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经武警总队医院外科室确诊,陈顺娃左臂肱骨被霸弹枪打成粉碎性骨折,他的当兵生涯就此结束了,强冠杰在外科医生值班室听到这个诊断,当时就捏碎了桌上一只茶杯。
外科第5病房里,陈顺娃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绷带,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床前站着耿菊花,朱小娟在一旁陪着。而强冠杰和教导员还在医生值班室说话。
耿菊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的孤魂,脸色似乎比陈顺娃还白,她抽抽搭搭地道:“陈老兵,我,我怎么报答你呀……”
陈顺娃从手术室一出来就知道了自己的左臂被锯掉了。但他没有吭过一声,面对两个女兵,他仿佛视无所见,思无所想,两个眼珠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耿菊花看着他这个惨相,再也无法忍受,一手捂嘴,哇地一声跑出病室。朱小娟赶紧追了出去。
耿菊花顺着医院的绿地小径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嗷嗷大哭,一边乱擤着鼻涕。朱小娟追上她,将她拦在一棵苹果树下,“这是什么地方,”朱小娟语气如冰,冷得人身起疹,“有穿军装的人抹鼻子的吗?”耿菊花从手指间抬头四顾,果然有一些住院病人和探视的亲属在看她,她不敢哭了。朱小娟的眼光越过她,向着晴空的无极处,说道:“回队后,也不准再哭哭啼啼,刚才在病房里哭了,就够了。”
耿菊花小声道:“可人家,他总是为我受的伤,他好不怕死,而原先,我还不理他……班长,我……我好想天天陪着陈老兵,为他端屎接尿,我们山里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然就不是人啊。”
朱小娟的回答却使耿菊花吃惊,她的眉头扭起来,说道:“你给我记住一句话:流血牺牲,是军人的本分,缺胳膊断腿保住命,那是他陈顺娃的福气。”
耿菊花瞪大了迷惘不解的眼睛。
从此一连十几天,耿菊花常常独自发呆,陈顺娃保护她受伤时的影子总是出现在她眼前,她不时犯迷惘,这么一个英雄无比的汉子,怎么会偷看她洗澡的身体。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用一条命救了她一条命,即使他曾有过天大的罪孽,也相互抵消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晚上,强冠杰专门组织全体男女兵们在大会议室收看电视节目,兵们的颈子都伸得好长,深泊漏掉一个画面,电视里播的既不是足球,也不是时装表演,是一部专题片。镜头上是女子特警队在外国贵宾面前表演以及女子特警队女教官在毛里求斯国训练别国女子警察部队的各种画面。
配合着一个个精彩的画面,是女播音员激情洋溢的解说词——
“1995年10月,第64届国际刑警大会在北京召开,会议期间,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女子特警队为代表们作了擒拿格斗表演,特警姑娘腹部开石的硬功绝活,手掌断砖的不凡功夫,赢得了在会的美、英、法、日、德、俄等110多个国家警察高级官员热烈的掌声。国际刑警组织执委会主席伯恩·埃里克森赞叹说:中国特警了不起!美国总警监也情不自禁地讲:美国警察没有中国警察棒。毛里求斯国警察总监达亚尔连声称赞:好,好!表演一结束,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特邀两名特警姑娘与他合影留念。达亚尔回国后,毛里求斯国决定组建一支中国式的女子特警部队,并决定聘请中国女特警担任他们的第一支女子警察部队的教官。”
“中国武警女教官经过三天的长途旅行来到毛里求斯,受到该国警察总监高级秘书兼联络官量森和我国驻毛里求斯国使馆人员的热情欢迎,她们被安排住在毛里求斯国总理和副总理住宅之间的一栋精美的花园别墅里。第二天,达亚尔总监在接见中国武警女教官时说:太荣幸了,我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请到中国特警女教官的人……”
“身在异国的四名女教官明白,帮助毛里求斯国训练女特警,是树中华人民共和国形象、增强中毛两国人民团结的大事,她们感到祖国的伟大形象在心中压倒一切,凭着火热的爱国热情,锐意进取的精神,她们不仅攻克了语言关、水土关、生活关。而且在教学中勇闯道道难关,夺取步步胜利……”
“中国女子特警队女教官在毛里求斯执教半年,为该国训练出200名武艺高强的女子特警队员,为表彰她们的出色贡献,毛里求斯国警察总署授予中国女子特警队最高荣誉勋章。在毛里求斯国女子警察部队的毕业仪式上,曾四次接见中国四人教官小组的毛里求斯国总理纳文,亲临观礼台,检阅了由中国女教官训练出来的毛里求斯国第一支女子警察特警队……”
耿菊花简直是看呆了。沙学丽和铁红则舌头伸出老长,她们看见了里面闪过的强队长的身影,看见了现在还在队里的一些三年老兵的形象。徐文雅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激情,但双手紧握的拳头还是反映出她种撇蛔〉男朔堋?
