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乱世大洗劫
香港洪门大会结束,原“洪胜堂”改名为“和安乐”,陈百威继任堂主。洪门大会虽给“和安乐”带来了声望,在香港居“老大哥”的地位,实际上,整个堂口已摇摇欲坠,陷入崩溃的边缘。
兵家语:一日无粮千兵散。“和安乐”的前堂主因过份“忠义”,无心聚财,靠借款及傅灵华的支撑显然是力不从心,难以为继。
这问题早就摆到议程上来了,文贵曾多次向陈余祥提出收“保护费”,都被拒绝,理由是有损堂口的名誉。
陈百威早拟好了几个计划,那时一来考虑到堂主也许不会赞成,二来又碍着洪门大会的召开,这事一直拖了下来。
“和安乐”安葬了堂主,陈百威召集文贵、傅灵华、何南等几个首领研究今后的出路。
陈百威首先让管家傅灵华向大家公布家底:除了欠五万大洋的债,过几天连开饭的钱都没有了。
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都知道,即使陈余祥没有死,按他的办堂方针,终有一天是非解散不可的,既然是黑道,不干邪门歪道的生意就无法立足。沉默了好一阵,文贵先开口:“并不是陈堂主尸骨未寒我就有意犯他的规矩,实在是弟兄们没饭吃了,不能就这样眼睁着散伙。为解燃眉之急,我建议从明天开始,在我们所控制的范围内向各商、摊档收取保护费。”
何南第一个反对:“洪门大会刚刚结束,我们‘和安乐’才在江湖上取得良好的声望,前堂主曾公开骂过收保护费是敲诈勒索,因此才赢得了好的名声,如今前堂主尸骨未寒,我们就砸自己的招牌,若是这样,宁愿散伙也不可坏了前面的名声!”
“南叔说得有理。”傅灵华率先附和道。
“大家放心,我不会不知道考虑名声。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让他们找上门来主动缴纳保护费,这样一来性质就和敲诈沾不上边了。”说到此处,文贵得意地看着陈百威。
陈百威叹道:“我知道你想好的办法,是不是先挑动一些小流氓去各商店、档口捣乱,然后让他们主动求我们?”
文贵一拍巴掌,叫道:“我们俩总算想到一块处了!”
陈百威摇头:“这样不妥,远水救不了近火。派小流氓捣乱,一两天根本不会有效果,等着他们主动送钱来,即使堂口不解散弟兄们也早饿死了。”
众人觉得陈百威说得在理,连文贵也不吭声了,手托下巴,很久才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陈百威说:“我以为各位有良策,既然没有想出来,我也只好把不太成熟的打算告诉大家——先向三山会借一万大洋,解了燃眉之急,我们又按军师的办法让各处店铺送钱给我们,有了这些基础,我们也不妨学学莫启青贩运烟土。早在广州‘洪胜堂’做徒弟的时候,我就听说过缅甸有一个金三角地区,盛产罂粟,用这种植物提炼出来的鸦片价格便宜,运过来转手就能赚大钱。”
“有新堂主的这套计划,‘和安堂’就大有希望了!”文贵第一个鼓起掌来。
其他头领也表示赞同,都从内心钦佩陈百威,觉得他比陈余祥更适合做堂主。陈余祥声望高,有号召力,但太理想化,相比起来,陈百威更注重实际问题。
陈百威见大家对他的计划很赞赏,继续说:“洪门大会虽然成功了,但江湖永远不会平静,如果我们不求发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吃掉。人心叵测,凡成立堂口的人,都不是吃素的,时时刻刻想着称霸江湖。不要说别人,难道在坐的各位就不想让‘和安乐’在香港永远居于霸主的地位?
