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夺命追杀
话说莫启青子夜在虎门遇陈文龙拦截,稽查站仗着武器威力大、火轮位置高等得天独厚的优势把三山会压得抬不起头来。
眼见失败成定局,黄绍荣火了,脱去衣服,光着膀子把枪咬在口里,一个猛子扎下水。
珠江水很暖,黄绍荣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十分好,尤其潜水无人可及,能在水里一口气憋三、四分钟。
他知道对方有探照灯,会对他实施扫射,因此一入水便船底潜往,恰在此时木船产生了剧烈的摇动。原来这是大船向木船撞来。
这时稽查站长黄金文意识到船一旦撞沉,军火就会丢失,于是命令不许撞船,只用机枪反复扫射。情况越来越对“三山会”十分不利。
潜入水中的黄绍荣非常焦急,终于摸着了火轮的船身,顺着船沿摸至船尾,这才浮出水面。
稽查站方面没有人注意黄绍荣,船虽高,但船身周围吊防撞圈,攀着便能上船,但需要过人的臂力,而且船上到处是油污,一不小心又要滑入水中。时间不能拖下去了,黄绍荣奋力抓住船沿,运足真气抓牢防撞圈,使重重的身体上到甲板上。
机枪还在吼叫,“三山会”疲于应付,黄绍荣摘下口里的手枪,几个漂亮的跨跃如神兵天降击毙了机枪手。
机枪嘎然而止,稽查站方以为是机枪手换弹夹,未待回过神来,机枪又开始吼叫了,这回不是扫射三山会,而是对着船舱内狂扫猛射……
莫启青见状,不失时机地起来接应,一边打枪,一边飞身上船。
黄金文见势不妙,举起双手投降:“好汉饶命,不关我们的事,是一个叫彭昆的香港仔怂恿陈科长在这里拦截你们的。”
黄绍荣端着机枪大声喝道:“放下武器,否则老子打死你们!”剩余的十几个人慌忙放下武器,跪在船上,举起双手一个个哆嗦着。
莫启青缴了他们的枪械,又令手下把打死的人扔入水中,把俘虏用缆绳绑成一长串赶到甲板上淋雨。
经清点人数,“三山会”死7人,10人负伤,莫启青、黄绍荣毛发无损,但站在船头的黄绍光身中十几发机枪子弹亡命……
“三山会”的人全部躲进火轮里休息,莫启青把黄金文带到客舱审讯。
“如果想活就老实回我的话。”莫启青让黄金文跪在面前。黄金文哆嗦着:“好汉饶命,我知道的一定全告诉你。今天一早我们陈科长从广州跑来,说是一个叫彭昆的朋友告诉他,这两天有人贩运大批军火路过此地,要我们想办法截住,陈科长非常重视,亲自坐阵指挥,说劫到军火再转手卖给彭昆,弟兄们可以发一大笔财。”莫启青喝问:“彭昆是什么人?现在哪里?!”黄金文连连磕头:“我没见过彭昆,只知道他是个马脸,在香港很有钱。陈科长说劫得武器要我负责去香港送货,联络方案是去水坑口梁府找彭昆,科长还给我写了纸条。”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叠好的纸条交给莫启青。“真的,我就知道这些。”莫启青见问不出什么来了,令手下把黄金文与其他俘虏绑在一起,大家回木船清点货物,检查船只是否漏水穿底。这时有人问俘虏怎样处置,那些平时不可一世的稽查员们一个个哭着求饶。莫启青说:“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专门欺侮老实善良的渔民、敲诈无助的旅客,今天谁还会同情你们?”小木船那边,当黄绍荣看见哥哥的尸体,悲痛成愤怒,二话没说,抱起机枪一通扫射,把十多名稽查员全部射死,推入波涛滚滚的珠江……
莫启青整理好队伍,留下几人就地掩埋同伴尸体,带领其余弟兄继续奔赴香港。
凌晨五点多,雨停了,东方天际出现了一抹白云,继而水面上有了光亮,“三山会”经过虎门激战,对彭昆恨之入骨,发誓要替死去的弟兄报仇。天亮后,莫启青拟好了报仇计划,现在手中有陈文龙写给彭昆的纸条,这是一张最好的王牌,余下的便是找一位冒充黄金文的人。
黄金文自说没见过彭昆,这也许是真的,因陈文龙和彭昆刚接触,不可能有什么交往。但还得小心行事,争取扮得像。黄金文较胖,圆脸,八字胡,大耳朵,莫启青立即想起他的心腹雷进有些像。且雷进人很机灵,办事稳重,可担此重任。
上午八点,三艘木船来到渡轮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都是一些码头工人,停泊的船只在风中互相碰撞,比平常萧条多了,当然“三山会”的人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道从前是什么样子。