罗雁和朱小娟并肩站在后排,特别专注地看着在毛里求斯国训练异国女警的画面,她们的战友的精彩表现,令她们感到脸上生光,罗雁嘴里哺哺着:“好样的雷燕……好样的刘小鸣……”朱小娟虽一声不吭,可眼里异样的光芒,说明了内心的激动。
专题片完了,掌声大作,当武警的荣耀、当武警的伟大,如一道道万丈强烈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心头,特别是一年兵们,中央首长的赞誉,外国首脑的嘉奖,更使她们觉得周身的血液在奔腾,一颗激动的心撞得胸腔发痛。
一直坐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强队长站起来说道:“前面的,把电视关了。”等电视一关,他的声音有力地在屋宇内震响;“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女子特警队出去的人,有的老队员你们没见过,雷燕和刘小鸣是你们进队的时候离开的,看看她们,再看看自己,我们能不能成为她们一样的战士,我们不说在国际上,我们能不能在国内为我们的武警争光,就看我们的训练,就看我们是怎样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了。她们之所以取得如此荣誉,她们不是等出来的,不是爹妈天生的,也是苦出来的,摔出来的,拿命拼出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全体可着嗓门大叫:“是!!”沙学丽觉得她喊得喉咙都痛了,她觉得她这一次是认真的,过去回答命令时那种好玩的感觉似乎逐渐从意识中消退。
然而与训练生活的残酷相比,回答一声队长的提问显得太轻飘了,第二天在河滩上进行战术训练,沙学丽等新兵又吃尽了苦头。
时令已人盛夏,河滩上绿草茂盛,阳光将一些水泡子里的腐水气味蒸腾在空气中,闻着使人反胃,天气闷热,坐着不动都出汗,何况还要全副武装地折腾。十来头水牛在悠闲地啃草,几个牧童欣喜地看着满脸是汗的女兵们在草滩上反复地摸爬滚打。
罗雁站在队伍一侧发着短促有力的口令:“向左——滚进!”
女兵们枪抱紧、臂夹紧、腿靠紧、身体挺直,全身用力滚到预定位置,又迅速出枪成射击姿势或成卧倒隐蔽姿势。
强冠杰却大声嚷嚷着向徐文雅走去,他丝毫没注意徐文雅的脸色异常,她的嘴角也在不时抽搐。强冠杰吼道:“徐文雅怎么搞的!叫你要做到三紧。一挺、一注意,你的身体总是不挺,总那么蜷着,重来。”他亲自发令,徐文雅咬牙滚进,卧倒,出枪,这次姿势很标准。强冠杰满意地点点头。但徐文雅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罗雁注意地盯了徐文雅一眼,又在发令了:“全体注意,敌火力突然停止,向右——滚进!”
这次是耿菊花的动作迟缓了,她滚到预定位置时突然犹豫了一下。又回滚了一步,才做出枪动作。这逃不过强冠杰明察秋毫的眼睛,他马上跑上去喊道:“你为什么迟疑?你不知道由于刚才的耽误,你已被敌火力打死了吗!”耿菊花嗫嚅着,说不出所以然,眼光躲躲闪闪,不时扫向地上。
强冠杰顺着她的眼光仔细一看,原来草丛里是一堆新鲜的牛粪,他立刻大发其火:“喝,你也成娇小姐了?!你从哪里来的,你从农村来的,从大山来的,平常你比那些城市兵能吃苦,你就骄傲啦?也想忘本、想不认你的农村祖宗啦?没门,农民怎么了?牛粪怎么了?没有农民全国人就要饿死,没有牛给人拉犁耕田,人也得累死。听我的口令,”他向牛群刚才站过的地方看着,“右前方十米——滚进!”