“因此,我们不能只局限于一种形势,只要有利益可图,只要能使堂口发展状大,每一个领域都要涉及。今后弟兄们的任务相当繁重,缓过这口气,要着手筹建镖局,赌楼、妓寨、烟馆、航运,无论天上、陆地、水里都要渗透我们的势力,形成一个立体网络,这样我们的堂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当然,所谈的都是远景计划,而目前的实际问题是解决弟兄们的肚子。开完会,我去‘三山会’一趟,凭着过去的交情厚着脸皮借一笔钱。”
“我们曾经是‘三山会’的救命恩人,只要开口,借一万块大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文贵插嘴说。
“也未必前些时候堂主也想到向‘三山会’借贷,莫启青精明得很,对我们的处境了如指掌,未开口,他自己就先说了。管家,当时你也在场,记得他如何说了?”陈百威望着傅灵华。
傅灵华说道:“莫堂主说,‘三山会’能在香港立足下来,全仗‘洪胜堂’鼎力相助,大恩大德,近期无力回报,以后生意好转再加倍补礼。”陈百威点头:“我也记得他是这么说,堂主说幸亏没有出口,否则弄得彼此尴尬,堂主太爱面子,为了弟兄们,我只能厚这一次脸皮,能否借到,还在未知中。”
文贵叹道:“真是人情纸薄,没有前堂主,他们‘三山会’早就成异乡新鬼了。别说是借,就是送一万块钱也不为过。”
“这也不能责怪人家,”陈百威说,“我也一样,眼见一个堂口没有经济来源,明摆着借多少都是有去无回的,就是父子关系都不会借,何况只是朋友?”
话说“三山会”自从来到香港,凭着自己的实力三拳两脚,很快在香港立下足来,筲箕湾洪门大会后,已拥有三五百人,在塘西山道口购置了房产,在西环拥有一家航运公司,但这些都是招牌,他们的主要收入还是贩卖军火、烟土。
香港是世界闻名的大港口,货物年吞吐量居世界前列,由此带来了这个地域的繁荣昌盛。“三山会”来到这里,如鱼得水,如鹰飞出山丘进入到莽莽森林……相比起来,广州很闭塞,那里交通不便,经济落后,贸易仍不活跃,来到香港,莫启青感到这种环境最适合黑道发展。这里聚集了各国的三教九流,信息灵活,不仅可以和广州继续保持联系,同时还可以把领域拓展到越南、缅甸、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这些国家和地区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弱点,掌握了这些情况,只要肯动脑筋就大有生意可做。比如越南的女人漂亮、多情,为各国嫖客所喜欢,装一船过来卖给妓寨或欧洲的人贩子,转手就能赚一笔大钱;比如泰国、缅甸和老挝边境地区,这里的烟土不仅纯度高、质量佳,而且价格便宜,运过来也是利润可观。加之这些地区由于恶势力的漫延,对军火的需求大得惊人,一枝普通驳壳枪从大陆运来,经香港转卖到那里,至少是双倍的价钱……过去莫启青在大陆贩卖军火,无非是从混乱的军队中廉价购进,再寻找买主;烟土则是从云南边境购进鸦片,再在广州倾销。如此折腾好比阴沟里撑船,碍手碍脚,不仅利润少,还受军阀牵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总之,把“三山会”迁到香港,等于蛟龙从池塘中进入到海洋。
香港洪门大会结束后,莫启青又揽下了一单好生意——泰国“金三角”有名的大毒枭金雄为了扩充势力,特意派人向他定购手提机关枪10枝,驳壳一百枝,手雷二百枚,汉阳造二百杆……金雄这次派来的手下是办事干练、武功好,绰号叫“人妖”的男子。“人妖”二十多岁年纪,外表极像女人,据说出道前曾在曼谷夜总会做过几年“人妖”,迷倒了不少达官贵人。后来因为人妖群体不断扩大,竟争激烈风光不再,好在他是男儿身,不仅会扭屁股,也会武功,于是投到金雄旗下,充当冷面杀手。这次人妖带来了由金雄签写的订单,及相当于3万大洋的钻石充当“定金”。金雄想得很周到,3万大洋带现款不方便,换算成等价的天然钻石,装在口袋里也不起眼。莫启青接过钻石和订单,交给雷进去鉴定,请人妖入坐,谈论具体交易细则。人妖用女人腔跟莫启青说话:“我们大哥说了,只要莫堂主的货没问题、守信誉,今后就是朋友,可以长久合作,以后还是有很多生意可做。”莫启青笑道:“我们‘三山会’在江湖上一向以讲信用闻名,和谁做生意都一样——强弱无欺,何况是你们?”“人妖”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在香港打听,就耳闻了贵堂的声誉,要不,也不会和大老无的和你们做生意了。”
莫启青道:“不是我自吹,虽然香港堂口林立,要说做生意,惟有‘三山会’才靠得住,不说别的,我们这些房产就是一笔固定财产,中国有句俗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雷进插嘴说:“香港有些堂口,别看他们表面风光,其实连堂口都是租的。另有一些堂口,虽有实力,也不可靠,比如‘和义堂’的军师彭昆就是个险人物,为了利益,没有他干不出的事来;‘和安乐’的名气在江湖上如雷贯耳一点也不过份。可是那么大一个堂口,居然没有经济来源……‘和安乐’过去是不是叫‘洪胜堂’?”