一切布置妥贴,为了不惹人耳目,莫启青把三艘船停在码头的最西端还绕过一面山坡。才让雷进换上长衫,扮做黄金文的模样,怀揣陈文龙的亲笔信,离船去引诱彭昆出来。
上午10点,盼了很久的莫启青突然见到码头那边来了一伙人,果然是彭昆他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本应该埋伏下来,等进入包围圈才能攻击,因久等不来,那些埋伏在巨石后的兄弟因经不住大风又跑了回来,而此时已经来不及再躲藏了。
莫启青命令大伙做好准备,眼看着彭昆进入伏击圈。
莫启青一声令下,枪声大作,击毙前面几个。虽是第一次经历枪战,没多久还是学会了躲在岩石后,在训练场上新兵很久都学不会的战术动作,到了这里几秒钟就精通了。
双方枪战,打得相当激烈,莫启青枪法极准,却端着手枪一弹不发,原来他在寻找劲敌彭昆。
昨晚的虎门激战肯定会引起广州方面的重视,也就是说,“三山会”起码一年半载不能回去,必须在香港扎下寨来。而香港彭昆便是头号敌人,杀掉他等于给“三山会”在香港立足扫除了障碍。
莫启青终于发现彭昆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躲在一巨石后,心下暗骂一声“狡猾的狐狸”,便率领几个心腹手下从后舱下水,绕过对射的空地,以岩石做掩护,爬上山坡从后面包抄……“洪义堂”方面的人员毕竟是第一次参战,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功无还击之力。
莫启青终于爬到彭昆的头顶上。
在这关健时刻,彭昆突然发现有人要杀他,赶忙躲到向科武后面,莫启青正要开枪,猛发现目标正是他的朋友向科武,稍一迟疑,彭昆已脱险,飞跑着爬上停在码头的汽车……
莫启青深感遗憾,没有杀死彭昆,给将来留下无穷后患。
打扫战场,又获得近二十支枪,刚才虽有巨大的涛声,但枪声还是传得很远,加之这十几具尸体目标大,此地不宜久留的了。
两件迫在眉前的大事摆在前面,一是战胜巨浪逃离现场;二是12点前必须赶到筲箕湾晒鱼场与曾英勇接头。
“三山会”大多数弟兄虽是风里浪里摔打出来的,但来到这异乡他地,如果没有熟人的指引,也只是一群笼中虎狼。
船上装了很多武器,为了减轻负担,除了留下舵手其余人等全部下来,此外还把木柴全扔进水里,这样总算轻松了,但一起锚,一个巨浪打来,船晃了几晃,差点翻船……莫启青当机立断,决定就近租用货车,马上把军火藏匿起来!
莫启青在码头以高价租来一辆大货车及几十名牛高马大的工人,几十箱货物不到一个小时便装好发车。
抵达晒鱼场是八点,没有停卸的地方,司机多次催促,码头上的汽车司机一般养成了脾气粗暴的习气。
莫启青说:“再耐心等等,我多加运费好不好?”
司机感到这伙人有点蹊饶,叫喊道:“磨磨蹲蹲左右不肯卸车,搞鬼呀!”莫启青害怕事情闹大,陪着小心,傍边的黄绍荣火了,骂道:“臭小子,是不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司机惹火了,跳下车:“我就是要吃罚酒!!”说着爬上车就要甩货。
莫启青喝住黄绍荣,拦住司机:“有话好商量,别甩,里面的东西很贵重!”
好险呀,稍慢一点,箱子甩下去,一箱子弹露出来,这晒鱼场满是来来往往的渔民,消息一传开,警方一刻就到……司机放下木箱,又用脚踢,莫启青抱住他的腿,从兜里掏出一张东西来:“师傅别,这是银票,先拿着。”
司机看见银票上的数额是“叁佰元”,先是一愣,继而拿眼睛紧紧盯着莫启青,咧开嘴一阵狂笑……“笑什么?嫌少吗?”
司机敛起笑:“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莫启青平静下来:“没什么,一些金属物品。”
司机道:“几个小时前在渡轮码头的枪声我都听到了,原来是你老兄。”莫启青笑道:“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说罢,你想怎样?”
司机道:“香港的警察我都熟,有几个还是铁哥们,只要我一报案……当然,如果你能……这事就可以私了。”
莫启青:“我愿意私了,要多少?”
