇怪。

李亨四下张望,无意中看见一个着布长衫的男子,坐在邻近一张茶桌上喝茶,手里摇着一把扇子,那把扇子正是陆总舵爷赏给他,他转给周武哲作为信物的。

李亨不惊不诧走到男子面前,说着客气话:“啊,周兄,你来喝茶来了?我没看见你。”

男子起立,眼光瞬间瞟一下李亨左手无名指上戴的一枚珠宝戒指:“啊,李兄,我进来好久了,贵人眼高,没有看到我。”

李亨移茶杯到那个男子的茶桌边坐下。

男子注意李亨的中山服胸前扣子中有一颗是用白线缝的。握住李亨的手:“李兄官运亨通吗?”

李亨:“一切顺利。周兄生意可好?”

男子:“平平。”摇扇子,“有人托我给李兄捎来这把扇子。”

李亨:“哦,是陆总舵爷的周师爷吧?”

男子点头:“正是。”

李亨:“武哲兄没有来吗?”

男子小声地:“他已经调走了,以后由我和你接头。我叫于同。我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说话吧。”

(7-16)街上

于同带着李亨有说有笑地走出新西门,过十二桥,走过一块开阔的菜地,于同不时看似不经意地往后观察,证明没有盯梢的人:“好,现在我们可以到青羊宫找个僻静的小茶馆,坐下来慢慢谈了。”

李亨:“他们谁敢来跟我?我要发现了不训他个狗血淋头?”

于同:“现在形势很紧,还是谨慎一点儿的好。”

李亨:“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找个酒楼的雅座,边吃边谈吧。”

(7-17)某酒楼包间内

李亨和于同坐在酒楼包间里,李亨叫了许多菜,边吃边谈。

于同:“周武哲已经调回南方局去了,他把和你联系的办法,相见的信物和暗号都交给我了。我是奉南方局之命,特来和你联系,传达重要指示的。”

他们边喝边谈。

于同:“领导特别表扬了你。对于你这几年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你终于钻了进去。而且爬到掌握情报的高位,这是了不得的胜利。正因为如此,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南方局决定,把这里所有知道你身份的同志全都调走,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和你联系,不容许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李亨:“我现在掌管省特委的情报部门,每天能看到大量的情报,有些和我们有关的,我摘了下来,我正写好红纸招贴准备贴上照壁老地方,通知老周来取呢,就看到你通知我会面的招贴贴在照壁上了。”他从身上摸出几张公文纸,交给于同。

于同接过来粗看了一下,吃惊:“你又抄出这么多的情报来,而且带在身上,这是很危险的。听老周说,你甚至把特务档案带回家里晚上抄,这更是不恰当的。”

李亨:“上次老周批评后,我已经很小心,也没有再带材料回家。至于这带在身上的,他们哪个敢来搜我的身?”

于同:“平常他们当然不敢,但是他们一旦对你有怀疑,那就很危险了。所以领导要我告诉你,以后一般的情报,一律不送,只到关键的时刻,送出关键性的情报。这是纪律。”

李亨:“但是这些情报都是和我们党有关系的呀。”

于同:“一般的问题不大,不送也不要紧,有时甚至受点儿损失,也要服从大局。平常你送多了,怕引起特务怀疑。让地方党内的人知道多了,也不合适。一旦党内出事,就会牵连你,党的多年努力,就可能毁于一旦,你懂得这个道理吧。”

李亨点头。

于同:“领导还要我告诉你,你要像特务、袍哥大爷一样地办事,一样地生活。不要让敌人从你生活上对你有任何怀疑。还有,在紧急情况下,你可以自动采取应变措施,只需事后报告。”

李亨:“我一定照指示办。不过我有牺牲的决心,请组织相信我,”

于同:“组织上当然是相信你的。说到牺牲的决心,我们都是有的。但是,这不是个人的事情,这是党的事业,不能叫党的事业遭受损失。要是由于你自己的疏忽,有个三长两短,使党组织遭到损失,即使你英勇牺牲了,还是要受到革命纪律的处分的。”

