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天已经黑透,这里不是城市,没有路灯,村民又有早睡的习惯,所以到处都黑黢黢的。几个人在林所长的带领下,大模大样地朝吴水库家里走,一路上村民养的狗一家接一家地吠了起来,活像军队里的传令兵在传递口令。林所长悄声对彭远大说:“这里的村民养狗非常普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提防外人特别是政府机关的人偷偷潜入进来。我敢说现在每一家大门后面都有人看我们。”
彭远大担心地说:“那我们不是没办法采取秘密行动了。”
林所长说:“我们不要紧,我就是本地人,你们这几天在村里出来进去大家都知道是要搞走私摩托车的,所以看到是我们就没人管了,还有一个好处,别人知道你们是做那种生意的,你们进吴水库家了,别人也不会过来察看,避免吴水库家里人反感,这种生意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背人的,做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怕别人强行,别的人也不愿意搀和,怕惹上麻烦。”
大李子说:“我的妈啊,这个村子那不成了黑窝子了吗?”
林所长说:“也不能这么说,山区农民太苦了,改革开放了,各显神通自找财路。其间免不了有一些人做一些违法生意,大多数还是靠出卖苦力挣钱。村里人真正要防的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而是乡镇干部。乡镇干部到村里来收款催费有些做法过于粗暴,老百姓恨得要死。可是乡镇干部也满肚子苦水,收费催款都是上级下的任务,他们不收也不行,收,老百姓骂娘,不收,上级那一关又过不了,完成不了任务不但工资奖金不保,甚至连工作都有可能丢掉,唉,这就是国情,怪圈。”
几个人说说叨叨地就来到了吴水库家门前,林所长说:“我从正面叫门,把他们家人和狗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你们几个翻墙进去,把他们家所有人控制起来,就按我们订的方案办。”
事到临头庄文明有些迟疑了:“老林,真这么干?这可是违反纪律的。”
林所长说:“为了找到国家丢的那块大金锭,小小不言地违反点政策纪律也顾不得了,就像彭局说的,有人追究大不了把责任推到他们这些外地同志身上,谁还能跑上几千里找他们打官司去?在他们的地盘上打官司也赢不了。如果最后确定真是吴水库作的案,想必他们也不敢找我们的麻烦。快点,别嗦了。”说着就开始敲门,看门狗立刻狂吠起来。
彭远大几个人就绕到院墙后面,七手八脚地爬到了墙上,然后噼里扑通地跳到了院子里。这时候就听到前门传来了林所长跟主人的对话声:“干你老,回来了也不说一声,那几个生意朋友等了这么些天,再不回来老子就不管了,就那么几个回扣真不值得。”
开门的正是吴水库,听到林所长这么说,显然有些发蒙,磕磕巴巴地问:“什么生意?”
林说长大声说:“什么生意进去了再说,干你老,在大门口谈什么生意?你就让我在大门口跟你说话啊?”
吴水库便客气地把他往里面让:“那就进来泡茶吧。”
林所长故意这么大声说话,就是要让邻居们都听到,如果邻居们真的在偷窥他们,便会以为这些人就是来找吴水库谈生意的,也就不会关注他们的行动了。林所长边说边进了院子,然后回身把大门关严实,又掏出一根摩托车链条锁把大门反锁了,吴水库惊异地问:“林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做什么生意?你不是派出所所长吗,跟我谈什么生意?”
林所长说:“派出所所长就不挣钱了?我要跟你谈谈收购金子的生意呢。”
吴水库一听到这话才知道情况不妙,转身就往后院跑,刚好碰上彭远大几个人从里院跳墙进来堵了个正着,林所长介绍说:“这就是吴水库。”
大李子和黄小龙二话不说,扑过去扭住吴水库就把他给铐上了。吴水库挣扎着喊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快来人啊,警察抓人了……”
彭远大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塞进了他的嘴,吴水库喊不出声,拼命扭动着身子,嘴里呜噜着,喉头还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活像一头拼命想从屠夫手中逃脱的大肥猪。吴水库一喊,应声从另几间屋里冲出男女老少一帮人,呼喊吆喝着冲了过来,有几个男性手里还挥舞着棍棒。庄文明用闽南话对他们喊:“干你老,老实点,我们可不是警察,我们是海上来的,吴水库前些年从我们手里拿了货,到现在不给钱,今天再不把账清明白,我们就他妈的把你们家的房子给卖了。”
这里的人民不怕警察,因为警察是人民的,要讲政策、讲法律,不敢胡来。但是他们怕“海上来的”,海上来的就是走私团伙,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这就叫鬼也怕恶人,鬼都怕恶人刁民就更怕了。那一伙男女老少听了庄文明的话便踯躅不前,却也不撤退,跟彭远大他们对峙起来。他们之中自然有人认得林所长,看到林所长便疑惑不解地问:“林家的,你是警察啊,怎么跟这些人在一起?”
