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雨晴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的一切行动就显得那么胸有成竹,那么有条不紊。提取行李后,她没有走出机场,她拖着行李匆匆来到了咖啡厅。梅雨晴要了一杯咖啡,然后拿出手机,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的第一打电话是打给魏嵩平的。
魏副军长吗?我是梅雨晴啊……
魏嵩平有些意外,哟,是雨晴啊,什么?你回来了,好啊……哦,为这事啊,哎呀,恐怕有些难度……
梅雨晴不着急,她很老练,也很沉稳。
魏副军长,康凯早就打转业报告了,他自己一心要脱军装走人了,干嘛还非要留他呢。比他年轻的同志有的是,完全可以考虑提别的同志嘛,您说是吧?
梅雨晴的话很合魏嵩平的胃口,雨晴啊,你别急,这次整编和干部调整是军区统一部署的,军里提出方案,最后由军区党委决定,所以,我说了也不算。不过,你这种情况我可以帮你向首长反映一下。见到康凯了吗?
梅雨晴她知道他会跟站在一条战线,我还没有回家,我想先听听首长的想法,再跟他谈。魏副军长,不是命令还没有下嘛,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魏嵩平对她不想保留什么,雨晴啊,集团军是没有办法了,你要是真想找,只有找军区首长。
梅雨晴知道他会有主意,魏副军长,你看,这件事找那位首长说话最管用呢?
魏嵩平自然愿意出这个主意,要找,只能找楚副司令,我是替你着想,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梅雨晴很满意,好吧,谢谢你了,魏副军长,有空我去看您。再见。
梅雨晴按下按键,但没合上手机,她的计划已经很周密,第一个电话跟她设计的效果就完全相吻合。于是,她拨了第二个电话。
楚冰冰正看稿子,拿起了电话。
……喂,是楚记者吗?
是我,我是楚冰冰,你是那位?
我是梅雨晴。
哦,是梅老师啊,你是在N国吗?
我刚回国,现在在机场,我有急事要见你。
是吗?……好好,我们见面谈。
梅雨晴接着拨了军区管干部的副政委的电话。
喂,是丁副政委吗?我是原来咱们歌舞团的梅雨晴,对对对,小梅,首长,我今天刚从N国回来,是这样,我爱人康凯……
梅雨晴真是外国办事的速度,一下飞机在咖啡厅就把要的电话全部打了。
梅雨晴的能量的确不小,一踏上国土,不仅她自己在行动,她很快就把她要调的人调动了起来。这时楚冰冰就成了她的一员干将。
楚冰冰推门进屋,她一脸不高兴,进门就直着嗓门喊,妈!妈!
秦玉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即从餐厅跑到客厅。
冰冰,出什么事啦?
楚冰冰把包扔到沙发上,很不高兴地一屁股坐沙发上,冰冰忿忿不平地说,爸他怎么能这样呢!
秦玉珍着急地问,你爸他怎么啦?
人家师、集团军,报的是庞承功当321旅旅长,他楞把他给扒下来了!
秦玉珍不信,不会吧!副师职干部,那是军区常委会才能决定的,你爸个人哪能说了算?
这还有错!人家说是爸提议的,旅长的命令都快要下了。
哎哟!这就没法了。
论学历,康凯是在职自学,含金量有多高谁还不清楚?庞承功是国防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再到俄罗斯留的学!论年龄,两人怎么能比啊?明知他们在基地结了怨,还故意让康凯来压他,这不是成心作弄人嘛!
秦玉珍劝女儿,丫头,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再说干部使用也不是他个人说了算哪。
哪也得让他在脑子里挂个号!起码要叫他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做!
对!一定得让他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做!
妈,等会有个客人要来。
来客人?谁?
梅雨晴梅老师,原先在歌舞团搞舞蹈的,你认识。
她不是到N国去了吗?她来咱们家干什么?
