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梁明辉回到指挥所,侦察的情况怎么样?

康凯说,看来,这是野狼团派出的一支小股部队,进行渗透侦察。

其他部队有什么动静?

张大印说,刚才侦察营报告,通过空中侦察和电子侦察,发现两股野狼团坦克向我前沿渗透,一股在北线,离我主力营较远,另一个连,已经接近我坦克一营不到四公里,而野狼团其他部队向后收缩了大约十几公里。

梁明辉说,我看,我们可以吃掉这个坦克连。

康凯说,J9坦克不是一般坦克,要想吃掉他,没有数倍于他的坦克群,很难一举歼灭。政委,你看咱们打还是不打,要打,我们就集中坦克进行围歼,把反坦克炮连拉上去,阻击他的增援。

梁明辉说,我看可以。打掉他一个J9坦克连,就等于切了他拳头上的一个指头,再跟我们较量,他的拳头就握不了那么紧了。

政委说得对,要打就狠狠地打。张副科长,通知坦克一营,做好战斗准备,通知炮营,进入阵地。

张大印立即拿送话传达命令。

若干台挂有野狼团标志的J9坦克在半坡上停下来,坦克兵们三三两两钻出坦克,有抽烟的,有检查车轮的。

王志鹏向指挥部报告,野狼野狼!我是红狼!我们已到达腾格草场边缘,前面就猛虎旅防区。

送话器传来肖书悦的声音,原地待命,注意警戒。

是!王志鹏立即向本连发出呼叫。

楚淮海坐在基地导调中心的指挥大厅,他从大屏幕上观看着演习场的一切。

陆元衡过来告诉他军区观摩组来了,楚淮海说他们挺会赶巧,正有好戏看。几名将军、大校走进来,集团军的陈军长、贺政委和魏嵩平也一起走进大厅。他们进来后一一与楚淮海敬礼,握手。将军们落座,看着大屏幕悄声议论起来。

大屏幕上,野狼团坦克连在运动。猛虎旅的坦克群发起冲锋。

一位将军说,一个坦克连这样孤军深入,这蓝军也太冒险了吧?

另一名将军说,J9坦克的战斗性能比老坦克强几倍,这种大胆出击定另有企图。

魏嵩平说,猛虎旅是经过三天三夜的强行军一路杀过来的,昨天晚上又打了一场歼灭战,部队作风十分过硬啊。

另一名将军说,魏副军长,重组后的野狼团至今可还没有过败绩,我看你得有心理准备啊。

魏嵩平说,这倒是,现任的野狼团团长庞承功是我看他成长起来的,被誉为军中骄子,现代意识很强啊,和红军交手至今,确实没有失败过。

一名将军说,魏副军长,猛虎旅是你的老部队,野狼团团长又是你的老部下,你是两头都沾光,要是打赌的话,肯定都是大赢家。

魏嵩平哈哈笑起来,不管谁赢,我都得请客,都是我埋单。

猛虎旅的坦克从三面成合围之势压了过来。坦克的轰鸣声振荡在草原上空,远处,扬起的尘埃像滚滚黄龙,铺天盖地。王志鹏发现红军坦克后,下令战士们上车。王志鹏向指挥部报告,野狼野狼!我是红狼!猛虎旅一个坦克营从三面向我合围。

庞承功对肖书悦说,让他们不要慌张,呈掩护队形散开,尽量让红军坦克抵近。

野狼团J9坦克连连长王志鹏已经明白了领导的意图,J9坦克连一边阻击一边慢慢向后撤退。

猛虎团坦克继续向前紧逼。魏小飞在炮塔上探出身子,兴奋地大喊,我看见野狼团的坦克了。

野狼团坦克分两路向后撤,但速度并不太快。猛虎团坦克营对J9坦克连已形成包围圈,凶猛地向蓝军坦克压过来。

野狼团坦克连长王志鹏下令,各车注意,加速撤退!