“正是。”雷进答道。
“堂主叫陈余祥?”
“没错。”
“听说洪门大会那天他被皇家警署署长麦当汉打中穴位吐血而亡?”
“正是他。”
“人妖”摇头叹道:“我听说这个陈余祥很有抱负,要用‘仁义’统治江湖,没想到他的堂口原来是没有一点经济基础的空架子,可惜可惜!”
莫启青说道:“陈余祥乃是忠义之士,他太为名声所累了,死得更可惜。”
雷进趁“人妖”低头喝茶之际与莫启青耳语:“钻石是真,重量也不少。”
莫启青点头表示满意,然后提声调问道:“人妖先生,在买卖方面,金老板还没有没其他要求?”人妖放下茶杯:“有。大哥说,货一定要你们负责送到泰国境内,万一路途中出了差错,我们一概不负责任。”
莫启青皱着眉,不吭声。
“人妖”说:“当然,这样贵堂相对来说风险要大些,但我们大哥提出多出两倍的风险金。比如你们香港的驳壳枪是每枝一百大洋,运到泰国,就是300大洋。”人妖停了片刻,见莫启青还是没有表态,又说:“莫堂主放心,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对香港地区及公海海域的情况不熟悉。你们可以考虑,我先告辞,万一不行时也不勉强,明天可以把定金退还给我。”
莫启青说:“我今天就答复你——这桩买卖我做了。”
“人妖”伸出一只手:“爽快,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莫启青道:“回去转告你们大哥,扣去定金,余下的钱我都要烟土。”
“好说。”
送走人妖莫启青回到座位,黄绍荣、雷进围了扰来,问道:“堂主,这单生意我们真要接下来了?”
莫启青点头:“是的。”
黄绍荣搔着后脑勺:“这可是跨国做生意,路途那么遥远,万一——”
莫启青说:“正因为是第一单跨国生意,我才接下来。这条路一旦走通,可是一条黄金之道,不说别的,单是一船军伙过去,一船烟土回来,这一去一来,利润是多么诱人啊!”
雷进道:“利润是诱人,就是风险太大,而且数目也大,万一血本无归……可不可以先少运一些,熟悉了路线再大规模运输?”
莫启青道:“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越利润大风险也越大。所谓‘不入虎穴蔫得虎子’正是这道理。”
雷进见他提出的问题堂主没有做答复,再一次问道:“堂主,我们是不是先派一支船运一小部份军火……?”
莫启青摇头:“这样做太显得我们胆小了,传出去‘金三角’的人肯定会笑话,以后谁还敢与胆小鬼做生意?”
雷进:“那我们就非得冒这个险了?”
莫启青仰起头,叹道:“只能冒险了!”
雷进:“要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
这时,手下入报‘和安乐’堂主陈百威求见。
莫启青、雷进心照不宜,都灵机一动,说明白陈百威来干什么。
雷进:“堂主,何不把这批军火交由‘和安乐’押送?这样既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我们又不要担风险。”
此话正中莫启青下怀,但嘴里还是说:“‘和安乐’一无所有,万一砸了怎么办?”
雷进:“这……”
莫启青得意地看了雷进一眼,吩咐入报者:“有请陈堂主!”