“就十万吧,十万不算多,这可是要命的勾当。”司机把头伸了过来,装成鬼脸唬人。
莫启青道:“是吗?我最怕死了。”
“那就快点给钱!”
莫启青苦着脸道:“我没有这么多。”一边说着,一边向黄绍荣递眼色。
“你有多少?”
“也就五六万银票,阿荣,把银票拿来,给这位师傅。”
黄绍荣攀着后车挡板跳上来,挡住外面的视线:“我放家里没带来。”
司机惹火了,指着黄绍荣的鼻子:“你别玩花招,我不是跟你做生意可以讲条件,告你,我可以让你死——”
“死”字的音未落,黄绍荣已掐住他的喉管,他痛得张着口双眼睁得老大。
黄绍荣从肺部深处运出一口浓痰吐在司机口中:“呸,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下场!”说着把力度加大,直至司机口里、鼻孔里冒出血来……
12点到了。
莫启青跳下车,正是吃饭的时候,晒鱼场空无一人,他明白了曾英勇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碰头,原来是便于寻找。
12点30分,晒鱼场断断续续有人出来,但还是不见曾英勇出现。
曾英勇与黄绍荣分手时说过,一旦过了12点就不要再等了。
莫启青与黄绍荣面面相觑。
黄绍荣道:“也许他没估计到我们这么快来香港。”
莫启青:“不会,彭昆在渡轮码头与我交手向科武也在场,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那是为什么?”
莫启青道:“阿勇可能有难!”
话分两头,彭昆从渡轮码头逃回梁府,立即把苏小枫唤进密室:“阿枫,你是我最值得信赖的心腹。现在我要你去盯梢一个人。”
苏小枫先是感到没头没脑,待听说是要他去盯梢别人,受宠若惊道:“军师这么看得起我,就是盯梢梁堂主也万死不辞!”
彭昆抹着额上不停冒出的汗:“你先盯牢曾英勇,我怀疑他叛变了!”
苏小枫临走,彭昆又叫住他:“帮我叫梁堂主,我有急事在这里等他!”
一会梁再堂进来,彭昆急忙关上门,说道:“堂主,我们‘洪义堂’出了奸细!”
“谁?!”梁再堂愕然。
“曾英勇。”
梁再堂一愣,道:“是猜测的吧?”
彭昆:“是真的。”
“这……”梁再堂在彭昆对面坐下,“你说。”
“第一,我怀疑他和莫启青有勾结。这次我的计划除了自己人,谁也不知道,可莫启青不仅一清二楚,而且还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第二,在下渡村武器上船时,莫启青的马仔黄绍光神色十分紧张,像是想跟谁接洽,当里恰巧我要去跟广东省水路稽查科联络,离开船故意在暗处窥视,果然发现曾英勇和黄绍光挤眉弄眼。
“据我分析,莫启青对香港的情况一无所知,欲在香港立足,选择了曾英勇。”
梁再堂点头:“太可怕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彭昆做个砍头的手势,又说:“也不能鲁莽杀人,他是堂口的高层首领,公开杀影响不好,暗杀是最好的办法,但他武功高深,堂口除了向科武还没有对手。所以,我决定采取多种方式,一边派人盯梢掌握他的证据,这样杀他不仅不会动摇军心,而且还能杀一儆百。万一找不到证据,先不打草惊蛇,条件成熟来个突然袭击!总之,这号人多活一天,就多一天隐患,像昨晚攻打‘洪胜堂’就是血的教训!”
梁再堂:“你怀疑也是他告的密?”
彭昆点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昨晚集合的时候,点到他的名字没有人在,后来才从厕所出来。我一直注意他,只是稍有疏忽就让他离开堂口十几分钟。
“梁叔,我们现在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现在莫启青已抵达香港,势必要在这里立堂口。今天他们己打死了我们十儿个弟兄,从此结下不共戴天的冤仇,一旦他站稳脚,我们就完了!因此,趁他现在初来乍到,把他消灭在萌芽状态,岂不省事?”
梁再堂沉思。
彭昆又道:“今天风大,船只无法在海上航行,他们的小木船更是寸步难行,莫启青肯定要急于藏匿大批军火。怎么藏?找曾英勇!所以,我们控制了曾英勇也就等于扼住了三山会的咽喉!”
梁再堂离开没多久,苏小飞回来报告:“军师,我哥哥要我向你密报。”
“说!”