为她老公当旅长的事。
秦玉珍绷起了脸,丫头,你作死啊!你怎么能把那个姓梅的领到家里来呢?跑官要官,还搞上夫人外交了,你老爸最烦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冰冰笑了起来,人家不是来跑官的,而是来要求辞官的。
秦玉珍直发懵,辞官?
梅老师的老公就是康凯,她不愿意康凯当旅长,要他转业去N国!
秦玉珍晃然大悟,也真是的,想当的吧,不让当;不想当的吧,非让他当!不知道这些当领导是怎么想的?
官僚主义呗!
正好楚淮海回来进屋。
又在批评谁呢?
楚冰冰、秦玉珍异口同声,说你呢!为什么要拿康凯去压庞承功!
楚淮海没有发火,却严肃地,你们是想当我的司令还是政委啊?我可告诉你们,要当我的司令政委,那可得军委主席下命令,不是你们想当就当得了的啊。你们也不想想,这种事,你们有权过问吗?
楚冰冰和秦玉珍一下都傻了,两人面面相觑,无话可应对。
门铃响,楚冰冰立即去开门。进来的是梅雨晴。
庞承功着迷彩服顶着烈日蹲在步战车顶上,跟李春良在研究步战车的通讯设备改造。脸上的汗往脖子里流。
庞承功跟李春良说,要让全团的通讯指挥畅通,就不只是解决坦克营的设备配套问题,全团的步战车、自行火炮,都必须联网。
李春良没有激动,要是真能建起全团作战指挥通讯网,那当然是天大的喜事,有那么多经费吗?
庞承功说,经费是第二位的,关键我们先得把方案搞出来。
中尉拿着两瓶矿泉水来到车下。中尉说,团长,下来歇会儿。中尉把矿泉水分别丢给庞承功和李春良。
庞承功接矿泉水,没事儿,这算什么?想当年阅兵训练,正中午,地面温度超过摄氏60度,照样练,两个小时下来,胶鞋里能倒出一杯子汗……
柳成林骑自行车飞车赶来。他直接骑向庞承功站着的步战车,没下车就喊庞承功。
团长!你快下来吧!
庞承功挺不耐烦地他这咋唬劲,柳股长,有事啊?
柳成林还挺神气,你快下来!
庞承功看柳成林的神色像有大事,立即跳下车来。李春良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庞承功来到柳成林跟前,柳成林没说话,推起车子转身往回走。
庞承功有点紧张了,出什么事啦?
柳成林反倒沉了住气,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庞承功更觉奇怪,什么风声?
魏副军长也没给你透一点儿信?
庞承功有些不耐烦了,什么事儿?你快说!
旅长的命令要下了。
庞承功的眉头一下舒展起来,我当什么事呢。
团长,听说不是你!
庞承功这惊非同小可,差不多连呼吸都停止了,是谁?
狼头要来当虎头,你知道啦?
什么狼头虎头的?
你真不知道啊?最新消息,康凯要到我们321旅当旅长!
庞承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康凯来当旅长?
真的,要是骗人,我柳成林一片树叶都不长。
庞承功依然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柳成林。
我这消息绝对可靠。
你到底有什么渠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来源?
现在是信息时代嘛,绝对不是空对空,百分之百的地对地,没有一点空中加油的成分。
庞承功愣住了,你说吧,怎么回事?
康凯的夫人梅雨晴从N国回来了,是专程为这事赶回来的,找了所有能找的首长,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四处游说,八面疏通,十面埋伏,全面出击,连楚副司令都在她的网络之中……
庞承功很疑惑,楚副司令?
现在她就在楚副司令家里呢。
是吗?