林所长说:“领工资的时候是警察,赚钱的时候就是海上的。”
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要让吴水库的家属们认为这些人真的是海上的,他虽然是警察,暗地里却也跟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做走私生意。这种情况在警察队伍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地人做走私生意如果跟警察、海关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下来。林所长这么一说,吴水库的家属们也知道确实有警察海关和走私犯勾结的事,再加上山里人终究老实单纯,也就相信了。他们说的都是闽南语,彭远大三个内地警察一句话也听不懂,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干你老”。庄文明听懂了,心里暗暗叹息:他妈的,老林又把我们警察的名声败坏了一次。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这家人真的把他们认作海上来的走私犯,就不敢胡来,怕这些人伤害他们,甚至烧他们的房子,如果确定这些人就是警察,那可就会不怕死地混闹一场,不把吴水库抢回去不会罢休,他们也知道,跟警察闹事警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大不了过后拉到派出所的隔离室关几天,没有生命危险。跟海上来的人闹起来,存在家破人亡的风险。
镇住了吴水库的家属,彭远大几个人就连推带拉地把吴水库朝堂屋里弄,那些人原本堵在前面,听说吴水库欠人家的钱,人家这是来要钱的,既怕闹起来让村里人笑话,说他们家欠钱不还,又怕这伙人凶性大发把家里人祸害了,迟疑不决间就把路让了开来。彭远大几个人把吴水库半拖半抬地弄进堂屋,随即关紧了屋门。家属们也跟了过来围在房门外窗跟前窥视。林所长叫上庄文明、大李子连骂带吓唬把吴水库的家里人都赶进了厢房,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彭远大安排黄小龙在门外看守,自己开始抓紧时间突审吴水库。他把石头从吴水库嘴里掏了出来,吴水库立刻张嘴要大声喊叫,彭远大马上作势要把石头再塞进他的嘴里,吴水库连忙把嘴闭得紧紧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彭远大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吴水库茫然地说:“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这几年我根本就冇做那个生意,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刚才林家的说要跟我做金子生意,你们又说要让我还账,到底要干什么?”原来他刚才听林所长说他们是海上来的,真信了,这阵又想起来刚刚碰到林所长的时候林所长说找他做收购金子的生意,一时间头晕脑涨,真的弄不清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彭远大说:“明白告诉你,我们是银州市公安局的,还用我告诉你我们要干什么吗?”
吴水库眨巴着眼睛说:“银州市公安局的?这么远你们跑到这儿干吗?我从来冇去过银州啊。”
彭远大说:“你去没去过我现在先不说,吴水道你认识不?”
吴水库说:“认识啊,他是我二哥。”
彭远大说:“是他让我们来找你。”
吴水库惊愕了,两只眼睛瞪得活像咸鸭蛋:“你说什么?我二哥让你们来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彭远大觉得这个家伙并不是个精明人,有点傻乎乎的,再往深里想想,也就恍然了,如果他不傻,也就不会拿着偷来的高纯度金子到银行去兑换了。既然这家伙傻,彭远大就开始连蒙带哄:“你以为他真死了?那是我们公安机关的计策,故意说他死了,就是等着你们露头呢,我们要的是金子,要你没用,还得浪费粮食,说,金子呢?”
吴水库反问他:“什么金子?我冇金子。”
彭远大说:“就是你拿到银行兑换的金子,别装了,银行的监控录像早就把你拍下来了。你二哥早就交待了,当初就是你们把金锭给偷跑了,我们找了你们二十多年了,你想想,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会跑几千里路来抓你吗?快说,金子放哪儿了?”彭远大迄今为止还弄不清楚吴水道到底是跟他们通同作案,还是他们作案吴水道并不清楚,所以说到他们偷金子的时候就含糊其辞,只说吴水道当初就交待了,是他们把金子给偷跑了,至于他们到底包括谁,那就靠吴水库自己琢磨了。