“报告军师,”苏小飞道,“今天你去渡轮码头后,曾英勇就借口拉肚去看医生离开堂口一直未归,我和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汇丰银行见他拿着大面额的银票支了不少大洋。”
彭昆的估计证实了,莫启青果然用钱收买曾英勇,问道:“他取钱干吗?”
“不知道。后来他乘人力车由干诺道到告士打道下,一路上专看广告,我们兄弟先不知道他看什么,紧紧跟上去,发现他在和房主谈房价,像是要租房子,他妈的这小子大概发了黑路财准备金屋藏娇,换了我也会这么干。”
彭昆:“他租了什么地方的房子?”
苏小飞道:“后来又走了,大概是没有讲成。”
彭昆伸长脖子:“没讲成又去了哪里?”
“又上了一辆人力车,半路发现我们,马上下车钻进人堆里,想要甩脱我们。他妈的,我弟兄俩活在世界上别无能耐偏偏盯梢是天才,一个就够他吃不消了,更何况是两个?他七拐八转,忽左忽右,就算躲进女人裤裆里也给我们盯得紧紧的。后来他没戏了,上了一辆出租车,从告士打道折回一直开到塘西,地广州酒家和一位叫‘嘟嘟’的红牌妓女玩床上游戏。我哥在门缝里瞧,要我回来向军师汇报。”
彭昆越听越急,打断苏小飞的话:“你给我马上回广州酒家,你哥一个人不够,我随后就派人过来!”
苏小飞领命飞跑,彭昆点起几名心腹手下出发。
广州酒家位于塘西风月的繁华地段,是当时最大的建筑物,一底四楼,全混凝土砖头结构,不仅外观在香港出类拨革,内装饰更尽繁华之能事。这里美女如云,富贾官僚如过江之鲫,是最有名的销金窝。
广州酒家的主事是当年的名妓张鲜花。
张鲜花籍贯不详,四、五岁被人贩子卖到水坑口,鸨母见她是个美人坯子,精心抚养调教到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围丰满成熟,十分性感诱人。
按当时的行情,鸨母很少有把“干女儿”养到十六岁的,一般十三四岁就卖给嫖客开苞。张鲜花的“鸨妈”也是管名花的“妈妈”,姓管,管鸨母深谙嫖客喜好,爱新鲜刺激,有意养出个十六岁的“老黄花”,就像有意要让果子悬在树上高处让熟透,引众人口馋心馋……火候到了以后,管鸨母招来香港有名望的富贾官宦,公开拍卖,引得嫖客门相互争风吃醋,竞出高价,创造了当时水坑口风月的最高价,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当时获得张鲜花破瓜权的是一位张姓地主,管鸨母为讨他喜欢,说这女孩虽长到十六,不仅身子冰清玉洁,连什么都是一张白纸,没名没姓,请张老爷赐个艺名。
张地主一时高兴,先赐她姓张,又看她面如桃红,发如青丝,身材似袅袅莲荷,整个儿嫩鲜爱人,像一朵才从晨雾中撷下的带露鲜花,于是说:“就叫她张鲜花吧。”
张鲜花因此而一炮走红,成为与名妓管名花齐名的红牌阿姐,在当时水坑口如两颗璀璨的明珠,放射出万道诱人的光芒,普照和福泽着千万嫖客的心田……彭昆率众来到广州酒家,立即受到妓女们的夹道欢迎。彭昆好色成性,但以前人穷志短,对这销金窝只能望而兴叹,不敢越雷池半步。
走进大堂,先来一步的苏小飞出来迎接,彭昆问道:“情况如何?”
苏小飞点头:“没变。我哥在门外,曾英勇在房里。”
彭昆巨石落地,率先登上楼。打扮得老妖精似的张鲜花迎了上来:“贵客来了,点哪位小姐?”
彭昆从口袋里掏出银票,张鲜花喜得伸开双臂与彭昆拥抱:“好人,你要谁,我都给你弄来!”