楚冰冰亲口对我说的,不信你自己可以打电话问。
柳成林掏出手机就拨,庞承功伸手把他按住了。
梅雨晴是坐在了楚淮海家客厅的沙发上,但她在哭。秦玉珍和楚冰冰坐在她左右,楚淮海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秦玉珍在劝梅雨晴,小梅,你也别着急,命令不是还没下嘛!有困难好好跟冰冰爸说。
梅雨晴,首长,康凯的转业报告都已经交给组织了,我在N国都给他把工作都找好了,不知道怎么会出来这么一岔子。
楚淮海脸上却始终露着笑,梅雨晴同志,情况我都知道了。
梅雨晴惊喜,首长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嘛?魏副军长,丁副政委,刘秘书长,反正你托的人都给我来了电话,有的还当面找了我。
梅雨晴很感激,首长,康凯学历又不高,任职年限也满了,再说,他那种脾气也不适合在部队干下去,弄不好还会得罪人……
楚淮海依然笑着,咱先不说康凯好不好。雨晴,你这次回来,还有其它事情吗?
我就是专为这事赶回来的,赶在命令没下之前,希望首长能放他一马,让他走算了。
你出国时间不长,就把西方人的工作作风带回国来了,这很不错嘛。
楚冰冰把茶杯递给父亲,爸,怎么扯到工作作风去了?
冰冰,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梅雨晴同志从下飞机到现在不到六个小时,但已经为康凯的事找了军区有关部门和相关领导同志,不下十几位领导和秘书,这种精神和工作效率十分令人敬佩啊!雨晴啊,还没回家吧?
梅雨晴摇摇头,没有。
也没有见康凯?
没有。他不知道我回来。
这么说,连饭也没吃了?
我不饿。
你不饿,可我饿了,来,咱们一起吃吧,你呢也给我们讲讲在N国的生活和工作的情况。一名部队转业的舞蹈专家,能在N国当客座教授,这是我们部队的光荣和骄傲嘛。老太婆,冰冰,马上准备一下,咱们今天就在家里宴请康旅长夫人、著名舞蹈家梅雨晴女士,为她接风洗尘。
梅雨晴不安地站了起来,首长,这怎么可以?
菜馆门脸上的霓虹灯吐着幽幽的光,装饰优雅的茶馆里零落地散坐着顾客,靠窗的小茶桌,面对面坐着陆雅池和梅雨晴。
梅雨晴慢慢喝着茶,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很困,也很累,但睡不着。
我明白,你是不同意我哥的选择。
我想来想去,这事没别人能帮我,只有你。
陆雅池有些奇怪,我?
现在就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嫂子,你太抬举我了。
雅池,我们也是最近才相识的,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你,但从康凯的言谈话语中,我感觉到了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怎么说呢,有些时候比我还份量。
陆雅池有些不安地,嫂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是这样的。他是个事业狂,谁在事业上跟他有共同语言,不管男女,他都看成是自己的哥们,何况你们还是两代有生死之交的兄妹,我有时感觉自己是一颗被甩出轨道的星,而你们倒像是地球和月亮,一刻不停地很有规则在运行着。雅池,嫂子说的是很有规则。你知道吧,我相信你和相信康凯一样。
嫂子,我能帮你什么?
劝康凯放弃,别去当那个旅长,转业跟我上N国。
陆雅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嫂子,这事我真的帮不上忙,我也不想帮这个忙。说实话,我是非常支持我哥去当这个旅长的。这个机遇对他来讲也许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嫂子,我哥能够得到这样一个能展现自己才华的平台,我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哥当兵这么多年,他的所有追求,所有的理想,恐怕只有在这个平台上才能够闪耀出光芒。嫂子,你想想,古往今来,多的是怀才不遇之士,能够得到机遇的人又有多少?人的一生太短暂了,难道你就忍心非要让他放弃这个难得的机遇吗?