傻人往往认死理儿,吴水库一口咬定他不知道什么金子,还是那条规律,贼没赃硬似钢,认死理的贼没有赃嘴就更是特种钢。这一点警察都懂得,所以彭远大审问吴水库的时候,林所长就已经带着庄文明、大李子、黄小龙挨房间地搜查起来。吴厝村已经通了电,林所长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屋里院外灯火通明,他们四个人搜查起来倒也视线良好。这是一个挺大的院落,房子都是红墙碧瓦高脊飞檐,形状是闽南特有的风格,房子的门楣窗框都是花岗岩的,旧社会真正的大户人家,这种石头门框门楣窗户框上都会雕刻上龙凤花鸟乌龟王八种种表示吉祥富贵的图案,新近富裕起来的农民没有那种雅趣,可能也没有那笔开销,石头门框门楣框窗框上什么图案也没有,光秃秃的好像还没有完工。红色的墙壁并不是红砖或者刷的红漆,而是贴满了红色的瓷砖。这种房子放在北方内地,农村人看了会以为是新装修的关帝庙,城里人看了会以为是民族风格的高级公共厕所。院子两旁是房间,一边四间,可能是取个四喜皆到的吉利,房间里没有住人,堆放着一些农家日常用的农具、家具、化肥、粮食、菜蔬等物品。黄小龙到各个房间翻箱倒柜,把他在公安学校学到的搜查专业知识和电影上看到的日本鬼子、国民党搜查地下党的镜头结合起来,发挥得淋漓尽致。庄文明和大李子拿了铁锹、镐头在院子里从前往后敲敲打打地寻找地下藏宝洞。唯有林所长一头钻到后院的鸡窝、鸭棚、猪圈等处搜查。黄小龙折腾半天,每间房子的房梁都爬上去看了一遍,啥也没找到,看到没有一个人跟着他进到屋子里搜查,就又跑了出来喊大李子:“这里面有几个箱柜我搬不动,你过来帮一把。”
庄文明看黄小龙灰头土脑活像刚刚从洞里钻出来的鼹鼠,惊问:“你怎么搞的?弄成这样。”
黄小龙说:“你们净找轻活,院子平展展光堂堂能藏什么东西?我连房梁都上去找过了。”
大李子笑了:“梁上君子可不是你这种人干的。”
黄小龙说:“没心思跟你斗,快过来帮我一把。”
大李子刚要说什么,就听林所长在后院喊了起来:“过来,这边有了。”
几个人便一股脑儿地朝后院跑,只见林所长站在臭气熏天的猪圈里,裤腿挽得高高的,猪圈里的污泥浊水加粪便没到了他的小腿以上膝盖以下。黄小龙惊问:“林所长你这是干吗?”
林所长说:“重下地,轻上房,贵重东西脏处藏,这是农村人藏东西的习惯,重的东西绝对不会往房梁上藏,轻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挖个坑藏,我们不是找金锭吗?还有什么比金子更重?更贵?我就到鸡窝、鸭棚、猪圈这些脏地方找,如果再找不到就准备到茅坑里摸了,还好,在这儿就摸到东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你们快去找几把铁锹过来。”
黄小龙让林所长说呆了,站在那里默念:“重下地,轻上房,贵重东西脏处藏,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我他妈真傻,还爬到房梁上摸了个遍,难怪啥也没找到呢,不符合规律嘛。我这警官学校白念了。”
大李子说:“你以为警官学校出来就是福尔摩斯啊?实践出真知,毛主席说的话就是真理。”说着转身就要跑去拿铁锹,庄文明精,来的时候随手就带着刚才用来敲击地面的铁锹,拦住他说:“给,这儿有。”
大李子不接他的铁锹:“给我干吗?给林所长。”
林所长说:“你们三个能不能下来一个帮忙?我一个人不行,再找一把铁锹过来。”
大李子只好又跑去找铁锹,回来后,看到黄小龙和庄文明两个人站在猪圈外面旁观,林所长一个人在猪圈里奋力铲除猪粪,心中实在不忍,想骂黄小龙,又碍着庄文明,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当地警方派来协助工作的,引起误会就很不好,只好忍下心头的怒气,三爪两把脱掉脚上的鞋和袜子,把裤腿挽到膝盖上,用力按着黄小龙的肩膀头翻身跳进了猪圈,和林所长一起干了起来。林所长还跟他客气:“你下来干吗?我一个人就行了,大家一起都弄得臭烘烘的干什么。”
大李子跳进猪圈边学着他的样往外铲猪粪边说:“你是协助我们工作都不怕臭,我们怕臭还有什么脸当警察。”说着瞥了黄小龙一眼,黄小龙脸红红的活像经霜的柿子,没敢吱声。
林所长说:“你们跟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在农村跟猪一起滚大的,忘了我叫什么了?林猪食啊,林猪食还怕猪粪臭吗?不像你们,城里人讲卫生。”
大李子说:“你别说,我们局还真有一个副局长就叫蒋卫生,不过不是讲话的讲,是蒋介石的蒋。”
林所长说:“那他肯定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这种名字只有农村人会起,城里人不会起这种名字。”
黄小龙对林所长说:“林所长你上来我下去干一会儿。”
林所长说:“不用了,我们已经弄脏……快,就在这儿,你来试试。”说着把大李子往他跟前拉,又用脚拨着他的脚说,“你踩踩,这底下是不是有东西?刚才我插到的就是这儿。”
大李子用脚在粪水下面了一高兴地喊:“绝对没错,就是它。”一高兴,顾不上用铁锹挖,两只手插进污泥粪便中就抠,抠了几下抠不起来,就喊林所长帮忙,林所长也把两只手插进猪粪里,两个人哼哼唧唧地使劲,发出来的声音活像两个便秘的人同时蹲在便桶上痛苦挣扎。片刻,他们抬出了一个沾满猪粪便的塑料袋。黄小龙和庄文明顾不上脏,连忙接了过来,扒掉塑料袋,里面露出一个黑坨子。黑坨子很重,只有一个人脑袋大,搬动起来却比一袋面还沉重,再加上沾满猪粪便,很滑,庄文明和黄小龙差点失手扔到地上。
林所长和大李子从猪圈里跳出来,几个人围了那块黑坨子看,都有些犯傻,掂着重量明明是金子,颜色却又是黑的。黄小龙急着找彭远大报功,用力抱起黑坨子就要走,林所长拦住了他:“彭局正在审问那个家伙,你现在把这东西拿过去,万一不是你们要的金锭,就彻底砸锅了,还是先看看再说。”说着蹲下去撩起衣襟用力擦起黑坨子来,擦了几下,金锭就露出了黄灿灿的本色,黄小龙判断:“看样子他们是怕金锭太招眼,用墨汁把金锭染成黑色了。”林所长摇摇头:“不会那么简单,墨汁在金子上不着色。不管这些了,还是先把情况给彭局长汇报一下,看彭局长怎么说,彭局长让把东西拿过去我们再拿过去。”
