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海复仇

话说彭昆和日本凶神李志廷挂上了钩,一边指使手下出卖爱国同胞讨好日本人,一边又想着借助日本人的势力铲除由来以久的心腹大患——陈百威与莫启青。

在李志廷面前,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把陈百威形容成日本人的克星、对头,以激起他的愤怒。但李志廷有他自己的打算,并不听任彭昆摆布,骂道:“八格耶鲁,是你领导大日本,还是大日本领导你?”

彭昆仍不死心,纠缠道:“李大人,陈百威、莫启青这两个人不除,终是心腹之患,到时候他们会发动手下攻打皇军。”

李志廷不以为然,说:“我不仅不杀,还要给他们官做,像你一样,当区政所所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彭昆咽住了,只拼命摇头。

李志廷得意非常,轻蔑道:“我量你也不知道。告诉你,这是日本人的一着妙招,像陈百威这样有影响的人物,过去公开反对我们,现在不仅不杀他,还给官做,说明大日本的英明与宽容,其影响远远胜过杀他!”

彭昆当然是知道这种厉害因素的,他只是一心想着除去自己的敌人。没想到李志廷并非他估计的那么笨。

李志廷又拍着他的肩,说:“你、陈百威、莫启青,还有很多有影响的华人,最近两天准备好照片、简历,写一份效忠大日本帝国的决心书,一起登在报纸上。”

彭昆一听说要登在报纸上抛头露面,这等于是挂牌当汉奸了,急了:“李大人使不得,我是一心一意为皇军效劳的,如果抛头露面以后为你搜集情报……会不方便的。”

李志廷不高兴道:“你所在的那个区总得有位所长。”

彭昆说:“我有位手下,叫苏小枫,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出面,比我担任强多了。”

李志廷想了想采纳了他的提议。

彭昆于是又得意起来了,认为于其借日本人之手杀了陈、莫两个,还不如让他们做挂牌汉奸,一旦日本人离开,以后就成了民族败类了,在香港无法立足,那时候再出手打击,自己岂不成了民族英雄?

下午时分李志廷将彭昆召去,问道:“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了?”

“报告李大人,”彭昆垂首站立,“你吩咐的任务都认真去做了,可是莫启青、陈百威俩人都不愿替大日本效命。”

“不愿意要实施强迫,你威协过他们没有?”

“这两个人在江湖上是滚打了几十年的,软硬都不吃。”彭昆于是添油加醋把去半山区劝陈百威的事说了一遍。单单隐了在那里看到胡蝶,这正是他存下的一点私心——一旦胡蝶给日本人要去,自己连边都沾不上了。

李志廷听完彭昆的叙述,摸着仁丹胡问道:“他说考虑两个晚上,会不会今晚就溜掉?”

彭昆伸出大拇指:“李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与他交锋多年,这正是陈百威的一惯做法。”

李志廷说:“我让他插翅也难飞!”

是夜,李志廷在彭昆的指引下来到半山区“之”字路上等候陈百威,果然逮了个正着,因规劝不听,被带入上环宪兵部牢房,这时彭昆又建议把“三山会”的堂主莫启青也抓来。

就这样,两位老对手都落在了彭昆手里。

彭昆在李志廷面前百般挑拨,因顾虑夜长梦多恨不能立即处死陈、莫俩人。

李志廷这一次任命二十二位区长,都不同程度受到抵制。他自己也明白这些华人的顾虑,因此对陈、莫俩人的态度也认为正常。为了使他俩很快就范,恰好这几天抓来一批人,准备处决,于是想出一个绝招——把陈百威、莫启青也押到刑场上陪死……上环刑场是彭昆替李志廷选好的,当初他和莫启青打仗经过此地,觉得阴森可怕,又偏远,是个杀人的理想场所。

这一回他以为陈百威、莫启青死定了,没想到枪响过后。所有的人都倒在血泊中,单单剩下陈、莫二人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彭昆错愕地望着李志廷,问道:“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志廷得意道:“你没见识过?”

彭昆摇头。

“这叫‘陪死’,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发明的一种绝招,专逼那些意志比较坚定的人就范,非常管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败纪录。”

“万一不管用呢?”

李志廷傲然道:“难道你不相信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刑罚?”

“不是这意思,”彭昆道,“万一这两个家伙嫌活够了,不肯就范。”

李志廷咬着牙望着天空:“那么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一具具尸体被拖下海里,刑场上一滩滩血污腥臭难闻,李志廷下令用煤碴灰掩了,为下一批屠杀做准备。

陈百威在枪声响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李志廷走了过来,左手叉腰,右手握着指挥刀,说:“我还是舍不得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百威指着地上的尸体说:“为滥杀无辜寻找借口。一边对我这个该杀的人一再迁就,一边又大举屠杀中国无辜百姓;留下我可以在报纸上大势宣传你们日本人是何等宽容仁慈,这样一来,就能证明被你们屠杀的人都是该杀的!”

李志廷露出黄黄的牙齿:“算你猜你了,不过也不全对。如果你非要坚持不与我们合作,我一样可以杀你,对大日本帝国来说,杀几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陈百威道:“那就请你成全我,我想说,中国人并非都象彭昆一样心甘情愿当汉奸的,最起码我的心目中,民族气节比生命更重要!”