一身穿印花黑底丝绸长衫、手拿纸扇的陈百威进来,向莫启青问候,后面的文贵则是瓜皮帽,唐装上衣,下套色黑丝质长袍,一双千层底无忧履,手里并不曾拿什么。
“三山会”的客厅富丽堂皇,柚木地板,雕花天花板,水晶顶灯,配套真皮沙发,漂亮的大理石茶几,汉白玉烟盔缸。莫启青是极会做生意的,知道门面的重要性,客厅可以体现堂口的经济实力。
下人沏来了茶,茶质纯正,香、色、味具佳。
置身在这样气派的客厅里,使生性爱慕富贵的文贵禁不住环顾左右,想想自己的堂口又不禁自愧形秽。
陈百威也羡慕这样的气派,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相信自己将来会拥有比这里更高级的客厅。
寒喧一阵,陈百威见对方一直没有开口,心下便有了几分把握。他知道凭莫启青的精明不会不知道“和安乐”现在的处境,若是有意拒绝,一开始就会说最近如何如何困难。
陈百威赞了一声好茶,随即转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莫堂主是位明白人,应该知道敝堂的处境,说句不怕羞的话——”
莫启青不待陈百威说完,便打断道:“贵堂对我们恩重如山,按理早就该报答了,以前我曾多次向陈余祥提议合伙做生意,但余祥兄瞧不起偷偷摸摸的黑道勾当,我还是那句话,百威兄若肯俯就,愿意同流合污,‘三山会’一定鼎力相助!”
陈百威一听,把身子探过来:“莫堂主莫非有赚钱的买卖?”
莫启青点头:“不知贵堂是否愿干。”
陈百威叹道:“说句不怕羞的话,再过几天我堂若筹不到钱就只能散伙。处于这种情况,只要有钱解燃眉之急,我还有什么选择的呢?莫堂主尽管指点迷津,不必转弯抹角!”说毕,施了一礼。
莫启青伸出拇指道:“好,百威兄果然比余祥兄实在,这个忙我帮定了!”说完,一脸严肃起来:“最近我接了一单生意,既然贵堂急用钱我就拱手让出来。”
黄绍荣不解地望着莫启青、雷进。
“泰国有一位大毒枭金雄先生,在大陆购置了大批军火,托我护送。由于路途遥远,风险大,押运费可观。”
陈百威松了口气,再次双手抱拳:“莫堂主让出这大宗生意,解了敝堂燃眉之急,在此再次谢过!”
莫启青道:“不须多礼。实不相瞒,此去泰国路程遥远,一路关卡林立,意外事故颇难预料。对方的保险金并不是很容易到手的,他付出高额酬金,为的就是自己不担风险,万一出了事故,后果还是由我方负责。”
陈百威盯着莫启青,直问道:“贵堂家大业大,赔得起,像我这样情况对方怎肯给单?”
莫启青道:“对方把单子交给我,看中的正是我的资质,若是其他堂口,那断然是不给的。我把它交给你,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外人当然不会知道。”陈百威感到这才是关键:“我们之间又如何协议呢?万一出了事,我同样赔不起。”
莫启青道:“做生意买卖都是先小人、后君子。我也知道贵堂没有值钱的产业,事情成功了,当然没得说,万一砸了,‘和安乐’几百弟兄左右是要散伙,不如就并入‘三山会’,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干事业,至于你,不怕委屈的话,我愿拱手让出堂主的位置。”
到了这份上,已经说得再明白没有了,陈百威站起:“一言为定。要不要立下一个字据?”
莫启青摆手:“君子一言重于九鼎,说了就算。若要什么协议,反显得我小气,给贵堂弟兄造成不好的印象。”
陈百威不再多说,问道:“什么时候后程?”
“货还在广州,是我一个朋友的,最早两天,最迟四天送达香港,到时我自然会通知你,只要启了程,我就把到一半定金付给你。”
陈百威抱拳:“那就这样定了。告辞。”
莫启青也不强留,送出大门口。
陈百威、文贵离开“三山会”,在皇后大道西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筲箕湾。
透过车窗,但见两街高楼耸立,车水马笼,人流如潮十分繁华,与筲箕湾相比较,简直是天上人间,差别悬殊。
“我们今后若要发展,一定在这附近建立堂口,要不很难赶上别人。”陈百威叹道。
文贵道:“我也是这样想。管名花曾经提起过开妓寨很赚钱,我就想在塘西开办一家最高级的妓寨,想办法把其他寨子压倒。”
陈百威点头:“好主意,有钱马上可以着手筹办。”
文贵叹道:“堂主,我觉得莫启青让给我们的生意并非如他自己说是别人的军火。”
陈百威道:“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文贵点头:“他这是把自己碗里的饭分一口给我们,估计这口饭不是很好吃。”
“现在的情况是,饭里有砂子也得往下咽。我一向认为莫启青非等闲之辈,今天更证明了这一点,明摆着去泰国之路危险,自己押送,出事了就赔了。由我们押送,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是赢家。试想,一旦把我们‘和安乐’的弟兄全部汇集到‘三山会’,势力将是多么雄厚?”
