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是否击毙逃跑目标?”孟虎的耳机里传来李南生的请示声。
“不要开枪,要活的。”孟虎回答后,立刻向杜晓通话,“杜队长,一名恐怖分子向后院大门逃跑,请立刻堵解!”
“明白!”杜晓干脆地回答。
孟虎命令三名猎豹收监俘虏、打扫战场和搜查房屋。他和白歌一起向跑下楼去。
两人在罂粟花田中穿梭,白歌看到一侧田埂躺着一只黑色大犬的尸体,这只犬面目异常凶恶,松弛的皮肤像褶皱的岩石一层层堆满身体,它瞪着浑浊的双眼,四肢又短又粗,脖子上套着一个钢圈,已经被“光芒”咬断,露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
白歌一见,顿时唏嘘不已。
孟虎随口问,“被杜晓他们干掉的是什么犬?”
“世界上厉害的攻击犬全在这会合了,那只是意大利的纽波利顿犬,这种犬本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护卫犬,凶猛无比啊!难怪‘光芒’花了这么大功夫。”
孟虎听了吐了吐舌头。
两人耳机里突然传来杜晓兴奋的声音,“孟队长,我们已经将目标包围了!”
悬崖边上有一片灌木丛,山风猎猎作响,将毒蛇汤米敞开的草绿上衣吹成了翅膀的形状。
汤米站在悬崖边上,右手握着一把手枪,他的身后就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四名猎豹队员围成弧形,杜晓回身对跑来的白歌、孟虎无奈地说,“他拒绝投降。”
白歌冷眼打量着汤米。汤米是个头发卷曲的中年男子,赤裸的胸膛上纹着一只斑斓的毒蛇,两眼露着不屑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汤米突然开口,“今天上帝不帮我,卦相上没说今天会有劫难,你们进攻时为什么我的护院犬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它们都已经死了。”白歌淡定地回答,“死在中国昆明犬的牙齿和爪子之下。”
“不可能!它们都是世界最著名的攻击犬,怎么可能死在同类手里?”汤米气急败坏地喊,“它们是我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经受过严格训练,一定是你们用麻醉枪击倒了它们!”
他的手突然伸向口袋。
四名猎豹立刻举起自动步枪瞄准他的头部。
“哈哈,别紧张,我只是抽根烟。”汤米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潇洒地点燃,顺手把打火机扔到山下。
“算了,我已经被包围了,我知道你们想抓活的,因为我知道很多组织的内幕。”汤米像一个胜利者似抽着烟,得意地说,“但是这不可能。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士可杀不可辱’。”
“毒品可以告诉你们,都在那座楼房的地下仓库,但是我的人,你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再见了!”
汤米突然拔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孟虎和白歌同时高呼,“住手!”、“慢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毒蛇汤米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软软地倒在了岩石地面上。
众人眼睁睁开着汤米变成了一具尸体,孟虎带领猎豹们向上前搜查。
白歌正要跟上前,只觉得脑后一阵生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飞过。
几声熟悉的犬吠从身后传来。
所有人转身,看到一只凶猛的短毛花斑犬和一只缠着绷带的昆明犬咬在了一起。白歌明白了,方才这只阴险的犬正飞起攻击他的后脑,却被赶来的战歌从空中推开。
这只红色、淡黄色和少许白色组成毛色的花斑犬身高大约60公分,长着垂肉的脖子又粗又短,两只薄薄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两边,一条尾巴下垂到后腿,它瞪着一双邪恶的血红色眼睛,正用强硬的颚骨撞击战歌的脑袋。
“操,是日本高知县的土佐犬!(注:原名Tosa-Ken)”白歌心说不好,他妈的,只顾抓毒蛇,竟然忘记还埋伏着一条恶犬。白歌深知这种犬性格勇悍无比,骁勇善战,攻击敌人时不吠不叫,寂静无声,但纠缠敌人的能力却很高,在世界斗犬中享有“无声杀手”称号。
眼前这只的花斑土佐犬正狠狠咬住战歌受伤的胸膛。
战歌则死死咬住土佐犬的脖子。悬崖边上的岩石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八爪相抓,一缕缕的犬毛和着尘土飞扬在空中。
白歌立刻掏出手枪,大叫着战歌名字,上前瞄准土佐犬。可两只犬滚在了一起,谁也分不开谁,众人根本无从下手。
几个翻身,两只犬滚到了悬崖边上。
白歌哇哇大叫着,扔了枪冲了上去,用双手抓住土佐犬脊梁上的短毛,用尽全力向回拉。
突然从灌木丛中传出一声嚎叫。一个黑影飞出来了,黑影猛撞土佐犬的腰部。白歌觉得手臂一阵巨震,没能再抓住土佐犬。
土佐犬腰部剧痛,心中大骇,连忙跳出圈外。
战歌也停了口,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只年迈的三条腿母狼歪着身子站在悬崖边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土佐犬。
猎豹队员们立刻端起枪瞄准母狼。白歌一惊,大喊,“不要开枪!”