野狼团J9坦克突然加速,扬起一阵尘烟。冲到前面的猛虎团坦克被野狼团坦克一下摔得老远,J9坦克飞快地冲过土坎。猛虎旅坦克在加油上坡追赶。

梁明辉和张大印看着地图,一参谋在标着红、蓝军的位置。康凯在帐篷外站着,喝着茶。此时,他走进来,接上火了吗?

张大印说,野狼团坦克已经后撤,一营正在追击。

康凯说,命令坦克营,射程之内,果断开火。猛虎旅坦克立即在行进中向野狼团坦克射击。野狼团J9坦克在继续飞速撤退,炸点在他们车后远处爆炸,没有造成威胁。

肖书悦掌握着演习场上的态势,团长,我们已经后撤到猛虎旅坦克的有效射程之外了。

庞承功果断地说,命令坦克三连、四连按预定方案进入射击阵地。

张大印报告,旅长,我们的坦克追不上J9坦克,始终在我们的射程之外,无法命中,坦克营长请示是否继续追击?

康凯一怔,无法命中?

张大印说,J9坦克的有效射程比我们的坦克要远,行进速度也比我们的坦克要快得多。

康凯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不好!我们上当了!

梁明辉不解地,上当了?

康凯急切地说,命令坦克营立即全速后撤!快,越快越好!

梁明辉紧张地问,怎么了?

楚淮海坐在观看席上,沉着脸,陆元衡坐在楚淮海旁边。此刻大屏幕正显示野狼团的J9坦克开到一处坡地前,突然全部停车。

楚淮海说,庞承功要反击了,康凯上当了。

坐在楚淮海身边的陆元衡看出了庞承功的意图,看来野狼团孤军深入的坦克连是在施放诱饵。

大屏幕上,猛虎旅的坦克急停,调头回返。

坐在楚淮海身后的魏嵩平说,康凯意识到了。

楚淮海说,晚了。

陈军长和贺政委也一脸焦急。

野狼团的J9坦克全部开火。一辆跑在前面的猛虎旅的坦克被击中,激光炮冒着黄烟,坦克油路立即切断,坦克趴在原地。又一辆猛虎团坦克被击中,趴在原地。这时,坡上,几十台J9坦克冲上来,向野狼团坦克频频射击。

腾格草原上,几十台红军坦克先后被击中,有的起火,有的冒烟……

康凯急了,反坦克炮连呢!怎么还不火力支援?!

张大印说,我们的坦克追击得太远,反坦克炮没有跟进。

康凯狠狠地捶着桌子,唉!

梁明辉走过来安慰,别着急,我们的坦克营应该说表现得非常勇猛。

康凯痛心地说,光勇猛不够,咱们剑不如人哪!

张大印说,这J9坦克的威力确实厉害,我们低估了。

康凯虎着脸,撤下来多少台车?

不到一个连。

康凯脸色铁青,一句话没说走出帐篷。

突然,一台冒着黄烟的坦克舱盖打开,魏小飞提着冲锋枪跳了出来。

魏小飞大喊着,老子跟你们拼了——魏小飞像猛虎似的跳下了车,其他坦克乘员也都纷纷拿着各种武器跳下车。车长卸下并列机枪跳下坦克车。所有被击毁的红军坦克乘员都纷纷下车。猛虎旅的官兵们端着各种武器向野狼团阵地冲来,顿时杀声一片……

导调中心的指挥大厅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演习场的全景,猛虎旅的坦克兵们手持轻武器,向野狼团冲去,他们一个个杀气腾腾,手中的机枪,冲锋枪喷着火舌。

魏小飞冲在最前面,他呐喊着,端着枪扫射……

魏嵩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楚淮海问陆元衡,这就是上回尿裤子的那个兵吧?