李亨:“我明白。老周同志也给我说过。”

(7-18)成都贾公馆

傍晚,贾云英坐着一辆黄包车,来到贾公馆门口。她下车后,迟疑了一会儿。

这时,一个老妈子从里面出来,看见贾云英,惊慌地往回退,嘴里直嚷嚷:“有鬼,有鬼,撞到鬼了。”

管家从里面出来:“叫什么,你发疯了,天还没黑,哪来的鬼?”突然,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贾云英,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

管家:“你是谁?……你真是大小姐?你真是云英大小姐?”

贾云英:“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认识我啦?”

管家:“认识,认识,大小姐哪有不认识的,只是……”话未说完,随即先一步往门里跑去,一路叫着,“老爷,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哪个大小姐?”贾忠才一边问,一边忙慌慌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了走进院子里的贾云英,大惊,“你真是云英?”

贾云英:“爸,你这是怎么啦?我不是云英,还能是谁?”

贾忠才趋前,细看,随即把贾云英拥入怀中,不觉老泪纵横:“啊,真是我的云英,我的大女子呀。”

贾云英的眼圈也红了,但她总觉得家里人的态度很奇怪:“我不明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大小姐,你不知道,家里得到的消息,说你跟着八路军,跑到前线去打仗,已经被打死了。你看嘛,”说着引贾云英到内堂里的神龛前,“这是老爷给你立的牌位,丫头们还天天在给你烧香呢。”

贾云英走近神龛看牌位:“这真是荒唐,我是上过前线,可我并没有被打死呀,你们这是搞的什么?”突然,她看见了另一个牌位:“贾老孺人之神位,这是……”

一丫头:“大小姐,太太一听说你被打死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这是她的牌位。”

贾云英扶着母亲的牌位,不禁悲从中来,大哭:“妈,你的女儿云英回来了。”

一家子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管家劝道:“老爷,大小姐能回来,是喜事啊,您老就不要再伤心了。”

贾忠才止住泪:“云英,你能回来就好。给你妈叩个头,上炷香吧。”

(7-19)贾公馆前花厅

贾忠才坐在太师椅上,贾云英倚坐一旁,两人正在说话。

贾忠才:“你不说,我也晓得你是到哪里去了,在为哪个打仗。现在胜利了,人家不需要你,就把你遣散了……”

贾云英:“不是这样的,是我因为有伤,自己要求回来的。”

贾忠才:“那,你给老子说清楚,你是不是共产党?”

贾云英迟疑了一下:“我现在还不是。”

贾忠才:“我想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共产党是不要的,你呀,白给他们干了几年。”

贾云英:“不是的,我学成后当了外科医生,很受重视的。我还当过医院院长呢。”

贾忠才:“算了,那些都不用说了。不过,要是有人问起,只说是在洛阳前线川军陈静三军长部下。还有,你现在回来打算干什么呢?”

贾云英:“就是想靠您的面子,在华西大学附属医院当个外科医生。”

贾忠才:“那倒好办。不过,你的资格呢?总不能给人家说你给共产党当过外科医生吧?”他想了一下,“这倒也不难,我让陈军长证明你在他的部队里做过外科医生就行了。凭我和他的交情,我想他会帮忙的。不过,华大医院的外科医生,不是那么好当的,真要拿起手术刀上手术台,你行吗?”

贾云英:“爸,这点您老放心。我做过的手术不少,不会给您丢脸的。”

贾忠才:“那就好。”

贾云英:“不过,我想改一个名字,叫贾一英。”

(7-20)华大附属医院外科楼

贾云英和医生们在外科楼进出。

手术室里,医生们正在做手术。手术结束,主刀医生揭下口罩,是贾云英。

一老教授正在讲课,贾云英认真做笔记。

(7-21)贾公馆

一个男子来到贾公馆的门口,拿出一封信交给门房:“请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大小姐。”

门房接过信:“请在这儿稍候。”说罢,拿着信进院里,随即出来,对来人:“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门房将来人引入西花厅后退出。

贾云英迎上来,对来人说:“先生,请坐。”

丫头送茶。

男子:“我才从重庆来,南方先生托我向你问好。”

贾云英:“谢谢。请问先生贵姓?”