文贵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旦我们失手,‘和安乐’的弟兄也只适合到‘三山会’去。”
“我也是这般认为,”陈百威叹道。“从我们的利益着想,也没亏,成不了功说明我没能耐,弟兄们该投到莫启青旗下去。这次我下决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我陈百威就这样垮了,有何面目在江湖行走?”
陈百威换了一种坐姿:“不过,莫启青忽略了一点——一旦我们成了,今后从香港至泰国这条黄金之路也有‘和安乐’的一份。”
文贵大笑,这是他占了便宜的习惯性表现。
出租车在‘和安乐’大门口停下,何南、傅灵华还等在大门口。
见堂主一脸高兴地下车,知道有了着落,迎上来问道:“堂主,有希望?”陈百威见众人殷切地望着他,甚至连墙内的一般会员都探出头来……喉咙一哽咽,泪水涌了出来,心里暗暗发誓——弟兄们,如果我陈百威辜负了你们的期望,这次绝无脸面回来!
陈百威抹去泪,大声宣布:“弟兄们,我们有钱了!”
文贵于是把这次去“三山会”的经过讲述一遍,听后一个个喜形于色。说心里话,凡“和安乐”成员,从上至下都不希望成为其他堂口的人,那是“亡堂”之侮,同样也不愿意就此解散,贻笑江湖。
“三山会”的行动很快,通知陈百威说军火已经准备齐全不日就能从广州远回香港。
正在“和安乐”上下欢庆之际,意外发生了……也许是“和安乐”命途多舛,也许是老天有意为难“和安乐”,就在这紧要关头,广州、香港发生了规模空前的大罢工。
1925年5月,上海日本纱厂惨杀了工人领袖顾正红引起了“五卅”大罢工,全国轰动。为了声援上海同胞,广州市的工人、学生以及市民数万人举行示威游行。游行群众经过沙对岸马路时,被埋伏在沙桥边的英国军队开枪射击,当场死伤数十人,造成了震惊中外的“沙基惨案”。
英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血腥屠杀更加激起了各界爱国人士的激愤!
从鸦片战争开始,英帝国主义就一直是侵略中国的元凶首恶。远的不说,1924年9月广州商团事变就是英帝国主义者支使汇丰银行买办陈廉伯所作的勾当。而这次“沙基惨案”的暴行是英国人直接动手造成的。
为了与英帝国义作不懈的斗争,中共组织在广州越秀南设立了“省港罢工委员会”,委员会设主席一名,由海员工会代表苏兆征任主席。
共产党员苏兆征、杨殷等人来到香港发表演说,激发爱国同胞。香港大罢工于是开始了,参加罢工的人数与日俱增,纷纷离开香港,使香港的工厂关门,交通停滞,垃圾堆积,市面萧条。广东方面在鼓励工人离港的同时,也断绝对香港的食物供应、能源供应,以困窒香港。
为了接待源源不断从香港回来的罢工工人,当时担任国民党中央工人部长的廖仲悄亲自率领罢工工人在广州各处找寻住所,见有空屋,即定为工人临时住所,解决一时困难。罢工救济费用,除了设法求援外,并向社会各界募捐,广东政府亦多方支持。
与本书有直接关连的是,罢工委员会设立了工人武装纠察队,维持秩序;同时派出纠察队检查香港来往关口,防止走私。
由于广东方面断绝了对香港的食物供应,使两地的差价十分悬殊,香港各堂口看准了这个有利可图的机会,开始了疯狂的走私,对此,罢工组织深恶痛绝,彭湃、周恩来等人走上街头发表演说,声泪俱下地力陈工人为国家尊严、民族利益,忍饥挨饿,付出牺牲,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一少撮民族败类借机发财……于是加强纠察队,对香港实行严格封锁,人员、船只,只许进,不许出,查出走私,严惩不贷!