李志廷恼羞成怒,咬牙道:“好吧,我就试试你的脖子到底是钢做的还是铁打的。”说罢,抽出腰间的指挥刀,举在空中,阳光下,刀刃熠熠生辉……

话分两头,晚上陈百威被宪兵部抓走后,黄小妮哭得像泪人一样。文贵一时也没有了主张。

日本人毕竟不同于各堂口的黑帮人物,他们是不会讲理的。

在上环码头艇上等候的“和安乐”弟兄,见堂主久久不来,跑回来看是怎么回事。文贵吩咐道:“把胡女士的行李暂时运回来吧,这一次就取消了。”胡蝶和丈夫紧紧地搂在一起,惊恐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

一行人仍回别墅,整夜都是黄小妮的哭声,在半山区传得很远。胡蝶一直陪伴左右,安慰道,“阿威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会有办法脱险的。”

黄小妮摇摇头:“这一回绝对是没有办法的了,正因为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才不适宜于这豺狼当道的时势。”

胡蝶点头:“说的也对,这年头只有彭昆之流才能活下去。”

黄小妮扑在胡蝶怀里,哭道:“瑞华,你说日本人杀了阿威,尸首会还给我吗?”

“不要说傻话,会没事的。”

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胡蝶知道她的行李又运回来了。

多少年来,她颠沛流离,吃尽了各种苦头,但不管什么时候,都舍不得把这些行李丢掉。这一回能否保住,只有祈祷上帝保佑了,兵荒马乱之中,是人力难为的。

第二天,“和安乐”弟兄得到消息,陈百威被关在上环宪兵部的牢房里,只要他坚持不肯效忠日本人,就有可以被杀掉。

文贵再也坐不住了,在花园里来回踱步。这时在二楼阳台上的胡蝶问道:“文军师,阿威有消息没有?”

文贵望着胡蝶,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招手道:“瑞华,你下来,我们商量一下对策。”

胡蝶一袭黑底红花旗袍、高跟鞋,从楼上急急地下来,问道:“阿威有危险吗?”

文贵点头:“这几天每天宪兵部都要在上环刑场杀一批人,今天可能有阿威的份。”

胡蝶吃了一惊:“这……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

文贵看了看楼上,小声问道:“办法到是有一个,只是瑞华你肯不肯……”胡蝶一下子明白了文贵的意思,脸上红了一阵,下意识地看看楼上,见潘有声没有出来,低声道:“只要能救人,不存在什么愿不愿意了。”

文贵松了口气,说:“那好,陈堂主这回若能死里逃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我救他纯属于自愿,并不指望什么感激,你快去准备吧,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向有声说一声吗?”

“不必了,我自会有办法应付。”

文贵立即叫来司机,驾着陈百威的雪佛莱从半山区直奔上环刑场。

在快要抵达的时候,一排枪声响起,文贵、胡蝶心里一惊,面面相觑。

文贵最先反应过来,叹道:“我们来迟了,陈堂主他……可能气绝身亡了。”司机减慢速度,回头问道:“文师,我们还去不去?”“去。”胡蝶流出眼泪:“如果阿威真在里头,也要见他一面,也好和日本人交涉遗体。”刑场临近了,一群日本宪兵正在拖尸体。司机眼尖,看到陈百威还站在那里,惊叫道:“你们看,堂主——”

胡蝶随后也看到了,见一位日本军官用指挥刀砍陈百威的头——她不顾车子还没停稳,跳下车大声喊道:“刀下留情!”

日本宪兵一眼看见胡蝶,欢叫道:“花姑娘的,米西米西!”

举刀的李志廷回过头来,他发现了胡蝶,指挥刀随即插入刀鞘。

“小姐你贵姓?”

胡蝶大方地把手伸给李志廷,说:“李先生的国语说得真标准。”

“过奖,在下从小在台湾长大。”

“原来是半个中国人。”

李志廷再一次追问:“小姐芳名?”

文贵随后也赶到,插话道:“李先生看过中国电影吗?”

李志廷点头:“看过。”

“《孔雀东南飞》、《啼笑姻缘》看过没有?”

李志廷惊叫:“哇,你就是国际大名星胡蝶?”

胡蝶点点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在电影皇后面前,刚才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现在一下子恢复了人性,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胡蝶道:“当然可以,但必须饶了我的朋友。”她指了指陈百威。

李志廷哈哈大笑道:“我本来就不打算杀他,只是要他替我们大日本做点事。”

胡蝶道:“你不要强人所难嘛,我这位朋友是位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

李志廷在胡蝶身上感到了一种无可抗拒的魅力,终于忍不住求道:“胡小姐,我们……”

胡蝶小声道:“你看这是什么场所,总不能……”

李志廷哈哈大笑,说:“好,去我那里做客。”

这时,李志延发现,他的手下正一个个色迷迷地看着胡蝶。

一位宪兵小头目用日本话问他:“长官,这两个人怎么处理?”他指了指陈百威和莫启青。

“姓陈的带回宪兵部,另一个杀了!”