彭昆道:“这二楼二号、三号、四号房,还有对面的两间我都包了,同来的兄弟都要玩,我点‘嘟嘟’小姐,别人我都不要。”
张鲜花保养得十分好,脸上抹了胭脂,画了眉,着装也尽量向时髦的年轻女人学习,但毕竟岁月不饶人,额上的皱纹及脸上松驰的肌肉总难掩饰她的实际年龄。
张鲜花双肩一耸,把媚笑敛起:“先生,真是对不起,三号房的‘嘟嘟’小姐已经有了客人,先生是通情达理的雅客,应该体谅我们的难处,若真是喜欢嘟嘟,赶明儿我一定给你留着。”
彭昆此时根本没有“嫖兴”,大事在身,抓内奸要紧,提出要嘟嘟,无非是为了证实苏小飞的话是否属实。他挥挥手,令张鲜花开了几间房,吩咐手下悄悄盯梢。
苏小枫见有人接替,总算松了口气,功大莫焉似的来到彭昆面前。彭昆把他招到隔壁房间,关门密谈。
苏小枫一坐下就苦着脸:“累死我了,我的颈脖子都酸成了杏子。”
“少废话,我问你曾英勇的情况。”
“我盯得这么死,当然还在里头啦,除非他会七十二变。”
彭昆看看室内,都是红地毯、红大桌椅及一张弹簧床,四面除了一道门,另外就只有临街的窗户可以逃走。想着曾英勇可能会越窗,拉开窗帘见窗外有一道防盗铁栏,才放下心来。
苏小枫问道:“军师,如果曾英勇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们也守一辈子?”
彭昆道:“傻瓜,难道他就不吃不喝?虽说秀色可餐,那都是秀才糊弄人的屁话。”
苏小枫点头:“也是,只是守下去太麻烦了,不如把门撞开。”
“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要通过他找到三山会。”
苏小枫这会明白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他是宁死不肯离开的了。甚至,他还会故意把我们引到离三山会很远的地方。”彭昆心里一惊,觉得苏小枫说的话很有道理。
彭昆道:“小枫,我们马上撤离。”
苏小枫惊讶:“什么?要放他走,我这半天的盯梢岂不白费了?”
彭昆起身:“你干得很不错,不过盯得他无处可躲,他肯定赖着不动,好比钓鱼一样,一紧一放,这就是兵书上‘欲擒故纵’之计懂吗?”
苏小枫搔着头似懂非懂。
彭昆率众下楼,张鲜花屁股一扭一扭,挥着手里的手绢:“先生,就不玩了?”
彭昆:“银票你先收着,哪天有了兴致再来玩,我叫彭昆,梁再堂的搭裆。”
张鲜花手抚扶梯一直目送着彭昆上车离去。
张鲜花爬上二楼,检查彭昆刚才租过的每一间房子,确认无人,才敲了3号房门:“阿勇,他们都走了。”
原来3号房中的“客人”正是曾英勇。
自从目睹彭昆残忍杀害池小容,曾英勇总算认清彭昆的本来面目,感到与这种人在一起如伴虎狼,终有一天要葬送在他的手里,这更坚定了投靠莫启青的决心。
回到梁府,曾英勇千惦万念的便是尽快租一住处,以便莫启青抵达香港有一个安居之所。
但是,彭昆好像对他已产生了怀疑,不仅盯得紧,还意指使干这干那,不让他有半刻空闲。
“洪义堂”举行晚宴那天,曾英勇从向科武嘴里得知晚上要血洗“洪胜堂”的消息,吃了一惊,一旦彭昆的阴谋得逞,三山会在香港十分危险。
曾英勇想着要离开“洪义堂”向陈余祥报告,哪怕冒险也要办成这事。
他想起陈余祥负伤是李毓舫救了他,既如此两位一定有交情。晚宴接近尾声之时借口拉肚子去了厕所,用砖块敲掉墙上的防盗玻璃片,他知道李毓航的家在隔壁不远。
曾英勇越过几栋砖房,在李家见到了准备就寝的李毓肪,跪下来求他给陈余祥通风报信。
李毓航先是一口回绝,后经不住曾英勇苦苦哀求,才告诉他不远处有位名叫管名花的妓女和陈余祥颇有交情。
曾英勇按图索骥找到管名花,向她说明来意,为取得信任,就自称陈余祥朋友。“我是陈余祥的朋友,他有位叫彭昆的仇人现在购置了一大批枪支弹药,准备在今晚突然袭击‘洪胜堂’。”
管名花一惊,起身就走。
管名花才走几步,曾英勇又叫住她:“烦你转告陈余祥,明后天有人从广州运来一大批军火,价格很合理,希望他不要错过机会,如有意,可去筲箕湾晒鱼场找一个名叫莫启青的人。”
管名花答应着离去,曾英勇总算松了口气,仍抄原路返回,回到梁府刚好彭昆在清点人数,大声叫他的名字。
当时彭昆虽然怀疑,但万没想到曾英勇托人去报讯,否则他也不会让手下作将近一个钟头的准备,给“洪胜堂”逃跑机会。