耿菊花按动作要求滚进冲过去,是一泡牛粪,她不敢犹豫,扑到上面。强冠杰道:“向前——跃进!”耿菊花跃进卧倒,身体压上更大的一泡牛粪。强冠杰不断发令,耿菊花不断跃起、卧倒,卧倒、跃起,顷刻间,她整个儿已成了一个牛粪人。
强冠杰这才叫停,还专门问:“怎么样?会不会死人?”耿菊花咬着嘴唇摇摇头,泪珠子差点滚下来。强冠杰道:“会不会破相?”耿菊花接连摇头。“那你怕什么,哭什么?”强冠杰转身面向旁边的战士们喊:“全体都有,看着正前方二十米处,那些牛粪,就是我们的最佳射击位置,其它地域都可能被敌火力所伤,现在,向前二十米——滚进!”沙学丽刚做出一点犹豫,瞥见强冠杰的眼光刀子一样向她射来,她心里一寒,闭着眼呀呀叫着,向前跑去。
女兵们翻滚冲锋,一泡泡牛粪压在她们身下,叭叽声乱响,牛粪汁四溅。
傍晚收兵回营,女兵一班的人都站在寝室外,人人累得东倒西歪,但人人一身肮脏的臭牛粪,怎么好进寝室。沙学丽往地下一坐,突然放声大哭,一天中积聚的所有的累,所有的苦,所有的说不出口、道不出腹的委屈和不平,转瞬间化成畅快奔泻的热流,冲下脸庞。全体女兵站的站,蹲的蹲,一起抽泣开了,只有耿菊花咬着嘴,只让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正在开门的朱小娟回头喝道:“闭嘴!要哭的,进了这间屋再哭。还有,不许哭出声。”
而强冠杰和男兵们仿佛是钢浇铁铸的,训练下来,不说去洗澡,而直接就在草坪上大呼小叫地踢足球。疲惫的罗雁端着脸盆经过一班门前,看到里面集体洒泪的场面,无话可说。
一阵欢呼传来,罗雁回头看去,原来是强冠杰用力太大,足球直飞向女浴室的后面,强冠杰去追球,罗雁加快步子向那边走去。强冠杰用脚勾住球正要转身,想起了什么,特地拐到女浴室后面的矮墙边,问一个坐在隐蔽处的男战士道:“有没有事?”男战士道:“一直没事。”强冠杰嗯一声,盘着球往回走。一个人影遮住了他,他抬头,看见罗雁端着脸盆,仿佛截击似地拦住他,轻轻招呼道:“队长。”强冠杰大咧咧地不停步道:“啥?说。”
“徐文雅今天身上来了情况,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痛得厉害,所以滚进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挺不直。”强冠杰拉长声调道:“是吗?——”没停步,还是盘球。“耿菊花也不是怕脏,她上个星期又去总队医院看陈顺娃,把刚发的几十块钱的津贴全都买了营养品,她自己就没钱买肥皂。”强冠杰的脚顿了一下,又往前带球。罗雁继续道:“也没钱买卫生纸。听沙学丽说,她看见耿菊花上星期来了例假,是偷偷拿旧报纸来垫身子。所以她想让衣服少弄脏一些,怕没肥皂洗不干净,穿起来影响军容。”
强冠杰摹地一脚踩在足球上,仁立不动,不知在气什么,嗨地出了声大气。
夜晚,女兵一班的姑娘们七歪八倒地倚在宿舍里各自的床上,白天的疲累使她们没了说笑的精神,她们神情委顿,缄口无言,恰似庙里的泥塑木雕。
朱小娟一脚跨进来道:“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兵们木然地看看她,没人答腔。朱小娟想想,命令道:“唱歌,唱一首歌就快乐。沙学丽你起个头。”沙学丽没精打采道:“班长,随便唱什么都行吗?”
“只要你们能高兴。起头起头,快。”
沙学丽略一思忖,张嘴唱起来:
在我参军的那一天
妈妈来送我
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深情地对我讲……
朱小娟一皱眉,小声嘀咕道:“什么歌不唱,唱这首。”她知道这是多年前特警队一个爱好音乐和诗歌的兵自己编写的,然后就在一茬茬的新兵中代代流传,大家都会唱。徐文雅抱起一个老兵的吉他,加入了伴奏,青春的喉咙一起吟唱着凄美的旋律,别是一番味道:
孩儿到了部队上
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想家乡不要想爹娘
更不要想郎
站在戈壁滩上
举目望四方
望不见黄河水后浪推前浪
更望不见娘……
歌声中,沙学丽想到分手时母亲给她塞手机的情景,可如今手机何在?铁红的眼前出现了妈妈给她按摩腰部的镜头,她的声音哽咽,热泪满脸。耿菊花更是想起了在母亲坟头前鞠躬的气氛,穿着破烂衣服的哥哥背着瘫痪的父亲站在一旁,天上飘着毛毛细雨……
女兵们唱得感情投入,唱得泪流满面。谁也没注意到,连朱小娟自己可能也未意识到,她的嘴皮也嚅动着,小声跟着哼起来。
这时强冠杰却在教导员室里,教导员在给妻子拨电话,教导员刚说一声“通了”,强冠杰就一把抓过去道:“嫂子,有件事要拜托你了。”小林在第七医院内科值班室,她欣喜地道;“好啊好啊,是不是约小周哪天见面啊?”
“不不,是托你帮着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要我买啊?”强队长吭吭哧哧半天,似乎不好启齿。小林在那边催促道;“说嘛,只要我帮得上忙的,那没二话。”强冠杰终于开了腔:“是要买一些妇女用品。”小林的语气疑惑了:“妇女用品?哪些妇女用品?”
