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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你太狂啦!”
“不狂!”
“你门缝里瞧人。”
“没有。”
“你比不上裴校长。”
“你不是心里话!”
麦兰子不再回嘴,羞辱和恼恨憋红了脸,红晕衍至脖根儿,红如花茎。她默默地走,大雄大大咧地跟着,一副满不在乎又臭又硬的样子。麦兰子隔了一步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强悍的气息。她觉出他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抗拒。“俺不能改变他就逃开他,若跟了他,粗盐调配过的日子简直不值得去过。”她想。当她扭头瞟见了大雄极坦荡极快活的脸,心里又充斥了抗拒里的等待。在幻想里排摆日子,图的就是个不可知的将来么?她不会记恨人。她太纯净了,纯净得就像雪莲湾的一朵浪花,纯净得让大雄心疼。
她们走进学校,麦兰子又对大雄有说有笑了。大雄就知道她会笑的,这小样儿的在他的大掌心里攥着呢。裴校长出去了,麦兰子就领着大雄进了阅览室。铺铺排排的报纸和花花绿绿的杂志直晃大雄的眼睛,他心乱如麻,莫名地生出一股惧怕。麦兰子给他挑了一本娃娃书《看图识字》。大雄咧咧瓢似的嘴巴:“哦操,别逗啦!”麦兰子说:“谁逗你?你只配看这个。”大雄没再理她,翻弄美人封面。他漫不经心地翻弄着,像在选美,眼睛张大了,馋馋的目光在美人脸上反复纠缠,不一会眼神就虚了,身子就颤了。他迷醉地瞟了一眼麦兰子,麦兰子正手捧一本杂志看得专注而痴迷。大雄默默地看,看得心里发空,就赖模赖样地凑过去,坐在麦兰子身边。麦兰子鼻息温腻腻,像无数条面条鱼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撩起他一股抑制不住的渴望。他冷丁探出葫芦头,在麦兰子粉腮上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一条粗壮的胳膊在麦兰子身上抠抠揉揉,麦兰子触电似地抖了一下,骂:“大雄,你老实点。太过分啦,也不看这是啥地方。”大雄笑说:“啥地方俺都希罕你哩!”麦兰子噘起粉嘟嘟的嘴巴道:“谁让你希罕?”大雄耍着贫嘴:“你让俺希罕。”麦兰子说:“做梦变蝴蝶,想入非非。”大雄的大眼珠骨碌碌转动,洋洋自得地说:“你说对啦,有一回俺梦见咱俩结婚啦!还生下白白胖胖的娃。嘿嘿,你就教咱的娃学文化吧。俺就这德性,不学啦!”麦兰子生气地说:“不要脸的,谁跟你结婚?谁给你生娃?”大雄不急不恼:“俺早瞄好啦,你这个大腚能生好多娃的!俺出海挣大钱了,不怕罚,多来几个。”麦兰子恼羞成怒了,气得直想抓他脸:“你……给俺滚出去!”大雄笑呵呵站起来,扑拉扑拉屁股:“你放俺走,俺就不陪啦!”说着嘴里兴之所来地哼着野野的渔歌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臭大雄——”麦兰子恨一声,将脸蛋埋进书里,埋进空洞的责怨里,狠狠地哭出一滩泪水。
不长时辰,院里一阵车铃响。麦兰子看见裴校长回来了,径直奔阅览室来了。裴校长喜欢麦兰子,他默默地爱她,将爱压至心底。缄默的语言是最诚实的。他感觉到麦兰子也是爱他的,但还不成熟。他等待着成熟的季节。不成熟的东西,别拧,强拧下了,便永远失去了。裴校长精明地笑了,就看她一阵儿,然后从抽屈里捧出一样宝贝似的东西来。
麦兰子切切地望着他。校长端出的是一个红绸布裹着的《辞海》。校长递过精致的《辞海》说:“麦兰子,这是俺送你的。”麦兰子脸腾地红了。她知道拿红绸布裹的东西送姑娘便是爱情信物。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她慌口慌心地说:“谢谢你,裴哥。”裴校长的目光与麦兰子热辣辣的目光碰了一下,便很快滑开了,羞羞怯怯地垂着头。麦兰子脑里竭力将大雄挤走,张大眼望着很体面很高深的裴校长。可大雄的影子却四面围挤她,挤得喘不上气来,就惶惶喊:“裴大哥,你过来。”
裴校长愣了一下,就挪过来,规规矩矩坐在麦兰子身边。麦兰子又叫他一声,心下兀自生出朦朦胧胧的念想。裴校长懵着。麦兰子的目光醉了似地咬着他,散发着一种信号。她的脸蛋也红如鲜桃,焦不可耐地等待成熟的男子汉去采摘,去吮吸。
裴校长却一动没动,惴惴的,嘴里像含着橄榄般口齿不清:“麦兰子,俺就盼你不断进步。可是,你到学校上班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啊!官僚主义害人啊!”麦兰子淡淡地说:“啥都是命,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裴校长的白脸沉静了,象一个吃斋念佛的小尼。麦兰子悒怔怔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情绪加倍地黯然。她久久不说话。似乎啥话都已说尽。人有千般好,总会有一样不好。她说啥呢?她被自己从裴校长和大雄之间塑造幻想起来的那个男子汉形象痛苦着、诱惑着。大雄和裴校长合成一个男人该多好?麦兰子心乱了,就想哭,她强作一个苦笑,笑得很忸怩。裴校长定定地望着她。
麦兰子站起身,慢慢移到窗前。她的眼光很空洞地盯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