大李子对黄小龙说:“看见什么是成熟的警察了吗?林所长就是,好好学着点。你不是急着报功吗?去吧。”
黄小龙却不动弹,看林所长,林所长点头:“去吧,说话的时候别让吴水库听到了。”
黄小龙答应着跑去向彭远大报功,彭远大还在跟吴水库僵持,任凭彭远大威逼利诱、连蒙带吓,用尽了在没有确凿证据下企图逼迫犯罪嫌疑人交待问题的所有招数,吴水库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金锭的事情。彭远大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动用一些在银州市公安局可以采用的非正常审讯手段,明明知道这家伙曾经拿了高纯度的黄金到银行去兑换,他却死不承认,如果在他家里搜不到赃物,那就只好先把他押回市局再想其他办法了。就在彭远大跟吴水库僵持不下一筹莫展口干舌燥的时候,黄小龙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彭远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有结果了,果然,黄小龙趴到他的耳根子前头悄声说:“找到了,有脑袋那么大一块,真沉啊。”
彭远大只觉得血液一下子就涌到了囟顶,太阳穴里头似乎一群小人儿敲鼓:“真的?在什么地方?”
黄小龙说:“猪圈里,藏在猪粪下面。”
彭远大随口说了一句:“这家伙也真能想,怎么藏到那么个地方了。”
黄小龙现买现卖:“农村人藏东西的习惯,重下地,轻上房,贵重东西脏处藏。”
彭远大盯了他一眼:“嗯,有道理,不愧是警官学校毕业的。把东西拿过来让他看看,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黄小龙跑过去把大李子他们几个叫了过来,吴水库一看见他们搬着那块金锭,立刻就瘫了,原来被铐子铐在床头上,一下瘫坐在地,两只手就被高高吊在了床头上,仿佛正在向谁作揖求饶。他这个姿势让彭远大联想到了吴水道自杀时的情景,直接问吴水库:“吴水道说他对这件事情啥也不知道,都是你们干的,是不是这样?”
吴水库马上反驳:“他胡说八道,不是他指使,我们哪知道有这么一块大金子?那时候我和我三哥吴水渠到你们银州市卖电器,就是他联系的。去了以后,生意还不错,有一天我们到厂里找他,他就让我们看那块大金子,还对我们说:如果能把这块大金子搞到手,还用得着这么辛辛苦苦担惊受怕地走私电器,一辈子都够吃够喝了。他把我们说得动了心,就商量找机会偷金子。那天他们厂子接待大官,事先他就告诉我们,从厂子围墙外面偷偷进去,厂里肯定要拿那块大金子给大官看,让我们事先藏在会议室旁边的屋子里,到时候他给我们留个机会,由我们把大金子偷了先藏起来,等风声平息了我们三个人平分。那天等大官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去送,我们趁机就进到会议室,他果然把大金子扔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让我们搬,我们就把大金子偷跑了。偷了大金子我们也不敢回家,怕你们追到老家来,就四处躲藏,后来听说吴水道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公安局也放下了,风声过去了之后我们就把金子带回老家藏了起来。然后就躲到外面做生意,在外面混了十几年,五年前我三哥吴水渠出车祸死了,他活着的时候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怕走漏了风声,我一看他也死了,知道这件事情的就我一个人了,就想着把东西换成钱。这么大一块金子我也知道拿出去就得让人家抓,就想把金子化了变成小块找人卖,自己盖了一个小炉灶,刚开始用稻草烧,后来又用煤炭烧,金子结实得很,怎么也化不了,反而把金子都熏黑了。我怕再烧不但金子化不了,还得给烧成黑炭,就到外面找了一个师傅学着做金银首饰,学了两三年,才开始一点点地从大金子上割肉自己动手加工首饰,然后到处去卖,人家都不相信我的首饰是真金的,生意很难做,怎么也卖不了,我又急着用钱,就到银行去兑换,没想到让你们知道了。”
吴水库叽里哇啦说的都是闽南话,彭远大他们三个银州警察根本一句也听不明白,其间只听到林所长骂了几声“干你老”,他们已经知道这是闽南人的口头语,原意是“干你老母”,“干你老”是省略、委婉用法。这句口头语并不是专门骂人的,闽南人好朋友见面了也会干你老干你老的打招呼。据说某外国首脑到闽南某市访问,下了飞机时不时听到“干你老”三个字,外国首脑请教随行翻译“干你老”是什么意思。随行翻译糊弄他说:“这是闽南语,问你好的意思。”外国首脑反复念叨几遍,为自己刚下飞机就学会了一句闽南语而高兴。外国首脑到了宾馆大厅,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等在那里迎候,外国首脑先跟市委书记握手问候:“干你老!”再跟市长握手问候:“干你老!”书记跟市长大懵大窘。外国首脑回到本国,向议会报告访华见闻和取得的成果,在庄严的议会大厦里,首脑开始卖弄自己学到的闽南话,面对全体议员第一句话就是:“尊敬的各位议员先生、女士,干你老!”