“是那个那个,一个是什么治疗痛经的。还有一个是女孩子来了那个事的时候用的那些卫生品。”小林的语言既兴奋又诧异:“呵?你自己有相好的了,都关心到这份儿上了?”
“不不不,”强冠杰的脸早已红得像关公,“是另外的事,嫂子谢谢你啦。”赶紧搁了电话,脸上汗都出来了。
教导员带回那两大包东西是在第二天下午,一身汗水的强冠杰把它提到队长室,往桌子上一搁,随即让通讯员叫罗雁跑步来见他,正在操场上训练的罗雁大汗淋漓地应声跑来:“报告!”强冠杰指指两大塑料提袋东西道:“你,晚上把这些拿给徐文雅和耿菊花。记着,这一包是徐文雅的,这一包是耿菊花的。”
“是。”罗雁隔着塑料袋看了看,明白了是什么东西,欣喜地:“队长,你买的呀?”强冠杰命令似地道:“不是我,是教导员送的。懂了吗?”
罗雁深明强队长的个性,她抿嘴悄悄一笑,然后挺胸立正道:“是。”
当天晚饭前,这两包妇女用品就分发到徐文雅和耿菊花手里,她们各自捧着满满的一大包,站在寝室里,都不知道怎么向罗雁说话了。徐文雅道:“区队长,这叫我怎么感谢你啊。”罗雁藏不住嘴角的一缕笑道:“不是我,是……你们的最高首长。”。
沙学丽听见,从床上撑起来:“我们的最高首长?强队长?”她一下躺回去,“他才不会,他是个冷血男人。肯定是区队长你。”
耿菊花突然抽泣开了:“这要花好多钱啦,我我我怎么消受得起啊,区队长,我没有办法感谢你啊……”
罗雁急了:“哎哎哎你干什么,你拿着就是了。”
强冠杰此时推门走进教导员室,非常在意地问教导员:“跟你老婆解释清楚没有啊?”教导员笑着道:“早说清楚啦,她牙齿都差点笑掉。”强冠杰又道:“另外,除了陈顺娃这事不谈,耿菊花把钱都给家里寄光也是不行的,你找时间开导她一下,一个月四十几块钱的津贴,那是用来买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保障正常的训练的,不是拿来支援家庭建设的,以为当兵可以挣钱养家,这个出发点就大错特错。”
教导员同情地道:“大山里出来的,苦嘛。”
强冠杰抓着教导员的大玻璃杯猛灌一气水,一抹嘴道:“出来当兵就是奉献,就是找更大的苦受。我不喜欢来挣钱的兵,有一点点这样想法都不行。当兵别挣钱,挣钱别当兵。何况当兵真能挣钱吗?笑话。当兵挣的是危险,是流血,是累死当睡着,也是挣的人生的辉煌。我就想这样告诉每个兵:要建功立业,你就留下;要挣钱,就滚蛋!”说完,起身准备离去。
教导员笑道:“行,你还是当严厉的爸爸,我呢,照样当慈爱的妈妈。我想给耿菊花家寄三百块钱去。”走到门边的强冠杰立刻站住,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道:“我也添三百。”
“嘿,二三得六,六六大顺。”
“你偷藏私房钱,”强冠杰很难得地与战友开了个玩笑,“谨防小林拧断你的耳朵。”
“她敢。”
“那你那么让着她?”
“那是尊重女性。”教导员大笑道。
强冠杰跟着咧了咧嘴,转身消失在月光皎洁的夜色中。
许多男女兵们围在浴室的空坪前,群情激昂,一片叫嚷,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这是盛夏的一个傍晚,每天训练结束后浴室最热闹的时刻。只见纷乱的人腿缝隙中,一个黑影趴在地上,看不见他的头。
耿菊花端着脸盆过来,礁见沙学丽一脸激动地从人堆中挤出,急忙问:“么子事?么子事哟?”沙学丽兴奋地抓住她摇道:“么子事?就是你的事哇!抓到了那个偷看你洗澡的人啦!”耿菊花愣了半天,忽然把脸盆往路边一放,疯子一样冲进人堆。
人圈中心,强冠杰正在审问一个小瘪三。
“抬起头来,”强冠杰严厉地喊道,“抬起!”小瘪三磕头如捣蒜:“饶了我呀,军官爸爸、军官爷爷,我再也不敢了啊……”强冠杰一把托起他的脸,是一副肮脏的形象,枣核脸,泥鳅眼,只有鼻子长得端正,但由于从砖墙上跌下来时擦破了一道皮,花一道绿一道的,尤其显得恶心。强冠杰道:“几次了?”小瘪三道:“饶命呀,就一次,就今天一次呀。”强冠杰冷笑:“我派我的兵守了一个多月了,哼,我看你敢糊弄我。”他手上稍一用力,小瘪三吱哇哇地痛得大叫:“三次!领导饶命,真的只有三次啊……”
“上个月二十三号那天也是你?!”