可怜莫启青的大批军火恰恰碰在这个关卡之上,无法启运……闲话休题,书归正传,莫启青的军火停留在广州运不过来,也等于说“和安乐”指望活命的钱化为乌有……屋漏偏逢连阴雨,由于大陆对香港的封锁,物价飞涨,本可以撑十天下去的钱,最多只够七天开销……人,生存是最要紧的,到了这节骨眼上,陈百威一咬牙,下决心对留守的市民实施大规模的“抢劫”。
这样做是迫不得已的,陈百威清楚,一旦自己加入了“打劫”者的行业,在江湖上就是终生的污点,到将来,哪怕再有钱、再有势力,都上不了台面——无法得到英女皇的封爵。
现在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6月18日,由于《中国新闻报》刊登了英国制造“五卅惨案”的消息,被港督司徒拨下令查封。
就在这一天,“和安乐”的“探子”听到一个好消息——“和义堂”的彭昆趁着军警把精力用在制止罢工,对市民实施大规模的“洗劫”。
听到这消息,陈百威立即召集堂口头目研究,如何步“和义堂”的后尘。大家一致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假冒“和义堂”人员,在湾仔、筲箕湾以外的地域“洗劫”……陈百威的想法与手下一样,现在由他们说出来了,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我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不暴露堂口的身份,陈百威又把探子叫来盘问:“你有没有打听到彭昆的人是采取什么方式洗劫?”
探子回道:“小的打探得十分仔细,这些天司徒拨启奏女皇陛下,调来了大批军警天天在街上巡逻,荷枪实弹、镇压罢工工人,那些市民们吓得不敢出门,好多主妇没有自来水,彭昆于是突出奇招,命令手下出动替市民挑水,每担水一块大洋。”
文贵摇头砸舌:“亏彭昆想得出来,一担水的钱可买五十斤上等白米,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贵的水了。那些家庭主妇不肯给怎么办呢?”“探子”说道:“不给就砸东西,还扬言要报官,赖她家里人是罢工领袖,这样一来,哪里还敢不给?”
陈百威点头:“还有吗?”
探子:“彭昆还想了一招,叫‘代客购物’,也是利用一般主妇不敢外出的心理,说只要对方开列清单,油盐柴米,均可代购,且声明货到才收款项,将一些东主不在家的店铺砸门而入,或打伤店员强抢硬夺。然后将抢来的物品送货上门,收取货款之外,还另加一笔服务费。”
傅灵华赞道:“彭昆也真亏他想的出来,够绝的了!他的脑瓜就是聪明!”文贵一听傅灵华夸彭昆,十分不舒服,鼻子一哼:“什么聪明?不过心狠手毒罢了!”
傅灵华道:“心狠手毒也只有他才毒得出来。”
文贵道:“照你的说法心狠手毒也是优点?”
陈百威说:“好了,不要争了,下去马上布置,先去分头踩点,明天开始行动,千万注意要用彭昆用过的招数,最后有意无意地向市民透露你们是‘和义堂’的人员,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众人答。
“清楚了就下去布置,不要再耽误了。”
众人离坐,文贵过来问道:“堂主,依我看不必踩点了,应立即行动,恐怕其他堂口也跟着效尤,俗话说‘早起的鸟有虫吃’。”
陈百威觉得有理,于是又吩咐道:“依文军师的方案,分小组统一行动,所得财物原则上充公,为了鼓励弟兄多抢多捞,给三分之一的提成。”
自即日起,“和安乐”加入到洗劫市民的行业里,几天功夫,堂口便搜刮到两万大洋,解了燃眉之急,维持了堂口的正常开销。
有了发财的机会,其余堂口亦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当时除了有名的“和安乐”、“和胜和”、“和利和”、“和群乐”、“和利勇”、“和联胜”、“和合群”、“和合义”等等之外,和字头的还有不少,香港江湖史上,将这段故事称为“三十六和大发罢工财”。
各堂口发财上了瘾,到最后几天没有忌讳,不分昼夜全体出动,最高收入每天一人达二百元之多,按当时的币值,几乎可购买四两黄金。
省港大罢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民族活动,工人们提出了“坚持到底,勿擅让步”的口号,誓与英帝国主义抗争到底。
司徒拨为了阻止罢工,绞尽了脑汁,软硬兼施都不能凑效,最后决心挺而走险,一边把驻中国各港口的英国军舰全部调到香港,一边积极督促英女皇对中国进行武装干涉,一时间,香港上空风云变幻,黑云压城,战事一触即发……处于此种情景,香港的黑帮组织沉不住气了,都不同情度地做出反应。
表现最明显的首推莫启青,他走私的货物大多数都是在大陆购货、或大陆倾销的,担心长此下去给“三山会”造成致命的打击。
这一天,他领着雷进拜会陈百威。
双方落坐,莫启青品了一口茶,赞道:“好香的茶——百威兄,你听到风声了么?”