这是题外话,讲出来供读者一哂。林所长和庄文明给彭远大他们三个人当翻译,彭远大终于知道当年吴水道确实是畏罪自杀,并不是他们采取的隔离措施和审讯压力造成的,更不是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压在心头几十年的沉重负担突然卸了下来,蒙在心里几十年的阴影突然散去,由此想到了老局长也因此是背负了多年精神负担,心里波澜起伏,竟然有些想哭。吴水库这家伙倒也有意思,没有拿到金锭的时候,死不交待,金锭拿到了,用不着审讯就主动全都交待了。这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大李子警觉,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只见两个男子已经把关押他们的房门从门框上卸下来,正在爬墙想逃跑。这里的房门门框都是石头的,门框上下两头有凿出来的凹孔,门扇上下两头也有预留的楔铆,楔铆上边的长,下边的短,装门的时候先把上面的插入门框的凹孔,然后再把下面的楔铆安放到门框下部的凹孔里,所以,如果把门扇朝上一抬,就可以把门板卸下来。大李子扑了过去,一把将一个男子从墙上拽了下来,而另一个人等到黄小龙、庄文明跑过来的时候,已经翻过墙头跑掉了。
大李子把那个抓回来的男人押回到屋里,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吴家人:“你们谁再敢跑,跑一个,老子就从没跑的人里选一个杀了。”他说的是普通话,吴家人谁也想不到内地警察会到这么偏远的小山村里来抓人,更加相信他们真的是“海上的”,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地挤成了一团。
林所长看到跑了一个吴家人,脸色顿时严峻起来,对彭远大说:“彭局长,可能会发生问题,如果刚才那个人把村里的人招来了,村里人冲进来抢人,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我们守住院子,绝对不能暴露我们警察的身份,一口咬定我们是海上走私的,是到吴水库家来讨账的,跟他们拖延时间。”
彭远大说:“就这么办,现在我们几个轮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明天支援警力到了就好办了。”
于是几个人又把分别关押着吴水库和他家里人的房间重新检查了一遍,吴水库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他被铐子牢牢地铐在铁床头上。他家里人不能用手铐,散装在房间里,只好又给房门加了一道锁,值班的人重点放在看守吴水道家属这边。然后五个人就分成两班轮流看守着吴水库和他的家人,等待市局派来的增援人员。
彭远大刚刚躺下,又想起一件事,马上爬起来叫林所长:“我刚才看那块金锭上有挺大的豁口,快问问吴水库,他把割下来做首饰的金子藏到哪儿了。”
吴水库在地上缩成一团已经入睡,林所长用脚把他踢醒:“干你老,割下来做成首饰的金子你藏到哪儿了?”
吴水道嘟囔了一句:“在厕所里。”又睡着了。
彭远大吩咐黄小龙和大李子:“你们俩到厕所看看,别打扰庄文明和林所长了,他们明天任务重着呢。”
林所长已经爬起来说:“没问题,走,一块儿去看看。”
俗话说吃得香,拉得臭,在所有哺乳动物里,人吃得最好,拉的屎也最臭,屎尿结合在一起的味道就更难让人接受。跟吴水库家的厕所相比,论味道,猪圈就是天堂。粪坑下面是化粪池,化粪池里屎尿沤成了团团串串的汤汁,冲鼻的臭臊味熏得人头昏,苍蝇飞舞着狂欢,蛆虫里出外进蠕动着肥胖的身躯,刚刚呆了片刻黄小龙和大李子就忍不住干呕起来。这种地方林所长也不再勇于跳进去打捞了,跟黄小龙、大李子每人找了一根竹竿在粪坑里插来插去搅动着找金首饰。
黄小龙不耐烦了,骂道:“他妈的,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吴水库藏的,让他来找。”
林所长笑了:“别说,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大李子埋怨彭远大:“彭局也真是的,一个劲地让我们来找,他怎么就没想到让吴水库自己来找呢。”
几个人便回身去叫吴水库来取他藏的金首饰。彭远大没敢睡觉,眼睁睁地盯着吴水库,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和吴水道一样来个畏罪自杀。林所长、大李子、黄小龙三个人一进屋,随身就带进来一股臭气,熏得彭远大憋气。
彭远大问:“找着了?”