“是、是、是,饶了我啊军官爷爷,我没有好好学习,我罪该万死啊……”
耿菊花呆呆地看着这个肮脏的形象,脸上是震惊、是痛苦、是迷惘,陈顺娃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形象强烈地飞入她心中。她忽然尖叫一声,向小流氓扑去。人们还未回过神,就听到了小流氓的惨叫声。
强冠杰大声喊着“耿菊花住手”,众人也一起努力,七手八脚把扭在一起的耿菊花和小瘪三强行拉开。耿菊花被徐文雅和铁红抱得紧紧的,她起初还挣扎着想再往上扑,然后就呆了,只有胸脯剧烈起伏着,两行眼泪在脸上流。
武警总队医院的林荫道上,耿菊花发疯一样跑着,强冠杰专门准了她两小时假,她破天荒地花两块钱乘了中巴车赶来。医院两边绿地里散步的病员和过路的医护人员纷纷给满脸通红、目光骇人的她让道,然后用好奇的眼光目送她跑进住院大楼。
耿菊花哗地推开外科第5病室的门,但曾经躺着陈顺娃的病床如今已换成另一个生病的战士。病员们都支起身,惊讶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一个护士进来,耿菊花突然抓着她的肩,急切地问:“陈老兵呢,啊,护士?求求你,住在这张床的那个老兵呢?”护士冷静道:“你是说25床的陈顺娃?”
“就是他,就是他,他不是住在这里的吗?”
“转院了,转到基地疗养院去了。”耿菊花急迫地问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护士摇头道:“不会,他不可能再当兵了。”
耿菊花松开护士,麻木了一样站在原地。
护士打量着她,肯定道:“你是特警队的吧。”耿菊花还麻木着。护士道:“你叫耿菊花?”耿菊花痴痴地转过头,盯着护士。
护士走到护理拒边,拿出一封信说:“他说只要是耿菊花来看他,就交给她。”生命重新回到耿菊花身上,她一扑,就将信抓到手里,急速地拆开。
信纸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我就是没有偷看你洗澡。你原先的配手”,没有落名,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写年月日。
似乎一股凄切的音乐裹挟住耿菊花,她感到天旋地转,脸色苍白,她张开嘴,要把那汹涌澎湃的心绪尽情释放,可就在此时,朱小娟的话语响在在耳畔:“流血牺牲,是军人的本分。”一个哽咽中,她看到四周病员的脸,她强压下了胸中翻腾的大潮。
她迈步欲出门,护士又把她喊住:“喂,差点忘了,他说把这个给你。”护士递来一个东西;耿菊花机械地接住一看,原来是一管黑妹牙膏。
耿菊花的手颤抖着,把牙膏紧紧捏在手心。
她走出房门在走廊上以军人的步伐坚强地走着,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推门进去,侦察似地看了一圈,里面空无一人。
她仔细地闩好卫生间的门。
做好了这一切,突然间,哭声像狂风暴雨一般占据了整个卫生间,耿菊花哭得就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那么揪心断肠,那么孤立无助,慢慢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陈老兵啊,是我害了你啊,你是天下最好的大哥啊,呜呜。”
已经将近十点钟了,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但特警队昏暗的盥洗台边,一个人影还在那里走动,一班的女兵们静静地站在她后面,围成半月形,是徐文雅最先找到耿菊花的,她没有参加晚上的计算机学习,在这里呆了整整三个钟头,然后一班的女兵姐妹闻声都来了,没有谁惊动耿菊花,她对围在身后的一圈人也浑然不觉,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挤出那管黑妹牙膏,挤在牙刷上,凝视许久,再将牙刷放进口中,试探着、感受着刷,刷得满嘴白沫,然后又挤,又凝视,又刷。她就这样不断地挤着,感受着,刷着,她仿佛要把陈顺娃的情义和形象和着这管牙膏一起,刷进心里,溶进血液。泪水哗哗淌着,她忘记了周围世界,年轻的胸中,只有那个曾悄悄往她洗脸盆里丢牙膏又被她拒绝了的陈顺娃。
月亮升起在东边,挂在草坪旁边那株香樟树梢,耿菊花还在刷牙,她的动作已近乎疯狂,她快速地抽拉着,嘴角是一大堆白沫,脸上是哗哗流淌的泪水……
默默站在旁边的徐文雅、沙学丽、铁红和朱小娟以及整个班的女战友看着她,她们悄无声息,她们与她一起感受着那个憨厚的男配手。
夜空中仿佛缭绕着一曲深沉的音乐,瑰丽而动人,深沉而忧伤。
半个月过去了,这一阶段的课目是汽车特种驾驶训练。耿菊花原先一闻汽油味就晕车,但她专门向驾驶兵要了一小瓶汽油,晚上睡觉都淋在手帕上捂住口鼻,差点窒息出人命,可是她不吭声,陈顺娃在冥冥中看着她,她觉得她现在肩负着两个人的训练使命。
终于到了考核的日子,在操场上,马达轰鸣,汽车穿梭,耿菊花开着越野装甲车驶上两根悬空的钢轨,强队长捏着一个跑秒,一个小本,在场边担任考核。一班的女兵都挤在两旁有节奏地大喊:“耿菊花,加油!耿菊花,加油!”