“哈咦!”小头目行了个日本式的军礼,去执行任务。

陈百威被带上了汽车,回过头来喊道:“瑞华,你要救莫堂主,他也是中国人!”

李志廷拉着胡蝶的玉手说道:“不要理他,中国人这么多,你救得过来吗?”

此时,刑场上莫启青的精神已经崩溃,宪兵把子弹推上膛,他突然大声叫:“我愿意为皇军效命!”

李志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胡蝶望着陈百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在短暂的沉默中有人干咳了一声,那是彭昆的声音,他一直站在刑场的旁边目睹这里发生的一切。

胡蝶也干咳一声,傲然地瞟了彭昆一眼……太阳钻进了云层,带着寒意的海风夹着一股血腥味在上环刑场呜咽。

“我有个很美妙的设想,”彭昆半闭着眼躺在安乐椅上说,“如果这个设想能实现,这辈子也不枉活一世。”

“军师的设想能不能告诉小人?”苏小枫在旁边讨好道。

彭昆把眼睛睁开,透过玻璃望着维多利亚港来往的船只:“这个设想在见了胡蝶以后就产生了,如今越来越强烈。”

“军师是想得到胡蝶……”

彭昆直起身:“她有一大批价值连城的珠宝财物,如果能娶得到她,可谓财色双收,乃是天下的第一大美事。”

“依我看军师的设想一定能够成为现实。陈百威已经被你斗败,胡蝶那个王八蛋丈夫没有半点能耐。”

“唉——”彭昆长叹一声,“我的设想全部打破了。胡蝶这骚女人为了救陈百威主动与李志廷……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胡蝶当礼物送给他,也得一份人情,可现在……”

“可现‘鸡飞蛋打’了。”苏小枫接口道。

“你知道个屁!”彭昆瞪起眼睛骂道。

苏小枫吐了吐舌头。

彭昆把牙齿咬得格格响,说:“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非要报复胡蝶不可!苏小枫——”

“小的在。”

“我给你任务,以后专盯胡蝶。”

“是。”苏小枫答应后准备退下。

“慢。”彭昆道,“最近有什么情报没有?”

“有的,”苏小枫道,“陈百威已经出来了,被日本人软禁在半山区别墅里,不得随便离开;胡蝶经常偷偷去宪兵部;香岛二十二个区的区政所所长都已确定下来,准备近几天登报;前几天莫启青已登报表示效忠大日本帝国,街头巷尾对他都有议论。”

彭昆点头,问道:“你出任所长的像片和效忠书交了没有?”

苏小枫搔着头,说:“军师,以后会不会有人骂我汉奸?”

“不怕,大日本的天下是长久的,我把这好处给你,是看在你多年跟我的份上,堂口这么多人,我怎么单单给了你?凭此一点,绝不会害你。”

苏小枫这才放心离去。

这里是上环面临码头的街市,目前是彭昆的据点,公开招牌是“彭氏赌行”。

自从日本人占据香港以来,各堂口过去的一切经营项目都在一夜间化为乌有,彭昆看准这个时机,经得李志廷同意,率先在上环街市附近开设了近十个赌档,与其说是赌档,不如称之为骗局更恰当,因为真正的赌博,虽然买家赢面少,但也不会百分之百输钱,而彭氏开的鱼虾蟹和纸牌档,除非人不沾染,否则绝对居于输面。原来这里所有的骰子和纸牌都是做过手脚的,庄家要开什么便开什么,操纵自如,万一失灵,彭昆的手下也会输打赢要。故而这些赌档大杀三方,除了孝敬李志廷外,彭昆都是日进万金。在彭昆的影响下,其他留港的黑社会人物无不垂涎,纷纷前来协助他,一时间西环、湾仔、九龙的油麻地、官塘地区赌档林立。这段时间,彭昆严然成了香港江湖上的一代盟主。

闲话休题,且说一段时间过后苏小枫回来向彭昆汇报。

“军师吩咐的任务我已查明,原来胡蝶虽与李志廷交往,但十分隐蔽,从不在公众场所露面。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一点点情报,知道胡蝶仍然住在半山别墅,李志廷常常上山去拜会。”

彭昆目前的主要心思是报复胡蝶,听苏小枫如此说,暗想:胡蝶是一代影后,影响之大是不得而知的,按惯例,越是有影响的人越是顾全名声,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何不也击其要害?

彭昆自言道:“这次老子一定要给这骚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彭昆吩咐道:“小枫,你下去叫司机,我要出去一趟。”

“军师去哪?”