是的,就是他。

楚淮海激动地鼔起掌来,魏嵩平情不自地鼓起掌来,在座的军官们也激动地鼓掌……

停在阵地前的野狼团坦克还没有回过神来,猛虎旅战士已经冲到跟前。魏小飞跳上一台J9坦克,用枪指着,缴枪不杀!

坦克突然开动起来。

魏小飞掏出一颗手榴弹,拉着后,放在发动机散热窗上。坦克顶盖突然一个转动,炮筒打在魏小飞头上。魏小飞被打下坦克,坦克爆炸起火。魏小飞头盔掉落,在地上滚了两下,头撞在一块石头上,昏了过去。

车长跑过来扶起魏小飞,急切地,小飞!小飞!魏小飞……

杨光和几名基地导调员走进猛虎旅指挥所,康旅长,这是演习导演部导调中心的栽决通知,红军坦克营已经被全歼,全营退出战斗。

康凯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不说。

杨光拿出裁决通知书,康旅长,请在上面签字。

康凯没回答,似乎跟没听见一样。梁明辉走过来,接过裁决书看了看,一怔,猛虎旅立即退出演习?

康凯一听,急了,腾地站起来,什么,让我退出演习?

杨光公事公办,是的,请你服从栽决。

康凯怒气冲天,胡闹!这是谁定的?

陆元衡突然出现在门口,我!

康凯和梁明辉一愣。

康凯挺冤,陆司令,这,这是为什么?

陆元衡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们的一个主力坦克营和一个装步营已经退出演习,加上其他战斗、非战斗减员,装备损毁严重,败局已定,导调中心决定此次演习到此终止。

康凯十分遗憾,这……这就算完了?

梁明辉说,陆司令,我们觉得这样裁决是不公平的。

陆元衡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公平?

梁明辉说,我们手上还有几个营,官兵斗志旺盛……

康凯说,我们的战术行动还没有展开,就此栽定胜负,让人不服!

陆元衡沉着脸,我告诉你,在导调中心的计算机系统里,你部从远程机动至今,毁伤的各种坦克、战车已经过半;我再通知你,你的士兵魏小飞头部重伤,生命垂危,正在你们战地医院抢救。

康凯和梁明辉都大吃一惊。

陆元衡说,有关演习的详细情况,计算机评估系统会作出科学、准确和客观的统计。楚副司令还要对这次对抗演习进行点评。现在跟谁争都是多余的。

陆元衡说罢,扭头走出帐篷。

康凯慢慢从梁明辉手上拿过裁决书,签上了字。杨光接过栽决书就走。陆元衡还在帐篷外的车前站着。杨光走来,递过栽决书。陆元衡接过看了一眼,心里涌出一种悲伤,转身上车,离去。

康凯和梁明辉走进特种车组合而成的战地医院。病房里已经站着几个人,有魏嵩平、车长、坦克营长和医生、护士。康凯走到病床前,伏下身子,看着昏迷不醒的魏小飞。魏小飞头上绑着绷带,一副沉睡状。康凯抬头望着魏嵩平。魏嵩平和康凯对视一眼,痛楚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窗口。

康凯和梁明辉把医生拉出急救室。

梁明辉问,主任,魏小飞有没有生命危险?

魏小飞是严重的脑振荡,目前处在危险期。

康凯说,你们要尽全力抢救。

那是肯定的。楚副司令已亲自派了直升机马上送他到总院抢救。据我们观察,生命可能能保住,但会留有严重的后遗症。

康凯焦急地问,什么后遗症?

很可能一时难以醒来,医学上叫做“植物状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植物人。

梁明辉一惊,植物人?这,这怎么可能……

梁政委,这是医学上的一个难题,这种伤病的出现,常见是脑外伤,脑血管疾病,一氧气化碳中毒……

康凯问,小飞要是成了植物人,会怎样?