沙学丽追着汽车大叫:“老耿哇,全班就看你一个人啦!”自从因为那8元钱被徐文雅剜心锥骨地狠批了一顿之后,沙学丽当面不服气,暗地里却想了很久,徐文雅说得对,只有没见过大钱的人才对有几个小钱洋洋得意,这是一个人格问题,而不是谁穷谁富的事。沙学丽对耿菊花不生气,她原先在大都市养尊处优,没接触过农村人,命运把她与耿菊花抛到一起,才觉得农村妹儿心眼耿直,不耍小脾气,实际上比城市姑娘好处得多。沙学丽在家里就是开车能手,这次特殊驾驶训练,她为帮助耿菊花尽快驾御钢铁坐骑没有少花心思、少费力气。
驾驶室里,王川江坐在耿菊花身边,耿菊花全神贯注地把着方向盘,额上渗着汗珠。女兵们的叫喊她听不见,汽车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只能见到车窗外闪过的一张张关切的脸,一张一合的嘴,她们是朱小娟、徐文雅、沙学丽、铁红……
耿菊花的汽车在悬空桥上颤了一下,似要熄火,沙学丽在外面焦急地大叫:“不要松油门,稳住,稳住!”铁红紧张得背过身去,捂住脸不敢看。
耿菊花在驾驶室里咬着嘴唇,王川江也紧张地注视着她,手已经伸到了方向盘边,但耿菊花顽强地操作着,车轮终于坚定地一寸一寸向前延伸,安全驶过了悬空桥。
强冠杰看着跑表,粗嗓大门地叫道:“好!”
女兵们欢声动地,沙学丽最先跳上踏板,递进一瓶汽水:“山丫头,我们班终于过关啦!”耿菊花激动得不知怎么表示好:“谢谢你,谢谢师傅……”
这天晚饭前唱军营歌曲,女兵一班的十来个女兵唱得格外有劲。
歌声一停,强冠杰讲话:“今天,啊,一区队一班完成了训练进度,考核成绩全班优良。特别要表扬的是耿菊花,一个农村兵,啊,在山里根本没坐过汽车,坐过牛车没有?”耿菊花立正回答:“报告,我们那儿没有公路,也没有牛车。”强冠杰道:“你们看,牛车都不通,却在短短的时间内不但能熟练地驾车,还能完成初级高难度科目,这是很大的进步,是个飞跃。明天星期天,女兵一班可以放假。但二班、三班不行,明天继续训练。解散。”
一班的女兵们高声欢呼,人人挤到耿菊花面前跟她握手,仿佛她是什么英雄似的,弄得耿菊花反而羞愧得不知怎么应付。
星期六上午,徐文雅在宿舍里换新军装,耿菊花在缝一件开了缝的军装训服,铁红则羡慕地瞅着开始往脸上化妆的沙学丽。
沙学丽吻着手中的高级化妆品:“亲爱的,好久没有亲近你们啦,不是我心狠,是一个姓强的——”她往室里一看,班长不在,“和一个姓朱的太厉害,我只好暂时与你们分居啦。”
留在屋里的几个兵都笑起来。
铁红在一旁说话:“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星期天,可又轮不到我请假。”徐文雅犹豫了一下,停止了扣纽扣道:“那我让你。”铁红不好意思道:“不不不,我说着玩的,上次是我要的假,这次当然该你。”沙学丽突然把手中的小圆镜往床上一摔,转瞬脸上晴转阴,“唉!”大叹一口气。铁红道:“老沙怎么了?”沙学丽道:“不敢看,一点不能看,我怎么这么黑了呀,怎么不是原先的我了呀。”铁红悲哀道:“我们还不是一样。”沙学丽道:“这样上街,怎么对得起广大人民,你说,怎么对得起啊!”耿菊花幼稚地道:“那你把那个白面面抹厚一点,看不出来的。”沙学丽道:“乡下妹妹,你不懂哟,我们女孩,皮肤就是我们的招牌,招牌生锈了,变形了,这货物怎么好拿出手去呢。”耿菊花真心地道:“你再怎么,都比我们好看呀。”徐文雅也仿佛在宽慰沙学丽:“何必呢,美国那些姑娘,皮肤黑才是富有和青春的标志,她们还专门去沙滩上晒黑呢。”沙学丽往床上一倒道:“只好这样想啰,死马当作活马医。”捡起镜子,又往脸上抹。
一班的女兵在这里说话,她们的区队长罗雁已被丈夫吴明义风风火火地叫到任职机关的主任办公室了,正主任因车祸翻车丧生,两个月后,副主任吴明义果然如愿坐上了正职的交椅。吴明义风急火燎地要罗雁来机关,其实只是要她与他一起去武警总队曲副政委家走门子。罗雁一听就生气,她说今天本该值班的,却为了这个破事跑一趟。
吴明义照样微笑着,真理在手般地劝道:“值班与别人换了就行了嘛,今天你们曲副政委的女儿过生日,我非得陪你去一次。”罗雁道:“你又不是我们武警的人,瞎操这些心干什么?”
