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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爷挨了个处分,仍旧掌管着雪莲湾村一切事务。疙瘩爷有些灰心,麦兰子却鼓励他说:“咱爷俩不能就这么栽喽,只有干出点名堂来,才对得起何乡长啊!”疙瘩爷咬咬牙说:“孩子,你这辈子可别忘了何乡长啊!这是个好人哩!”麦兰子心中凄然。疙瘩爷大声说:“俺挖地三尺,也要将写匿名信的家伙揪出来!告状的人太可恶啦!”麦兰子摇摇头说:“爷,小家子气,这场戏唱过就过去了。你赚了出国赚了舒坦,还不够么?当务之急是干出点名堂来,变后进村为先进村,兴许能为何乡长扳回一局!日后群众心里服了气,就没人背后捅刀子!”疙瘩爷想想也对,说:“你说咋干?范书记给你透了点底没有?”麦兰子说:“还是引外资,上企业!这里的名堂还不够多啊?”疙瘩爷咧咧嘴说:“你别跟俺三吹六哨的,站着说话不腰疼!”麦兰子急得红了眼:“这回得动真格儿的,俺想解铃还需系铃人,哪跌倒哪爬起来!俺去北京找那个小林先生!即便他那儿没戏,也让他帮咱介绍几个外商!”麦兰子扭头看黑坦坦的海滩,疯狂地放纵着想象。
七奶奶说过,春末夏初的季节干事十有八成,麦兰子的心劲儿恰好与这季节合拍。春末一个多雾的早晨,麦兰子和大雄带上蛤蟆滩的泥,搭乘一辆个体中巴去了北京。她按照小林先生名片的地址找到了亚运村A座公寓,一打听才知道小林先生因房租涨价刚般走了。麦兰子心凉了半截儿,无精打采地在北京街头逛荡,走累了就坐在立交桥边摆弄小林先生的名片,看见上面的手机号,她眼一亮:“咱再给小林先生打手机试试。”小林先生很快就回话了。马上在五洲大酒店见面了。小林刚从日本回来,说开泥疗的事那头大老板没通过。麦兰子不甘心,赶紧说:“别的就没合作了么?”小林先生在电话里忽地想到了什么,忙说:“老实说我对你们雪莲湾村很感兴趣,我拿来蛤蟆滩上一块泥,当时觉得很像深海矿物泥,就想带回来化验,可事情杂乱就耽误了。”麦兰子不知道深海矿物泥有啥用,但还是问:“你是不是说,如果俺们蛤蟆滩是这种泥,就有合作可能啦?”小林先生说:“如果是这样,就太有可能啦!这种泥俗称黑金,是金贵的美容珍品!”麦兰子想象着黑泥涂在脸上会有多恶心,但是,国外都是个挣钱的营生,说明有市场潜力。她催小林先生抓紧化验。小林先生拍了一下脑门说:“丢了,怕是找不到了呢。”麦兰子说: “明早咱通电话,如果真的没有了,俺们回家再取一块泥来。”大雄也插了一句:“小林啊,咱们做生意是双赢,你可别让俺们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啊!”麦兰子瞪了大雄一眼。小林先生笑了笑:“哪能呢,这你放心,我是有诚意的。”小林先生有些尴尬了,说晚上请她们夫妇吃饭。麦兰子满口谢绝,她和大雄在街上小摊儿吃了晚饭,就钻进末流小旅店睡了一夜。睡觉的时候,大雄总是担心小林先生这里没戏。麦兰子眼前忽地冒出一条绿旱船,红旱船烧了,还有绿旱船,如果绿旱船没了,将来她还会拥有一条紫旱船。前面总有希望等候着她。