“宪兵部。”

苏小枫明白彭昆去找谁,说道:“军师今天去宪兵部肯定找不到人,李志廷一早就去了半山区。”

彭昆皱皱眉头,说:“我也去半山区。”

彭昆已经很久没去半山区了,一幌时间已到了1942年的夏天,香港的局势基本上都是日本人一手遮天。当时的临时负责人酒井隆中将已去南洋作战,香岛的第一任日本总督矾谷廉介于年初上任。李志廷仍然执掌宪兵部。夏天的太平山长满绿叶芳草,在阳光下显露出几分翠绿。别克车上了“之”字路来到别墅,果见李志廷与胡蝶聊天,其中还有陈百威、潘有声及文贵。

彭昆在厅外犹豫片刻,不知用何种心态进入:若是李志廷一人在场,当然得奴颜媚乞,若是单方面只有陈百威一伙,应该表现出高人一等。

不管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彭昆调整心态,不亢不卑走入厅内,先向李志廷鞠了躬,柔声道:“李大人好,很久不见,十分挂念,我今天特去宪兵部看望,谁知大人不在,一路打听才知到这里来了。”

李志廷傲然道:“你说的好听,是有事求我吧?”

“不敢。”彭昆躬着身,“彭某是有一妙计呈献大人。”

“什么妙计?”

彭昆抬起头,扫视陈百威、文贵,目光傲然,鼻孔里还发出不屑的哼哼声,然后又低下头来说:“我的妙计只能告诉大日本皇军,不可以在亡国奴面前说。”

李志廷这才赐了坐。彭昆落座时,面向李志廷,屁股朝着陈百威等人。

厅里中人各怀心事,李志廷说:“有一桩事我正要找你。”

彭昆忙又起身:“只要是替大日本效命,上刀山、下火海彭某在所不辞,大人请讲。”

李志廷摸着仁丹胡,眼睛却看着胡蝶,说:“自从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主力去了南洋,所向披糜,所到之处都成了大和民族的天下,不过伤亡也很惨重。这样一来,香岛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大后方,近来,香岛‘南支派遣军’第200野战医院的病号经常爆满。这批人数常常超过两千人,他们离开医院之后,大部分都有一段假期逗留香岛,加上一些经常派驻这里的正式海、陆军及辅助部队,人数加起来有二万。这些可爱的大和将士们都是远离亲人的大男人,正处在需要女人的性欲旺盛时期,所以——”

彭昆一听就明白,说:“皇军每到一处不是兴置‘慰安所’么,在香岛何不也设一些这样的机构?”

李志廷拍着彭昆的肩说:“你很聪明,最能理解我们大日本人的心意。”

彭昆受宠若惊:“不是彭某人聪明,是皇军大大的聪明,不受启发,谁也想不出来。”

李志廷敛起笑容,说:“皇军很重视这个问题,敦促副总督平野茂在香岛、九龙两地设立‘慰安所’六百处,便于前线回来的将士有女人玩。”

彭昆击掌道:“皇军大大的了不起。”

李志廷傲然道:“我们大日本要征服全球,为的也是享受,将士们在前方卖命,没女人怎么行?平野茂副总督很重视,把任务分给防卫司令部和宪兵指挥部执行实施。所以,我肩上的担子就不轻啰。”

“大人身上的担子是不轻,不过,我可以替你承担。”彭昆说到这里,眼睛滴溜溜,开始打他的主意。

李志廷叹道:“什么事都得有个头绪,现在我考虑的问题是选择地点。目前各部门的指挥部大都设在中环,为了官兵们玩起女人来方便,‘慰安所’不能离得太远。”

彭昆插话道:“湾仔怎么样?”

李志廷想了想,点头道:“嗯,这地方好,不过我准备建一所规模很大的慰安所,因为皇军从前线回来一般是成百上千。”

彭昆掌赞赏道:“这场面很壮观,构思也大胆。”

“因此,”李志廷说,“在建‘慰安所’的地方要把居民全部迁出。这样一来就有了麻烦。湾仔是全港人烟最稠密的地方,骤然间要他们全部迁出,以皇军的威严虽不困难,但谁敢保证没有抗日分子从中策动?如果来个一把火烧了,或者偷袭执行命令的皇军怎么办?”

听到此处,彭昆的主意打定了,附着李志廷耳朵:“我到是有个办法,皇军虽然不便,但利用黑社会负责该项工作可谓是天造地设。”

李志廷眼睛发亮,喜道:“真有你的!这事就交给你了!”

“不,”彭昆再次附耳道,“这项工作我可在暗中操纵,可由陈百威、莫启青等人出面。”

李志廷转向陈百威:“陈绅士,强制湾仔区居民迁出的工作交给你怎么样?”

一直不吭声的陈百威抱拳道:“不妥,我早就和你说过,从此后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这项任务还是交给彭绅士吧。”

“我更不会干这种事,目前我和李大人交往纯属私人关系,不牵系到任何种族、政治上的问题。”彭昆话到此处又在李志廷的耳朵旁说了些什么。

李志廷大喜,伸出拇指道:“你的很聪明!”

彭昆在厅内其他人的感觉里是一只粘满大便的绿头苍蝇,不仅脏,其“嗡嗡”声更令人生厌,而且还不能驱赶。

彭昆在李志廷耳旁说毕,得意地在众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把目光定在胡蝶身上。

胡蝶讨厌地别过脸去。

李志廷起身走到胡蝶身旁,说:“胡女士,你愿意去日本吗?”胡蝶预感到彭昆在搞鬼,但具体搞什么鬼,她心里茫然。

胡蝶没吭声,李志廷接着说:“你是有国际声望的艺术家,现在虽在打仗,也不能浪费美好时光,应该为中日和善做一番大贡献!”