“我瞎操心?我还不是为你操心,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早打听到了,人家曲副政委是分管干部的首长,又是你们同省同县的老乡,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联络联络感情,你在部队里还想不想快一点往上进步呀?”
“部队不是你们地方,曲副政委也不吃这一套。”
“我的雁雁,别说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的事情,谁不知道。”罗雁干脆一口回绝道:“曲副政委不认识我!”吴明义笑了:“不认识我还差不多,不认识你?笑话!你们特警队经常给首长们表演硬功,还上过北京,你是个老兵了,说不定连中央首长都记得你,你不利用这些资本,你在你们部队里怎么进步?”
罗雁正色道:“你别劝说,我回队了。”吴明义急了道:“罗雁,雁雁,你听我说嘛——”
罗雁一转身,把一声门响留给吴明义,人已到了走廊上。她仰天长叹,不知道与吴明义的关系将怎么发展,两人在漫长的婚姻长河里,又将用什么样的面孔相处下去。
徐文雅和沙学丽都是外地人,在这个微风拂面,赤日收敛的大好休息日里,她们一起来到城市西郊的世界公园游玩。她们穿着一身节假日才套上身的新军装,看了假模假式的埃菲尔铁塔、狮身人面像、莫斯科红场,忽然觉得没劲。沙学丽提议到小摊上打气枪,徐文雅要看电脑画像,两人相约一刻钟后在东边的那座舞厅前相会,就暂时分手。
就在徐文雅走近电脑画像摊前时,舞厅门口出了事,先是两个小伙子与收票的保安争执,他们要进去找一个人,保证两分钟出来,保安不愿,讽刺说没钱就别到这里丢人现眼,眼看着一言不合,双方拳脚相向,眨眼间打成一团,游人立刻围了一大群。
沙学丽的射击摊在假山后面,舞厅的情形她看不见,她此时一枪一个十环,身边围了一群小观众,也有几个男女青年,她打一枪,人们为她欢呼一次,都觉得这个女武警不简单。沙学丽得意,打得更起劲了,叫道:“老板,上子弹呀。”
棚子上贴着奖励办法:“五枪打中五十环者,再奖五枪,或一个绒毛玩具;打中四十七环者,奖两枪或一包五牛香烟;四十五环者奖一枪,或一个钥匙环,四十五环以下者继续努力……。”
摊主苦着脸给她上好子弹,枪响,沙学丽又一个十环,一片欢呼中,摊主当面笑着向沙学丽祝贺,转过身时,脸上已经苦得要拧出水来了。
舞厅前,保安的电警棍没派上用场就被两个小伙子扔在一边,保安双拳难故四脚,没两个回合,鼻子上挨了一拳,立刻流了血。
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惊骇地叫:“别打啦,打不得啦!”有个妇女偶尔回头,看到远处电脑摊前一个穿武警服的姑娘正在往这边探头探脑,妇女立即招手,叫道:“警察同志,快来呀,要出人命啦!”徐文雅略一迟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武警服,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她马上迈步跑来,围观的人群给她让道,但听见几个闲人议论道:“一个女的,管什么事哟。”
“就是,人家一根指头就把她弄趴下。”
徐文雅皱了皱眉,自尊的火苗瞬时间燃成很旺的大火,你们不相信,她想,我就偏要管出一个样子来给你们看。她大喝一声:“住手!”