大李子说:“粪坑那么深,那么臭,没法找,让吴水库自己去找。”说着几个人把吴水库弄醒,把他从床头上解下来,带着他去找了。吴水库迷迷糊糊地来到厕所,让臭气一熏马上就清醒了,先是解开裤腰带不慌不忙地尿了一泡,然后攀到厕所的墙头,探手到房梁上摸索片刻,拿下来一个塑料袋,交给了林所长。林所长和大李子、黄小龙面面相觑,林所长骂了一声:“干你老,经验主义害死人。”原来他们都忘了,金首饰虽然也是金子,分量却轻得多,人家不可能扔到那么深的粪坑里藏起来,按照找金锭的思维惯性,一听说在厕所里,理所当然地就以为跟金锭一样藏在粪便的下面,结果守着粪坑忙乎了半天,如果不是叫来吴水库自己取,让臭大粪熏死他们也想不到到房梁上找金首饰。
至此,赃物全部找到,几个人欢天喜地地把吴水库仍然铐在床头上,大李子跟庄文明值班,彭远大和林所长、黄小龙就睡了。
下半夜,彭远大和林所长黄小龙换下了大李子和庄文明,继续值班,一夜平安,再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天一亮就出现了严重情况,外面开始有人用力砸门,气势汹汹,林所长爬到墙上朝外面一看,对彭远大说:“来了。”
彭远大也爬上墙头朝外面偷觑,几十个男女老少村民围拢在大门前面,吵吵嚷嚷地要进来。林所长叫来庄文明让他跟村民对话,庄文明爬到墙头上对村民喊话:“各位乡亲,你们别管这件事情,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吴水库前年从我们手里拿了一批货,值三十多万,货他卖了,到现在不给我们钱,我们是找他要货款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你们非要管这件事情,也可以,谁管谁替他还钱。”
一个年长者说:“你们要钱没错,可是有话好好商量,你们不能把人家一家人都关起来,按照法律这是不允许的,是非法拘禁啊。”
庄文明嘿嘿冷笑:“他们欠债不还就是合法的了?你们吴厝村要是这样办事,那也好,我们把你们村里人欠债不还,依仗人多赖账的事情拿到场面上说,看看今后还有谁敢跟你们吴厝村的人做生意。”
他这么一说,外面的男女老少就开始犹豫不决,不再急着往院子里冲。一个成年男子开始煽动:“别听他说,他们是公安局的,林家的带来的,昨天夜里审了吴老四一夜,还要搜查什么东西,我都听到了,乡亲们,我们冲进去,不能让他们把我们村里的人带走。”这人估计便是昨天晚上从墙上翻过去跑掉的那个吴家人。
庄文明说:“你们有本事就进来,谁见过光脚的怕穿鞋的?你们在这儿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只要你们敢冲,我们就敢扯烂裤裆鸟出来,把你们吴家的人一个个脱了衣裳挂在墙上展览给大伙看。”
这么一说那些人又开始犹豫,昨晚上跑出去的吴家人也不敢再煽动,生怕这伙人真的把他们家的男女老少一个个扒光了衣服晾到墙上让村里人大饱眼福,如果那样,今后他们一家在村里就没脸再住了。庄文明一看这一招有效,马上开始加码:“干你老,都赶紧回家该干吗干吗去,不然我现在就先选一个女人脱光了让乡亲们看一看。”说着故意对墙里面喊,“你们去抓一个女的出来,挑年轻的,我们让他们看看吴家的女人白不白。”
彭远大几个人听不懂他跟外面的老乡谈什么,还以为庄文明在对老乡们做政治思想工作,林所长听了忍不住就嘿嘿地笑,边笑边捏着鼻子用当地话大声回应:“好,干你老,我这就去挑一个,你等着。”
外面有老成的年长者便开始说软话:“不要这样,你们这样闹今后还让人家咋活人呢?”又对吴家跑出去报信的人说,“你看咋办呢?不行就赶紧报警,我看这些人肯定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他们怎么能祸害你们的老婆孩子呢?”
也有几个年轻后生想借机慰劳慰劳色眼,便哄闹着说:“那你们就脱光一个让我们看一看,不脱我们就进去抢人啊。”
吴家逃出去的人就急了,大骂那几个年轻小伙,那几个小伙子就反过来骂他不是东西,求人帮他过来抢人,人家来了他又要退火撤灶。庄文明看见他们吵起来了,乐得坐山观虎斗,向彭远大汇报说:“他们自己狗咬狗呢。”
彭远大和林所长商量:“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实在不行就明告诉他们我们是警察,前来逮捕犯罪嫌疑人,谁要是阻拦抢人,我们就按妨害公务处理。或者找他们的村支书、村长出面帮我们做工作。”
林所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是不了解这里的民风,悍得很,认死理,不懂法,给他们讲大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支书和村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敢出面替外人说话,如果说了,今后就永远别想再当选了。万一他们之间协调好了,真的往院里硬冲,我们既不敢动用武器,也不可能真的把人家的女人脱光了示众,那时候情况就危险了,弄不好不但我们前功尽弃,我们自己还得有损伤。我们再坚持一下,实在不行就往后山上撤。你们别闲呆着,去做准备工作。”
彭远大问:“做什么准备工作?”