突然,母狼仰天一声长嚎,叫声中充满悲凉凄苦的味道。它是战歌童年的养母啊!它还记得战歌,竟一路跟着队伍寻找过来了。
孟虎提醒说,“白队,那是狼!”
白歌摇摇头,“不要打那只狼,你们不知道,以后再解释。”
战歌站在悬崖边上,深深的眼窝中滚出两颗又圆又大的泪珠。它暂时忘记了自己置身战场,慢慢走到母狼身边,像个温顺的孩子趴在岩石上。它又回忆起了童年在丛林中度过的快乐自由时光,那时候它还是一个懵懂的小野狗……
母狼弯下腰,嗅着战歌的脖子,伸出舌头轻轻舔战歌的额头。好像在说,孩子,你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情和母爱。
土佐犬在一边看得惊呆了,那是狼啊!这只不知好歹的警犬怎么认狼做母?它顿时大怒,咬着牙,猛然发力,向战歌扑去。
战歌感到一阵风声,猛然醒悟过来,它立刻转身迎敌。可是土佐犬的牙齿已经咬进了它肩膀上的皮毛,血涌了出来。
战歌也不示弱,回头咬住土佐犬的胸部。
瘸腿母狼看到战歌被攻击,顿时大怒,不顾一切咬住土佐犬的后背。
白歌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还有些须感动。
土佐犬前后吃疼,大叫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一挣。
只听“哗啦”一声。
白歌大叫一声,向前扑去。
可是来不及了。
“哗啦哗啦”小石头滚落的声音从悬崖下瑟瑟传来,战歌、母狼和土佐犬卷在一起,坠下了深不可测的悬崖,悬崖边上的几块大石头也被带下了深渊。
白歌的手只抓住了一缕战歌的毛发。
“战歌!”白歌狂叫着它的名字,扑向悬崖下面。
猎豹队员们猛得扑向前,几只手同时抓住他的双脚。
白歌的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悬崖外面,山风吹来,白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飘落了下去,他张着大嘴,用已经不是声音的声音喊着一个名字,“战歌!”
“战歌!你回来啊!”
深渊中传来一声犬吠,像一首激昂的歌曲,缓缓围绕在白雾缭绕的悬崖上空。
吠声久久不肯散去。
那一刻,白歌在哭声和吠声中仿佛听到了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余音袅袅:
“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一年后。
悬崖边上,昆明警犬基地政委白正林、警犬突击大队队长白歌和妻子陆芳菲迎风而立。
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躺在陆芳菲的怀里熟睡。
这一年,武警云南总队和昆明警犬基地出动了百只警犬和千余名官兵寻找战歌。
未果。
悬崖下,只发现了土佐犬和母狼的尸体。
战歌不在它们之中。
那么战歌呢?
白歌跪在悬崖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包牛肉和德芙巧克力,一把把撒下悬崖。
“战歌!我们来看你了……”白歌的泪水大滴大滴滚下脸颊。
“犬魂一缕荡悠悠,天地亦生愁。空天阔地何处去,东西乱漂流。来世仍为犬,为国一任刀砍头……”白歌流着眼泪,口中轻轻念诗,将猪头、烧鸡、牛肉等祭品摆在悬崖边上。
“青梦几回眸,”白正林用手摸了摸鬓间白发,用颤抖的声音跟着儿子一起念诗,“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从军飞驰遍九州……”
“铜头铁尾玉兰蔻,忽闻吠声传霄汉,云中也做百犬头……”白歌将三柱点燃的香插在悬崖的缝隙之间。
“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没有死!”
白歌伏在岩石上悲怆大哭,双手深深陷入岩石缝之中,再拔出来,就已经是鲜血一片。
白正林脸上老泪纵横,陆芳菲也低头抽泣起来。
突然,白歌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一把从陆芳菲手里抱过孩子,站到悬崖边上。
陆芳菲尖叫一声,刚要上前阻止。
她被白正林拦住了。
“不要管他。”白正林说,“你不懂他。”
“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白正林口中重复地念着。
在缓缓升起的金色阳光下,白歌抱着儿子迎风而立,前面,是飘着朵朵白云的悬崖,再向前,是连绵起伏的绿色边境山脉,它们如巨龙一般蜿蜒盘伏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白烈,你听好了。”白歌叫着儿子的名字,“爸爸今天给你讲一个故事。”他手中摩挲着战歌曾戴过的五枚勋章。
“这是一个关于犬王的故事,它是一个英雄,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警犬!在它和你一样大的时候,爸爸在狼窝里面发现了它……”
初稿于2006年7月24日凌晨
修改于2006年7月28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