来人:“免贵姓康。”待丫头退出后,小声对贾云英,“我叫康伟,是川康特委派我来和你接头的,以后就由我和你单线联系。”

贾云英:“华大没有党组织?”

康伟:“这个你不必问了。总之,以后只有我和你联系。”

贾云英:“我明白了。我现在在华大附属医院做外科医生,名字改成了贾一英。有什么任务吗?”

康伟:“你现在先把你的医生当好,和周围群众多往来,从中发现进步分子。但不要着急,慢慢来。以后我不来这里了,会直接到外科去找你。”

(7-22)华大附属医院

贾云英的诊室,康伟和贾云英在接头,墙上的年历是:1946年8月。

贾云英:“现在蒋介石已经发动了全面内战,我想我还是回华北前线去,发挥我的手术刀的作用。在这大后方当个外科医生太没意思了。”

康伟:“大后方有大后方的任务,并不是无事可干。你也不是只做个医生,你有你的任务。”

贾云英:“我能做些什么?”

康伟:“由于国民党的封锁检扣,在成都,现在很难读到《新华日报》,特委决定自己办一张小报,专门刊登延安的消息,印好发出去。但因为特务对收音机进行专门登记,把短波线圈全都给剪掉,使我们无法收到延安新华电台的广播电讯。我想你家里一定有收音机,而且特务不至于也不敢剪线圈吧?”

贾云英:“家里客厅里是有一台好收音机,听说可以收到外国的消息。”

康伟:“那一定能收到延安的短波了。现在给你的任务就是,你设法每晚在你家里收听延安的短波广播,把重要的新闻,特别是战报,详细记录下来,我们找另外的同志把你记下来的消息油印出来。为了工作方便,这个任务,我们打算交给你认识的同志来担负。你认识你们外科一位叫毛芸才的实习医生吗?”

贾云英:“哦,毛芸才,我认识,人蛮不错的。我们还常常见面呢。”

康伟:“她是党员,特委决定把她的党员关系交由你来领导,这样你们工作起来就方便了。你把收下来的电稿交给她,由她在自己家里刻蜡纸,搞油印。出来的报纸暂存在你家里,特务不会发现,我会定期从你家取走。总之,办这张报纸的任务就是由你们俩来承担,由你负责。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也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你们要特别小心才好。”

贾云英听后,特别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开始。

贾云英:“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干?”

康伟:“这是和毛芸才的接头暗号,你按这个暗号和她接上头,研究一个具体办法后告诉我。”

(7-23)贾云英诊室

贾云英正在给一个病人诊病,毛芸才进来:“贾大夫,您找我?”

贾云英点头示意,毛芸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待病人走后,贾云英把门关上,对毛芸才说:“有一个叫抗体的朋友叫我向你问好。”

毛芸才吃了一惊:“什么?你说什么?抗体叫你来找我?”

贾云英:“没错,就是抗体,这两个字(用笔在纸上写出),医学名词。”

毛芸才:“哎呀,原来是你呀,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

贾云英:“什么没想到?”

毛芸才:“没有想到一个不大说话的外科医生,一个贾公馆的大小姐,竟然是……”

贾云英接过她的话:“竟然是共产党,而且还要来领导你这个共产党。好了,不扯远了,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毛芸才:“知道,要我在你的领导下,办一张秘密报纸。”

贾云英:“正是。这张报纸以后就由我们两人来办,这是光荣的任务,也是危险的任务。这样吧,找个地方,我们具体研究一下。”

(7-24)华大校园钟楼旁

贾云英和毛芸才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贾云英:“那就说定了。现在每星期出一期,以后再考虑每星期出两期。我现在每星期三把收到的延安的消息编辑好交给你,你刻印好后,星期六把印件交给我。先暂时印一百张吧。”

毛芸才:“好的。不过英姐,既然是办报纸,总要有个报名吧,你说,我们取个什么名字好?”