胡蝶惊愕地望着李志廷。

看得出来,李志廷对彭昆悄悄提出的建议很感兴趣,他在胡蝶身边坐下,兴致勃勃道:“我准备筹拍一部电影,题目就叫《胡蝶游东京》。估计会得到天皇的大力支持,这部片子的主题是宣扬中日和善。中国著名的电影演员胡蝶女士在东京参观名胜古迹,这些古迹记载了日中两国有史以来一衣带水的友好邻帮关系,这次我们大日本进入中国本意是帮助他们的人民摆脱当局的统治,而不是侵略!”

胡蝶惊恐万状,求助地望着陈百威。

陈百威费力地向她递眼色,示意她不要拒绝,免得引起李志廷的怀疑。

李志廷继续道:“《胡蝶游东京》的意义是深远的,作用是巨大的。拍出来在世界各地放映,保证可以产生轰动效应,比你演《孔雀东南飞》要有意义得多,千万年后,你演过的所有电影都会被时代淘汰,唯有这部片子可以永垂不朽,成为你一生的艺术丰碑!”

李志廷越说越激动:“我们大和民族不仅是全世界最强大的民族,同时也是最崇尚艺术、最好客的民族,胡蝶女士在东京将会受到各界人士的夹道欢迎,场面将是空前绝后的,我们要借胡蝶之口,向全世界人民——特别是中国人民说:欢迎大日本皇军进入中国吧,他们不是侵略,而是帮助中国百姓摆脱落后、摆脱贫穷、摆脱本国官僚的欺压!”

说到最后,情绪激昂的李志廷抓起胡蝶的双臂喊道:“那时候,你将闻名全球……你、你高兴吗?”

胡蝶点头道:“我非常高兴——”

李志廷携着胡蝶的手,在厅内高兴地跳起了日本民族舞蹈。胡蝶不愧是一名出色的电影演员,很投入地跟着路舞。

乐够以后,李志廷让胡蝶坐在身边,他说:“我的家在东京,我将把我家的住址给你,请你去看望我的父母和妻子,告诉他们,我在香岛很好,很好!等整个东半球都飘扬着太阳旗……我会在一个樱花盛开的日子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

李志廷的双眼盈满泪水,这位在香港杀人无数、臭名昭著的凶神想起自己的亲人仿佛又恢复了人性,只是在屠杀异国人民的时候忘记了人家也是血肉之躯,一样有父母、妻子儿女。

胡蝶用念台词的口气说:“李先生,你应该回去,到了东京我陪你去北海道看樱花,去富士山看雪……”

“哈哈!”李志廷狂笑。

“哼哼!”陈百威冷笑。

“嘿嘿!”潘有声傻笑。

“呵呵!”文贵会心地笑。

“嘻嘻!”彭昆奸笑。

李志廷起身说:“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各位留步,不必远送,我要把这个伟大的策划告诉总督,告辞!”

彭昆临走又不怀好意地看了陈百威一眼,然后扭头紧随在李志廷的屁股后面。

在门外,李志廷余兴未了地拍着彭昆的肩:“你的策划归我了。我会奖赏你的,不要告诉别人说是你想出来的。”

彭昆道:“李大人说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敢贪夭之功居为已为,这策划来就是你的。”

李志廷又满意地拍了彭昆的肩,转身钻进汽车绝尘而去。

彭昆不安地看了四处,一会才见苏小枫从后墙出来,马上问道:“我吩咐的事办了吗?”

苏小枫点头:“办好了。胡蝶的行李还在客房,不曾运走。”

“好,”彭昆道,“我们下山!”

且说李志廷、彭昆离去后,胡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在潘有声怀里哭的浑身抖颤,一双手拼命地擂丈夫。

潘有声不知所措,说:“你不想干就不要答应人家嘛,现在怎么办……”

潘有声求助地望着陈百威,陈百威说:“你让她哭吧,这样才好受一点。女人是很脆弱的。”

胡蝶终于哭够了,仰起泪眼婆姿的脸问道:“阿威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我去东京,拍完电影我就是继陈壁君之后的第二个著名女汉奸了!”

陈百威点头,叹道:“甚至更严重,陈壁君只在本国有名,而你,是国际影星。现在你已经没退路,只有一走了之。”

“可是,”胡蝶抹去眼泪,“我能走得了吗?”

“那些行李就不要算了。”潘有声无奈地提议。

胡蝶瞪了丈夫一眼:“你总是可恨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你干脆连我也一起不要算了。”

陈百威道:“行李可以一起带走,我们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办法,共产党方面我不熟。杜先生是有办法的,可他已经走了。”

潘有声埋怨道:“当初我说过和杜先生一起走的。”

胡蝶记起一件事来,问道:“阿威,你能帮我接通重庆的长途电话吗?”