主要表现为对自身和外界的认知功能完全丧失。能睡着,也能自然醒来;能睁眼,有时还会流泪或露出笑容,但这一切都是无意识的。

康凯问,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主任摇摇头,在医学上,“植物人”的发病机理尚不明晰,通常认为是脑干网状结构、丘脑及大脑皮层的不完全损害造成的。有过自然苏醒的病例,也有人工促醒的可能性,但促醒率很低。大部分人进入植物状态,直到死亡也恢复不过来。

主任走进急救室,康凯的梁明辉愣在那里。魏嵩平从急救室走出来,看见康凯和梁明辉,欲言又止,快步离去。康凯和梁明辉追上。

康凯喊,魏副军长。

魏嵩平停下。

康凯语无伦次地,魏副军长,我……小飞他……

魏嵩平长叹一声,似从心底发出,唉,小飞微不足道,还是多想想你们的猛虎旅吧。仗打成这个样子,猛虎旅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如果你能听我一句,那怕半句,也不会落到这么个境地。你们再这么下去,倒下去的就不只是魏小飞了,那会是整个猛虎旅!说完,魏嵩平十分难受地走了。

康凯和梁明辉相对无语,懊丧地叹息着。

庞承功和肖书悦匆匆走来。

康旅长,梁政委。庞承功主动招呼。

康凯看了庞承功一眼,没有说话。

哦,是承功啊。梁明辉上前握了手。

庞承功说,我们来看看小飞,小飞怎么样了?

梁明辉摇头,比较麻烦。

庞承功一怔,怎么了?

就是能保住生命,也要成为植物人。梁明辉心情沉重。

庞承功和肖书悦都大吃一惊。

康凯身心疲惫地向山坡上走去,在他的身后是坦克部队在撤离战场。硝烟尚未驱散,战车在慢慢开过。在康凯的身后,两架武装直升机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康凯似乎对这一切都茫然无闻,心情郁闷地向坡上走去。

康凯走上坡顶,慢慢抬头仰望天空,天上乌云蔽日。远处传来马蹄声,康凯回望。柳成林和乌兰策马奔来,二人跳下马。乌兰脸上挂着泪痕,一声哥未出口,已泪如雨下。

康凯一愣,走过去,乌兰,你怎么啦?

乌兰扑到康凯身上,抽泣着。

柳成林说,旅长,你还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么?

柳成林难过地说,乌兰她伯母……你母亲心梗……昨天晚上在宁州去世了。

康凯惊呆了,你说什么?

乌兰抬起泪眼,哥……

康凯吼叫起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柳成林说,乌兰也是才知道的。

康凯夺过乌兰手上的马缰,飞身跃上马背,烈马向坡下狂奔而去。

乌兰喊,哥!……

柳成林喊,旅长!……

康凯驾驭着烈马在蓝天白云下奔驰着,马蹄敲击着草地,声声敲击在人的心口上。康凯几乎是疯狂状,松开缰绳,任马在草原上狂奔。康凯一会双手抱头,仰天长啸,一会俯于马身,失声恸哭……

乌兰和柳成林流着泪,呆呆地看着。

烈马似乎十分理解骑手的痛苦和悲伤,用狂暴的奔腾以宣泄主人内心无法承受的感情重荷,似风,似云,似雷,似电……

草原上一片狼籍。这里是猛虎旅刚刚战败的地方。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围拢在一起,猛虎旅、野狼团双方部分官兵站在自己的车队前。康凯、梁明辉和庞承功、肖书悦分别站在各自的队列前。