贾云英:“我想好了。延安电台的呼号是XNCR,我们的报纸就叫‘XNCR’吧。”

毛芸才:“《XNCR》,好啊。我们出的就是延安的XNCR成都版。”

(7-25)贾公馆

晚上,贾云英把收音机搬进她的卧室里,她打开收音机,把音量放得很小,凑在收音机前聚精会神地听广播,迅速把收听到的消息记录在一张纸上。广播结束,她又悄悄地把收音机搬回客厅。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拿出一张大纸设计版式,在纸的左上方写上“XNCR”四个大黑体字,作为报头。

(7-26)华大附属医院

贾云英的诊室。

毛芸才走进来,贾云英把一个信封交给她,毛芸才把它放进自己的手袋里,满不在乎的样子,挎着手袋走了。

(7-27)一普通民居小院

晚上,毛芸才家简陋的卧室里。

毛芸才从衣柜后的墙洞里拿出一套简式的刻印设备,又从白天贾云英交给她的那个信封中抽出电文稿,按照纸上的版式,她先在左上角刻出四个大字“XNCR”,然后熟练地刻写起来。

蜡纸刻好了,毛芸才认真校对,十分满意的样子。然后在小桌上用油印机开始印刷。

第一张印出后,毛芸才拿起来看了一下,非常清楚,很得意地小声读出来:“陇海战役结束,我军共歼敌一万六千余人,攻克县城五座,车站十处,破坏敌人铁路一百五十余公里。哈哈,真痛快呀!”

毛芸才禁不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抱起小独凳跳起舞来。一不小心,碰翻了茶几上的茶杯,杯盖“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毛妈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起来敲门:“小芸,怎么啦?”

毛芸才吐了一下舌头:“妈,没什么,我起来想喝水,一不小心把杯子碰翻了。”

毛芸才继续油印,在印的过程中,看见不清楚的就把它取出来放在一边。她实在是太困了,打起盹来。一下惊醒,她用手拍拍脑门,端起茶杯大喝了几口,又继续印。

终于印完了。

毛芸才把印好的一大沓小报分包好,夹在数张《中央日报》内,又放进一个大病历袋里,把电文稿、蜡纸等废纸全部烧掉,把刻印的工具放回墙洞。

一切做妥帖后,毛芸才拉开黑布窗帘,天已经亮了,她学着京剧台腔说:“太阳出来了,我要睡觉了。”

(7-28)贾云英诊室

毛芸才进来,把一个病历袋交给贾云英:“贾大夫,一切都办妥了。”

贾云英接过纸袋,迅即放进她的办公桌的抽屉里,对毛芸才:“你弄好后要先告诉我,我再通知你送到哪儿。你这样冒冒失失地把它带到医院里来,让人发现了怎么得了?”

毛芸才:“我是用《中央日报》裹好的,谁会注意?况且现在也没几个人看《中央日报》,没人会问我的。”

贾云英:“正因为没什么人看,唯独你在看,还那么大一摞,人家才会奇怪呢。”

毛芸才:“这我倒没想到,以后一定得注意了。”

(7-29)毛芸才的家里

毛芸才在自己的小房里接待贾云英。

贾云英:“这屋子虽旧,却也清静,这院子里再没有别的人家了吗?”

毛芸才:“就我们一家人,单门独户。”

贾云英:“那就好。”环视小屋,“你在哪儿搞油印?”