陈百威点头:“一般通往国内的长途要转几个地方才能接通,香港方面好办,电话局那里有我的人。”

“这就好办,临走时杜先生给了我他在重庆磁器口的电话号码,麻烦帮我试试。”胡蝶说着,从一个漂亮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三鑫公司董事长、中国恒社总理事杜月笙。背面则是他在重庆磁器口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命该胡蝶走运,电话一下子就打通了,且正是杜月笙接的电话。

胡蝶听到杜月笙的声音就哭了起来:“杜先生,你还好吗……?我,我就差点没有咽气了,自从你走后,一天也不得安宁,每日忙于逃命……呜,杜先生,我好想离开香港,可是……嗯,嗯,好的,谢谢杜先生。”

胡蝶放下电话,潘有声急问道:“杜先生如何说了?”

“他说戴笠先生对我的才艺很崇拜,这次没把我带去,戴先生为这事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这管什么用呢,我们现在需要人营救。”

“我还没讲完嘛。杜先生说,目前军统据香港站已经撤走。戴先生说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我,如果可以等的话,他马上派文强、沈醉来香港救我们。”

潘有声哭丧着脸道:“现在香港启德机场还没通航,重庆也离得这么远,真等文强、沈醉他们过来,你人早就在东京了。”

“等军统的人显然是不现实的。”沉默很久的陈百威道,“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听说张素贞目前还在香港,仍然干营救工作,不如去找她。”

“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去哪里找?”

“不难,”陈百威转对文贵道,“文军师,我们以前在筲箕湾的旧堂口是借给张素贞女士的,你派人去找一找,如果能找到马上请她过来。”

文贵道:“肯定能找到的,依我看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免得引起别人怀疑”

陈百威觉得有理,点头说:“那好,小心一点,有消息马上打电话回来。”

目送着文贵离去,陈百威回头对胡蝶说:“你现在的任务是要稳住李志廷,不要让他产生半点怀疑。”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李志廷打来的,他要找胡蝶。

胡蝶:“喂,李先生,你到家了?”

“胡女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策划矶谷廉总督很支持,已经拟了电文向东京汇报。”

“太好了,回电了吗?”

“回电啦,我才急着向你报喜。”

“东京方面怎么说?”

“裕仁天皇对你的美丽早已倾慕,准备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你,在《胡蝶东京游》的电影里,天皇将和你同台演出,别忘了在天皇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嘻嘻……”

“嗯,讨厌,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快了,我们大日本办事自不马虎,不出三五日就会派专机来香港接你,你一定要好好准备。”

“三五日?太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心已经飞到东京去了。这辈子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就是去日本看看富士山、穿地道的和服……”

胡蝶放下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内容向陈百威陈述了一遍。

没有具体的日期,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做准备,电话铃又响了,还是李志廷打来的。

沉思中的胡蝶慌忙接了电话,这回因为太突然,她有点语无伦次。

好容易应付完毕,放下电话,兀然地坐在椅子上,这回潘有声没有急着问,他担心听到不好的消息。

果然是不幸消息,东京方面已经派专机明天从东京机场起飞……

陈百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厅里来回走动,最后停在胡蝶面前,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必须今晚就走。”

潘有声此时全无主见,搓着手:“这事全拜托你了。”

“瑞华,你俩口子把行李搬出来,装上客货车,文贵那边有了信立即就行动!”

胡蝶的行李再一次装上车。傍晚,终于接到文贵从筲箕湾打来的电话,说张素贞和她的“童子军”组织还在,可以帮忙。

陈百威把胡蝶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要求与张素贞通话,商量紧急营救的行动方案……放下电话,陈百威对胡蝶夫妻说:“走罢,我已经和张素贞说好了,去筲箕湾晒鱼场接头。”

胡蝶和潘有声各提一个密码箱,跌跌撞撞上了车。黄小妮出来送行,陈百威吩咐道:“我出去了,如果有人打电话找我,就说我赶晚宴去了。”

黄小妮点头:“你放心,我会说的,快走吧,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一路上陈百威最担心的是彭昆搞鬼,因此,在出发前已派出手下在“之”字路上巡视,防止紧急情况发生。到了大马路上就不怕了,凭着车技可以抢道。

“之”字路上果然没有问题,汇入大街上的车流也不曾有异常情况发生,虽然后面有一辆车可疑,象是盯梢,但这种可能很快就排除了。

原因很简单,现在再不是过去了,到处是日本人的宪兵和岗哨,只要怀疑你,随时都能截住盘查。

一路上还算顺利,到了筲箕湾晒鱼场,夜色下,早有一帮人等在海边。夜风不大,涛声如咽,时断时续,客货车停下后,迎上来的是张素贞和她的男友、文贵。

为安全起见,张素贞建议人和东西不要混在一处,几天后在东江的一个小镇接头,那里活跃着由曾生等人领导的抗日游击队。

陈百威想了想,对胡蝶说:“既是这样,你俩可租一条快艇从这里插大鹏湾岂不更快?”

张素贞道:“那当然好,行李中只要没有枪枝弹药就下怕麻烦了。”

胡蝶只好同意,拉着张素贞的手:“都拜托你了,这些行李都是很珍贵的,其中有好多东西用钱都买不到。”

“你放心,这几年我都是干这工作,一般不会有差错,何况你人不在船上,这样更安全。”

胡蝶感激地点点头,说:“到了东江我一定谢你。”

“别客气,营救同胞是我的本职工作。”

陈百威对附近的情况熟悉,很快找到了一条快艇,直至目送胡蝶夫妻离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跳上车返回。

文贵坐在旁边,等车子进入市区才把肚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堂主,这样做你知道后果吗?”