康凯神情木然,两眼透着痛楚,茫然无的地望着前方。

集团军陈军长、贺政委和魏嵩平、陆元衡等领导陪同楚淮海走来。猛虎旅、野狼团军官兵一个个挺胸立正,敛声屏气。

楚淮海大步走到中间,用忧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官兵,大家可能都在心里犯嘀咕,为什么开讲评会选这么个地方?我之所以选这儿,是因为这儿就是猛虎旅走麦城的地方,也是魏小飞倒下的地方。你们说,猛虎旅为什么兵败?康旅长说是因为剑不如人,确实,野狼团的J9坦克是强于猛虎旅的老坦克,但我认为不是兵败的根本原因。猛虎旅三天三夜五百公里的拼杀,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基地后,马不停蹄甲不离身,又下一城,在坦克营被击毁的情况下,魏小飞等战士变坦克兵为步兵,短兵相接,以死相拼,这一切足以说明猛虎旅已经具备了不怕苦不怕死、能够连续作战的过硬作风,重振了虎威,但最终还是败了,为什么?败就败在你们指挥员的急躁和骄傲上,脑子发热,急于求成,以为只要有战斗精神,只要敢打敢拼,只要拿出玩命的劲头就可以打赢所有的硬仗,就能横扫所有的战场,不对!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它再次验证了一个验证过千遍的真理,骄兵必败!我想,在这个地方更能唤起记忆,更能引发深思,自己的头脑是怎么发热的,是在什么样的环境和心理状态下做出的错误决断?

猛虎旅、野狼团双方官兵们一张张严肃的脸。康凯和梁明辉脸上布满内疚的表情。庞承功和肖书悦却专注地听着楚淮海讲话。魏嵩平一脸漠然,陆元衡则沉默着。

楚淮海口气稍微缓和了点,现代经济活动中有一句时髦的话,叫细节决定成败。我看,一名当代军人,一定要好好地品味一下。现在是市场经济,商场老板们常讲,商场如战场,他们把商业竞争中任何环节的运作,都与战场上的谋略战术相提并论。在他们看来,商务活动的最高形式就是战争的形式,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所以,他们对经营的每一笔生意都如履薄冰,没有绝对把握绝不轻易出手。而我们这些当兵的呢,打起仗来,大手大脚,只懂的拼拼杀杀,不懂得计算成本。如果这场战斗让一位商场老板来指挥,我想,他首先要考虑的是,世界上绝对不会有免费的午餐,绝不会白送你几辆J9坦克让你打着玩;其次,他要计算,投入这么多装备、油料、弹药,冒着人员伤亡的危险,打掉这几辆坦克又有多大的回收?多大的利润?能否低成本高产出,最后还要考虑,万一一口吃不掉这几辆坦克怎么办?成本底线在哪里?应该在什么时候投放,什么时候收盘?

楚淮海的这番话,让康凯、庞承功等在场的官兵们耳目一新。

楚淮海说,有人说,你这个军区副司令员怎么谈起生意经来了?没错,我是在谈生意,因为市场经济与现代化战争是一对孪生兄弟,没有现化经济社会的发展就没有现代化战争的出现,不进入信息化时代,哪来的信息化战争?所以,我要在这里强调的是,我们每一个指挥员,你们不仅是一名军事家,也应该是个好商人,你们不仅要学会指挥的艺术,同样要学会经营的艺术,经营好你的部队,经营好每一场战斗。

楚淮海走到猛虎旅队列前。

康凯和梁明辉敬礼。

楚淮海说,我想请猛虎旅的同志们注意一种倾向,你们在把波斯猫训导成下山虎的同时,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它的营养成份。营养成分有两种,一种是战斗精神,另一种是战斗智慧,两者缺一不可,偏废不成。所以,猛虎旅在战斗精神培育上下的功夫并没有白废,打出了虎威,但败就败在威猛有余,智谋不足。你们千万不要把战斗精神概念化、形式化,要把战斗精神贯穿于部队训练和建设的每一个环节。我们要的不是一支敢死队,而是一支有着大无畏牺牲精神的智勇双全的战斗队。

康凯没有任何表情。

梁明辉一人回答,明白!