第二天小林先生说那块泥果然找不到了。麦兰子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上火车赶回雪莲湾,她和大雄带上泥二进京都。化验结果出来了,果然是深海矿物泥。连专家都惊奇,蛤蟆滩不是深海,为何含深海矿物质呢?也许,奶奶能破开这个谜。麦兰子开心地笑了,又觉得这一笑没笑好,嘴角有一种拉不开扯不动的感觉。小林先生也欢喜不尽,忙向日本总部大老板田夫雄成汇报,化验材料也电传过去。总部当下拍板投资开发雪莲湾蛤蟆滩深海矿物泥。小林先生与麦兰子核计一下,又找专家评估,设备投资不是很大,一条净化处理线和一艘小型挖泥船就行。小林先生却没有跟麦兰子兜底儿,把投资困难说得挺大,为的是在最后签协议时占大股。麦兰子不懂企业不懂股份,她的任务就是变尽法子使劲儿将“鬼子”引进村。村里有了外资就会奔小康,奔了小康她便有了政绩,有了政绩就能升官。不仅是自己的政绩,而且还牵涉到爷爷和何乡长的政绩,看似复杂,道理就这么简单。
日本人办事效率之高是麦兰子和疙瘩爷始料不及的。第一次考察谈判人员就来了六个,二位地道的日本人,四位北京分公司的雇员。管企业的马副县长来了,范书记和何乡长也都来陪着。县里乡里头头们说几句官话表示支持,陪吃陪喝,谈判桌上的实质问题就全落在麦兰子和疙瘩爷身上。麦兰子怕日后落埋怨,也想溜边走。她对疙瘩爷说:“爷爷,俺是乡里派的工作组,把鬼子引进庄就由你们对付啦!”疙瘩爷咧着嘴巴说:“你可不能看热闹,你打一枪就撤,俺可收拾不了日本人!想起你太爷爷的死,俺一见日本人就来气!”麦兰子板了脸说:“当年,日本鬼子是侵略者,俺们恨。可今天是投资来了,你得正确对待。爷爷,俺可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气走了日商,俺再也不管村里的事啦!”疙瘩爷心里没底,拉着麦兰子去找何乡长。麦兰子心里平衡一些,总算替何乡长挽回了一点面子。
下午谈判,麦兰子想躲却没能躲开,她代表村里跟日商周旋。小林先生将股份分成压得很低,三七分成占股,日方七中方三。村里出厂地出资源出水电设施,日方出设备包销售。工人从当地招聘,双方了同管理人员,日方暂时派小林先生代管,中方由疙瘩爷出面。企业定名为蓝渤美容品有限公司,合同有效期八年。
注释35:红雀
春季阴郁而冗长的雨天,七奶奶常常靠着被垛打瞌睡。老人身旁有一个纸糊的笸箩,里面有剪刀、针线和浆糊。这是七奶奶剪纸专用笸箩。白纸和红纸都是麦兰子从城里买来的。七奶奶困倦的时候,就再也不管笸箩和纸。她打磕睡的时候,脑袋一啄一啄地碰着了手里攥着的烟袋杆子,斜斜地挂出一线老涎来了。
麦翎子推门站在七奶奶面前的时候,七奶奶还在嘟嚷着说梦话,七奶奶说:“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上边咋不下来新精神儿呢?”七奶奶时常将日子的无奈说成是上边没下来新精神,麦翎子觉得好笑,看来奶奶真的老了。麦翎子故意将脸蛋贴近七奶奶耳朵旁,冷不防大声喊:“奶奶,上边下来新精神啦!”七奶奶吓了一跳,立马就灵醒过来,瞪了眼骂:“鬼丫头,净干没溜儿的事,新精神在哪儿呢?”然后抹抹嘴角继续叼起老烟袋。麦翎子说:“奶奶,俺找着工作啦!俺能挣钱啦!这还不是新精神儿吗?”七奶奶坐直了身子说:“啥工作?跟奶奶说说。”麦翎子说:“到大鱼那里搞书。”七奶奶当下就火了,说:“你呀,又发蠢气哩,书能挣钱?你别让大鱼给涮喽!再说了,大鱼是蹲过大狱的人,有邪气哩。”七奶奶一通杀风景的话,使麦翎子心里阵阵发寒。鱼虾能赚钱,书也能赚钱,麦翎子不怀疑,麦翎子拒绝麦兰子去给张士臣当秘书,却投奔了村人看不起的大鱼,人们将咋样看待麦家呢?怎么看待麦翎子呢?在大鱼那里,麦翎子将扮演一个啥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