陈百威问道:“什么风声?”
“司徒拨组织了什么公民大会,以大会的名义致英国政府,要求出兵广州。”
陈百威点头:“我知道,事隔几天,又组织第二次公民大会,陈述只有进攻广州,才是解救香港的最佳办法。”
“所以,”莫启青道,“这场战争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陈百威叹道:“是呵,近些天我正考虑这问题。不知莫堂主有何高见?正想听听。”
“高见谈不上,我也想听你的呢。”莫启青笑道,“我个人认为,香港一旦打起来,我们的前途堪忧,就算不打,长此僵持下去,香港的市民全被我们这些堂口榨干了,再不会有什么油水。”
陈百威道:“正是。现在商业全部停顿,全港关门闭户,香港变成了‘臭港’、‘死港’了。”
莫启青:“工人的势力真是不可估量,所谓墙倒众人推,罢工一开始,九天之内,邮局、银行、酒店,茶馆、菜场、修造船、电车、报馆、印刷局、轮渡、屠宰场、饼干面包店、牛奶房的工人和店员都参加了罢工,连外国人雇用的仆人、厨师、园丁都不例外,司徒拨想办法派人到菲律宾、越南、印尼用重金招募工人,真是杯水车薪,工厂开不了工,反过来这些人又成了累赘,组成了外国黑帮。”
陈百威叹道:“这就叫‘众怒难犯’。莫堂主,还是谈谈我们的出路吧。”
莫启青:“无事不登三宝殿,莫某正为此事拜访陈堂主。”
“原来莫堂主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不敢。现在两地封锁甚严,但越是严,利润越大,好多堂口都已经先干上了。”
陈百威摸着下巴,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想这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像样的船只参与走私,速度慢了,最易得被工人纠察队抓住,当民族败类处置。恰好莫启青因担心一两年英中双方解决不了问题,加之泰国那边金雄坚持要货,也不得不挺而走险了。因担心自己一方的力量有限,有意拉“和安乐”入伙。莫启青的借口是邀陈百威过大陆去走私食用物品,无偿借船只给他,条件是双方心须同去同归,不得甩开另一方单独行动。
这对陈百威来说,表面等于捡了一个便宜,其实这是莫启青在无偿雇用他做保镖,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百威最担心的是对内地线路不太熟悉,因此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没有过去,情况熟不熟?”
莫启青说:“不瞒你说,大陆方面我有十足的把握,担心的是香港有些堂口心怀嫉妒暗中搞我。”
陈百威:“‘大陆方面有十足把握’,此话怎讲?”
莫启青端起茶,得意地望着身边的雷进。
雷进道:“我们堂主在广州多年,根深蒂固,有一张关系网,各方面都有人。”
陈百威放心地点了点头。
莫启青喝了口茶,把杯放归原处,抹着嘴说道:“关系太多也没用,关键是要能帮忙、帮得了忙。这些天我虽没做生意,但也联系上一个很有名的人。李福林你认识吧?”
陈百威摇头:“没见过,名字如雷贯耳,听说他是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军长。”
“正是。”莫启青道,“说起来他是广州一霸,最有势力的军阀,他的手下都是民军、土匪收编过来的,算是珠江三角洲的土著部队,地形熟悉,现在又负责据守广州,可谓如鱼得水,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莫堂主是怎么和李福林认识的?”
莫启青道:“这世界只要有利可图,哪个空隙没人钻?为了扩弃实力,李福林需要到处筹钱,恰好我曾在他手下哪里购过一批军火,这次我亲自去了一趟广州,直接会晤了他。李将军很爽快,说如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就说现在江面上、各关口都查得很严。他说怕个球,老子陆上、水上哪里去不得?纠察队还要听老子指挥!他还叮嘱,具体的事要交给手下去办,做为头面人物他不能出面,万一出了事,再出面跟廖仲恺、胡汉民说情。百威兄,有了李将军的支持,我们还怕什么呢?”