楚淮海审视着康凯,康旅长,听说你对这一仗打到这里叫停不大服气,我认为还是有道理的,但我认为,陆司令叫停自有停的道理。基地化训练的目是什么?就是要通过对抗演习暴露问题,问题暴露了,找到了下一步训练整改的目标就行了,再打下去也是浪费国家钱财,弄不好还会落入搞花花架子的巢臼。

楚淮海又走到野狼团队列前。

庞承功和肖书悦敬礼。

楚淮海说,我批评猛虎旅的失误,并不是在表扬野狼团的成功,猛虎旅的教训也同样是你们要汲取的经验。

庞承功、肖书悦说,明白。

楚淮海说,兵法中说,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算在敌先,引敌就犯是这一仗能打胜的关键。庞承功在完成他欲擒故纵的计谋过程中,充分利用了一长一短的两个要素,第一是扬已之所长,大胆利用J9坦克快速机动及有效射程远的优势,积极创造发挥这一优势的战场条件,诱敌追击;二是击他之所短,抓住猛虎旅节节获胜后,利用胜利者容易产生骄躁的心理,就是在被吃掉一个装步营的情况下依然不急不躁,最终完成自己预定的作战计划。这一仗也验证了一个现代战争的真理,技术决定战术。谁重视了技术优势的发挥,谁就拥有战场上的主动权;谁忽视技术的效力,谁就会被动挨打。

庞承功和肖书悦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楚淮海却察觉到了,你们不要以为打了胜仗就能一俊遮百丑。野狼团在猛虎旅五百多公里的机动过程中,虽然围追堵截,但招招都是臭棋。去年你们两支部队对抗演习时,我曾批评当时当蓝军司令的康凯,当蓝军当得不懂什么叫进攻了,以为自己生下来就是被动挨打的,整个作战思想就是防守防守再防守。我看今天庞承功的蓝军司令依然如此,只懂得看家护院,不晓得进山打虎。我给你们提供了五百公里的纵深战场,基地为你们提供了全程跟踪导调,而野狼团守着最好装备、最精良的部队,却只派出飞机轰炸一番,小股人员袭扰一阵,打完就跑。在老营盘还让红军抄了后路,这一切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军队只懂得本土作战,不懂得胜敌于国门之外。老槐树、小白河一线,就是你们阻击围歼猛虎旅的最好战场,但你们放弃了,或根本就没意识到要走出家门去打仗,认为蓝军的基因只适合打主场,不可能也不应该去打客场。

楚淮海回到场中央,看看在场的官兵,意味深长地,如果说细节决定成败的话,我就请你们站在这片硝烟未尽的演习场上想一想吧。假如战争就在明天,党和人民沙场点兵,你准备好了吗?如果说我们今天的任何失误明天还可以重来,那么明天战场上的失败,你能让生命再生,让历史重写吗?

康凯痛楚地把眼睛闭上了。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猝逝,苦心经营的演习突然告败,视如兄弟的魏小飞生命垂危……犹如一把把利刃在绞割着他的心。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起来,倒了下去……

梁明辉大惊,抱起康凯,老康,康旅长……

楚淮海和陆元衡、魏嵩平等领导急步走了过来。

楚淮海疑惑地问,不会就这点承受力吧?

陆元衡沉重地说,他的母亲昨晚突然病故了。

楚淮海一怔,哦?

弗斯特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他没有走远,在车前遛达。梅雨晴从大楼里走出来,抱着一叠文书兴奋地向停车场走来。

弗斯特看到她兴奋的样子,知道她一切顺利成功,迎着梅雨晴走去,并伸出双臂,祝贺你,梅小姐。

梅雨晴大方地与他轻轻拥抱,弗斯特先生,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一年多来,我一直在盼望着拿到这张绿卡,真的,我一直都在盼望这一天。

这一天不是已经到来了?我们应该很好庆祝一下。

弗斯特先生,把女儿带上,到中国菜馆,我请客,我要亲手做几样地道的中国菜让你尝尝。

弗斯特高兴地叫起来,OKOK。

梅雨晴上了弗斯特的车,拨几个手机号,没接通。

梅雨晴正扫兴,手机却响了起来。

梅雨晴接听,哪位……谁,雅池?你好,你在哪里?什么,你在宁州?你怎么会到宁州呢……什么,你说什么?