毛芸才既得意又神秘地笑了笑,把贾云英带到大柜子前,使劲把大柜子拉开了一点儿,让贾云英和她一起挤了进去,打开电灯。

这是一间用老式大木床和大柜子靠墙角隔成的不到三平方米的暗室,墙角有一张书桌。

毛芸才:“我就在这儿工作。”

贾云英:“你的印刷设备呢?”

毛芸才挪开书桌,在砖墙上取下几匹砖,从墙洞里拉出油印机及钢板纸张油墨等:“这就是我的全部装备了。”

贾云英:“不,这是我们地下报馆的。谁能想得到呢?两个人、一部收音机、一台油印机、不到三平方米的小屋,就办了一份《XNCR》报。”

毛芸才不无得意地:“可不是嘛。”

贾云英:“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晚我们就来出版《XNCR》成都版第二期。”说着,拿出电文稿交给毛芸才,“稿子我已经编好了。”

毛芸才开始刻蜡纸,贾云英在一旁做油印准备。

蜡纸刻好后,她们开始油印。但是一开印,油印机架子上下时“吱呀”出声。

贾云英:“不行。夜深人静,你这油印机的吱呀声,在墙外说不定听得见,不能用。我教你个新方法,只要一块绒布就行了。”

毛芸才出去拿了一大块旧的黑绒布进来。

贾云英剪下和蜡纸差不多大小的一块绒布,平铺在桌上的一张纸上,在有绒的一面饱浸油墨,再把刻好的蜡纸反铺在绒布上,压实,铺上一张纸,用滚筒压过去,揭开来便印好一张,毛芸才接过一看,还挺清楚。

毛芸才:“英姐,不想你还有这么巧妙的油印办法。只一块绒布加一个滚筒,藏起来也方便多了。”

贾云英:“不仅方便,还可以搞彩印呢,我做给你看。”说着剪下一小块绒布,沾上红油墨,把铺在大绒布上的蜡纸轻轻揭开,将沾上红油墨的那块绒布连同下垫的一小块蜡纸一起放在大绒布的左上方,然后将揭开的蜡纸上刻有“XNCR”处的黑油墨用煤油轻轻擦掉,再重新把蜡纸铺好,覆上一张白纸,滚筒一过,一张有红色报头“XNCR”的报纸就印出来了。

毛芸才:“这才妙呀!以后随便套几色,套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办到了。”

她俩印完报纸,各拿起一张又看一遍。

贾云英说:“好了,天恐怕快亮了,我们赶快收拾吧。”

在收拾的过程中,贾云英忽然想起什么,对毛芸才:“我看把东西藏在墙洞里,也不安全。如果特务真要进你屋里检查的话,难道不会搬开衣柜和书桌?还是换个地方放吧。”

毛芸才:“今天先放在这里。回头我一定想法把它们藏好。”

她们把一切收拾停当,从暗室里出来,把柜子挪回原位,毛芸才把窗帘拉开,果然天已经亮了。

毛芸才:“东方红,太阳升了。”

贾云英把印好的《XNCR》报放进提包,准备出门。毛芸才叫住她,拿出一摞《中央日报》,说:“你不用《中央日报》伪装一下吗?”

贾云英:“不了。真要是被特务怀疑,动手检查我的提包,你就是用《中央日报》包起来也没有什么用。我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提着手袋出去,谁会怀疑我?”

贾云英说完往外走,就在她出门回头的那一下,忽然发现小凳子上有红油墨痕迹,她返回用纸仔细擦干净:“你看,这就是在自己出卖自己。如果是有心人,进来看见这小凳上有红油墨,能不怀疑吗?一定不要留一点儿痕迹。你要知道,干我们这样的工作,马虎不得,一旦被敌人发现,那是要掉脑袋的。”

毛芸才:“我随时准备掉脑袋。”

贾云英:“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固然很好,如果需要我们牺牲时,我们当然义无反顾。不过,我们要千方百计避免牺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革命。所以我们要随时提高警惕。”

毛芸才:“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