曾英勇知道“洪义堂”不是久留之地,准备第二天趁机走开不再回来,没想一早起来听说有个黄金文是广州水路稽查科派来的,稽查科已消灭了莫启青,截获大批军火……听到这消息如五雷轰顶,但他不敢全信,因为凭着莫启青的谋略和手段绝对不会轻易被人“消灭”。曾英勇悄悄出来看黄金文,这一看更放心了,认出所谓的“黄金文”原来是莫启青手下的小头目雷进。
四目相视,彼此心昭不宣,借着去厕所“出恭”之际联络上了。
雷进说:“我们已经抵达渡轮码头,请尽快找到房子。”
曾英勇说:“一切按原计划行动,万一情况有变,说明已经出了问题,第一个联络地点取消,去塘西广州酒家找‘嘟嘟’小姐。”然后各自离开。
彭昆从床上起来见过“黄金文”,没多久便带着向科武等人去渡轮码头,偏偏就是不让曾英勇去。曾英勇意识到问题复杂,想盯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最后还是一心一意去汇丰银行换银票。
没想曾英勇的举止引起了苏小枫的注意。
汇丰银行水坑口营业所离梁府不远,苏小枫领着弟弟急忙盯梢,当时曾英勇正在营业窗口数零散的银票及一部分现洋。走时在营业台遗落了一张填写用户的单据,苏小枫于是知道曾英勇换了一万元银票。
曾英勇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人盯梢,直到谈了几处租房都不满意,心里惦挂着与莫启清接头,租了人力车就奔筲箕湾,无意中回头发现后面有人盯梢,立即改变路线,想办法甩掉尾巴。谁想苏氏兄弟对香港地形十分了解,一时无法甩掉。
问题严重了,只有走最后的一步棋——去广州酒家找“嘟嘟”小姐帮忙联络。
曾英勇是位风流种,在梁再堂的旺发赌馆当保镖时只要有钱就光顾广州酒家,与鸨母、妓女混得很熟。一次一群小流氓因没钱玩不起女人,“嘟嘟”小姐下楼去附近小摊买水果,一齐冲过去劫到一个墙角实施强奸,恰逢曾英勇也在广州酒家,听到呼救声立即冲下楼,三拳两脚把五六个小流氓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叫娘求饶。自那以后,曾英勇和“嘟嘟”成了朋友,自古美女爱英雄,“嘟嘟”把他当成了知已,鸨母目睹了曾英勇的武艺,也对他另眼相看。曾英勇在路上就把计划想好了,他要在广州酒家等彭昆过来,然后再冲杀出去,因为他知道彭昆不会杀他,杀了他等于断了寻找莫启青的线索。进入二楼三号房,“嘟嘟”斜躺在沙发上,穿着很簿的旗袍,把性感的部位都凸露出来,十分诱人。
曾英勇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告诉“嘟嘟”:“今天,最迟是明天,有一个叫莫启青的广州朋友会来找我,到时你千万转告他,说曾英勇被彭昆盯梢脱不了身,请他在老地方等候,有个叫陈余祥的人要货。”
两位在房里说话,外面苏小枫兄弟已经赶到,踮着脚从门缝偷窥。
曾英勇不敢多言,和“嘟嘟”搂在一起,享受男女之欢。
两个钟头过去,彭昆终于过来,曾英勇听到鸨母张鲜花在应酬。
“嘟嘟”明白后十分害怕,搂着曾英勇问:“你陷入了江湖恩怨?”
曾英勇点头承认。
嘟嘟追问:“他们会进来杀你吗?”
曾英勇摇头:“不会。你放心。”
墙上的挂钟早过了12点,曾英勇抬头瞟了一眼,知道莫启青一定在焦急,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疏,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现在,他们只有和陈余祥取得联系,才能解除燃眉之急,除了陈余祥,谁也帮不了他。
经历了昨晚的惊吓,曾英勇知道“洪胜堂”迫切需要一批军火,否则,他们也是风中鸟、浪中船,时刻受到彭昆的威协……当时广州酒家,包房与包房之间由木板隔开,墙糊彩纸,隔音很差,基本上都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曾英勇听出彭昆与苏小枫去了隔壁,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一定在商议如何抓人。”曾英勇这样对自己说,心里已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凭他的身手,彭昆的手下是挡不住的。
然而出乎曾英勇意料,一会张鲜花在外敲门,说彭昆已经走了。
曾英勇把门开了一条缝,确认无诈,才放张鲜花进来。
“妈咪,他们真走了?”