陈百威叹道:“知道,宪兵部会拿我开刀。”

驾驶室内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我很奇怪,”文贵转了话题,“这一次彭昆出乎意料没有来捣乱。”

“所以我才感到问题严重。很显然。这又是他的一个大圈套,目的还是为了收拾我。”

“那……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香港不能再呆下去了。”

客货车通过金钟道,再奔圣约翰大教堂,教堂传来清脆的钟声,隐约伴有唱圣经的声音。

“有人在举行婚礼。”文贵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陈百威全身打一个战颤,像触动了心灵深处的某一根弦,感到隐隐作痛。他想想和黄小妮生活了十几年,可谓恩恩爱爱,遗憾的是没有举行过婚礼,他曾有个念头,什么时候去教堂按英国人的风俗请牧师主持补办一场。想到此处,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加大油门在大道上飞奔。

文贵不安道:“堂主小心。”

“不怕,小妮她们会出问题吗?”

文贵一惊,问道:“你没把她带下山?”

沉默。汽车经过一个检查站停下来出示通行证。重新上路的时候陈百威说:“当时太仓促,直到筲箕湾我才感觉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文贵摇头叹道:“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其实你应该带她出来。”

陈百威心急如焚地回到别墅,担心终于应验了:厅堂、房子一片狼籍,玻璃窗成了碎片散满一地,木制家俱砸得七零八碎,甚至连鸟笼里的鹦鹉都被掐死丢在地上……别墅里空无一人,陈百威见状竭斯底地喊叫:“小妮——”

对面是宽广的水域和无垠的空间,叫破噪子都没有回声。

好久,才从下水道爬出一位弟兄向他报告:“堂主离开没多久姨太太就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对方只问黄姨太在不在,问清楚就挂了。等了一会,电话铃又响了,姨太太以为又是神秘人打来的,结果是李志廷。”

陈百威急问道:“他怎么说了?”

“李志廷说他已经得到情报,说胡蝶被堂主放走了。姨太太否认,李志廷提出亲自与胡女士通话,这就露馅了。”

陈百威用喊叫的声音说:“笨猪,怎么不逃走?!”

“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出门一看,全是荷枪实弹的宪兵把这里团团围住?”

“李志廷在不在场!”

“当然没有。我们估计就是那个神秘人带宪兵带来的。”

陈百威、文贵面面相觑。

马仔接着说:“宪兵开始还只是守着不许我们离开,后来李志廷来了就逼着姨太太要人,还扬言要把她抓到‘慰安所’去。姨太太一口咬定胡女士和你去赴晚宴,半夜后才能回来,李志廷左右不信,把所有的弟兄都抓起来当着姨太太的面一个个用刀砍死……当时我正在上厕所,爬进下水道才捡回一条命。”

“弟兄们的尸体哪里去了?”陈百威吸吸鼻子,果然闻到血腥味。

“都扔在粪池里了”。

陈百威、文贵来到粪坑,果见十几具尸体浮在粪池中……陈百威问文贵:“文军师,我们现在能够调动的弟兄还有多少人?”

文贵想了想:“如果多用几天时间各处联络可能有好几百,上千也说不定。”

“已经来不及了,我说的是可以立即调集起来的弟兄。”

“大概有百多人。”

“你马上去联络,在筲箕湾晒渔场会合。”

陈百威送走文贵,回到内厅,电话铃响个不停,心里纳闷电话为什么没被掐掉,立即又明白这是李志廷有意这样的。

抓起电话,果然是李志廷打来的。

“喂,我就是,我老婆她好吗?”

李志延:“很好,她很刚烈。”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这就要看你的了,什么时候把胡蝶交到我手里,什么时候就还你一个完整的老婆。否则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怎么交涉?”

“胡蝶还在香港吗?”

陈百威停了片刻说吗:“当然在,我把她藏在朋友家里。”

“但愿如此。交涉的事好办,什么地方都可以。”

陈百威:“这样不公平,香港到处都是你们的人。”

“好吧,选哪里都由你,我依你。”

陈百威:“明天早晨八点正你带着我老婆乘快艇离开香港向西航行,不许有诈,到了一定的时间我会出现在你的视界里,你跟着就行了。”说完搁下话筒。

半夜,陈百威在霄箕湾晒渔场与文贵会合,那里早等着一百多名“和安乐”人员。

陈百威把与李志廷通话的事向文贵说了一遍,两人密谋由文贵率领一百多名手下立即乘大渔船起航,先去南海……

次日八时正,等候在昂船洲水面的陈百威用望远镜看到一艘快艇驶出维多利亚港,船头绑着一位女人,正是黄小妮,后面并无可疑船只,遂下令道:“开船!”

向西航行了十来里,陈百威从望远镜里发现对方已经不耐烦了,下令把一块写着:“陈百威”三字的白布在后舱挂了起来。

双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为了稳住对方,陈百威用假发披在一位弟兄的头上,让他坐在后面扮做胡蝶。

对方为首的是李志廷的一名助手,在两船相距约三四里的时候,一名汉奸用话筒喊话:“陈百威听着,皇军说可以交换了!”