林所长说:“先到后面看看,院墙后面有没有人,如果没人,就找工具先把后墙刨开,不行我们就押着吴水库往后山上跑,等到支援警力到了再出来。”
彭远大一听就让大李子和黄小龙去做准备工作。大李子和黄小龙很快就转回来说后面也有村民盯着,如果他们现在挖墙,那些村民马上就会发现。林所长听他们这么一说,也只好放弃了从后面逃跑的计划。那些村民也挺有经验,吵了一阵也不知道谁从中说和了一下就不再吵了,但是既不往里冲,也不散伙,就那么不松不紧地在院墙外面围着,摆明了就是不放他们走。
时间慢慢过去,外面的人换班吃饭去了,里面林所长叫了一个吴家的妇女出来做饭,那个妇女焖了一大锅地瓜稀饭,几个人和吴家人一起稀里呼噜地喝了一通。当地人习惯喝稀饭,彭远大这几个北方人却不习惯拿粥当饭,喝过以后,撒了几泡尿肚子觉得更空。也许外面的村民在吃饭的时候协商好了,也许有人别有用心地做了工作,刚刚吃过饭,外面的人便开始抬了一根不知谁家修房子用的大梁,嘿咻嘿咻地开始撞门了。庄文明急了,用各种方式吓唬人家,人家却不再听他的了,任凭他说什么人家也不搭理,就是一个劲撞门。彭远大他们只好在院子里找来各种可以起到支撑作用的东西顶门,两下里相持不下,院门已经被撞击得东倒西歪,眼看着就坚持不住了,如果外面的村民一窝蜂冲进来,那种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庄文明也从墙上撤了下来,协助他们跟外面的村民隔着门扇较劲。人家人多,使用的工具又得手,又粗又长的房梁每撞击一下大门,都震动得院墙活像患了疟疾的病人一个劲发抖。
“不行就开枪警告!”彭远大征求林所长的意见。
林所长抬头看看天,太阳还在西山头挂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根据原来的估计,支援警力得到傍晚才能到达,如果现在开枪说不定还真能把这帮村民镇住一会儿,便点点头说:“只好先这样了。”
于是庄文明再次爬上墙对正在起劲撞击院门的村民喊道:“你们再不退后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掏出枪朝天放了两枪,然后偷偷关上保险,把枪口对准了村民。村民们让他的举动搞蒙了,万万想不到海上来的走私犯居然带了枪,谁也怕死,尤其怕替别人去死,于是村民们扔下房梁,潮水般地退了下去。这时候不知道谁在后面喊了一声:“他们真的是警察,海上来的不敢带枪上岸。”
有人反驳道:“警察的枪照样能打死人,我们可不想白白送死。”
又有人争辩:“警察不敢真的开枪打人,我们都是老百姓,他们不敢对我们开枪。”
这话说动了村民,他们过去就有经验,知道警察不敢真的对老百姓开枪,犹豫了一阵,就有几个莽撞的试探着过来又抬起了房梁,庄文明只好又打开枪机保险朝天放了两枪。这两枪一放坏事了,村民们恍然大悟:“他们真的是警察,不敢对我们开枪,冲啊,抢人啊,我们村里的人不能让他们带走啊。”说着呼隆隆地冲了过来,七手八脚抬起房梁又开始撞击大门。可怜吴家的大门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轰隆一声坍塌下来。彭远大连忙招呼着大李子和黄小龙、林所长、庄文明往后院撤,进了关着吴水库的屋子,拽着他背着金锭准备朝后院跑。村民却已经冲将进来,把屋子团团围住,谁也别想出去了。彭远大真没见过这么刁蛮的村民,想到如果让他们把吴水库抢回去,几十年未破的积案在即将全面告破的时候功亏一篑,心里不由就怒火中烧,对着村民喊:“我警告你们,我们是银州市公安局前来抓捕通缉要犯的,如果你们再暴力抗法,我们就不再把你们当作普通老百姓,而是当作罪犯的同伙,那时候你们的性质就变了,可别怪我们执行法律。”说完了,当着村民的面下达了命令:“如果谁再朝前走一步,就开枪。”说完了又小声说了一句:“打腿打脚别往身上打。”
于是几个人便纷纷拔出枪来,堵在屋门口、窗口,把枪对准了村民。村民一听是外地警察,又开始犹豫不决,他们弄不清楚光是本地警察不敢对老百姓开枪,还是所有警察都不敢对老百姓开枪,如果外地警察不管那一套,真的朝他们开枪,他们可受不了。这时候刚才争先抬起房梁撞门的莽撞分子又想试探,一个身高和彭远大差不多,体格却横向发展极为壮悍的小伙子率先冲了过来,彭远大果断开枪,子弹从他的脑袋上方呼啸而过,小伙子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李子又朝那帮人的脑袋上方开了两枪,村民还是怕死,一见他们真的开枪了,又见那个小伙子随着枪响应声倒地,以为他们真的把人打倒了,这才惊慌失措地朝外面逃散了。
彭远大抢先开枪,就是怕别人的枪法不准,紧张之下打到人的要害部位。他经过杨德彪那件事情以后,曾经狠下决心练过一阵枪法,对自己的枪法很有信心,这才抢先朝那个人的脑袋上方开枪,避免别人开枪,造成伤亡,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林所长说:“我们还是得赶紧想办法,你们不了解这里的村民,他们绝对不肯罢休的。”