雅池,机遇对人生来说的确非常重要,这点我比你清楚。我从十二岁入伍当学员直到现在,每一次的机遇我都没有放过,所以,我虽然年龄比康凯小,但我的级别比他高多了,为什么?就是善于抓住机遇。包括我到N国,要不是我在国际上获了大奖,评委会主席恰恰又是我现在就职的艺术学院的院长,一切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我己为康凯在N国谋到了一份工作,一份待遇非常优厚也非常适合他的工作,这一切都是那位老院长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口答应的。只要我的绿卡办下来,一年之内,康凯的一切全部都会搞定。这个机会对康凯来说,对一个舞枪弄炮二十年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说实在的,错过这次机遇,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雅池,我为康凯已经尽了我的全部力量,所以,我不想让他错过这个机遇。
嫂子说的我完全能够理解,这的确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要不要喝点酒?XO。
不了,就喝茶吧。
梅雨晴换了一杯咖啡。
雅池,这当兵的时间长了,确实把人当傻了。康凯原本就一根筋,又长期生活在野战部队,脑子就更不开窍了。我是想让你帮我一起把他推醒,让他睁开眼睛,早点出去看看,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换一种活法。
嫂子,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尤其是你。要不然会让他后悔一辈子,埋怨一辈子,甚至毁了他一生。
梅雨晴愕然,雅池,你怎么会是这种看法?
我觉得,那里并非就是天堂,那里也同样有军人和军事机构,同样有战争和战争威胁。康凯正是看到战争的威胁,看到自己的使命,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所以他才在歌舞升平的日子里一直没有沉睡。嫂子,我不是在说大话,我们军队建设需要我哥这样的军人,组织上让我哥当321旅旅长,就传递了这种信息。看来我哥是赶上好时候了。
梅雨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雅池,看来你是不想帮嫂子了?
嫂子,眼下该帮的不是你,而是我哥。因为你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能实现你自己人生目标的舞台上,而我哥却刚刚站到台口。我们应该一起帮他走上舞台,帮他拉开大幕,让他在这难得的人生舞台上大有作为。
可你忘记了一个前提,我和他是夫妻,不在一起生活还叫夫妻吗?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出一点放弃呢?
我出国是康凯同意的,也是我们商量好的。难道你愿意看到我跟你哥从此分手吗?
我当然不愿意,所以,我也想请你放弃某些东西,最起码别让我哥错过这次机会。
梅雨晴十分失望,雅池,没想到你会是这样。别人都是劝合不劝离,你却完全相反。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目的,你是不会这样来劝我的。
嫂子,你完全误解了。
不,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在等待机会,等待我和你哥分手,对吧?我知道,你从小就知道你父亲想把你许给康凯,你也一直暗恋着康凯,所以你才这样支持他,纵容他,死死拉住他不让他出去。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理解……
我理解错了吗?我问你,你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成家?为什么至今还不肯在庞承功一再催促的结婚报告上签字?你到底在等什么?
陆雅池痛苦地说,嫂子,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不否认我对康凯的敬慕,但这和爱情是两码事。康凯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我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我从心底上希望你们生活美满,希望你们家庭幸福,但我更理解哥哥的理想和追求。在这点上,嫂子你未必是为哥哥着想。你总以为你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总以为你把握的机遇就是他的机遇,总以为N国的生活方式能吸引你也同样能吸引他。其实你错了。你们虽然在一起生活,但他的内心世界我看你没完全读懂。他是个很有个性很有原则的人,你怎么可能让他跟你做同样的梦呢?
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跟康凯这么多年就竟成了同床异梦?
嫂子,你们俩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当你不愿放弃自己的时候,你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让步,我认为,这对康凯是不公平的。
梅雨晴急了,什么样才叫公平?难道是让我们分手,把康凯让给你才叫公平?真是岂有此理!