两个要进门找人的小伙子一看笑了。穿斑马T恤衫的小伙子不屑地道:“一个女兵,怕是走后门当的。”他的穿短袖衬衫的同伴也笑道:“就是,瞧她一脸黑包公相,也不怕多管闲事以后更不好找男人。”
徐文雅压住火气,上前一把拧住两人道:“走,到派出所去。”
两个小伙子对视一下,继续开着玩笑。T恤衫道:“她叫我们到派出所去?”短衬衣道:“哦哟妈妈,我们好伯到派出所呀。”随后脸一黑道,“嘿,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们怕你呀?”T恤衫也变了脸,啤道:“到派出所去?那里面就差你了!”话完,一掌向徐文雅砍去。
徐文雅把T恤衫顺手牵羊一带,他差点摔个跟斗。短衬衣赶紧帮忙,徐文雅以“一对二”的擒拿法,几下把他们打出一丈开外。
两个小伙子爬起来,眼里是迷惘和难堪,他们向人圈外退着,嘴里恨恨地喊道:“是英雄好汉你不要溜,你给我们等着!”
射击摊前,摊主已在向沙学丽偷偷告饶了:“大姐,”他背着围观的人说道,“那些奖品任你选,你就放我一码吧。”沙学丽心里得意,老子是特警,她想,叫你开了眼了。她微笑道:“干嘛呀。”摊主额上的皱纹更深了:“你是神枪手,永无止境地打下去,我到哪儿去收钱哟,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沙学丽嬉笑道:“好了别说那么多,我就选玩具啰。”
舞厅前,人们纷纷劝徐文雅离开,鼻子流着血的保安也叫她快走:“那都是些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姑娘家,不要吃亏。”
徐文雅已经为自己的武警服争得了荣誉,想了想,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在人们的簇拥下正打算离开,不料两个小伙子已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壮青年赶来了。
那青年五官俊挺,眼睛黑亮,中等个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但衣服包裹下的上身肌肉还是隐隐能见,很匀称,很有力。只见他边跑边问:“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T恤衫向人圈里一指道:“就是她!多管闲事的傻娘们儿。”
青年突然止步,他上下打量徐文雅的武警服,犹犹豫豫,双手十指失措地绞在一起,无目的地掰得吧吧直响。
短袖衫却来了劲,上前就抓徐文雅,说道:“赔医疗费来,你把我的肋骨打断了。”徐文雅平静的心被扰乱了,她想,你们无法无天还有理了?!她柳眉一竖,干脆一把反抓住短袖衫道:“这是你自动送上门的,走,还是去派出所!”短袖衫哎哟哎哟地叫唤:“大哥,你看啊!”青年忍着性子没动步,似是向徐文雅请求道:“放开他吧。”徐文雅鼻子里嗤一声,继续把俘虏往人圈外带。所有的观众都不吭气,默默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青年不说话了,上前就来解徐文雅的手,徐文雅肩膀把他一撞,谁知青年一闪,顺势扣住了徐文雅的手腕,徐文雅哎哟一叫,这人力道不善,才知遇到了对手,她丢开短袖衫,拉开架势,防备着青年的进攻。
青年却不打,拉着两个小伙子就要撤退。人群中议论道:“唉,现在怎么得了,还是坏人得道。”保安见缝插针也劝徐文雅道:“算了算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回去吧。”徐文雅就听不得这句话,她胸脯波动着,突然大喝一声:“都不准走!”冲上去就抓那两个小伙子。
青年挣了几下没挣脱,倏地发火了:“这就怪不得我了!”他话一完,一拳向徐文雅肩膀揍来,徐文雅一让,侧身向青年回击,两人在场地上展开了搏斗。几个回合一过,明显看出徐文雅章法乱了,着了青年几记招儿,踉跄后退。
危急时刻,恰好沙学丽在向这边找来了,一看人圈中徐文雅被陌生人打,赶紧高叫一声道:“徐文雅不慌,我老沙来啦!”把一个大大的绒毛兔儿爷玩具往身边一位老太太怀里一塞,飞身冲进入圈中央,立刻向青年打去。
现在的阵式变成了“二对一”,两个女兵打一个男青年。可是形势也不乐观,两个女兵击向男青年的招式都在顷刻间被对方化解,而对方攻来的一拳一腿,往往令她们无处躲藏,两人挨了好几下。徐文雅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两个观战的小伙子使劲叫好。T恤衫高叫:“大哥行啊……大哥再给黑脸包公一脚,看她还来不来管闲事!”短袖衫也叫:“给后面这个单皮也来一个漂亮的,叫她以后也找不到老公!”
岂料青年一阵快如疾风的组合拳打倒两个女兵后,并不恋战,跳出战阵,拉住两个小伙子就往人圈外走。两个小伙子道:“怎么大哥你不——”话未说完,青年神情暴怒地大喝道:“闭住他妈的臭嘴,快走!”
两个女兵呆看着逃遁的对手,羞愧和懊恼使她们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个妇女上来搀扶她们:“再怎么说,女的也打不赢男的啊。”
“就是,你们已经是好样的了……”
徐文雅将手掌狠狠向地上一拍:“晦!”尘土飞扬,她深深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