彭远大说:“就是,我们还是按照你提的方案从后院突围吧,他们人多,如果继续闹下去,我们太被动了。”
于是林所长就带了他们押着吴水库趁村民惊魂未定的时候,跑到了后院,也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看着,开始用镐头扒墙。墙还没扒开,就听到前面又传出了村民的呼喊吆喝声,显见他们又重新集结起来,要强行劫人了。庄文明跑到前院偷偷一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村民们这一回都拿了铁锹、锄头、棍棒之类的武器,看样子刚才吓退了之后,现在又鼓起勇气要跟他们决战了。难怪林所长说这里的山民民风慓悍,警察抓了他们的人,又冲他们开枪吓唬他们,他们也生气动火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快跑吧,村民们这一回可是跟我们玩真的了。”庄文明对彭远大说。彭远大也紧张到了极点,刚才的一幕在这种混打混闹的情况下不可能重演,真的朝村民开枪杀人,他们是绝对不敢的。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尽快扒开后院墙,朝后山逃跑。实在不行就暂时把吴水库扔下,只要把赃物保管好就行了,过后再想办法抓捕他。想到到手的鸭子还没下锅煮就要飞了,彭远大沮丧极了,忍不住骂道:“干你老,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院墙扒开了一个大洞,大李子率先探出脑袋观察,刚刚探出脑袋,就觉得一股冷风朝脑袋上袭来,大李子在警察队伍里混了这么多年,起码的自我防范意识还是足够用的,感到冷风袭来,连忙缩回脑袋,一把锄头擦着他的头皮砍到了地面上。
“我的妈呀,这帮王八蛋,我们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对我们是毫不留情啊,老子要不是退得快,脑袋就开瓢了。”大李子惊魂未定,彭远大心里却凉了,人家已经把守住了后院墙,看样子村民是要跟他们玩命了。这时候村民们已经从前院扑了过来,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村民迫近,却无可奈何。彭远大忍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把吴水库铐死了,我们从墙上翻出去撤退,等到支援警力到了再返回来收拾他。”
黄小龙便把吴水库铐到了猪食槽的铁环上,然后几个人就翻到了墙头上,墙外果然有一些村民拿着锄头、铁锹、棍棒之类的凶器守候在那里,林所长对村民们说:“算了,我们把人放了,你们也给我们让开一条道,别把我们逼急了,真的动枪,死的还是你们。”
村民见他们果然没有押解吴水库,便迟迟疑疑地开始动弹着往后面撤退。彭远大等他们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正要往墙下面跳,却听到前院响起了一排枪声,紧接着传来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喝令声:“放下手里的武器!”“原地蹲下不准乱动!”“谁动就逮捕谁!”……
林所长反应很快,马上对彭远大说:“我们的人到了,快,把吴水库控制住。”
庄文明和大李子马上跳到院里,吴水库正拖着沉重的猪食槽活像一只被夹住前爪的老鼠拖着老鼠夹子正在挣扎着朝外面逃,庄文明和大李子扑过去把他按住了。
外边有人喊:“林所长,你们还好吗?你们在哪里?”
林所长连忙应声:“我们在后院,没事,好着呢。”
说话间一帮警察手里拿着警棍、电棒之类的警械跑了过来,见到这些警察,彭远大几个人深深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上下就像虚脱了一样,腿软软的撑不住身子,一个个就地蹲了下来。
一个警长过来问道:“哪一位是彭局长?”
彭远大挣扎着起身应道:“我就是。”
警长给他敬了个礼说:“彭局长,我们市局接到你们银州市市领导的电话,让你尽快返回。”
彭远大说:“马上就走,多一天我也呆不住了。”
几个人跟在前来支援的警察身后押着吴水库来到前院,院子里蹲满了闹事的村民,几个警察端着枪看押着他们,彭远大问:“没伤人吧?”
带队的警官说:“没有,我们朝天放了一排枪他们看我们人多,就老实了,不老实我们还有这家伙呢。”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电警棍。
彭远大知道随时情况都会有变化,尽管现在支援的队伍到了,但是如果村民真的暴动起来,就很难避免伤亡了。于是几个人赶紧在警察们的护卫下押着吴水库离开了这个民风慓悍无法无天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