陆雅池看梅雨晴已经在气头上,嫂子,你要是这么想,我不想再跟你谈了,我还要值夜班,我先走了。陆雅池起身离去。
梅雨晴痛苦地按着头,她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康凯来到了住院部大楼,正拾级而上,远远地看到了楼前花园里的田青河夫妻俩,忙调头向这边走来。徐文英吃力的把田青河扶起,田青河试着用伤腿着地……康凯一惊,驻步,呆呆地不敢不再往前走。
田青河试着迈出一小步,顿时痛得他浑身抽搐了一下,但他仍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徐文英用力地扶着他……
康凯在不远处紧张地望着。
田青河又往前走出一步,对徐文英笑了笑,怎么样,我……我能走了吧。
不行,不行,你别再走了……
田青河突然推开徐文英,一条腿支着身,伤腿慢慢地试着往前走,当脚刚一触地用力,一阵钻心的巨痛让他失去平衡,咚地跌到在地上。
徐文英惊叫着扑过去,青河,青河……
康凯被这一幕惊呆了,徐文英的叫声让他醒悟过来,冲了过去,扶着田青河,嫂子,快把轮椅推过来,快……
二人把田青河架上轮椅。
徐文英担心地问,青河,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
田青河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康凯劝田青河,田参谋长,伤口没好呢,千万不能这样啊。康凯蹲下身子,扶着田青河的伤腿,我担心刚才跌那一跤,骨头会错位,马上到X光室拍个片子看看。
田青河笑了笑,没那么娇贵。康团长,我……我刚才已经走了几步了,我能走出一步,就说明骨头接好了,可能神经还没长好,是吧?
这些是医生关心的事,你就踏踏实实养你的伤,什么时候让你下地,医生会安排的。
田青河叹了一口气,康团长,我这人哪,打生下来就没有吃过药,这回往了院才知道生病是个什么滋味,唉,真跟坐牢一样。
我知道,你是人在病房,心还在部队,可你急我们也急啊。要是不急,我也不会这么晚了还赶来找你。
田青河问,怎么,晚上来找我,有事啊?
康凯站起身,不光是今晚有事,往后可能要天天在一块共事了。
田青河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让你到321当旅长?
组织上已经正式找我谈过话了。
田青河激动得想站起,差点又栽倒,康凯扶住了他。
田青河抓住康凯的手,十分欣喜,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我还真怕你转业了呢。
这下子想转也转不了了。
你压根就不该动那心思。我早说过,你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康凯点了点头,庄重地,老田,这个时候我很需要你这样的鼔励,往后更需要得到你的鼎力扶持。这副担子靠我一个人是挑不起来的。今晚陪我聊聊好吗?
田青河,行。文英,你先回病房,等会让康团长送我回去。
徐文英不放心,那你要小心啊。徐文英迟疑地离去。
康凯推动了轮椅,两位战友在夜色中边走边谈,他们的的身影穿过一丛丛花木。
梅雨晴无力地推开门走进屋,她连开灯的兴趣都没了,摸着黑走到窗前,打开窗帘,推开窗子……梅雨晴疲惫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梅雨晴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愣了一会又把手机扔到一旁。她微微闭上眼,一天一夜的奔波,实在让她劳累得有些难以承受。
夜色已经让首都换了另一套装束,五颜六色的灯火勾出一座造形各异的楼群,街上依然车水马龙,汇成一条条流淌的闪光的河。
康凯拾级上楼,这一番折腾,他也很疲惫。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径直走进了卧室。康凯拧亮床头的台灯,仰身倒在了床上。他顺手摸出手机,按下了快捷键。
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的梅雨晴被手机的震动声弄醒,她迷迷糊糊地抓过手机。
康凯在卧室给梅雨晴打电话,喂,喂,雨晴吗……雨晴,你怎么了?
梅雨晴半睡半醒,……我睡着了。
卧室内,康凯说,怎么,心情不好?
客厅里,梅雨晴说,你说我好得起来吗?
康凯说,这个时候你那边应该是上午吧,怎么还在睡?
客厅里,梅雨晴拉亮了落地灯,现在你在哪?
康凯说,我在家啊。
梅雨晴说,那我用家里的电话打吧。
梅雨晴关上手机,抓过了客厅里的电话。
康凯坐起,抓过了床头上的电话。
康凯听到了听筒里的拨号声,不觉一怔,……喂?