康凯老家的客厅内,摆放着沈梦兰的遗像和白花。

陆雅池在打电话,……嫂子,正如你的预感,伯母她前天晚上因心脏病发作,没有抢救过来,在医院去世了……

梅雨晴在弗斯特的车上,她惊骇地问,你说什么?妈妈她……康凯怎么没告诉我?

康凯可能现在还不知道,他正在打演习,爸爸让我先不要告诉他。我是昨天晚上赶到宁州的。你远在万里之外,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可我知道你一直惦念着……

梅雨晴突然推开车门,下车向街心花园跑去。弗斯特不知何故,随后跟去。

梅雨晴在一处椅子上坐下,失声哭了起来。

弗斯特走过来,梅小姐,你怎么了?

我的一位亲人突然去世了……她,她走的太突然了。

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我想马上回国……

宁州紫霞湖畔,山青水秀。梅雨晴在陆雅池和乌兰的陪同下,手里拿着鲜花拾级而上。一座新墓前,一个成年男子背身站在墓前。陆雅池等人走近,突然愣住了,他是陆元衡。

陆雅池轻唤了一声,爸。

陆元衡什么也没说,大家都无言地交流着,走到墓前。墓碑上,嵌着沈梦兰年轻时的照片。墓台上面是一堆刚刚放置的鲜花。梅雨晴一声“妈”出口,已泣不成声。陆元衡默默地望着沈梦兰的遗像,百感交集。四人都在默哀着。

陆雅池、梅雨晴、乌兰陪同陆元衡沿公墓的台阶往下走。

爸,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和你嫂子一样,刚下飞机。康凯呢?

我哥昨晚在伯母的墓前守了一夜,阿爸怕他伤心过度,硬是把他拖了回去,堵在家里了。

陆元衡长叹一声,又是一阵伤心。

陆雅池把一信封交给陆元衡,爸,这是在收拾伯母的遗物时发现的。

陆元衡颤抖着手接过信,信封上写着,陆元衡亲启,落款,梦兰。陆元衡止步,愣住了。陆雅池等人看着陆元衡。陆元衡转回身,再次走上台阶,朝沈梦兰的墓走去。

乌兰欲跟上去,被梅雨晴拉住。

陆元衡立在沈梦兰墓前,凝望着沈梦兰的遗像,嘴里喃喃地说,梦兰,这就是你给我的第一封回信吗?

陆元衡慢慢地拆开信,眼泪顺腮而下。

猛虎旅的营区恢复了原有的生机,口令声、歌声不断传来。训练场的一角,几名营连干部一边喝水,一边议论着。

一上尉说,听说魏小飞成植物人的事已经在全军区通报了。

另一上尉说,我听说,集团军首长对咱们旅很不感冒了。有人说咱猛虎旅,抓训练抓偏了,搞教育搞蔫了,打演习打输了,猛虎旅成驴了……

康凯坐在沙发上,神情忧郁地闷头抽着烟……

梅雨晴坐在一侧,耐心地劝着康凯,都快一个月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把自己折腾病了,妈也不能再回来了。

康凯仍是闷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梅雨晴搂住康凯的肩,晚饭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去。

康凯两眼一闭,叹息一声,唉,哪吃得下啊。妈这突然一走,我总觉得这背上空空的,好象一下子失去了依靠……

梅雨晴把康凯搂得更紧了,别这样,不是还有我吗?

康凯把梅雨晴搂在怀里,两人依偎着,一时默然无语。

梅雨晴幽幽地说,凯,跟我走吧。

康凯目光呆滞,妈走了,我很想跟着走,可是……

康凯的下半截话化成一声长叹,似从胸腔深处发出……