张鲜花:“我还骗你?真走了,我一直跟到大街上,看着车子消失在人群里才回来。”
曾英勇明白这是彭昆“欲擒故纵”之计,正好还他一个“将计就计”,就说:“妈咪是个好人,大恩大德阿勇牢记在心,日后一定报答。”张鲜花笑道:“不要你嘴上说的好听,说起来我也是江湖中人,今后也难免被人追杀,什么时候我也有了难,你再救我一命就扯平了。”
曾英勇笑道:“妈咪真会做生意,我敢说你老一辈子都没亏过,这一下子又赚回一条人命,捡个天大的便宜。”
旁边的“嘟嘟”也给逗的笑了。
张鲜花却敛起笑:“阿勇,你跟刚才那伙人都是什么恩怨?”
曾英勇想着尽快离开这里,一旦迟了莫启青来到,正好中了彭昆的计,被他一网打尽,口里搪塞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为争风吃醋的事,妈咪失陪,阿勇谢谢你了。”
曾英勇又向‘嘟嘟’递眼色,提醒她千万别忘了的大事,然后走下楼去,有意在大门外逗留几分钟,他知道彭昆半路又会折回,在这附近的某处阴暗的地方躲藏……曾英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现在,他就要实施他的“将计就计”。
在大街上拦了一部人力车,车夫问他:“去哪?”
“桃花园妓寨。”
桃花园妓寨是塘西又一有名的风月场所,也为张鲜花经营,生意十分兴隆。
曾英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走了一段路,回头悄悄揭开后坐窗帘,果见彭昆中计,苏小枫正拦了一部人力车追赶。
曾英勇放心了,离开广州酒家既是“将计就计”,又是调虎离山之计。把彭昆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桃花园,这样就给莫启青和“嘟嘟”创造了良好的接触机会,一旦陈余祥拥有了枪枝,等于平川之虎回到了深山;同样,一旦莫启青有了陈余祥的帮助,恰如蛟龙归入大海。
曾英勇来到桃花园与这里心仪的妓女笑笑进入厢房,此时墙上的自鸣钟指向12点30分。
12点30分,筲箕湾晒鱼场。
曾英勇还没有来,莫启青万分不安:“曾英勇可能有难!”
黄绍荣急了:“现在该怎么办?一旦彭昆调来大批人马过来,我们……”
莫启青道:“这到不足为虑,彭昆在怆惶逃命中哪里还顾得上盯住我们。问题是一旦曾英勇落难,对我们十分不利,单今天晚上到何处栖身就成问题,万一碰上巡夜的警察,就会露馅。”
这时在附近玩耍的“三山会”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回到货车旁,雷进见两位头领愁眉不展,走过来问道:“堂主,12点到了没有?”
莫启青叹道:“都快两点了,还不见人来。”
雷进道:“堂主,我们不用再等了。”
莫启青道:“不等我们到哪里去?”
雷进道:“今早晨我扮黄金文去洪义堂遇到了曾英勇,他说——”
莫启青:“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万一过了12点还不能来,就要我们去塘西广州酒家找一个名叫‘嘟嘟’的红牌妓女。”
莫启青精神为之一振,吩咐雷进:“你带五六个弟兄把货车开到不惹人注意的地方,不要离开晒鱼场,晚上我来这里找你们。”
莫启青随后亲率十几个马仔,拦租一辆货车。风很大,撩开他们的衣襟,司机一眼看见这伙人腰上别着手枪,顿感不妙,开车就要逃走。
黄绍荣飞身跃上驾驶室,用枪顶着司机的太阳穴,低声喝道:“不许吭声,否则打死你!”
司机全身哆嗦着。
莫启青上了车头,对司机说:“老实听话就不会伤害你,走,塘西广州酒家!”
司机胆战心惊地一边开车,不时看两边坐着的黑道人物,内心十分恐惧。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广州酒家大门口,后厢里的马仔率先跳下来,莫启莫吩咐黄绍荣:“你留在车上陪师傅,我下去一会就来。”转对司机:“完了事我会重谢你。”
马仔们迅速封锁了酒店大门,莫启青径直上了二楼。
张鲜花一看这伙人不像来玩的,挥着手绢,扭着屁股迎上:“先生请——”
莫启青从口袋里掏出银票:“我要‘嘟嘟’小姐。”
张鲜花才听‘嘟嘟’说过,如有陌生男人找她,请“妈咪”即刻引见,因笑道:“‘嘟嘟’小姐在三号房等候先生。”
莫启青令两名心腹守在门口,自入三号厢房,果见一位丰满性感的女人起身相迎:“先生从何而来,找我有何贵干?”