陈百威也起拿起话筒,站起来喊道:“不行,还早,离远一点,不要靠近,谁敢保证你们有没有埋伏?”

“皇军说了,大日本从不搞小动作!”

对方的速度果然慢了,看来李志廷是对他们下达了死命令的,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听话。

快艇已经到达文贵昨晚布置的埋伏圈,此时已是下午,陈百威见时机已经成熟,减慢速度,诱敌深入。

早守候在南海的文贵下令从大渔船上放下两只划子,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从敌船后面包抄。

日军终于意识到中了圈套,为首的小头目嗷嗷乱叫。

汉奸翻译道:“皇军说你们不要玩花招,再不交换马上把你老婆干了!”

陈百威举起望远镜,发现了令他无可容忍的一幕:一个日本小头目竟当着手下的面把黄小妮的裤子……陈百威下令掉过船头但已经晚了,望远镜中,黄小妮的手、脚、头全被绑紧,正痛苦地、无可奈何地挣扎……陈百威的计划是与日方达成协议,双方把要交换的人用小划子送过去,到了一定的时机从三面夹攻日军,救下黄小妮……现在这计划落空了。

快艇全速前进扑向日船,到了步枪的射程以内,陈百威一枪打死了那位奸污黄小妮的小头目。

日船一时大乱,调头逃窜,但后路已被文贵布置的快艇拦截。

日船上只有十几名宪兵和一位翻译,此时怆惶地发弹抵抗,由于黄小妮还在前头,陈百威方面有所顾忌,打得十分局促,日军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有意不杀黄小妮,躲在船内打枪,并不时准备突围。

陈百威借着人多势众,把日军团团围在中间,计划用磨时间的方式把他们搞疲。

已是黄昏,西坠的太阳旁边有大簇大簇的晚霞。

日军终于弹尽,当他们意识到突围无望时,发疯一般要爬出舱外用刺刀杀死船头上的黄小妮。

陈百威用强大的火力压下日军,同时命令缩小包围圈,到了两船接近时,扔掉手中汉阳造步枪,从腰上拨出两枝装满子弹的驳壳枪,“嗨呀”一声吼叫,跃上日船。

吼叫声穿云袭石,陈百威落在日船后用身子护住黄小妮,左右开弓,打得日军血肉横飞,惨叫不绝。

接着,船上又相继跳下十几名“和安乐”马仔,将日军全部射杀。

陈百威扔掉双枪,用匕首割断妻子身上的麻绳,脱下唯一的一件上衣遮住她的私处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世界上再惨、再残忍的事都比不过妻子被人当众行奸,陈百威的哭声是痛苦、是无奈、是伤心,是屈辱、更是对日寇的仇恨……处于昏迷状态的黄小妮醒过来已经在大船上。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陈百威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哭道:“阿威,我被日本人奸污了。”

陈百威无言,只有流泪。

“阿威,你会不会嫌我?”

陈百威言不由衷地摇摇头。此时,他的感觉就好比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突然被人打碎……黄小妮摇头苦笑,说道:“你们中国男人的心思我知道。我很后悔,还在家里的时候我就该自行了断……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这是迫不得已的,我只恨日本人!”陈百威叫道。

黄小妮点点头,说道:“阿威,我想换一套衣服,你的脱下来我穿好吗?”

陈百威点点头,把黄小妮抱进统舱。

黄小妮又要求用淡水洗身子,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丈夫的衣服,又说:“阿威,我要看海,你陪我到甲板上去。”

陈百威陪她上了甲板。此时太阳已经在海天那边沉下去了,天际出现了月亮和星星……

海风轻轻吹,黄小妮更加触景生情,喃喃道:“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在这里拍摄你策划的一部电影,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属于你的了。人生真是奇妙呀,冥冥中仿佛有神灵在暗中操作,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又在这里……”

陈百威预感到有什么事将发生,摇着黄小妮肩,说:“阿妮,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我们已经脱离了危险,马上去泰国与弟兄们团圆。以后的日子是非常幸福的,我们在欧洲各国银行都有大笔存款,还有不少的公司,你真的不要胡思乱想!”

黄小妮点头:“不会的,我好满足,这一辈子我拥有你十多年,就算你今后嫌弃我也值得。真的,我太满足了。”

陈百威又触到痛处,泪水夺眶而出,这些年来黄小妮对他忠心耿耿,曾自认为这是今生最美满的一段姻缘,现在被现实无情地摧毁了……

黄小妮张开臂,颤声道:“阿威,我要。”

陈百威搂住她,吻着她的唇,闭上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日军奸污她的情景,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情趣,甚至感到是抱着一样很脏的东西……他心里吃了一惊,为了顾全面子,陈百威机械地应付着……突然感到身上少了一样东西,当他觉醒过手摸去腰时,才发现随身携带的勃宁朗手枪已握在黄小妮手里。

“阿妮,不要——”

几乎就在同时,枪声响了,黄小妮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