梅雨晴对着话筒,喂……
康凯扔下电话,拉开了房门冲出。
梅雨晴一惊,抱着电话傻了眼。
康凯像木鸡似的呆站在客厅。
夫妻俩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康凯说,我以为你在N国那个家。
梅雨晴说,我以为你在基地那个家。
康凯走过去,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来顾得上。
康凯挨着妻子坐下,怎么,学院里派你回来的?
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回来的。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你,也为我。
梅雨晴默默再一次为两人加上水,走回到沙发前,把一杯茶放在康凯面前,自己慢慢的喝了一口又放下。康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抬手抓抓零乱的头发。
梅雨晴说,该说的都说了,你说,怎么办吧?
……你说吧?
梅雨晴把头扭向一边,泪珠缓缓地淌了下来。
康凯抬起头来,发现梅雨晴在抽泣,走过去,把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梅雨晴擦了擦泪,依然一句话不说。
康凯低下头,要不,要不咱这样吧。康凯看梅雨晴没反应,也不说了。
梅雨晴等了一会儿,你说啊?
要不,咱们退一步怎么样?
谁退?
咱俩,一人退一步。
怎么退?
你先回N国办绿卡,我先到321旅报到。
我要是办下绿卡怎么办?
你不是还没办下来嘛。我们都给自己留一点空间,也给自己留一点时间,绿卡对于你,旅长对于我,都是事关人生的重大转折,我们都冷静地考虑一下,时间会让我们冷静下来思考,作出正确的选择。
……好吧。
康凯没能去送梅雨晴,是楚冰冰去送梅雨晴上的飞机。
梅老师,康凯为什么不来送你?
他到旅里去了,说今天宣布命令。
那你就不能推迟一天走吗?
梅雨晴迟疑片刻,我订的是往返机票。
你们的事谈好了吗?
能谈好吗?只有留点时间去思考,去选择。
楚冰冰一怔,是嘛?
其实,我从N国上飞机那一刻,就已经预感到会有今天的结果。康凯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
明知徒劳无功,为什么还要回来?而且,做了一切你早已预料没有结果的努力?
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有鬼在推着我走吧。
还真会鬼使神差?
梅雨晴沉默着,拖着行李走着……
楚冰冰提着一个包紧跟着,也许是想尽做妻子的责任?也许是在做挽救婚姻的最后努力吧?
我说不清楚,但我至少是抱着希望赶回来的。
你却带着失望离去,对吧?
不完全是,我觉得还有希望,他同意我回去继续办绿卡,我要是办下了绿卡……
梅雨晴和楚冰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梅老师,其实,你在第一时间就从N国赶回来的本身,就是向康凯发出最悲怆的呼唤了,已经算是表达了作为妻子的真情和真意,但他什么也没有给你,对吧?
梅雨晴自从楚冰冰送她下车,一直试图走在楚冰冰的前面,不想让自己在他人面前失态。她在努力控制着自己悲痛的心情,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流露和时刻都会从眼眶中涌出的泪水。但她这时一驻步,就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委屈,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梅雨晴说,你说得对,我是个舞者,很多事情,包括情感方面,我是不善于用话语来表达的,肢体语言才是我最真实最生动最准确的语言。这一点,康凯心里十分明白。我可能跟别人说一千句一万句废话还说不明白的问题,跟他在一起,我一句话也用不着说,只要一举手一投足,或者一个肢体动作,就完全能明确地表达我内心想表达的东西。
我在想,在康凯固执的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其它原因?比如官欲?
梅雨晴摇头,他没有官欲,只有事业。
那有没有情感上的干扰?
梅雨晴茫然地点点头。
你是说陆雅池?
梅雨晴很吃惊,你也感觉到了!不过,说心里话,如果我们真到了要分手的一天,我倒是衷心希望他的再婚新娘就是陆雅池。
楚冰冰也很惊讶,你是不是气晕了?
这是我的心里话,他们非常合适。谢谢你来送我。
梅雨晴接过楚冰冰递过来的包,再见。
梅雨晴向安检口走去。
楚冰冰久久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