陈百威更放心了,为了与大陆方面保持联系,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家里的事交给文贵。
根据打听到的行情,莫启青、陈百威准备运一批外国纱厂出品的西洋布去广州。由于两地封闭,各商店此货奇缺,价格上扬,正是做生意的黄金时机。
货物由宵箕湾附近的海岸装船,深夜启程,莫启青、陈百威双方各带十几名干练的手下押送,一律全副武装。
六艘船经维多利亚湾进入伶仃洋,这条路并非传统老路,为的是躲避查询,天亮前在珠海登岸,早有李福林的部下用军车装载,一路开往广州,打着李福林的招牌,及“缉私纠察队”的招牌不许任何人盘查。
紧俏物资在广州出手很快,不到半天工夫大批进口洋布销售一空。莫启青、陈百威名赚三万大洋,如果没有李福林的护驾,两位得不到这样的好处。为了长久走这条路,三位从自己的利润里分出一半孝敬李福林。
轻轻松松坐地得了三万大洋,无论李福林本人及莫启青、陈百威,都感受到了权力的作用与重要。
在广州的日子里,陈百威、莫启青轮番作东,请李福林玩遍全城的名妓,逛遍各处赌馆茶楼,无形中又增进了感情。
接下来两位又分头购物,都是些香港紧缺的食油、大米、新鲜菜蔬、肉类,比香港市场便宜几倍以上。
莫启青在采购这些货物的同时,把枪枝、弹药藏在中间,准备分批运回香港。
离开广州时,仍由李福林的亲信部队护送,由陆路沿番禺、顺德一路南下。
军车进入中山境内,陈百威发现后面一辆客货两用车十分可疑,从广州一直尾随不曾放松。
莫启青心里“格登”一下,预感到可能被人盯梢。为了证实后面的车是否系盯梢他们的异帮分子,陈百威令司机停下,让客货辆用车超过,陈百威把头探出窗外,见车上坐满了工人纠察队队员。
陈百威心里一惊,知道走漏了风声,悄声对莫启青说:“莫堂主,我们的行动被人知道了。”
“谁?”莫启青惊问道。
“彭昆。”陈百威道,“前两天我们陪李军长去天字码头附近的如意楼,无意中我发现一个鬼鬼崇崇的人很面熟,当时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回到包厢才记起那个人可能是彭昆的手下苏小枫。”
“怎不早说?”
陈百威叹道:“也是一时大意。若不是现在知道被盯上了,我一直认为可能是人貌相同的原故。”莫启青连连摇头:“百威兄,你太小看彭昆了,当初在广州我就差点栽在他手中。”
陈百威道:“他的厉害我也见识过,万没料到在广州他也有活动能量,你没见刚才过去那辆车上坐满了工人纠察队?”
两个人一齐探头,只见前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
这时李福林的副官李想问道:“两位大哥,车停下干吗?”
莫启青手指前面:“我们被工人纠察队盯上了。”
李想不屑地一笑,挥手命令司机:“开车!没事,广东是我们五军的地盘,量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汽车开动了,进入珠海境内,客货车再一次跟上。李想一路给莫启青、陈百威打气,说只要不是枪支弹药,解释可说是给珠海驻军购买的东西。莫启青与陈百威对视,内心惊恐不已,因为车上偏偏夹带了军火。
“如果车上真是军火呢?”莫启青焦急不安地问道。
李想难住了,搔着头,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车上的人重重地摔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禁暗叫苦也——一伙荷枪实弹的工人纠察队正检查前面的车辆。
随之,一位纠察队员跳上来大声叫喊:“谁是老板?快下车接受检查!”“三山会”、“和安乐”加上李福林的手下一共三十多人,分别坐在三辆大货车上,此时也相继在后面停了下来。
陈百威推开车门,把率先上来的纠察拉下来:“先生,军用物资不许随便检查。”
纠察毫不通融,李想随后下来把证件给他看了,纠察还是坚持着:“不行,李军长的东西更应带头接受检查!”
李想在广州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口气,把手伸进胯下,拔出一把左轮,喝叫道:“你敢查,我崩了你!”
没想李想的话激怒了在场的纠察,一齐围过来。李想见众怒难犯,跳上车,关上车门不敢出来。
陈百威打着拱手:“诸位,车上确实没有什么,都是部队过日子用的东西。”
一位工人领导模样的人上下打量陈百威,问道:“先生也是军人吗?怎不穿军装?”
陈百威说:“我以前确实不是军人,才投靠李军长不多久。”
陈百威话没说完,一个人分开工人纠察走到他面前:“陈百威先生,人家在这里已守候你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