莫启青施礼:“我是曾英勇的朋友老莫,特来向小姐打听曾先生的下落。”
嘟嘟说:“曾先生被人盯梢脱不了身,要我转告莫先生仍回老地方等候,有人急需要货。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速离去。”
莫启青明白了曾英勇的处境,问道:“小姐知道曾先生的去处?”
“嘟嘟”摇头:“没说,阿勇走得很急,要贷的人叫陈余祥。”
莫启青放心了,对嘟嘟称谢不已。
莫启青来到大门口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立即命令手下:“散开,不要走在一起!”
话音甫落,耳畔传来怪笑声——原来是彭昆站在对面小楼的阳台上……原来彭昆早就来到广州酒家,一边派苏家兄弟继续盯住曾英勇,自己率领一部分人在广州酒家对面埋伏。他估计曾英勇可能托‘嘟嘟’与莫启青联络,又火速令留在堂口的人倾巢出动,前来包围广州酒家。
不出所料,莫启青果然送上门来了!
然而莫启青也不是吃素的,在临场发挥明显胜过彭昆。
“打——”莫启青向对面楼上抬手一枪。
彭昆慌得趴了下去,抱着头下令:“弟兄们,狠狠打!”
一时枪声大作。
广州酒家乱做一团,女人的尖叫声,嫖客的叫喊声,桌椅的碰击声汇入了密集的枪声里;酒店外又是另一番景像——店铺纷纷关门,小贩抱头鼠蹿,苹果、雪梨滚得遍地都是,连经过此处的车辆都纷纷调头,繁华的街市一下子空空荡荡……莫启青沉着指挥,他的手下多是行伍出身,知道以墙壁、柱梁、柜台为掩体还击,很快将对方的气焰压了下去。
这时车上的司机慌了,踩动油门就要逃走,黄绍荣喝道:“停车——”
司机此时已经不知道怕惧,叫道:“不,我不能在这里等死。”
黄绍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顶着司机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司机死了,但发动机没有熄火,汽车还在行进中。
黄绍荣知道杀人,却不懂开车,对这庞然大物无可奈何。
黄绍荣气急败坏,在尸体上又连补几枪,一脚从车门踢下去,手握方向盘要向宽敞的地方开,可汽车偏偏朝墙上撞……莫启青见状急了,一旦汽车翻了车后果不堪设想……“踩刹车,停下——”莫启青叫道。
黄绍荣问道:“哪个地方是刹车?是不是这个带把的杆?!”
“千万别动带把的杆,那是挡——”
黄绍荣糊里糊涂地把杆一扳,“轰”地向前一冲,又向后一拉,车又退回来……如此一进一退,把司机的尸体辗成了肉泥……
彭昆不时探出头来瞅一眼,一边打枪,一边忍不住发笑。
大堂里的莫启青心急如焚,他从火力看出对方人数不多,威协性不是很大,再拖下去就不会是这样了。
他知道彭昆既然在这里设下埋伏,肯定遣了人回去搬兵,一旦洪义堂的人倾巢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身边的心腹说:“注意掩护我——”
“三山会”枪手一齐发射,趁着对方暂时抬不起头的空隙,莫启青飞身跃起,落地时又是几个漂亮的翻滚,待对方探出头放枪时,他已爬上了货车。
莫启青进入驾驶室,刹住车,命令黄绍荣:“蹲下去!”
黄绍荣不解:“不用蹲下去,车尾朝彭昆,后面有木板、铁板挡子弹!”
“少费话,要你蹲就蹲!”
黄绍荣蹲下,莫启青随后也蹲下,举起手打方向盘——原来他在倒车。
“堂主,这样危险!”
莫莫青调了头,车头与彭昆的阵地相对,子弹把挡风玻璃打得粉碎,幸亏俩人蹲着不曾伤着身子。
车尾逼近了酒店大堂,莫启青高声叫道:“弟兄们抓紧时间上车,洪义堂的大部队快要到了!”
“三山会”人员得到堂主的命令迅速上了车。
莫启青接着命令:“把枪填满子弹,准备恶战!”
莫启青熟练地驾驶贷车,准备从酒店东面进入大街逃走。
然而,没走多远莫启青看见了街上开来几辆大客车,车上全都是“洪义堂”的人马……
彭昆在后面狂叫:“姓莫的,乖乖出来受降吧,我留你—具全尸!”
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莫启青发现他的前后左右都是黑洞洞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